一個一直坐在沙發裡沉默不語的老人,突然站起來,拿起一隻茶杯啪地一聲狠狠摔在地板上,罵道:“放屁!既然不是你們抓的,爲什麼我去看望的時候,醫院不讓我見我自己的女兒。”
這樣的質問,誰都事先沒有料到,大家不免有些尷尬。最後還是谷維清陪着笑臉道:“老人家,您別生氣,醫院有醫院的規定,這是科學,我們也不好干涉。我想醫院可能是考慮到……趙紅蓮同志的情緒還不穩定,怕見了您後,影響治療吧。”
那老人應該是趙紅蓮的父親,也就是馬水成的岳父。而剛纔跪在地上估計就是趙紅蓮的母親了。一直不說話,卻一臉絕望的就是馬水成的母親了。
不過,對於谷維清的解釋,老人並不能接受,但也還算冷靜,只是冷哼了一聲,就重新坐到了沙發裡。
谷維清這纔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三萬元,放在茶几上道:“這是市委市政府的給你們的一點補償,請你們一定收下。當然了,不管水成同志是怎麼去世的,我們都會盡量予以照顧。這點錢,只是對你們的一點額外補償。”停頓了一下,換了一副面孔繼續道:“不過呢,誰也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的發生,市委市政府最近也感到壓力很大,所以請你們一定要保持冷靜,就不要再給領導們添亂了。人已經沒了,再怎麼也已無濟於事了。我相信,如果水成同志在天有靈,也希望你們能夠平平安安地安度晚年。你們說,對不對?”
谷維清的話,柔中有剛,說是勸慰,倒不如說有幾分威脅的意思。馬水成的母親和岳父、岳母,看樣子都是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對於這樣的話,自然不可能理解的那麼深,只當這是領導對自己關心的話。
這個時候,本來幾位老人的情緒已經得到了控制,可以全身而退了,卻不曾想,突然從臥室裡走出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看樣子也就二十歲左右,長髮披肩,皮膚白皙,一身寬鬆的裙裝很隨意地穿在身上,只能算是爲了遮羞,不過她臉上的淚痕,馬上告訴在場的每一個人,她就是馬水成的女兒馬曉燕。
“我只問你們一句話,你們打算怎麼處理我媽?”馬曉燕神情木然,一副大悲大痛之後的鎮定,讓人感覺不像是一個只有二十左右的女孩。
谷維清往前邁了兩步,走到馬曉燕的面前,伸手在馬曉燕的腦袋上親切而很有分寸地撫摸了一下,語重心長道:“我想你應該就是水成同志的女兒吧。請你放心,你媽媽的病好了之後,很快就會和你,還有你的奶奶、外公、外婆重新團聚的。”說着指了了一下原小生,繼續道:“你看,原副市長都來看你們了。市委、市政府對你爸爸的不幸去世,也感到非常痛心。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事理的孩子。我想你一定能夠重新振作精神,完成自己的學業。當然了,今後如果有什麼困難就直接到市政府來找我。我會盡一切努力幫助你的。”
誰也不能否認,谷維清是個做思想工作的高手,簡短几句話就很巧妙地將馬曉燕的注意力予以了轉移。這讓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原小生也不得不歎服。
從馬水成家裡出來,原小生就由衷地誇讚了一句道:“谷秘書長,不愧是老黨員老幹部,這做思想工作的功夫,真讓我長見識了。要我說,你這個市政府秘書長真有點屈才了,起碼應該去組織部任個部長。”
谷維清急忙搖手謙虛道:“原市長謬讚了,子同同志聽了會不高興的。我這點小伎倆也就是應付應付大爺、大媽、小孩子還行,如果遇到真正的麻煩事兒,就只有乾瞪眼的分了,還需要你們領導們出面解決。”
此刻原小生才真正對谷維清有了全新的認識,覺得這個人真不簡單,在市長蘭新天面前是一副面孔,在羣衆面前是一副面孔,在自己面前又是另一副面孔,而且說話的語氣和分寸都拿捏的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出半點毛病。
一行人回到市政府後,一切照舊。谷維清就把電話給市委書記李東權撥了過去。
“嗯,你說吧。”李東權好像能掐會算一樣,接起電話也沒有問是誰,就開始了談話。
“還算順利,馬水成的家人情緒有些不穩定,不過不要緊,已經被我說服教育了,相信短時間內不會鬧出什麼亂子來。您就放心吧。”谷維清沒有具體說細節,只將結果告訴了李東權。
“那個、那個、那個……原副市長的態度呢?”
“嘿嘿,原副市長嘛,畢竟閱歷淺,一直沒怎麼說話。對了,出來的時候,他還說很佩服我的說服教育能力。嘿嘿,他哪兒懂這些呢。”谷維清對原小生這位年輕的副市長並不怎麼認同,言語中流露出不屑。當然,他這個態度,完全是因爲掌握了李東權的心思。
“你可不要小看咱們這位原副市長。他可是個孫悟空哩,要是不鬧騰還好說,鬧騰起來,小心把天捅個窟窿。這個蘭新天也是陰一套陽一套,態度不明,你最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別再給我出什麼亂子。好了,就這樣吧。”
聽到電話那頭李東權將話筒砰地一聲掛斷,谷維清就咧嘴搖了搖腦袋,自言自語道:“切——,這老頭也真是太過小心了,原小生一個小屁孩,難道還能翻了天不成。過去防着蘭新天也就算了,現在連原小生都要防,也有點太杞人憂天了。”
按照往年的慣例,入冬前沂南市召開了當年的人代會。作爲唯一的副市長候選人,原小生全票通過。當然了,這也是關係到黨的威信的面子問題,誰也不會拿這事做文章。李東權這個市委書記更不會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
馬水成自殺一事,也在警局的認真調查中有了最終結論,確定馬水成確係自殺身亡,自殺原因爲自身壓力過大。馬水成的妻子趙紅蓮也在精神病醫院“治療”了將近一個月之後,順利出院。一切似乎都恢復到了往昔的平靜。
不過對於原小生而言,雖然代理副市長的代字被順利去掉了,但日子並不是那麼的平靜。起碼付穎的不斷造訪,就讓原小生時時感到無所適從。而自從南素琴從條山離開後,再無音訊,甚至連電話也不接,又讓原小生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好像是自己走到副市長的位置,就拋棄了南素琴這個相守多年的情人一般。
這天下班剛剛回家,還沒來得及休息片刻,付穎又來了。付穎這次並不是空手來的,手裡拎着兩個大袋子。
原小生也不知道她拿的什麼東西,見她提着挺沉的,就急忙接過來,問道:“什麼東西啊?”
付穎便笑呵呵地將兩個大袋子打開了,一個裡面是用保鮮盒裝的飯菜,一個裡面是滿滿當當的啤酒。
將飯菜和啤酒一一擺在茶几上,付穎就靠在沙發裡喘了一口氣,指着茶几上的飯菜和啤酒道:“來吧,我的原大市長,明天正好放禮拜,咱們就痛痛快快地來個——不醉不歸吧。”
原小生一擺手道:“你能不能別鬧了,還不醉不歸。我看你這還沒有喝酒已經醉了。”說着一邊收拾飯菜和啤酒一邊勸解道:“我看還是算了吧。一會有人來了,咱們這兒又是飯菜又是啤酒的,讓人怎麼看?!”
付穎怔了一會就呵呵笑了起來,忽然起身一把從原小生身上搶過手機,果斷關了機道:“這樣不就不會有人打擾了!”
原小生覺得實在沒辦法了,只好用哀求的口吻道:“我說姐姐,你這是要幹什麼啊。這大晚上的,喝什麼酒啊。萬一喝醉了,誰送你回去呢?”
付穎早嘭嘭嘭開了幾瓶啤酒,不以爲然道:“這個你不用操心,我喝多了自己回去,不用你管。再大不了我你家睡沙發。你總不會有意見吧。”說着話,就把一瓶啤酒遞到了原小生的面前,自顧自地喝了一口,繼續道:“另外我再給你說個事兒,以後不要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如果你實在想尋求母愛的話,可以去找——王雲平。我相信她不會拒絕。不過呢,你要是敢找她,我就閹了你。”
付穎越來越霸道,越來越不像話了,原小生將啤酒重新放在茶几上,看着付穎,鄭重其事道:“付穎,我再給你說一遍,我們倆真的不合適。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就不要白費心機了,好不好?既然你不想當我的姐姐,那也成,咱們倆就做個最好的朋友,行嗎?你這個樣子,讓我很難跟你相處,你知道嗎?”
這話顯然嚴重刺激了付穎。看着原小生,半天付穎才一字一頓道:“我告訴你原小生,不行。我這輩子就認定你了,除了你,我誰都不要。哪怕你跟別人結一百次婚,第一百零一次也是跟我結婚。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天天像鬼混一樣纏着你,讓每一個膽敢靠近你的女人都望而卻步。”
這個付穎是要瘋了。原小生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了,低頭沉默了一會,忽然靈機一動道:“既然你這麼說,那不如就給我做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