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傑或許是想從拖字上下功夫,最終把陳立東的改造臨山街的計劃,拖死在計劃當中。或者是,他覺得即便是要做條山人民的罪人,也不應該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這樣一來,起碼自己不用背這個罵名了。這是一種消極自保的思想。這是老官場跟上級鬥爭的慣用權術。並且在電話中,馬文傑也隱隱約約地將這中思想透露給了原小生,希望原小生也能以同樣的辦法來對付陳立東。
然而原小生卻不願意這麼做。原小生認爲,對臨山街的舊城改造,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都是弊大於利,既然如此,就算是陳立東再沒有眼光,也不可能看不出來。那麼陳立東爲什麼還要堅持對臨山街進行老城改造呢。這裡面除了利益問題之外,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呢。如果有,到底什麼原因,讓陳立東如此冒天下之大不諱而孤注一擲呢。
這一點,馬文傑並沒有給自己說清楚,這就充分說明,在臨山街的老城改造問題上,馬文傑對自己也是做了保留的。
所以掛斷馬文傑的電話之後,原小生忽然就想起了一直一來往自己跟前貼的寧孝悌。寧孝悌應該算是個老條山了,對條山事情的瞭解,恐怕並不比馬文傑瞭解的少。這個人雖然看上去有些討厭,但是必要的情況還是可以用一用的。想到這裡,原小生又把電話給寧孝悌撥了過去,讓寧孝悌半個小時後,到自己的復園來見自己。寧孝悌連什麼事兒都沒有,就答應了下來。
半個小時後,原小生在復園的套房中,剛剛洗了一把臉,寧孝悌就進來了。一見原小生,寧孝悌依然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按說,一個縣委辦副主任對一個副縣長是不應該這樣的,寧孝悌偏偏要這樣,就讓原小生覺得有些討厭,甚至有些後悔把他叫過來了。把“巧言令色”這四個字,用在他身上,真得再適合不過了。
“坐吧。”原小生把寧孝悌讓進來後,讓了個位置,同時將一杯水放在了寧孝悌的面前。寧孝悌馬上站了起來,躬躬了腰,表示感謝。那份表情,真讓原小生覺得,寧孝悌本身就是個小人。可既然已經來了,不說點什麼,肯定是不行的,就用試探的口吻笑道:“寧主任,有件事情,我想向你請教請教,希望你能不吝賜教。”說完沒寧孝悌再客氣,便繼續的道:“陳縣長想讓我把臨山街的舊城改造工作抓起來,可是你也知道,我剛剛過來,對情況還不太熟悉,所以希望你老兄能給我支支招。”
原小生說完,就開始注意寧孝悌的表情,發現寧孝悌雙手抱着水杯,神情竟漸漸凝固了起來,沉默了半天,才鄭重道:“原縣長,我就給你實話實說吧。據我所知,陳立東之所以想要對臨山街進行老城改造,實際上是並非他本人的意思。而是一個大人物,看重了咱們條山縣的房產市場,想要在條山搞房地產開發。可是你也知道,條山縣目前能拿出來搞房地產開發的大片土地已經是不存在。陳立東這才動了臨山街的心思,想要先以政府的名義,把臨山街拆遷了,然後整體出讓給這個大人物來搞房地產。”
看來自己的猜測是完全正確的,對於寧孝悌的敘述,原小生並沒有感到震驚,點了點頭問道:“你知道這個大人物究竟是誰嗎?”儘管原小生知道,即便是問也是白問。一是寧孝悌極有可能不知道,二是即便知道,既然剛纔不說,現在自己問,可能也不會說。
寧孝悌搖了搖頭道:“這個大人物究竟是誰,我還真不大清楚。不過我倒是聽下面有些人傳言說是省委某個領導的兒子,具體是誰就不可而知了。其實,這件事情,大家心裡都有數,但是都不願意把他點透。這也是樊書記雖然不主張對臨山街進行老城改造,但是也沒有明確提出來反對意見的真正原因。”
說着這裡,寧孝悌就幾分憂國憂民的意思了,接着道:“條山縣出現今天這種無法挽回的局面,也不是一時半會形成的,有歷史原因,也有認爲因素。但是最主要的還是後繼者沒有開拓精神,才導致問題越來越多,積弊越來越深。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對於條山而言,腐敗並不是最可怕的,幹部的精神狀態纔是最可怕的,幾乎已經沒有願意再幹事了,都是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混日子的態度。因爲國情的特殊原因,幹部的精神一旦跨了,各方面的發展自然就跟不上了。”
原小生沒有想到寧孝悌這個人,竟然還有這麼不爲人知的一面,在心中不由也產生了幾分敬佩之情。看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又跟寧孝悌聊了一會,就到了中飯時間,原小生讓寧孝悌留下來一塊吃飯,寧孝悌卻嘿嘿笑了笑道:“還是不吃了吧。”原小生也意識到,禮拜天,自己一個副縣長跟一個縣委辦副主任一塊吃飯,難免會招來別人非議,就沒有留寧孝悌。
吃過中飯後,原小生鬼使神差地又想起了忘仙閣的老闆年,那位一身古香古色的素淨的女孩,就給司機打個電話,把車開了過來,然後一個人開車去了臨山街。
走進忘仙閣,原小生一眼就看見齊如雪正弓着腰,在那裡寫字,對原小生的進門,竟然沒有聽見。原小生便悄無聲息地在她站在她旁邊看她寫。大約四五分鐘的樣子,齊如雪終於寫完了,站直了身體,就看見了原小生,臉上馬上飄過一抹緋紅,將毛筆收起來笑了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慢待原縣長了。”說着就跑去給原小生用青瓷的茶杯端來一杯熱茶。
原小生一邊品着茶,一邊跟齊如雪閒聊起了毛筆字道:“小雪寫多少年毛筆字了?看這功底,應該時間不短了吧。”
齊如雪臉色依然紅紅的謙虛道:“斷斷續續寫了快而二十年了,就是沒有什麼長進,還是這個樣子。”將額頭前面的一縷劉海往後摸了摸,道:“原縣長肯定寫的非常好,也給我寫一張吧。”
原小生儘管也學過毛筆字,但也就是學校讓學的時候學了二三年,後來就沒有再寫過了,寫出來肯定也上不得檯面,推脫道:“我這個水平,看看熱鬧還差不多,寫出來還不貽笑大方啊。”
齊如雪也沒有勉強,卻還是道:“原縣長太謙虛了。”隨即停頓了半天,接着問道:“原小生貴庚?”問完之後,原小生就發現,齊如雪的臉已經紅到脖子根了,只是端坐着硬在掩飾。
要是在官場上有人問原小生這個問題,原小生肯定會認爲問這個問題的人,肯定有什麼想法,但是齊如雪問起,原小生就沒有這麼想了,非但沒有這麼想,反而覺得有種莫名的衝動,好像即將就要發生一件讓自己興奮的事情,心跳也不由有些加速了。
當然原小生在官場混了多年,已經練就了一身喜形不露於色的本領,絕不會像齊如雪那樣,問了一個敏感的問題,就弄的面紅耳赤,淡淡地笑了笑,報了自己的年齡,又問道:“不知道小雪姑娘,芳齡幾何?”
齊如雪更有些窘迫之色了,急忙低頭,聲若蚊哼道:“二十二歲。”
爲了不讓齊如雪尷尬,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停頓了一下原小生接着問道:“今天怎麼不見你爺爺呢?”
齊如雪這才稍微的緩過了神色道:“我爺爺年紀大了,平時不在店裡待。”又問道:“你找我爺爺有事嗎?”
原小生擺了擺手道:“沒事,只是隨便問問。你爺爺的字應該寫的很不錯吧。能不能拿出來一兩副,讓我看看。”
齊如雪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來道:“你稍等片刻,我這就給你取去。”說着進了裡間,隨即聽到一陣開保險櫃的聲音。原小生難免有些好奇,覺得這個老爺子也太把自己的字當回事了,竟然鎖在保險櫃裡。
不一會,齊如雪拿出了兩幅卷軸,展開了放在桌子上,給原小生做了個請的動作。原小生起身過去,邊看邊不由地讚歎了起來。看來這位老爺子還真是位書法家,宣紙上的字不僅剛勁有力,而且造詣非凡,雖寫的龍飛鳳舞,章法卻一點也不凌亂,無論是從單字上看,還是從整體篇章上看,都可以算的是書法中的精品了。
看到落款處的時候,原小生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落款的硃紅印章上,竟然是“齊雲”。齊雲可是神州當代享譽海內外的書法大師,國寶級人物,神州書法協會名譽會長,一副字五尺長的條幅曾經賣到五十多萬的價格,想不到竟是條山人。
這讓原小生多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在印章上看了半天,齊如雪就明白原小生的意思了,笑了笑道:“原縣長,其實我爺爺是不在乎這些虛名的。在條山也極少有人知道,他還有齊雲這個名字。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原小生凝重地點了點頭道:“這一點請你放心。既然老爺子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那麼我們這些做小輩的就有義務,讓他老人家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