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正說着話,張鎖成從門外向裡面探了一下腦袋,又出去了,卻被原小生正好看見。原小生馬上板起面孔正色問道:“張部長,有事兒嗎?”張鎖成手裡拿個手機,重新進來呵呵笑了笑道:“原書記,我沒事,你們聊,你們聊,我找趙鄉長有點事。”原小生哦了一聲,目光落在了張鎖成手中的智能手機上,好像是三星貨,覺得怪怪的,也不好說什麼,只點了點頭。張鎖成就陪着笑臉出去了。
馬悅就在一旁看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小生,你是不是神經太過敏感了,張鎖成已經被你整的夠慘了,你整天還無休止地欺負人家,你心裡過意的去嗎。我可聽說張鎖成爲了上這個鄉長花了起碼二十萬,你卻給人家搞的雞飛蛋打,現在還整天跟防賊似得。你叫人家今後在鄉里還怎麼混呢。”
原小生擺了擺手不以爲然道:“他花多少錢都是活該,心術不正,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沒把他組織委員給免了,就已經算是給他面子了。”停頓了一下又道:“不過我覺得張鎖成倒還沒什麼,關鍵是他那個老丈人劉仙芝,陰鷙的厲害。我恐怕這事還不能算完,遲早有一天被他咬一口。”
馬悅勸解道:“所以我說嘛,冤家宜解不宜結。既然你現在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要太較真了,該放手時就放手,不要給自己樹個死敵。常言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整天盯着你,你還怎麼工作?”
原小生冷笑了一聲,看着馬悅反問道:“要是我跟別人一樣,遇事就和稀泥,灣子鄉的整體開發能搞起來嗎?你馬總的四個億還會投到灣子鄉嗎?我看不會了吧。我不敢說自己有多高尚,但還有點起碼的良知,不敢拿一個地方的發展開玩笑,不敢拿老百姓對我信任開玩笑。”
馬悅反駁道:“你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爲官一方造福一方嘛,可是你也知道,現在大氣候如此,你要是不講點策略,就會變成衆人眼中的怪胎,別人就會看你不順眼,遲早肯定是要吃虧的。你又是何必呢?遠的不說,就是咱們的王清華市長也有無奈地時候。前段時間聽說,王市長在當副檢察長的時候,還給省委秘書長張檢之送過錢呢,你一個小小的鄉鎮黨組書記又算得了什麼呢。”
原小生似笑非笑地咧了一下嘴,不以爲然道:“胡扯!別人我不敢說,王市長是絕對不會給人送錢的。讓我看,傳這種謠言的人本身就心術不正、心懷叵測。說白了,就是爲自己搞腐敗找理由。再說了,退一萬不講,即便是王市長給人送錢,也是一種工作策略。”
馬悅馬上得意地莞爾一笑道:“是啊,我也相信王市長是一種工作策略。既然王市長工作都要講策略,你爲什麼就不能講講策略呢。”話有回到了張鎖成的問題上道:“所以在對待張鎖成的問題,我還是希望你能策略一點,不要把關係搞的那麼僵。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哩。”
兩個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爭論,忽然從外面闖進來一箇中年人。中年男人看上去有五十多歲的樣子,頭髮花白,臉膛黑青,個子不高,手裡還拿着一根趕牛羊的鞭子,穿一身深藍色的中山服,還有幾塊明顯的補丁,一看就知道是常年面朝紅土背朝天的農民,進門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原小生的面前,愣了一下就哇哇地哭了起來。這一跪讓原小生猝不及防,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忙過去一把將中年人拉了起來,道:“大叔,你這是幹什麼,有什麼事兒,站起來好好說。”
那中年卻跪在地上死活不起來,馬悅急忙拿了一把凳子放在旁邊,也勸解道:“大叔,有什麼事情坐下來好好說,你跪在這裡哭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啊。”說着也幫原小生一塊扶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這才拉了原小生的手,斷斷續續地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雖邏輯不清,原小生也大致聽明白了。原來跪在面前的中年人叫三娃,是川西村的農民,家裡羊了十幾只羊,早上到山上放羊的時候,被鄉政府的人給扣了下來,說是讓交五千元罰款。三娃一邊說,一邊賭咒發誓道:“原書記,我對天發誓,絕丟沒有在莊稼地裡放羊。要是我在莊稼地裡放了羊,就讓我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原小生將三娃扶起來坐在凳子上問道:“你知道是誰把你的羊扣起來的嗎?”
三娃抹着眼淚道:“上山修路的時候,我出過義務工,鄉里的幹部都認識,這個幹部我卻從來沒有見過。我聽他們好像叫他方書記。”說着又吭哧了起來道:“原書記,我真的沒有在莊稼地裡放羊,咱也是莊稼人,知道大家種莊稼不容易,現在地上還沒有上凍,羊一啃麥子就會連根拔起,我就是再沒有良心,也不敢把羊放到人家莊稼地裡啊。”
方清明,原組織部幹部任免科科長,原小生到灣子鄉上任的時候,就是這位方科長和付穎一塊送原小生上任的,因爲吃飯的問題,還要求鄉里開除胖大姐,無疑又是張慕雲搞平衡的產物。原小生真想不到,這傢伙來灣子鄉還不到三個月就幹起了擾民的事情,心裡雖然恨恨的,但是爲了維護幹部的形象,還是儘量保持了剋制,沒有當場發作。
“這樣吧,大叔,你不要着急,先回去,我調查一下,儘快給你一個回覆如果你真的沒有在莊稼地裡放羊,我就讓他們把羊給你送回去,你看好不好?當然,如果有確切的證據能夠證明,你要是在莊稼地裡放了羊,這個罰款多多少少你還是要交的。你能理解嗎?”原小生儘量用平和的語氣給三娃解釋。
三娃雖說看上去心裡不大高興,還是應了下來,正準備離開,又不放心地拉着原小生的手道:“原書記,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可一定爲我做主啊。”說着話眼淚又嘩嘩地往下流。
那位叫三娃的中年男人剛走,原小生的火氣騰地一下及竄了上來,當着馬悅的面大聲吼道:“看見了嗎,看見了嗎,這就是縣裡給我們派的政工書記。這就是張慕雲同志給我再三再四強調的原則性和紀律性很強的好乾部。讓我看,這純粹就是個土匪。”
馬悅勸解道:“小生,你最好冷靜冷靜,你就是對農民的感情太深了,總是覺得所有的錯都在幹部身上……”
馬悅的話沒有說完,原小生就立刻質問道:“難道錯在老百姓身上嗎?如果我們的工作方法得當,一心爲老百姓考慮,老百姓會有怨言嗎。你看看五千年文明史,我們的老百姓什麼時候不是被逼的無路可走了,纔起來造反的。”又激動道:“就是因爲我們的老百姓太善良了,太好了,從來不敢站起來對政府說不,才培養了五千年的官本位思想,才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的官老爺。灣子鄉農民的平均收入才三、四百元,五千元,你想想對他們來說是一個什麼概念,將近二十年的收入啊。這不是逼着讓老百姓造反嗎?”
見原小生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了,馬悅也不敢把話說的重了,只好繼續勸慰道:“我知道你說的都是實情,不過你剛纔不是也說了嗎,五千年的問題,你想一朝解決,怎麼可能呢。”又語重心長道:“無論幹什麼都要有個過程,在這種大氣候下,你又能怎麼樣呢?”
原小生手向空中一揮道:“別人我管不了,別的地方我更管不着,但是隻要我原小生在灣子鄉一天,就決不允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原小生正發着火,就聽到院子裡一陣噪雜的叫喊聲,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忙跑了出去,只見剛剛修繕完畢的鄉政府大院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擠滿了人。趙晨力站在旗杆臺階上,吆喝着維持秩序。而那些人根本不聽趙晨力的的勸,一直叫喊着要見原書記。
原小生從食堂出來,三步並作兩步走上臺階,大家馬上就安靜了下來。趙晨力急忙附耳埋怨道:“原書記,你真不該出來。這些人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佔地補償款的事情,吵着鬧着,說鄉政府坑了他們,建旅遊景點佔了他們的山地和林地,卻沒有給他們佔地補償款。現在跑到這裡討說法來了。”又道:“你還是想辦法迴避一下,我試着糊弄一下看能不能過去,過去了也就算了。”又請示道:“是不是把派出所的民警調過來維持一下秩序,起碼能起到一個震懾作用。”
原小生馬上把責備的目光投向了趙晨力道:“趙鄉長,這是糊弄的事情嗎。調民警過來幹什麼,嚇唬老百姓嗎。”心裡雖然煩躁,還是儘量保持冷靜,道:“當初我們跟馬原集團共同開發旅遊景點的時候,沒能考慮到老百姓的利益,現在老百姓提出來也屬於正常事情,現在不解決以後也要解決,倒不如現在就解決的好。”
下面的羣衆見原小生上臺後,卻半天不說話,就又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