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之後,那棟二層小樓依然在那裡放在,王雲平並沒有挪作它用,一些老幹部就坐不住了,跑到縣府找楊吉敏,當面質問楊吉敏,既然縣府不用那棟小樓,爲什麼就不能讓這些老傢伙用用呢。還說,房子又不是衣服,穿穿就穿爛了,房子再住也住不爛,而且老輩人說的好,人就是房子套,沒人住反倒容易壞,縣府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嗎。
楊吉敏滿臉堆笑解釋說:“這是王縣長的意思,我一個辦公室主任也沒辦法。”說着話給來找事的老幹部們一邊倒茶遞煙,一邊出主意道:“我倒是有個注意,你們不妨試試。你們可以找找韓部長,或者直接找孫書記把這事反應反應。或許孫書記一高興,還能給咱們老幹部蓋一棟新的老幹部活動中心,也省的受這份窩囊氣。你們說是不是?”繼而又道:“我給你們說,我這個人是一向非常敬重你們這些革命前輩的,真想把那棟小樓給你們用。可惜啊,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楊吉敏說着話,悠着嗓子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那些老幹部們就不好再說楊吉敏什麼了,把話題一下子挪到了王雲平的身上道:“過去還以爲這個王雲平不錯,現在看來也不是什麼好鳥。”
另外一個就接茬道:“最毒莫過婦人心嘛。我早就給你說過,王雲平不見得比張孝祖好,你們愣是不相信,給了你們點好處,就把你們給買哄住了。你們大概忘了大動亂年代,咱們縣的那個女革委會副主任了吧。”
又一個年齡稍大點的,接過話道:“那怎麼能忘了呢。那女人叫寧紅英,個子不高,留個江*頭,整天拿個紅本子要打到這個打到那個。她可把我們這些老傢伙給整殘了,你們幾個年齡小一點,還沒有趕上。我當時是文教部部長,也不知道哪兒得罪了那女人,就給我扣了一頂大帽子,說我是什麼封建餘孽、孔老二門生,革命年代寸功未立,全國解放了,卻當上領導了。你們說這話氣人不氣人!我那文教部部長是在政協會上,大傢伙選出來,又不是自封的。”
這邊話音剛落,那邊一個大概有七十歲左右的女人馬上道:“你這算什麼委屈
。我那個時候才叫一個屈呢。我就在家裡吼了兩嗓子京劇,也不知道誰告了秘。寧紅英第二天一大早就帶人闖進我家裡,我們兩口子連衣服還沒來得及穿,赤身露體就硬生生地被他們從被窩裡拉了出來。我當時連死的心思都有,她還要指着鼻子罵我是狐狸精,不要臉。給了我定了一個罪叫,不務正業破壞革命建設。你說這不是瞎扯淡嗎。要是男人和女人沒有那事了,還怎麼生孩子?”
幾個老傢伙就哈哈哈地笑了起來。笑完了,剛纔說話的一個老頭又道:“我給你說,當時人家寧紅英一點都沒有冤枉你。誰叫你年輕的時候,人長的漂亮,還打扮的花枝招展呢,連我們的革委會主任尉正坤同志對你都垂涎三尺,你說寧紅英同志能高興嗎?”
女人馬上一甩手道:“我說老程,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尉正坤當時是對我有點意思,可他都已經結婚了,還想怎麼樣。”
那老頭道:“尉正坤當時是已經結婚了沒錯,但是人家還不照樣和寧紅英黏糊的挺緊嗎。要不然寧紅英怎麼可能從一個婦女幹部,直接被提拔成革委會副主任呢。你要是也向寧紅英學習學習,說不定就輪不上他寧紅英了,你也不用受那份冤枉罪了。躺在尉正坤家的牀上,總比戴高帽子游街強吧。”說完大家又哈哈笑了起來。
女人啐了那老頭一口,罵了一句:“老不正經。”也禁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老傢伙們談笑風生,楊吉敏就在一旁默默地聽着,也不插話,不時把自己的煙拿出來散一圈,見誰的杯子裡沒水了,就給續上,表現的跟個小丫鬟似得。
回顧着歷史,其中一個老幹部就站起來道:“你們就別在這裡瞎扯淡了,人家楊主任還要辦公,我們還是走吧。”
“走?!”剛纔說話的那位姓程的,馬上換了一副面孔,瞪着眼睛道:“去哪裡?我說老李,你是不是也太窩囊了。我們攏共就那麼一個活動場所,平時大家還能在一塊下下象棋、聊聊天,現在連那麼一個地方都沒有了,讓我們去哪裡。我看,不如大家都去這個女縣長的辦公室坐着。什麼時候他把我們的問題解決了,我們再走也不遲。”
被稱作老李的老頭搖了搖頭道:“老程,你都七十多歲的人了,這暴脾氣咋就一點也沒改呢。我們都是老同志了,這個時候應該拿出點風格,即便是已經幹不動,也不能製造麻煩啊。再說了,我們跟一個年輕人計較什麼。沒有活動場所了,就沒有活動場所了吧。縣府後面不是還有一塊空地方嗎,在那裡聊天、下象棋還不一樣。”
老程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道:“噢,你說的倒是輕鬆,沒活動場所了就沒活動場所了,縣府後面的空地方也可以聊天、下象棋。我問你,颳風下雨怎麼辦?這就是黨和國家給我們這些爲革命賣了一輩子的人的待遇?我給你說,你不心寒,我還心寒呢。今天她王雲平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就不走!”
老李就冷冷地笑了一聲道:“我說老程,咱都七十多的人了,說話可要憑良心啊。你說縣府什麼時候虧待我們這些老傢伙了?以前張孝祖在的時候是什麼樣,現在什麼樣。每年多給的你那幾百元生活補助,幾大件年貨,都算白給了啊。”說着緩和了一下口吻繼續道:“老程,差不多算了。這又是何必呢。咱們河灣縣這個攤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本來就夠難了,我們這些老傢伙再跟着添亂,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難道我們這些老傢伙的風格,還不如年輕人了嗎?”
老程似乎跟老李卯上了,馬上反駁道:“這是我們找麻煩嗎?啊?她王雲平要讓我們騰活動場所,我們擋了嗎?阻止了嗎?沒有吧。縣裡如果需要,別說是把活動場所佔了去,就是要徵用我們家的房子,我也絕無二話。可是讓我們騰出來了,卻空着不用,是什麼意思。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人嗎。我就是咽不下去這口氣。難道河灣縣的財產成了她王雲平自家的了,想讓佔就讓佔,不想讓佔了,就往外面哄人?”
老李見老程上火了,只好擺了擺手手道:“我不和你爭執這個問題了。”卻接着又道:“縣裡既然把房子要去了,自然有縣裡的打算,現在不用不等於以後也不用。說不定王縣長就是怕我們這些老傢伙不騰,所以才提前做了工作。這也沒什麼好說的嘛。既然我們已經把房子騰出來了,發揚了風格,就應該繼續發揚下去。你這樣一鬧,不就告訴人家,我們並不願意騰房子嗎。”
老程見說不過老李,就耍起了橫道:“你別給我說這些沒用的。你風格高,考慮的周全,我管不了那麼多。反正她王雲平今天不拿出個說法,我決不離開縣府。”說着又對楊吉敏道:“小楊,我們也不爲難你,更不會去找韓雲寶和孫一民。你現在就去給王雲平說。給王雲平說,我們這些老頭子要見她,讓她就活動場所的問題,給我們一個說法。她也別想躲着不見我們,除非她從此以後不在河灣縣幹了,要不然,我們這些老傢伙就天天在她門口耗着。”
楊吉敏正巴不得有這麼一句話呢,正要出門,卻被老李擋住了,道:“小楊,你不要麻煩王縣長了。王縣長工作很忙,這些小事就不打擾她了。這樣,你把陳東林叫來。”
老程馬上吼着嗓門道:“叫陳東林有個屁用。陳東林連自己的家都當不了,還能管得了我們的事情?”又指着門道:“小楊,你去把王雲平給我叫來,別聽老李在那裡瞎指揮。”
老李只好苦口婆心道:“老程,並不是我要反對你。你也是從鄉鎮黨組書記、副縣長、常務副縣長、人大主任一路幹下來的。你應該知道咱們這個縣的情況,窮不待說,幹部隊伍還異常複雜。王縣長一個留美博士,願意在我們縣裡待,幫助我們把經濟搞上去,帶領老百姓致富。我們就不應該給她添麻煩……”
老李的話還沒有說完,老程就給打斷了道:“我不管她這些。她願不願意在河灣縣工作,是她的事情,她是不是什麼留美博士,也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就是見不得欺負人的事情。你要害怕,你可以回去。”
老程這話說的就有些難聽了,讓老李窘在那裡,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就在這時,也不知道誰給王雲平報了信。王雲平就從外面敲敲門,進來了,跟幾個老同志一一握了手。楊吉敏大概早有預料,急忙過去招呼着,讓王雲平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又倒了一杯熱茶,放在王雲平的面前,道:“王縣長,我正要給你彙報哩,你就過來了。老同志們沒有活動場所也真不是個事兒,你看……”
王雲平擺了擺手,沒有讓楊吉敏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