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決
原小生不得不承認陳憲忠說的完全有道理。可是這個程遠峰到底要幹什麼,私自放走打人兇手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受人指使呢?
陳憲忠繼續道:“我覺得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保護好那位落水的女人。”
“落水的女人?”原小生一時沒有弄明白陳憲忠所指何人,想了一下才馬上想了起來,“你是說那位跳娘娘河自殺的女人?”
陳憲忠點了點頭道:“如果真如傳言所說,這個女人是馬水成的情人,我覺得她很有可能不是跳水自殺。而且這個女人到目前爲止,一句話也不說。難道不奇怪嗎?他爲什麼不說話?是害怕,還是有別的原因?另外,這個女人跳水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時間了,按說完全可以康復出院了。程遠峰爲什麼一直不給這個女人辦出院手續。難道就沒有軟禁的可能嗎?”
原小生的眉頭一下子緊皺了起來道:“是啊,你所說的這些,我也曾經問過程遠峰。程遠峰說這個女人大腦受了刺激,又不肯開口說是哪兒人,警局想把她送回去也不知道往哪兒送,只好暫時放在醫院。”隨即問道:“照你這麼說,程遠峰肯定跟馬水成的死有關?”
陳憲忠凝神道:“現在還不好說。不過種種跡象表明,程遠峰起碼應該是個知情人。”
原小生想了想道:“這樣,你立即將這些情況給田書記做個彙報,就說那個落水女人可能跟馬水成的死有關,要求檢察院介入,然後對那個女人採取必要的保護措施。起碼由檢察院和警局共同對那個女人進行看守,避免節外生枝。”
陳憲忠同意了原小生的意見。臨別時,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了握。
這時原小生才明白,陳憲忠剛開始給自己說,讓自己勸勸田明軒的話,是在拋磚引玉,故意試探自己。
和平年代,總會在平靜、和諧的大環境下發生一些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就在沂南市經濟突飛猛進,以兩位數增長,糧食收成再獲佳績,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人均收入與去年同期相比增長了九個百分點,社會治安十分平穩,犯罪率降低了將近三十個百分點,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下馬鄉政府竟然遭到村民的公然圍攻。
那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冬日少有的和煦陽光拋灑下馬鄉那棟三層政府樓上,將那貼了白瓷磚的牆壁照耀的格外靚麗。正好是禮拜一,早會開完全體機關幹部例會後,黨委書記趙東林就把女鄉長敷曉燕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商量馬上要開始的農村換屆選舉工作。
說實在話,對於目前這種鄉鎮政府權力基本被架空情況下,搞換屆選舉實在是讓趙東林最頭疼的事情,所以女鄉長敷曉燕一進門,趙東林就發起了牢騷:
“曉燕,你說說,農機站被分出去了,勞保所被分出去了,水利站被分出去了,連文化站都被分出去自立門戶,直接受縣裡條管了,我看用不了多久,農經站、農科站、民政辦、計生辦這些站所都一個一個分出去,我們就該成光桿司令了。”
敷曉燕倒是個好脾氣,笑了一次,歪屁股坐在沙發上道:“你怕什麼,過不了多久,就要調到縣教育局工作了。倒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纔算是個頭。”
趙東林的眼睛馬上亮了起來道:“要不這樣,曉燕,我向縣委請求,把你也調到教育局,給我當個副手,你看怎麼樣?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沒什麼文化底子,高中都沒有唸完,讓我去當教育局局長,不是貽笑大方嗎。你是大學生,又學的是教育專業,去了肯定能把業務上的事兒給頂下來。你看怎麼樣?”
敷曉燕抿嘴一笑道:“你想得美。在下馬鄉給你當副手還沒有當夠,跟到教育局給你當副手?”隨即轉移了話題:“哎,趙書記,咱們可說好了,不管怎麼樣,你必須把這次換屆選舉頂下來再走,要不然,你拍拍屁股走了,新書記又不能馬上上任,就把我給坑苦了。”
趙東林拍着胸脯道:“這一點請你放心,一塊搭班子這幾年,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我是那種撇下同志和戰友的人嗎?要不然,我把你叫過來幹什麼?”
敷曉燕的臉上就有了淡淡笑容道:“這還差不多。”又好像馬上想起了什麼道:“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可不能忘了……”
敷曉燕話未說完,就被趙東林制止了,道:“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不就是你老公工作調動的事情嗎。我向你保障,進教育局第一天,就給你辦,這樣總可以了吧。”說完,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敷曉燕問道:“你說你模樣長的也挺不錯,身材還這麼火辣,又是鄉長,正科級幹部,怎麼就找了個老實巴交的臭老九呢?你就不覺得虧嗎?是不是這裡面有什麼內情啊?”
敷曉燕眼睛閃動了一下,好像回憶起了什麼往事。正如趙東林所言,敷曉燕的模樣和身材雖不能算是頂尖,但也還拿得出手。實事上,敷曉燕大學的時候是有男朋友的。大學畢業後,敷曉燕考上了鄉鎮公務員,男朋友在一家外資企業工作,兩個人雖兩地生活,卻也感情很好。變故就發生在敷曉燕被公選爲正科級幹部之後。
那年市委爲了響應省委提拔任用年輕幹部的號召,在全市範圍內安排了一次幹部公選工作。剛剛被提爲正股級幹部的敷曉燕就是藉着此次東風脫穎而出,一路過關斬將,順利登上了鄉長的寶座。
然而,就在任命書下來的前一天,男朋友卻突然提出了分手,而且態度非常堅決,並在提出分手的當天便換掉了手機號碼。敷曉燕就此莫名其妙地失戀了。
當時的敷曉燕年僅二十五歲,雖然登上了鄉長的寶座,卻因爲失戀,根本高興不起來,也壓根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直到後來,敷曉燕才隱隱體會到,男朋友之所以在那種情況下,毅然決然地提出跟自己分手,恐怕跟自己此次公選成功有極大的關係。
反過來想想,男朋友的決定也不無道理。如果不是自己一次次給當時的縣委書記張茂才和幾個常委“獻身”,恐怕這個正科也輪不到自己頭上,即便是考上了,也不會這麼順利就任鄉長。
有得便有失吧,敷曉燕只能這麼安慰自己。然而這個“得”,卻讓敷曉燕感到是那麼的違心和難受。
再後來,敷曉燕也漸漸想明白了:對於一個女人而言,要想事業上有所成就,就必須放棄愛情。然而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可以放棄愛情,但是放棄家庭不免遭人非議。於是,在人撮合之下,敷曉燕便跟一個普通鄉鎮小學教師結了婚。
這些事情,敷曉燕雖然知道坊間有些風言風語,但是從來不會給任何人說起。今天趙東林忽然提起,而且言語間暗含着難以掩飾的諷刺,敷曉燕也只能一笑帶過,瞪着眼睛反問道:“我說趙書記,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八卦了?”馬上轉移了話題道:“好了,好了,還是說工作吧。”接着翻開本子繼續道:“趙書記,咱們是不是藉此次選舉把下山村的悶娃拿下。這傢伙實在鬧的太厲害了,前段時間帶着羣衆去市裡上訪,搞的我們實在太被動了。讓縣委陳書記在全縣信訪工作會上,點名道姓地批評我們。這樣的人決不能讓他繼續留在兩委班子裡面。”
趙東林倒是非常淡定,笑了笑道:“這個悶娃進不進下馬村班子,恐怕不是你我說了能算的事情。現在是村民自治、民主選舉,老百姓選了誰就是誰,我們又不能行政干預。別說是你我,就是陳安國書記也沒辦法。”
敷曉燕馬上發起了牢騷道:“難道我們就不能策略一點嗎。不組織海選,由鄉黨委提名兩個候選人。這樣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趙東林道:“我們提名候選人不是不可以,但是村民也有提名候選人的權利。難道村民把悶娃提名上來,我們能說不算數?更何況,如果別的村都進行海選,就把下馬村單列出來,更容易激起下馬村村民的不滿,到時候,悶娃當選的可能性比海選還要大。”
敷曉燕不耐煩道:“照你這麼說,我們就徹底沒招了?這到底是誰的天下?”
趙東林指着敷曉燕道:“誰的天下?當然是人民的天下。”
敷曉燕語塞,悶在那裡,半天才忽然靈光一閃道:“要不我們先將情況給陳書記做個彙報?”
趙東林呵呵笑着道:“你少耍鬼精靈,你這是推卸責任。趙書記肯定不會吃你這一套。到時候,恐怕你沒彙報完,就得挨頓罵。你別忘了,人家要的是結果。你給人家說這些原因有什麼用?”
就在這時,院子裡一陣糟亂的吵鬧聲,驚擾了兩個人的談話。有將近二十年鄉鎮工作經驗的趙東林並沒當回事,只是將窗簾撥開了,向窗外望了一眼。他也許認爲,這不過是平常老百姓或者沒素質的機關幹部的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