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原小生所記不錯的話,人大家屬樓應該是上世紀末建造的,那時候自己正在上高中,對於這種洋式的單元樓還有些新奇,還跟三五個同學一塊來專門看過一次。剛開始的時候,因爲單元樓不像普通的民房一樣有院落,老百姓並不把單元樓叫單元樓,而是叫“鴿子籠”,多少有點貶義的意思,也暗含着對能住進這種新式樓房的妒忌。這才十多年的光景,單元樓在河灣縣已經是遍地開花,從剛開始的四層發展到現在五層、六層,特別是這兩年,十一層的“高層”也開始拔地而起,結構也由以前的磚混結構變成了現在的框架結構,甚至剪力牆結構,格局和裝飾當然也今非昔比了。
現在人們對於單元樓已經沒有什麼好稀奇的了,甚至大姑娘找婆家也把單元樓當成了一項硬性的“考覈”指標,如果男方沒有單元樓,大姑娘大多數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由此,有些人就開始嘆息,世風日下,已經顛覆了過去所有的倫理道德觀念。當然,有人這樣說,就有人那樣說,這些人的嘆息馬上會遭到一些嚐到甜頭的人惡毒的反駁,說這些人不識時務、頑固不化,賤命一條,註定就是受貧受窮的種。
原小生本以爲柴文山的家中肯定裝飾的富麗堂皇,不想進來後卻發現其實不然。除了房子面積夠大之外,幾乎也找不到什麼特別裝修的地方。由於房子建造的年代較爲久遠,地板還是那種老式的大理石板,看上去有些灰暗,牆壁也已經開始發黃,客廳的牆壁上掛着一副字畫,上面用行楷寫着諸葛亮的名言:澹泊明志寧靜致遠。幾個字寫的剛勁有力,頗有幾分柳公權的風格,又隱隱參雜着顏真卿的運筆手法。
直到原小生把東西放在柴文山的女人指定的桌子上,都沒有見柴文山的面兒。當然,原小生知道,這是柴文山在故意拿架子給趙學東看。好在柴文山的女人還算體貼下情,衝書房喊了一聲道:“老柴,小趙都進門了,你也不出來招呼一聲。”
良久,柴文山才從書房中出來。趙學東急忙伸手過去跟柴文山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滿臉堆笑地使勁搖晃了半天,道:“柴主任,這麼晚了還來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
過去雖然在河灣縣新聞上經常看到柴文山,但卻從來沒有見過柴文山本人。今天算是頭一次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柴文山。柴文山大概有一米七幾的樣子,腰桿挺拔,身體略有些胖,但也並不是特別明顯,倒給人一種非常威武的氣勢。臉上的膚色白裡透紅,看來柴文山平時也很注意保養。相比之下,趙學東就有幾分猥瑣不堪了。
柴文山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道:“沒關係嘛,你能來看我,就說明在你眼裡還有我這個人大主任,我就很感謝你了。”說着看了一下身後的原小生,問道:“這位是不是就小原啊。小夥子長的很精神啊。”
原小生急忙上前兩步,站在柴文山的面前不卑不亢地微道:“柴主任,你好。我就是原小生。怪不得下面人都說柴主任平易近人,連我們這些鄉鎮幹事都能能叫上名字。”
柴文山哈哈笑道:“你這小夥子的嘴倒是甜的很,不過手段倒是厲害啊。”說着又看着趙學東哈哈笑了起來。
原小生暗叫不好,這柴文山也太陰鷙了,見面就給自己來了個下馬威,明槍暗箭地說自己打他侄兒的事兒。看來自己跟柴文山的這個樑子算是徹底結上了。又想起自己到市裡參加幹訓班的事兒,肯定是過縣委常委會的。柴文山雖然只是列席人員,但這麼多年在河灣縣的經營,在常委會上說話,還是有一定分量的,就算是趙學東親自把自己提名上去,柴文山說不同意,恐怕那些常委們也不會因爲這麼一件小事得罪柴文山,自己去幹訓班的事兒就算白忙活了。
想到這裡,原小生咬了咬牙乾脆道:“柴所長的事兒,其實我也有責任,我太過魯莽了,趙書記還嚴厲批評了我。前段時間準備給他當面道歉,就是柴所長太忙了,去了幾次工商所,老找不見人。”
柴文山擺了擺手道:“沒關係嘛,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心裡有數,新民就是個混球。他跑我這兒告狀,我也把他狠狠地訓斥了一頓。這段時間正準備敦促工商局撤了他的職。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柴文山的侄兒豈能例外。”
柴文山一副嚴厲的樣子,好像真的要把柴新民撤了一樣。他女人卻過來嘮叨道:“新民這孩子也不容易,從小母親就過世了,雖說後來有了後媽,可是後媽哪兒有親媽親呢。也受了不少苦。現在好不容易……唉……”
女人說着嘆了一口氣,柴文山馬上沉着臉,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道:“什麼受苦不受苦的,誰家的孩子不受苦。你就別在這兒瞎參合。黨有黨紀國有國法,新民的事兒你不用再說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像他這樣的,哪兒有資格治理一方商業。”
女人用眼睛瞄了柴文山一眼,只好緘口不言了。
原小生冷眼旁觀,心中暗道,這兩口子演的不是雙簧又能是什麼呢?如果他柴文山真要把自己的侄兒撤職,直接給工商局打個電話也就完事了,幹嘛要把趙學東的請求壓下來,又讓馬天虎找趙學東呢。這樣做豈不是多此一舉。柴文山這麼說,也不過是擺擺姿態給趙學東看的。
趙學東見此情景,也沒有看不出來的道理,急忙道:“柴主任,您別動氣。阿姨說的也沒錯。新民在鄉里的口碑其實還是挺不錯的,就是有點小毛病,太過認真了,得罪了商戶。您也知道街上的商戶大多都是些刁民、地頭蛇,鄉政府……爲了息事寧人,輕易也不願意得罪他們,他們聯合起來到鄉政府告狀。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寫了那個申請。現在想想,這完全是我施政不查,錯怪了新民啊。我這次過來,就是專門給您說這事兒的。”
趙學東說這種違心的話,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不過,原小生看趙學東的樣子,好像也是早已經就習慣了。
柴文山陰沉着臉沉默一會道:“趙書記啊,你可不要因爲柴新民是我的侄兒就袒護他。如果他真有什麼問題,我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趙學東馬上道:“事實本來就是這樣的,我以我的黨性原則給你保證,柴新民確實是被人誣陷了。我明天就去……”
趙學東有點太沉不住氣了,明天干什麼?接下來肯定是要說明天就去人大撤銷關於提請罷免柴新民尉南鄉工商所所長職務的申請。現在趙學東自己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就先把柴新民的事兒解決了,萬一柴文山翻過臉皮,再想拿柴新民的事兒要挾柴文山幾乎就不可能了。倒不如就把那份申請壓在人大,只要趙學東不催促也就可以了。如果柴文山翻臉,還可以馬上再次申請。柴文山膽敢置之不理,馬上可以還提請縣委常委會。另外把申請放在人大,對柴文山而言也能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至於今天說的話,空口無憑,是不能作數的。
想到這裡,原小生急忙在後面輕拽了一下趙學東的衣服。趙學東的話戛然而止,馬上明白了原小生的意思,裝作咳嗽了一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明天我就去給那些商戶做工作,讓他們全力配合工商所的工作。”
柴文山愣了一下,估計也是看出了趙學東意思的突然轉變,但也不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