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給龍彪開追悼會的當天,又發生一件讓原小生意想不到事情。
也許是天公也爲龍彪的離世而感到悲傷,天色從頭一天晚上起了一陣風之後,就開始變成灰濛濛的一片,黑雲密佈,緊緊地壓在山頂,把整個灣子鄉都給籠罩了起來,好像搭起了一個天然的帳篷一樣。只是那帳篷的色彩,讓人感到更加壓抑、難受了。
從早上八九點鐘開始,就逐漸有人拉祭奠。先是本鄉鎮的一些村幹部,接着是其他鄉鎮,縣上各局一些領導。原尉南鄉黨組書記,原小生的頂頭上司,現任西王鎮黨組書記趙學東也過來了。
祭拜了龍彪之後,趙學東就把原小生拉到辦公室,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之後,便問道:“小生,你給我說說,這個龍彪到底是在回事,怎麼能死在工地上呢。你也太不小心了吧。”
原小生也能聽出來,老領導對自己的責備,把情況簡單給趙學東解釋了一下,道:“我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略作沉默繼續道:“龍書記在我們灣子鄉此次整體開發中,可是出了大力的。我這心裡也不好受啊。”
趙學東就埋怨道:“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是也不能搞出這麼大動靜啊。人既然已經死了,就悄悄埋了算了,幹嘛還要搞的全縣幹部都知道啊。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萬一有人借題發揮,你怎麼收場?我看你現在,政治上還有些不夠成熟。”點了一支菸,繼續問道:“這件事情,王縣長就沒有提醒你?”
原小生道:“這件事情,我已經請示了孫書記和王縣長,他們一致認爲,我這樣做沒什麼錯。一來是可以表彰一下龍書記精神,二來也是對全縣幹部的一個教育。”
趙學東就狠狠地抽了一口煙,道:“我說小生,你怎麼這麼糊塗呢。你也不想想,你這樣做,儘管迎合了孫一民和王雲平,但無疑是在跟全縣的幹部爲敵。大家會認爲你一個小小的灣子鄉窮的叮噹響,卻還要出風頭;說你原小生特立獨行,標榜自己的領導功績;說你們灣子鄉剛乾一點工作,就死了一個政工書記,不知道羞恥,還要給大家樹榜樣。”
原小生一聽就有些生氣了,也不管趙學東是自己曾經的老領導了,口氣生硬地問道:“是誰這麼說的?我看說這種話的人,本身思想就有問題。”
趙學東冷笑了一聲道:“思想有問題?照你這麼說,全縣的幹部思想都有問題,就你原小生思想沒有問題。再說了,你這樣一搞,讓其他鄉鎮的書記、鄉長今後還怎麼工作?”
原小生道:“其它鄉鎮的書記、鄉長該怎麼工作就怎麼工作,這跟我原小生,跟我們灣子鄉又有什麼關係呢!難道我們灣子鄉因爲死了一個政工書記,需要表彰一下,開個追悼會,他們就不工作了,這不是風牛馬不相及的事情嗎。”
原小生說完也點了一根菸,穩了穩情緒,繼續道:“老領導,我明白你的意思,風氣如此,誰做這個出頭鳥,誰就必然要被詬病。”
趙學東苦笑了一下道:“我還以爲你不明白這個道理,原來你也明白。那麼既然你明白,爲什麼還要這麼幹呢。你要給鄉里辦事實,要搞整體開發,可以,悄悄辦了就算了。既然是革命嘛,死個把人算什麼呢。別說是今天龍彪倒在了一線上,就是你原小生倒在一線上了,又能怎麼樣?你想通過這些事情來警醒那些貪官污吏、腐敗分子嗎?我告訴你,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改革發展三十年的積弊,你想一朝清楚,除非你是女媧再世,玉皇下凡,要不然你想也別想。”
趙學東說着就有些激動了,原小生也不好跟他犟,笑了笑,拉過趙學東的胳膊,坐在椅子上道:“老領導,你千萬別激動,我聽你的指示精神就是了,保障下不爲例,你看好不好?要不然,我馬上給你寫個保障書。”
原小生這麼一說,趙學東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指着原小生的鼻子道:“你小子,就是個滑頭,事情已經鬧到這一步了,還能有什麼辦法。不過我給你說,這事兒,你真別不當一回事。你出去看看各鄉鎮來的領導,除了我趙學東到場之外,有沒有一個正職?沒有!一個正職也沒有。爲什麼呢?縣委的訃告一出來,縣黨報、市日報,頭版頭條就開始大肆渲染,這些人正躲在家裡罵娘呢。我看今後,你就等着別人擠兌吧。”
原小生嘆了一口氣道:“我給你說,老領導,這裡面其實是有內情的。縣黨報是王縣長親自指示趙星辰下來做的採訪,市日報是付部長的指示精神。我總不能把人家打回去吧。只能實事求是嘛。何況報紙上登的東西,我也看過了,都是事實,並沒有誇大其詞。”
趙學東道:“就是因爲你所謂的實事求是,纔會讓同僚們詬病,你以爲是什麼啊?你這樣一搞,無形中是在映射全縣的黨員幹部都是無能之輩,就你原小生一個人能。我可說陳引生同志火氣非常大,拍着桌子說你這是過河拆橋、數典忘祖。”
原小生不以爲然地笑了一下道:“什麼是過河拆橋,什麼又是數典忘祖,我看這位陳老先生還真該補習補習國學知識了。他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給灣子鄉建過一座橋,鋪過一寸板子,還恬不知恥地說什麼數典忘祖。我看他說這樣的話,就是一個最悲哀的無恥之徒。”
趙學東擺了擺手道:“看看看,說着,說着,你的勁頭就又上來了。我說你這個毛病得改一改,你就是不聽。陳引生同志就是再無能也是你的老領導,你這樣說,就難怪人家說你數典忘祖了。”
原小生道:“要是你趙書記,我承認是我的老領導。他陳引生,我還真是不敢恭維。”
兩個人正在屋裡說着話,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糟亂叫嚷聲。原小生不由警惕了起來。今天可是龍彪出殯的日子,縣裡的領導來了不少,一會孫一民、王雲平和縣委五套班子領導都要過來,真要有個**鬧事的,可就麻煩了。
趙學東問道:“小生,是不是鄉里還有什麼事情沒有處理到位?我剛纔給你說什麼來着,外面還沒有開始亂,家裡先捂不住了。你趕緊出去看看吧。”
就在這時,一身孝服的趙晨力從外面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道:“原書記,不好了,不好了……”
原小生見趙晨力的急急草草的樣子,氣就不打一出來,厲聲呵責道:“慌什麼慌,有事慢慢說,天還沒有塌下來,值得你怕成這個樣子嗎?說,什麼事兒?”
趙晨力被原小生呵責了幾句,這才穩住了情緒道:“原書記,你趕緊出去看看吧,鄉政府又被人包圍了,上嶺村的百姓來了四五百號人,堵在大門口,打着旗號,說要讓鄉政府嚴懲腐敗分子,還他們一個公道。”
原小生這纔想起王根生借募捐修路款斂財的事情,因爲最近一段時間工作太忙,加之龍彪的突然出事,至今還沒來得及處理,想不到老百姓會在給龍彪開追悼會的時候出來鬧事。
穩定了一下情緒,原小生問道:“上嶺村的包村幹部是誰?”
趙晨力道:“上嶺村的包村幹部是張鎖成。張鎖成不僅是上嶺村的包村幹部,也是西山片的副片長,龍書記不在了之後,西山片的所有事情暫時由張鎖成負責。這也是你在班子會上定下來的。”
原小生馬上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老百姓即便是聚衆鬧事,也不會偏偏選在鄉里給龍彪開追悼會的時候。而且上次班子會的時候,原小生已經交代讓張鎖成儘快跟上嶺村的村長協調,把多少的錢退給老百姓。張鎖成卻至今沒有給自己做過任何彙報。很顯然,肯定是這傢伙從中作梗的結果。
“王根生呢?王根生跑到哪裡去了,你馬上給王根生打電話,把他給我叫過來。”原小生心中雖已惱火到了極點,但還是儘量保持克制。因爲原小生非常明白,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保持清醒的頭腦。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把老百姓勸回去,把事態的影響縮小的最小範圍。
趙晨力道:“我剛纔已經給王根生打過電話了,趙晨力家人說趙晨力前幾天就出去了,至今未歸,打他手機,也已經關機了。”
“王八蛋!”原小生忍不住厲聲呵罵了一句,一隻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張鎖成呢?張鎖成哪兒去了?”
“張鎖成……”趙晨力也被原小生的震怒,嚇得有些六神無主了,半天才道:“張鎖成今天早上就沒有過來。我聽駱鄉長說,好像是張鎖成昨天晚上闌尾發炎了,到醫院割闌尾去了。”
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陰謀,目的就是要讓原小生這個灣子鄉黨組書記,河灣縣冉冉升起的官場新秀,在全縣幹部面前丟人,在孫一民和王雲平面前丟人。能想出這種損招的人,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