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生剛到河灣縣城,消息就就傳到了王雲平的耳朵裡。一整天王雲平都在考慮是否約一約原小生,可思來想去,又覺得一個縣長約一個副鄉長,面子上有些下不去,讓秘書趙星辰給原小生打電話,又唯恐原小生拒絕。
原小生在王雲平身邊當過幾個月的秘書,對於原小生吃軟不吃硬的脾氣,王雲平還是有所瞭解的。然而要去拜訪老爺子的事情,她已經給原小生說了有一段時間了,卻始終得不到原小生迴音。她就有些擔心原小生還在記恨以前的事情,不願意給她引薦。
她一個縣長又不好跟下面的一些科局級幹部一樣,厚着臉皮去拜訪老爺子,這事就一直這麼放着。當然她去拜訪老爺子的目的也並不像孫一民那樣複雜,指望老爺子能給她的提拔提供更多的機會,她只是不想得罪這位讓河灣縣,甚至沂南市都沒有一個人能弄清楚底細的共和國元宿。
她也曾經讓趙星辰通過側面打聽過那天晚上老爺子究竟給了孫一民一個什麼樣的電話,會把孫一民嚇成那個樣子。可是趙星辰打聽來打聽去,也打聽不出個所以然來。趙星辰給他彙報說,孫一民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就連孫一民的秘書馬長安也不清楚那天晚上老爺子究竟給了孫一民一個什麼樣的電話號碼。她除了罵馬長安無奈之外,也別無它法。
這就讓王雲平的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了。孫一民現在的表現明顯是在極力地巴結老爺子,而自己這麼長時間了,竟然連去看看都沒有去。如果老爺子真的怪罪下來,通過上面給市裡施加點壓力,那麼肯定會給自己造成不小的麻煩。到那時候再要想拜訪老爺子,恐怕就有些遲了。
思來想去,一直到晚上九點鐘,王雲平還是親自將電話打給了原小生。
此時的原小生正跟蘇婷婷徘徊到了鄉間小路上,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卻彼此都沒有回去的意思,就這樣沿路走着。偶爾能碰上一個晚上澆地的農民,目光就在兩個人的身上睃來睃去,脖子幾乎能扭一百八十度。兩個人就相視會意一笑。蘇婷婷乾脆伸手挽起了原小生的胳膊,又要將腦袋往原小生的懷裡靠。
這樣的發展速度,還是讓原小生有些難以接受,如果照此下去,估計一會路上沒人了,蘇婷婷再給自己來一個什麼獻身運動,豈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算是南素琴再大方,自己也不能這麼做,就故意往前疾走了兩步,蘇婷婷正欲靠過來的身體就一下子落了空,又在鄉間高低不平的土路上,就差點摔倒。原小生急忙扶了一把,卻被蘇婷婷死死地抓了,也只好由她去了。
兩個人正依偎着走着,原小生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原小生還以爲是駱當仁要跟自己商量灣子鄉開發的事情,掏出手機才發現是王雲平打過來的,就故意停頓了一會,心裡盤算了一下王雲平這個電話的目的究竟爲何,纔將電話接了起來。
“王縣長,你好,我是小生。”原小生還像過去當秘書時候一樣,先確定自己的身份。到了縣處級這個級別,做事就非常謹慎了,往往是明明已經看準了撥出去的電話號碼,等電話接通後,還要再確定一遍,問一下“是XXX嗎,我是XX”,幾乎成了模式化的東西。當然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防止,萬一不是要叫的人,自己一時着急,把話出去了,就收不回來了。
這種事情也並不鮮見,比如警察局局長羅佔奎的手機,只要是晚上打過去,肯定是他老婆接聽,組織部部長韓雲寶,接聽的大多是一些五花八門的女人。
王雲平在電話裡沒有開口說話,先傳來了一陣非常親切的呵呵笑聲,才道:“小生啊,最近都還順利吧?”王雲平作爲一個女人,不管是留美博士也好,留德博士後也罷,只要經過官場的洗禮之後,已經變得非常圓滑了。她不會開口就給原小生說要去見原小生外公的事情,總要有個過門,這樣才顯得更加自然親切,口氣上也是一個上位者的關心。
“還行吧。”原小生籠統地回答了一下,心中也明白王雲平這也是“夜貓子上門無事不來”,肯定不光是爲了關心自己的工作,“謝謝王縣長關心!”又叫了已經客套話。
王雲平就用一種關心式的嗔怪口吻,道:“小生,你跟我是就不用這麼客氣了嗎。”略作停頓接着道:“我也沒什麼事情,就是最近總是想起你在我身邊時候的情景。這個趙星辰確實跟你沒辦法比啊。你還在我身邊的時候,好多事情根本就不用我操心。現在弄得事無鉅細,我都得樣樣過問。要不然,就會出亂子。要是當初你不走,該有多好啊。”
這樣拉家常式的談話,原小生在王雲平身邊當秘書的時候從來沒有發生過。王雲平是經濟管理學出身,對於管理中的上下級關係掌握的非常到位,界限也劃分的很明確,從來不會跟下屬說一些跟工作無關的事情。用這種口氣跟原小生說話,顯然已經不把原小生看成自己手下一個小小的副鄉長了。
原小生雖然知道王雲平意不在此,也必須應酬兩句道:“王縣長過獎了。其實趙星辰的優點還是非常明顯的,起碼要比我要穩當的多。”心中卻想,你個老孃們有話就說有屁快放,跟老子繞這麼大彎子有意思嗎。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蘇婷婷,就發現蘇婷婷正用一雙驚詫、崇拜,甚至是不敢相信的目光注視着自己,只好轉了個身,避開了蘇婷婷那火辣辣的眼神。
“你也不要太過謙虛了嗎。小生。”王雲平繼續道,“你和駱當仁現在不是把一個窮的叮噹響的灣子鄉搞的紅紅火火的嗎。當然了,你們在工作中如果還有什麼困難的話,就直接給我反應。我一定盡全力幫你們解決。這也是我的職責所在嗎。”
原小生一聽王雲平此言,馬上想起意欲開發灣子鄉旅遊產業的奸商,那位奸商也是無恥到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開口竟然就要求鄉里出讓給他們七十年的旅遊開發權,而他們給灣子鄉的僅僅是修一條不到十五公里的盤山公路,還言辭鑿鑿地說什麼旅遊開發項目一旦成功,將會給灣子鄉人民帶來無窮的受益。這他媽的都是什麼狗屁邏輯,估計能給他們帶來無窮的昧心錢還差不多。
想起這些,原小生就不由心中暗罵王雲平:你就別黃鼠狼給雞拜年了,要是再讓你幫忙的話,灣子鄉估計就成了你王雲平搞政績工程的試驗田了,灣子鄉老百姓還不知道要受多大的損失呢。
不過原小生的嘴上還是道:“謝謝王縣長對我們灣子鄉工作的支持,我們一定盡心竭力,爭取在最短的時間,把灣子鄉發展成咱們河灣縣最好的鄉鎮。爲縣委縣府爭光,爲灣子鄉人民爭光”
這話讓王雲平聽了當然舒坦,不過也是放空炮。王雲平根本不可能聽進去。因爲王雲平放下架子給原小生打這個電話,絕不會是爲了說這些虛套的話。
“好好好,”王雲平還是滿嘴高興地說道,“只要有你小生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略微停頓了一會,也是覺得廢話說的差不多了,就轉到了正題上道:“小生啊,我上次給你說的事情,你還記得嗎?我的意思是,你儘快安排一下。時間長了,恐怕不好,即便是老爺子不怪罪,我這心裡也過意不去。這種事情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是我的一塊心病。當然了,這也是對我們的幹部進行一次革命傳統教育的機會嘛。”王雲平說的非常冠冕,不知道見老爺子,跟革命傳統教育有什麼直接的聯繫。
王雲平上次給原小生打電話已經是半個月以前的事情了。原小生幾乎把這件事情差不多給忘了,就是偶爾想起,也會因爲修路的事情而鬧的不可開交,又給拋之腦後去了,王雲平這麼一說,才猛然想起王雲平是給自己說過這件事情。
籠統地來講,王雲平要見外公,跟孫一民去三番五次地拜訪外公,是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的。只不過孫一民因爲有了捱過外公罵的原因,找到了一個拜訪的最佳理由,那就是給外公彙報工作情況。而王雲平卻不好意思平白無故地往外公家裡跑。
“是這樣的王縣長。”既然是自己把事情給忘了,原小生也就只能先扯個謊,起碼不至於讓彼此太過尷尬,總不能說人家縣長給安排的事情,自己卻一不小心給忘了吧,這讓人家一個堂堂縣長如何下得了臺。原小生先加了個過門,早已開始心念電轉,編制理由,道:“你上次給我安排了之後,我就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卻不想外公這段時間身體有些不舒服。不過你放心,我馬上再給家裡打個電話,如果外公身體沒什麼大礙了,我一定儘快陪王縣長一塊過去。”
這種情況下,謙虛的話是絕對不能說的,人家縣長要拜望的革命先輩,雖然這位革命先輩是你原小生的外公,但此時此刻也已經跟你原小生沒有任何關係了。你難道還能阻止一個縣長大人,對革命先輩的崇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