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家門,原小生將二鍋頭放在廚房,南素琴說要幫忙做飯,周芳蓮就毫不客氣地“批判”女兒在家裡也沒有見過這麼勤快。蘭新葉臉上的面子就更大了,笑的合不攏嘴,一直誇南素琴如何如何地懂事,真是原小生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原小生就一邊往外走,一邊打趣道:“那我這輩子再好好修煉修煉,下輩子肯定比這輩子還能娶到更好的媳婦。”
這話給南素琴和母親說當然沒關係,周芳蓮在場就不太合適了,更何況,按照風俗,兩個人連個親也沒有定,更不能說這種話了。果然周芳蓮的臉上馬上有些慍色,原小生也自知玩笑開的失了口,只好住口。
從廚房出來,正要進客廳,就見趙學東在南振海的對面端坐着,陪着笑臉,聽南振海訓話。
南振海顯然對趙學東的造訪並不太感冒,口氣沉沉地道:“我說你們這些鄉鎮幹部,真不能讓人消停一會,我來看個朋友跟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也要跟來,整天跟監控器一樣,還讓不讓人活了。”
趙學東一臉尷尬道:“南縣長批評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說着停頓了一下,接着道:“這不春節馬上就要結束了嗎。我怕過了節,你的工作太忙,就想趁這個機會給你彙報彙報尉南鄉的工作情況。”
看來趙學東也剛來沒有多長時間,而且是一個人來的,連司機王子凱也沒有帶,估計臨時聽村長楊慶林說南振海來了,這才着急忙火趕了過來。
原小生覺得自己待在這裡實在有些不合適,一方面趙學東見自己在跟前,挨南振海的批,臉上肯定下不來;另一方面,自己在,有些話趙學東就不便開口。更何況他們談的事情,跟自己也沒有什麼關係,也沒有給趙學東打招呼,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悄然回了自己的房中。
一直到中午吃飯時間,原小生才南素琴從房中叫了出來,發現趙學東竟然還沒有走。不過兩個人的談話氣憤已經不是那麼緊張了。趙學東詳細介紹着尉南鄉一年來的工作情況,南振海不時點點頭,又問道了馬天虎的企業佔用紅線土地的問題。趙學東就打包票說,這些都是老百姓自願的,跟鄉黨委政府的關係其實不是很大,只是從中起到一個調節作用。何況那些旱地、鹽鹼地本來就沒有產量,種什麼都沒有收成,租賃給永勝鋼鐵之後,反而將那些土地合理利用了起來,老百姓收入也提高了。把馬天虎幾乎說成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而原小生卻非常清楚,爲了交通便利,永勝鋼鐵佔用的全是河套水澆地,畝產糧食均能達到1000斤以上。前些年糧食價格偏低,按照一畝地700元補償,近一兩年糧食價格不斷上漲的情況下,永勝鋼鐵卻並沒有給老百姓加一分錢的租金。因爲這件事情,老百姓給鄉黨委政府反應了很多次,趙學東除了好言寬慰之外,並沒有替老百姓找馬天虎討過說法。主要原因還是趙學東自己心裡也非常清楚,馬天虎跟南振海和柴文山的關係,不想得罪人家。至於趙學東有沒有從中得到過什麼好處,那就誰也說不清楚了。除非紀委能徹底調查一下。然而,拔出蘿蔔帶出泥的事情,就算是縣紀委也不會輕易隨便亂動。
吃飯的時候,蘭新葉當然要留趙學東吃飯。趙學東的眼睛卻落在了南振海的身上,顯然他也想湊個熱鬧。另外他今天來見南振海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想通過原家人對他的感謝,讓南振海知道:這次參加市裡幹訓班,我雖然沒有推薦你閨女,但推薦的也是姑爺,你應該給我記一個功。當然更重要的,還是想盡快融入到南振海的圈子裡,爲自己今後的仕途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四十來歲的人,也就是個正科,今後的機會真的不多了,進河水鎮肯定是不行了,下一步如果能調整到縣裡當個局長,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南振海就不冷不熱地來了一句:“那你就留下來吧。大家湊在一塊也不容易。”
趙學東馬上跟個孩子一樣,歡天喜地地應了一聲,竟然和原小生爭搶着拉桌椅板凳,準備吃飯的東西。好像坐在那裡等吃飯也是一種罪過一樣。原小生只好給趙學東打起了下手。
一頓家宴,因爲趙學東的加入,讓一家人突然變得生分了起來,除了沒有影響到蘭新葉和周芳蓮兩個人忙前忙後的張羅和談笑之外,似乎其他人都處在一種非常被動的局面中。原振東不在官場,並不關心兩個人的談話,但也失去了和南振海敘舊的機會,而原小生和南素琴因爲本身是趙學東的下屬,從禮節上來講,是應該表現出對趙學東的尊敬的,可趙學東卻要對南振海表示自己的尊敬,捎帶着也要表示對原小生和南素琴的愛護,而又不知道如何表現,就變成了反過來的尊重,弄得一副奴顏婢膝的樣子,原小生和南素琴夾在中間,多少有些不倫不類。
午飯總算吃完了,村長楊慶林卻跑來了,帶着村裡的一幫幹部,大包小包提了一大堆東西,說是給南縣長帶一些土特產,其實並不是土特產,都是一早上跑到縣城買回來的。南振海的目光就落在了趙學東的身上。
本來肯定是趙學東一手安排的,卻要上前道:“南縣長,這都是老百姓的一片誠意,您就收下吧。誰讓您對咱平南村的老百姓有恩情呢。”話就含蓄地說到了南振海給平南村打井的事情上。
南振海卻擺了擺手,沒有讓趙學東繼續說下去。當年就是因爲打井的事兒,他和原振東鬧下了矛盾。打井的時候,縣裡過來檢查,南振海就陪同縣領導吃了一頓飯,卻正好讓原振東看見了,回去一說,老百姓馬上吵的沸沸揚揚,又粗略覈實了一下打井的賬目,發現竟然少了一百多元。
十九年前的一百多元,在農村可是一個不小的數字。老百姓不幹了,說南振海貪污挪用打井款揮霍浪費。原振東當時也是年輕氣盛,帶着村裡一幫老百姓就把南振海告到了縣委。縣委派人下來調查,發現並不是那麼回事,而是鄉黨委政府把這筆錢挪做了他用,但因爲數目不大,也不好給老百姓交代,就做了不了了之的處理,還把告狀的原振東拘押了兩天。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好多年了,既然南振海作爲一個副縣長,能放下架子來拜訪,原振東也就一笑泯千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