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鐘聲,在尉南鄉這塊貧瘠的黃土高原上準時敲響,掛燈籠、放鞭炮、吃年夜飯,年復一年地重複着這老三樣,似乎黃土高原上的人們對於傳統節日從來都不會感到膩歪,更別說要去創新和翻出新花樣了。
對於二十來歲的原小生,雖然對過年已經沒有什麼特別的期盼了,但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來打發時間,也只好窩在家裡一天一天地翻看外公送的那幾本《官場方程式》,算是爲來年能更上一層樓做些準備吧。
臨放年假的時候,趙學東已經把市委黨校發到縣裡,縣裡又轉發到各鄉鎮的參加市幹訓班的通知,讓原小生看過了。除去前面的一堆例行公事的套話之後,名單的第七行赫然寫着原小生的大名,職位是趙學東臨時給封的:鄉政府辦公室副主任。
剛剛得到通知,原小生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將這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告訴南素琴,付穎就打電話叫原小生到她辦公室去一趟。
原小生也不知道付穎叫自己有什麼事兒,就匆忙趕了過去。到了付穎的辦公室,付穎就一臉微笑問原小生:“是不是已經得到了通知。”顯然付穎早就知道了。原小生多少有點興奮,點了點頭道:“趙書記剛纔已經給我說了。謝謝付鄉長關心。”
“高興嗎?”付穎突然問了這麼一句,對於原小生而言,這句話問的,就跟給了小孩一個糖,然後問小孩子糖甜不甜一樣。原小生就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總不能跟小孩子一樣說高興吧,這也有點太離譜了,付穎能這麼問,自己可不能這麼回答,或許付穎壓根就把自己當成他的弟弟看待吧。沉默了一下,原小生估計鄉黨委在研究推薦人的時候,付穎肯定給自己說了不少好話,就點了點頭道:“謝謝付鄉長的信任。”
付穎也沒有再客氣,笑了笑道:“對你而言,參加幹訓班只不過是萬里長征邁出的第一步,好在這一步也算是已經邁出去了,而且還有個不錯的開端。”付穎說着將一張自己手寫的名單推到原小生的面前,接着道:“看看這個名單。”
原小生看了一下,有幾個人的名字就是剛纔通知上的人名,不過付穎後面都已經做了註釋。
韓強:組織部部長韓雲寶的兒子,現任農業局農資管理辦公室主任(應該是佔用了某個鄉鎮的名額);羅創業:公安局局長羅佔魁的兒子,現任西王鎮企業辦主任;付家明:財政局局長付久富的兒子,現任河水鎮綜治辦主任;黃經緯:計生局局長黃志高的兒子,現任灣子鎮團委書記。
一看這個名單,原小生不禁駭然,原來參加此次市幹訓班的除了自己一個白丁之外,全是他媽所謂的“官二代”。
原小生看完後,付穎就把名單重新收回去,撕碎了扔在紙簍裡道:“按照慣例,在一般情況下,鄉鎮幹部參加完市裡的幹訓班之後,就意味着可能要往上走一步。但是你大概也清楚,並不是所有的人培訓完之後,都能往上走一步。能不能往上走一步,關鍵看你的能不能把握住這個機會。所以,我想提醒你,不要以爲進了幹訓班,就等於入了保險庫,而是要在進了幹訓班之後,付出更大的努力,時刻把握機會,做好一切準備。你明白嗎?”
原小生雖然聽的似懂非懂,但也只能點了點頭道:“謝謝付鄉長提醒,我會記住你給我說的每一句話的。”
付穎點了點頭,接着語重心長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得給你說一下。過了年之後,縣紀委和人大可能要成立一個聯合專案組,徹查尉永奎的問題。這件事情,趙書記可能還不知道,你也不必給他說了。我的意思是,你安心參加你的培訓,無論任何人問你,能推則推,實在推不開的,就實事求是地說。這裡面的水很深。以你現在的實力和能力,一旦攪進去,很有可能就是萬劫不復。”
付穎說的多少讓原小生有些膽寒。不過原小生也清楚,尉永奎是柴文山的人,現在柴文山要查尉永奎的問題肯定是迫不得已,在調查過程中難免要袒護。而能讓尉永奎迫不得已的,除了縣委書記孫一民之外,在河灣縣估計就沒有人了。那麼孫一民爲什麼要查尉永奎一個小小的鄉鎮人大主席呢。前段時間老百姓的上訪可能會對尉永奎產生一些負面的影響,但是後來尉永奎和尉賢臣罷手之後,趙學東也沒有繼續深究,此事不了了之,大家歡歡喜喜過大年,充其量也就是尉南鄉的內部矛盾,怎麼會驚動縣委呢。
難道是孫一民要接機對柴文山下手?可是孫一民如果要對柴文山下手,想剪除柴文山的羽翼,也不會讓柴文山自己去剪吧。那樣的話,孫一民的做法就有點太不靠譜了,孫一民在體制裡混了那麼多年,不會傻到這種程度。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肯定是柴文山在某些方面得罪了孫一民,孫一民這是在敲山震虎,給柴文山上眼藥,讓柴文山安分一些,不要太過分了。其實也並不想把柴文山怎麼樣。
但是,無論如何,這都是河灣縣兩隻名副其實的老虎在互相撕咬,雖然看上去並不是那麼兇殘,甚至有些玩耍的意思,但是如果有人靠近,難免要死在他們的利爪之下,成爲替罪的羔羊。這就難怪付穎要提醒自己能躲則躲了。畢竟尉永奎因爲和趙學東的恩怨,跟自己脫不了干係。
想到這裡,原小生不禁向付穎送出了感激了目光,同時目光中又夾雜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情。
女孩子的直覺總是那麼的靈敏,是男人的數倍,甚至數十倍,原小生的目光落到付穎臉上的一剎那,付穎的臉馬上就紅了一片,情不自禁問道:“幹嘛這麼看着我?”
付穎畢竟是個女孩子,而且是個情竇怒放的女孩子,在長時間的壓抑中,情竇在她心中瘋狂地滋長,又被她使勁擠壓着,幾乎到了扭曲的程度,敏感、渴望、衝動,一旦有了引子,馬上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原小生幾乎能在她熱辣辣的目光中看到她臊動的心臟已經失去了起碼的頻率概念,在加速收縮、膨脹。
原小生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哦哦哦地應了兩聲重複,詞不達意道:“謝謝付鄉長。”
付穎也感到自己已經失態了,就呵呵地笑了幾聲,掩飾了一下,問道:“你謝我什麼呢?你今天是不是專程來謝我的,進門就謝個沒完,你不煩,我耳朵可都快聽出老繭了。再說了,要謝我也不是這麼謝的,最起碼應該拿出一些誠意來嘛。”付穎說完,又呵呵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