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裡

“先生怎來得這樣快?玉帛姑娘這又怎的了?段掌櫃呢,怎不見他?”柳拂過語速徐徐連貫問好幾句。

許笙解釋玉帛喝多了,又把人架進裡屋,連同包袱一塊放在了軟榻上,這纔回身,道:“不是之前便同你講過,有問,挨個挨個說。”

柳拂過聞言,愧道:“風來知錯,這便改。”

許笙瞧他這頗老實單純的樣子,本想笑兩句,可奈何頭疼作祟,調侃不起來,便擺擺手道:“也不必了。”坐到一旁。

柳拂過看她面色不好,心中更生了些愧疚,連帶眉頭微蹙。許笙一看他神情便想:這孩子是又多想了。微微嘆息,她道:“並非生你的氣,你不過問幾句話何至於我還要慍惱?”

柳拂過面色好上了幾分,道:“那先生爲何這般早便來了?”

原定行程還要十多日,等選秀開始之後纔到時雲。

許笙言簡意賅:“計劃有變,並未與段千雲匯合,他在俞州沒等到我,也該加快腳程趕路,想來左不過這兩日也該到了。”

“等他到了,再做打算。”

自家先生自有分寸,她的決定,柳拂過不多置喙,轉過身,他從梨木小桌上的櫃屜裡拿一冊書,遞給許笙,道:“這是先生讓我們蒐集的時雲的一些人物事蹟,比起先前寫信給您傳去的那些,要更廣泛更詳細。”

書冊是柳拂過派人打聽蒐集之後親自擬寫的,他辦事向來心細如髮,從這冊子一指厚度就可見一斑。

翻開書封,字跡工整、圖文並存,裡面依照爵位官職派系作了目錄,列舉了時雲裡要麼有權要麼有勢要麼有名要麼有錢的近百人,各佔篇目,上書家族子孫交友各人際關係,以及近些年牽扯有關的重大事蹟,雖不一定全面,但也囊括了大概,制此書之人的用心之至,彰顯無疑。

“很是細緻,風來果不讓人失望。”許笙讚賞地朝柳拂過道,“今年分紅給你翻一翻。”

許笙不吝錢財,供得起自己日常所用即可,平日出手很是大方。柳拂過等人跟她的日子長了,這樣時不時漲錢的事也多,以前推脫反倒惹這位大掌櫃不快,後來便也不推脫了,他作揖道:“謝先生。”

許笙隨意點點頭,眼睛卻盯着手裡的冊子,掃視目錄,接着拈起書冊翻頁,手指似有意若無意地掃過幾篇,而後翻到了末尾幾頁,這幾頁都是些國子監裡頗有才名的官家子弟,她的手指按住了其中一頁:

許知文,字觀書,河南道齊州人。許氏族日益落魄,兩年前送其至時雲,稱其爲國公繼子,欲以此承爵,不成。尋居國公府。

許觀書文才尚可,年前以魏國公之名佐以錢財叩入國子監太學讀書。

………

……

於上月西郊竹舍雅宴之上作詩,頗得二皇子青眼。

“許觀書。”許笙輕喃出聲,這人的名字她早在之前派人打聽魏國公府也就是自己的舊府時便有所耳聞。

這本冊子上所記的比先前信件上所述的還要詳細許多,都是柳拂過特意僱請高手跟蹤打聽的。

畢竟這許知文鳩佔鵲巢佔到了自家先生身上,柳拂過忍不了放過他。

許笙輕點紙面,不置可否,隨後將書卷入袖中,道:“我與玉帛此休息。你明早派人去幾個城門口蹲着,段千雲、樓家的人還有太子,一旦見他們其中任何一行入城,都立刻來告知我。”

“是,先生。”柳拂過領命,不過細品咂她這番話時,發現了特別之處:

怎麼還有太子?

還未來得及發問,許笙稍擡手,他就掃到了許笙纏着紗布的左手,一驚:“先生受傷了?”

許笙的武功之高,他貫有耳聞。

竟有人能傷先生?

許笙點頭,道:“說來也與太子殿下相干,路上遭了他的算計,受了些傷,段千雲沒到,明日你還得給我找個好些的大夫來。”

柳拂過聽得心驚:“先生怎會碰上太子殿下?在何處碰上?太子殿下又怎傷了先生?”

許笙無奈,扶額:

“說來話長,等段千雲到了一道說吧。”許笙道:“另外,再查一個人——晉成王宋亂。此人心機深重,查他要格外小心些,萬不要被他的人察覺。”

剛是太子,現又是晉成王,東家在來京途中究竟都碰見了些什麼?

柳拂過忍不住開始亂操心。

許笙累了,轉身便往裡屋後邊的幾間廂房處去,走出兩步又回頭來抓起玉帛和包袱一塊:“操心太過活不長,柳管事不如來帶個路,給你這死人一般的玉帛姐姐指個空廂房?”

柳拂過連忙過來。

一共五間廂房,都是供釀酒時暫住休息的,兩間大的給六個釀酒的工人平時歇息,餘下的劉掌櫃一件,林拂過一間。

還有一間也挺大,是專留給許笙的,在蜀中時,許笙常去的鋪子都給她留有可供休憩之處。時雲這邊,柳拂過也是照着在蜀中時候的規矩來。

許笙簡單洗漱過後回來一看,玉帛已經四仰八叉地在榻上睡死。

“丫頭你真行!”

“看在一路跋涉差點把你累死的份上,我讓給你睡。”許笙看着這唯一一張不大的牀榻,和這唯一的一個丫鬟,最終作出了忍讓。

不過還是心裡不舒坦,她附身下去,又拍了拍玉帛緊閉着眼的素淨的小臉,道:“扣兩月月奉。”

這下心裡才舒坦了些,便攬了幾牀被子到一邊打地鋪。

打地鋪也要嬌貴,地上溼氣重又怪硌人的,她足足鋪了三層棉被作底,這才躺上去。

閉了眼,照舊夢魘:

此次所夢,仍是舊事。

“可有邊關捷報了?”

一擡頭,看見的就是樓如瑩那張絕世的容顏,她微微蹙眉,問着身邊一位宮人。

“回國公夫人,有言說捷報今日剛到,一會兒聖上便會派人來。”宮人恭敬地回道。

樓如瑩轉過頭來朝許笙招招手:“阮阮,過來,娘給你攏頭髮。”

許笙應聲跑過去,乖巧地站在母親面前,糯糯地喊:“阿孃。”

她們這是在皇宮,鎮國大將軍外出征戰之時,皇后會以聖恩之名召她們母女二人入宮小住。

幼時許笙不懂,只當是進宮玩,大了便明白了:說是入宮小住,其實就是拿她們作質,父親外出征戰時,可令幾十萬大軍的兵符在握,元啓帝怎能安心高枕?他知許敬遠極重妻女,故而在他出徵之後,便會讓皇后把樓如瑩和許笙接入宮來。

未完待續,先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