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天

許笙的手已然麻木,五臟六腑連着頭疼得一陣又一陣。

可偏這幾位攔着不讓走。

太子亦道:“姑娘,本殿會讓最好的醫師替你醫治。”

他說得多含情脈脈。

倒顯得許笙一行,誤會於人,心胸狹隘。

太子這是鐵了心要帶走她,可跟太子這一趟去了,焉知還能全須全尾地出來?

更加之她已與宋亂締結盟約。

太子應當是打的宋亂一樣的主意,都打算先把人搞入自家後院裡去。許笙與宋亂的盟約需要她參選秀女,如若這一去,落入太子手裡,至少清白名節不保。

宋鈺天與宋亂的做法一比,宋亂顯然更加了解許笙,也更聰明。他知道許笙並非任人拿捏之輩,也恥於霸王硬上弓,是以搞到了人之後並沒有強來,而是應她所求,便利二人各取所需。

今日之況,若非許笙被封了內力,只怕救美的機會都不會有太子的份。太子不算愚蠢,卻也不聰明,他的自大、躁鬱都註定他終將棋差一招。

許笙微微抽氣以緩解疼痛,對太子拱手施禮,道:“殿下稍等。”

接着對爲二吩咐了兩句,爲二轉身便朝艙房而去。

現在百姓都在紛紛私語,多是聽了謀士的幾番話在說太子宅心仁厚。太子心情微微轉好,便也願意候上一候。

太子不動,周圍的百姓也不敢動。

爲二再度出現在衆人視野中時,手上多了兩個包袱,他交到許笙手中。

宋鈺天側目,有意看看她要作何。

許笙示意玉帛打開包袱,翻出來一道明黃色長卷。徐徐展開來,竟見得那是一道聖旨!

還不及宋鈺天反應,許笙便半跪了下去,道:“太子殿下恕罪,臣女不知是殿下大駕,方纔並未直言身份實是孤身在外,逼不得已,並非故意要欺瞞於殿下。”

“臣女實是魏國公之女許笙。乃是待選秀女,萬不可與殿下私相接觸!”

那道明晃晃的綾錦織品,可不正是選秀的聖旨。

這東西宋鈺天能不熟悉?更何況這一份還是他促使聖上下達的!

宋鈺天又怒,他能不明白許笙的意思?可這小姑娘就想憑着這份東西脫身?選秀選的就是他的老婆們!

宋鈺天當然知道現下身份全扯開了,他再強佔許笙很有不妥。

可那又如何?他就是要!

“殿下。”旁邊另來了幾位較爲年長的謀士,見自家殿下這陰冷的眼神,個個心道不好,紛紛低聲勸道:“不可啊殿下。”

宋鈺天皺眉看向這幾個老傢伙,心中的不悅已覆蓋滿臉。可謀士乃是近臣,且這幾位大多是他精挑細選來幫助自己成就大業的,他們的話,到底還是起得到作用。

宋鈺天的目光最終落向那年輕謀士。伴隨而來的還有其他幾位老謀士滿不服氣卻又希望他能規勸殿下的複雜眼神。

那年輕謀士搖搖扇子,而後隨口道了一句:“來日方長。”

宋鈺天躊躇。

另幾位謀士又道:“殿下,此已不是最好時機,且退一步。”

“是啊,殿下!萬萬三思啊!”

宋鈺天皺眉,可想起這幾人是自己招來的,又聽了那句“來日方長”,終是退了一步,道:

“許姑娘請便吧。”

許笙一行離去,宋鈺天一行亦走。這時甲板上衆人才從兩方人的身份當中回過神來,特別方纔有意攀談過許笙的那幾位紈絝,臉色都白了。只不過……魏國公是哪家?

許笙……“煞星!”

有人驚呼:“魏國公之女許笙!六年前招來水患的天煞孤星!”

此語落入人羣宛若平地驚雷,激盪起圈圈水花。

趁着人羣紛擾吵鬧,幾人迅速回到了客艙。

許笙被玉帛扶回了房,化險等三人都候在屋子外邊守衛。

玉帛找來先前宋亂給的藥敷上,許笙靠坐榻邊,隨意翻了截紗緞出來,纏繞在了傷口上側,按壓止血。

還有不到一刻,船就要靠岸了。

船一靠岸,他們立刻離開。

當時站得不遠,她本又會武,耳聰目明,自然聽得見謀士的那一句“來日方長”。

太子狂妄自大,定不會善罷甘休,看他今日連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打算不管不顧在大庭廣衆之下都想要強帶走她的樣子,可不見得會輕易放她離開。

只怕是要變本加厲了。

船靠岸,碼頭邊有宋亂的人接應。送許笙到了一家客棧之後,有大夫帶着醫女上門診治。

大夫翻開許笙那浸透了血的袖口,見得一整隻血淋淋的左手,連那用作按壓止血的紗緞也把染着血花,更別提傷口了。

先醫女爲她清洗了傷口,接着大夫再來看,這一看,連大夫都擰緊了眉頭。

“姑娘這手先前便有傷未愈,如今這是又遭重創,老夫得以針縫合,姑娘得忍耐忍耐。”老者又翻看了一番,道:“傷口偏在手側,正手背的血脈未大傷,不過,手側之傷已傷到了經脈,恐怕……”

“恐怕什麼?”玉帛忙問。

“姑娘這小指恐怕不保。”大夫嘆道。

許笙面色蒼白,一雙眼眸卻依舊明亮,她睨着傷口,眉毛微挑,卻沒什麼其他神色,只道:“好。”

大夫奇了:這天下竟還有女子聽聞自己將失一指還面不改色!

不過玉帛心疼,她紅着眼眶道:“大夫,這手指當真要不得了嗎?您再想想辦法吧!這經脈可能否續上?”

大夫道:“恕老夫無能爲力,這上若是當場醫治或許還可能接上,可你們來的慢了些。”

玉帛抹淚,一時也無話可說。

大夫寬慰道:“姑娘不必憂心,老夫受王爺之命,必會竭力醫治您,這手指,也還能留,只不過用不了罷了。”

許笙已然被疼痛折磨得疲憊至極,只道:“好。”

不過小指用不上罷了,於她而言並無什麼太大的影響,她甚至更想直接切了,這留着掛像的還累贅。只不過選秀不選殘缺之人,這手指還是得先掛着。

大夫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麼渾然不在乎自己?

一番施針過後,許笙疼得汗透衣衫、面色更白,但整個過程中卻未言一句甚至未吭一聲。這等毅力,大夫醫女都忍不住歎服。

“好了,姑娘。”大夫最後令醫女給她的手纏好繃帶,又給她腕子上之前的割傷和右手上了藥,這才搭脈,查看她的內傷。

所幸內傷並未特別嚴重,加之先前在船上靜躺了十餘日恢復了個半好,接下來好生調理便可。

“玉帛,送送二位。”聽得許笙的命令,玉帛這才擦了臉,腫着眼睛送大夫出去。

許笙坐在牀邊,疲倦得眼皮下墜,可偏雙手疼痛得緊,難以入眠。她渾身冷汗涔涔,最終只是閉眼假寐了會兒。

玉帛送了人後回來,以爲許笙睡了,便躡手躡腳去收拾滿地的血水和浸血的紗布。

“玉帛,叫人送水來,我沐浴更衣。”許笙忽而道。

玉帛一驚:“主子您沒睡?”

許笙輕“嗯”一聲,不再講話。玉帛心疼的目光在她蒼白的面色上拂過,好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涌了出來,她再度抹臉,而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化險等人守在外頭,見玉帛來回兩趟,一趟比一趟梨花帶雨,他們問過了大夫得知了許笙的傷,雖嚴重但不致命也沒留下什麼後遺症,這小丫頭怎麼一陣比一陣哭得慘?

這難不成,裡頭的人不好了?

“怎又哭了,可是姑娘不好了?”化險問道。

玉帛咬咬脣,搖頭:“主子無礙,命奴出來叫人送水去沐浴更衣。”

化險等人放下心來,然後命爲二去叫人,對玉帛道:“玉帛姑娘,你去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