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屋中生了火,屋裡稍稍暖和了些,但只怕這屋子在這般雨勢下撐不了多久,到時候才真苦惱。
這雨已是兩日有餘,不見消停,倒是他們二人熟稔許多,也是稍稍有些慰藉,只是她心裡有事,總盼着這雨停下,這傷早些好,她可出去這試煉場。
他不知她爲什麼急迫的想要離開,也不想知道,所以只是默默的幫她恢復,幫她處理傷口。
到第三天結束的時候,因爲她的配合,傷口已是差不多全好了,怕只要休息一天就可以恢復如初。
這時,他卻忽然不想讓這傷口這麼快就好,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
幸而外面還是暴風雨。
他想,奇怪的想法。
“這雨是要到什麼時候才肯停歇?”她嘆息,坐於牀沿,臉上略帶些愁苦,眼中也寫上了些許思念。
他想知道她在思念誰,卻不好意思問,於是只是說道:“看這樣子,還要很長時候。”
很長時間,也就是不知道還要多長時間,這是一句廢話。
但她不在意,甚至有了應和:“是啊,很長時間。”
她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向遠方,不知爲什麼嘴角有了笑紋,似乎想起了令人歡喜的事情。
他不需要知道她在歡喜什麼,他只是很努力的把眼前的肉烤得金黃――當然,金黃是不可能的,只是那種看了就讓人食慾大開的顏色確實不錯。
再加些佐料,不多時,香味已然撲鼻,也把她從回憶中喚回來。
她見到這樣的烤肉,自然要誇讚:“你的手藝真是不錯。”
他不習慣與她交流,所以也就只是略顯沉悶以及害羞(?)的“嗯”了一聲,並沒有答話。
三天來,她自然已經瞭解了他的習慣,也就不在意他此時的沉默,只是她真的喜歡他的手藝。
突然,大地一陣顫動,聽見了樹折的聲音,彷彿有什麼東西――也許是什麼巨大的爬行生物――向這邊走來。
他的神色變得嚴肅,而她的臉色變得蒼白。
“怎麼回事?”事到如今,他需要一個解釋。
她也想要給他一個解釋,於是她說道:“幾天前,我惹惱了一頭擇乾坤。”
“什麼擇乾坤?”他問。
“燃血獅。”她答。
於是他沉默,沉默的原因是那個名字。
有人說過,燃血獅,代表了強大,因爲它會燃血,燃血之後,可以屠龍,並且真的屠掉了一條龍,一條仙神境界的龍,以風雨境界。
現在來了一頭擇乾坤,而他不是龍,且只是御氣,也就是通智。
他不想死,而不死的方法只有一個,拋棄。
他不願,所以他會死。
可是,他從來都不怕死。
因此,他打開了屋門,任由風雨來。
黑暗中出現了火光,雨水無法熄滅的火光,映照出獅子的輪廓。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你可以走。”它說。
他沒有動,還是站在門口。
“你不走?”它有些意外,也有些生氣,甚至有些好奇。
他只是站着,任由風雨至。
“爲什麼要保護她?”它問,它不明白。 Wшw¸Tтkā n¸co
“責任。”他說了兩個字,許是怕它不明白,他多加解釋了一下,“醫師的責任。”
它知道什麼是醫師,所以也知道什麼是醫師的責任,於是說道:“你很可愛。我可以不殺她,但有個條件。”
他看着它,眼睛似乎在問:什麼條件?
它笑着――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看它像是笑着的――說道:“只要她賠償些寶物,譬如說一些寶石之類的東西,還有,讓她把偷我們的東西還回來。”
他覺得它的話有問題,所以就說了出來:“你之前爲什麼不說這些話?”
聽到他說到這裡,它有些生氣,有些想要破口大罵:“他……她偷了我們的東西,我原是要追上去討回來,結果她偏要逃,我生氣,就想要殺她。就這麼簡單。”
就怎麼簡單,因爲一些誤會,所以就要殺人。
這麼強盜的邏輯,卻是大陸上最是盛行的,該說是悲哀嗎?
他轉身,對她講述了情況,她交出了令它滿意的寶石,然後,它走了,但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還沒有完。
他對她說:“我們需要儘快離開這裡?”
“爲什麼?”她顯然不知道這世界到底是多麼的險惡,所以還可以無知,還可以歡笑,還可以爲脫離險境而開心。
但他不可以,他必須爲他或者說他們的安全負責,所以他們必須轉移。
“它一定還會回來的,蕩魂猴的族人也可能會來,我們必須離開這裡。”他簡單的解釋幾句,然後開始收拾這樹屋裡的一切,儘量把這裡佈置的像是還會有人回來居住的樣子。
“走吧。”他對她說。
“爲什麼?”她還是同樣的問題。
“你看來涉世不深,不知何爲人心險惡。”他說道,“獸心也一樣的險惡。”
“那你呢?”她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他不想回答。
想到她的傷勢,他有些猶豫,動作不由得慢了下來。
“我可以的。”她笑着說道。
她是真的已經恢復的差不多,連靈力也回覆七七八八,有了行走並且戰鬥的力氣。
他們走出樹屋,經由狂風一吹,她忽然打了個顫,裹緊身上的衣服。
他有些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待看到她略帶歉意和安慰的笑容後,定下心來,回身關上屋門,然後脫下自己的長袍,披在她身上。
她不欲接受,他卻已經快步走到了前方,她無奈,只好接受他的好意。
她跟上以後,他卻退到了她的身後,警惕四周,不時前望,看起來是能把她護衛全了。
他看得出來,她只是一個御氣――雖然他也只是一個御氣,所以他不明白她爲什麼要來試煉場這麼危險的地方。
他沒有問,不是不敢,而是不禮,他對於敵人從來沒有禮貌,但對於一個明顯沒有敵意的女子他卻做不出任何失禮的事情來。
她很欣賞這樣的他,雖然有時候她覺得他很傻,但傻得很可愛。
他們不知在黑暗裡走了多長時間,她也不知道在他的指導下他們避免了多少的危險。
總而言之,總之,他們找到了新的避風港。
那是一個隱蔽的洞穴,他曾經來過,並且把洞口堵住,他記得裡面洞壁是堅硬的英岡石,地震也難以破壞。
所以他們暫時居住在這裡,而這裡因爲是地勢較高,且洞穴自內向外慢慢降低,以致於洞內並沒有什麼雨水,只是連日陰雨,不免有些潮氣。
到這裡,也終於算是安全了。
......
......
已經是第六天了,雨勢稍稍收住了些,風聲也逐漸低沉,不再狂暴,雷聲更是停了下來,沒了聲響,天空也有時候會閃過一絲亮光。
照這種情形,這場雨怕是快要過去了。
這場雨真是不小,試煉場中全部十二條河流泛濫,更有四條發生了改道。
……
……
看着逐漸弱下來的雨勢,她心裡說不出高興還是不捨,但她終歸還是要走的,這幾日與他在一起很是開心,不過能令人開心的事畢竟短暫,短暫到只有幾天時間。
“你要走了嗎?”他把她當成了自己的知己,雖然不知道她是否會同意,不過想來她是不會反對的。
“我要出去了。”她說道,笑着,很美,就像天邊的彩虹――是這樣的形容吧,他問自己。
“那麼,祝福你。”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告別的話,就只好憑自己的感覺說出祝福語。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說保重的嗎?”她笑了,笑的時候額頭堆起細細的皺紋,煞是好看。
他卻無心欣賞這美景,只覺得尷尬,道一聲“保重”便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我們還能再見嗎?”她忽然低聲喃喃,臉上笑容不知何時已是斂起,想起這幾日生活,頓時生了愁容。
“我走了。”她怕,所以她告辭,沒有得到他的回答。
看着她的背影遠去,他忽然生了許多孤寂感,暗想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這時候,他看見她折了回來,還沒來得及高興,聽見了她的話:“我的名字是陳芊兒,我住在咸陽。”
她真的走了,沒有看見他逐漸蒼白的臉色。
他聽過這個名字,從陳淵嘴裡,從很多人嘴裡。
陳芊兒,陳修明的孫女,秦國國君之妻,秦國母儀天下的皇后。
他能去找她嗎?
很困難,很困難……
他掃去心中的雜念,開始暗自思索自己的道路。
回到洞穴深處,沒有她的問候,當真有些不慣,卻還是壓下心頭的煩悶,盤坐於地。
可他是靜不下心來,故而難以入定。
既然不能入定,不妨去廝殺!
外面倒也有了異獸在活動,似乎是在覓食,倒是不見人類的蹤跡。
他走出洞穴,低着頭,有點像宮裡的閹人引領自己的主子。
他近日對劍法又有所悟,悟出一式,取名不歸,不歸劍。
眼前有異獸,眼前是通智。
出劍,不歸。
比一劍更沉重,比最後一劍更淡然。
不歸,自然是不殺敵不歸。
所以,不歸沒有固定的招式,而是一個字,刺。
把攻擊看透。
看不透,猜;猜不透,懵。
就這麼一劍,逼得異獸不得不回防,不得不放棄攻擊。
然後,不歸末,一劍起。
梟首。
這纔是戰鬥,這才應該是戰鬥。
但是,自己的術法未免太少了些。
他回到自己的洞***心終於可以安定下來。
待到調息結束,他起身,忽而有了一個想法。
精神是否可以寄託在劍上,以讓它行動。
心動當然不及行動,所以他當即行動起來。
盤坐於地,精神外放,接觸長劍。
然後,用精神包裹長劍,在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化作了長劍。
隨後,爲一證感覺,他控制長劍飛起,雖是很不熟練,但想來一些時日之後,必得改善。
他收回精神,心中欣喜,對未來的看法也稍稍光明瞭些。
正高興着,忽然聽見有什麼人或者獸走進了這個洞穴,他頓時緊張,熄滅了火焰。
“婁悔柳。”傳來熟悉的聲音,他卻怕是有詐,有些小心。
他自偷偷摸摸來到洞口,見果然是她,就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試煉場被封印了,沒錯,就是被封印了。”她看起來有些焦躁不安,雨水淋溼了她,“我們被困在這裡了,出不去了。”
“等等!”他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的衝動,然後腦袋裡如同狂風捲席暴雨,“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她不明白,歪着頭,溼發貼在側臉,有種不一樣的美麗。
他搖搖頭,不回答她的問題,因爲他明白過來的問題太過驚世駭俗,同時連他自己也接受不了。
試煉場?試煉場……
他把迎進洞穴,點燃曇油,在火光照耀洞穴的那一瞬間,彷彿溫暖了人間。
當然,這只是心理因素作祟,根本原因是洞穴裡多了一個人,一個漂亮的女人。
“難道連我你也要隱瞞了嗎?”她認真地看着他,甚至是盯着他的眼睛。
他很快就敗下陣來,於是說道:“試煉場,一切都在於帝楓創造的這個試煉場。沒有懷疑過這裡,但這次的試煉場封閉事件不得不讓我產生一些不寒而慄的設想,比如說,帝楓用這個試煉場在向我們傳遞一些訊息。這些訊息按我看來,都是指向一個方面,我們的世界,也是一個試煉場!是不是聽起來有些驚世駭俗,但我想,這很有可能是真的。是啊,這個試煉場與人類世界有太多共同之處,今日封印,不知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到那時,就真的能夠驗證我的想法是不是正確的了……但願,不是吧……”
火光照耀下,他們蒼白的臉色之上有了一些紅色,但卻顯得更是慘白。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她問道,心裡暗自對自己說:婁悔柳的想法都是錯誤的,但是這樣還是抵擋不住恐懼的誕生。
“活下去!”他說道,聲音很沉穩,“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我們纔有希望出去!”
他給她鼓勵,又何嘗不是在給自己鼓勵,只不過是說動了她,沒有說動自己。
現在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能夠退出去的估計已經都退出去了,留在這裡的應該只剩下三三兩兩沒幾個人。
而這裡的異獸數以百萬計,想要生存,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要生存下來,必須要有足夠的食物。”他沉聲說道,“我這裡只有我們三天的量,所以在這三天裡,我們必須獵殺異獸或者野獸來滿足我們的胃,因此,我們肯定要出去這個洞穴的。故而,你守,我獵。”
他簡單地分配好兩人的工作,卻看見她有些話似乎是不吐不快,便是問道:“你怎麼了?”
“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把苦活都給幹了。”她於心不忍,有心分擔。
他嚴肅地說道:“哪裡是什麼累活苦活,按說起來,你的纔是苦活,守洞穴一點不比獵獸簡單!”
聽到他這樣說,她再是不信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暗暗記下了他的這份心,好以後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