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王府正院外,李德正在和墨香的大眼瞪小眼。墨香一手叉腰,做茶壺狀,爲了在氣勢上不輸人,特地踮起腳尖,鼓着小臉兒,與李德對峙。
二人對視良久,李德眼睛痠疼,他受不住地提前眨眨眼,突然覺得兩個人的行爲十分可笑。莫顏雖說不讓衆人進入內室,可他作爲万俟玉翎貼身的管事和侍衛,並不放心。
這個莫小姐,才十三歲,怎麼就有偷窺男子洗澡的愛好?雖說看的不是外人,但是所作所爲,難免太豪放了些。李德在心裡嘀咕,卻不敢表露半分。
“黑炭頭,我警告你,別進去打擾!”
墨香對自家小姐萬分放心,她家小姐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既然小姐下了命令,作爲身邊的第一大丫鬟,必須執行。她見李德蠢蠢欲動,連忙出聲警告。
“這裡是南平王府,你算老幾?”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墨香瞪着圓溜溜的眼睛,一副防賊的模樣,李德突然心跳加速,變得不太自然。在湖州賑災,偶爾也會想起她,想這潑辣的丫鬟到底跟着個草包小姐身邊,會不會被打罵。
半年多未見,墨香似乎過的不錯,皮膚白皙,光滑水潤,面頰白裡透紅,顯然是日子舒心。而李德在湖州,夜不能寐,若不是他能吃,肯定要瘦得一把骨頭。
“哼,我們小姐是未來的王妃,將來我就是管事嬤嬤!”
墨香挺了挺小胸脯,很自豪。府上下人都知道,王爺對自家小姐重視,其程度遠遠超出了定親男女的尺度,兩個人未曾成親,卻比一家人看着更親近,絲毫不用避嫌,這門親事,無論誰阻撓,都是板上釘釘。
“你……”
李德語塞,他竟然沒有反駁的餘地。
墨冰坐在樹下,喝着茶水,吃着點心,一邊看熱鬧,一邊注意內室的動靜。聽到自家小姐喊脫衣的時候,墨冰失去平日淡定的模樣,一口茶水直接灌入喉嚨,嗆得她面紅耳赤,用帕子捂嘴,不停地咳嗽。
內室,莫顏已經成功的脫下皇叔大人的外衣。剛沐浴過,他的脊背上還有幾滴冰融化的水珠,在陽光下,晶瑩透亮。他的後背肌肉堅實,肌理棱角分明,莫顏嚥了口水,万俟玉翎不愧是大越的男神,光是看身材,萬里難挑一。
“後背上沒有傷痕,我記得李管事說你受傷……”
莫顏用手摸了摸,十分光滑,上面看不出毛孔,皮膚緊實,雖然白皙,卻並不顯得女氣。記得李德說過,万俟玉翎在戰場上曾經中了十幾支箭,就是宮中的玉容膏,也不會保證不留下任何疤痕。
“不清楚,可能是寒毒唯一的好處吧。”
万俟玉翎不是疤痕體質,即便是受傷流血到縫針,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皮膚會和原來一般,再生能力非常強,看不出一點痕跡。
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是男子,身上應該留一些疤痕,這樣才更有男子氣概。
“萬事具備,只欠刮痧板。”
莫顏把万俟玉翎推到在小榻上,剛纔吩咐暗一去尋找,一會兒刮痧板就會從房頂上掉落。此刻,她正在用小手抹着花生油,在皇叔身上推拿。
一雙細白的小手撫摸他的脊背,而小手的主人是自己的準王妃,万俟玉翎只覺得心頭火熱,身上就和烈火燃燒一般,快把他燒成了一把灰,原來刮痧是一種非人的折磨。
均勻地爲万俟玉翎的後背抹上油,莫顏鬆了一口氣。剛纔冰冷的身體迅速回暖,內室有壁爐,她熱的鼻尖冒了汗。
這間房是万俟玉翎起居之所,房間四角立着漢白玉的主子,四周的牆壁全是白色石磚雕砌而成,黃金做的鏤空梅花在白石之間綻放,青色的紗簾隨風而漾。小榻邊上,便是窗,精緻的雕工,不時地飄來一陣紫檀香。
莫顏走到窗邊,在李德和墨香等人的注視下,關上窗戶,刮痧最忌諱受風,但是她並不想解釋。
這下,李德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推開墨香,他有預感,若是再不進門,自家主子名節不保,莫家小姐要趁人之危了!
“黑炭頭,我在你的腦門看到自己的影子。”
墨香顯得很淡定,瞪了李德一眼,不過是一個下人,還管主子的閒事,用雞婆這個詞形容再恰當不過。
“爲啥?”
李德被轉移了注意力,腦門上能照出影子,是什麼意思?難道墨香的意思是心裡有他?李德面色突然有點紅,但是因爲他長相黑,並不明顯。
“因爲你太亮了!”
墨香說了一個冷笑話,李德不明所以,一副摸不到頭腦的蠢樣。墨香索性不再解釋,坐到陰涼處,跟着墨冰一起觀賞景色。
等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工夫,牛角做的刮痧板從天而降。
莫顏站在万俟玉翎身後,用刮痧板在自己的手臂上先測試一番,“可能有些疼,我會輕一些。”
“恩。”
万俟玉翎身上只有一條米分紅色的褲頭,被強制性的按到在小榻上。大越的戰神,何時受到過這種待遇?如此喜感的畫面,若是讓幾位暗衛和李德看到,眼珠子都會掉下來的。
刮痧療法,万俟玉翎很好奇,讓他好奇的原因,並不是這療法的本身,而是莫顏的手法,他想嘗試。
按照人體的穴位和經脈走向,莫顏颳得十分認真,果然,如她想象的那般,万俟玉翎身上很快有一層細密的出血點,並且在每個部位都有不同的顏色。
只要能刮出痧點,說明在排毒階段,即使每次排出的毒素很細微,只要有希望,她就不會放棄。
下晌,莫顏陪着万俟玉翎在王府用膳,她就說嘛,賣了不少力,怎麼也要供飯。自從爹爹回到京都,御史府的飲食水平每況愈下,最近幾天達到最差標準。
爹爹的意思是,等大舅舅一家來到御史府之後,爲了待客,必須打腫臉充胖子,所以這一個月,府上節衣縮食,經常會吃一些沒有營養的水煮菜。
莫顏這邊還算好的,娘呂氏照顧她,隔兩三日能喝一些豬腳湯,烏雞湯等,她的胸部開始發育,偶爾還會脹脹的。
王府的晚膳,光是主菜就有十二道,還有各色的瓜果點心涼菜,比外面大酒樓的菜色精緻得多,一想到未來要在這裡生活,莫顏突然覺得日子有了盼頭。
馮管事到御史府送信,得到爹孃的許可,莫顏陪着万俟玉翎到京郊的皇莊上泛舟。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兩側,青山綠水,坐在小舟上賞景賞月,感受清風拂面,万俟玉翎站在船頭,舉起酒杯,二人對月共飲,這一刻,拋開身份的束縛,世俗的枷鎖,二人樂得自在。
——
俗話說的好,一場秋雨一場寒。
中秋未至,秋雨綿綿,一連下了兩天,還是沒停下來。
莫顏坐在窗邊遠眺,遠處是朦朦朧朧一片,風把枯黃的樹葉,吹落到雨水裡。
連日的陰雨讓人昏昏欲睡,心情煩悶。墨香連續幾日帶着府上的下人收拾院子,晚上又加緊做的她的小衣,已經趴在小榻邊上,發出清淺的呼吸聲。李嬤嬤一手拎着小巧的保溫雕花食盒,從遊廊外繞進來,進門看到沉睡的墨香,狠狠地瞪了一眼。這丫頭,總是仗着和小姐關係親厚,沒大沒小,說話也是口無遮攔,又很愛看熱鬧,生了一副八卦性子,看來,以後必須要好好調教。莫顏轉過頭,給李嬤嬤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墨香確實太累了,她有心鍛鍊下墨香,分配很多活計下去,這丫鬟二話不說,立刻執行,晚上在沐浴的時候,細心地墨香發現莫顏胸脯鼓脹不少,又急吼吼的做小衣,挑燈到三更半夜。
“小姐,這是老奴在夫人的小廚房熬的參雞湯,其中加了幾種藥材,都是宮廷秘方。”
李嬤嬤打開保溫食盒,從裡面端出來一個帶兩個耳朵的小瓷罐。
莫顏已經十三了,轉眼就到十四歲,身量不輸給及笄的女子,就是這胸脯,一直沒太大的進展,光是喝豬腳湯作用不大,李嬤嬤便在上次麗娘來京都的時候要幾味藥材,隔三差五地做一頓。
至於作用嘛,兩個月的時間,莫顏已經換過三次小衣,上圍直線增長。看來那些宮廷的催熟秘方效果霸道。但是李嬤嬤也說過,此事不能急躁,要徐徐圖之。
“李嬤嬤,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莫顏拿着銀勺舀湯,在嘴邊吹吹。加了藥材的參雞湯,味道並不好,早已經失去了雞湯的香氣,但是也不算難喝,勉勉強強可以入口,總比那些苦藥湯子要好的多。
李嬤嬤並不是每天都在府上,她的侄女生產後得了血崩,差點一命嗚呼。李嬤嬤憂心不已,經常和莫顏告假,回去探看。
“小姐,夫人那邊已經派管事到碼頭接人,舅老爺一家走水路,怕是三天之內,必然到府上。”
李嬤嬤盤算了日子,距離中秋只有五天,府上一切規整出來,院子也做了細細劃分。莫顏點點頭,她非常想見到大舅舅和大舅娘,至於那三個不省心的小妾,若是不進御史府的門最好。前幾天和娘呂氏聊天,說起小妾的問題,莫顏發表一番感慨。後宅藏污納垢,小妾姨娘是禍害的根源,爲了家產等興風作浪,毒害嫡子的比比皆是。
高門大戶嫡庶上有嚴格的分界線,庶子和庶女是非常被人看不起的,從小的生長環境異常,就容易偏激走極端,生出旁的心思,所以那些高門女,對此不屑一顧。
莫顏闡述自己的觀點之後,又表揚爹爹一番,雖然爹爹小氣摳門,但是從一而終這種思維非常可取。因府上沒有外人,莫顏才能愉快的成長。
呂氏聽後,深思很久,最後仍舊開解莫顏。時下男子,有幾個不納妾的?那些窮苦的莊戶人家一夫一妻,是因爲吃不飽,多一個也養活不起。
飽暖思淫慾,有了銀子想的就多了,就算不弄幾個小妾姨娘回家添堵,那些有錢的員外也沒少到青樓逍遙,更有甚者,和那些賣笑的姐兒產生感情,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
莫中臣沒納妾,完全是京都的一朵奇葩,並不是男子都這樣。呂氏就怕莫顏被樹立這樣的觀念,將來嫁到王府去,養成一副善妒的性子。
有幾個錢的百姓人家還要納妾,何況是高門大戶,對方並非普通人家,而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南平王,照現在的形勢,誰知道對方會不會有大造化,更進一步!
呂氏對這門親事有些後悔,其實她開始只想讓女兒嫁到書香門第的清貴人家,那種人家家風清正,有些人家甚至有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
莫顏不過是想吐吐苦水而已,結果被呂氏長篇大論地洗腦兩天。主要給她灌輸的思想是,妾是必須存在的,礙眼是礙眼了點,但是不喜歡就打發不看,正妻不能和小妾一般見識。抓住男子的心比鬥小妾更重要云云。
万俟玉翎答應不納妾,是本來也沒這個思想,他見到女子都會感到厭煩,若是多了一羣鶯鶯燕燕,不是要崩潰了!但是這些,莫顏不敢和孃親說,她怕孃親被刺激。
三天後,農曆八月十三,天氣終於晴朗,而府上的管事也是在這一天接到莫顏的大舅舅呂志一家。
莫中臣得了消息,特地從衙門告假半天回來迎接,二哥莫輕雨也留在府中沒出門,莫顏跟着爹孃,二哥一起到二門口去等人。
三輛華麗的大馬車駛入垂花門處,墨冰打着一把油紙傘,莫顏站在傘下,盯着馬車的方向,畢竟平時在京都沒幾個姐妹,她對錶姐呂蓉還是很期待的。
一個四十來歲的嬤嬤先從馬車下跳下來,這位嬤嬤頭上插着金簪,應該是得用的人,手腳利落,先對着衆人行禮,這纔不緊不慢地攙扶着莫顏的大舅娘姜氏下馬車。
“大嫂!”
呂氏很激動,抓着小手帕,眼中泛着水光,就好像二八年華的少女,姜氏下馬車之後,她不顧形象地快步上前,泣不成聲。
當年莫顏祖父還是帝師,呂家是京都數一數二名門望族,姜氏出身淮南,家大業大,族中子弟皆爲讀書人,呂家姜家聯姻,曾經共轟動一時,成爲一段佳話。
呂氏還未出嫁,和姜氏十分親厚,明面上是嫂嫂和小姑子的關係,實際上姜氏把呂氏當親妹子一樣疼寵,有什麼好的都不忘記送一份,而對大呂氏表現平平。
姜氏是家中精心培養的貴女,身邊跟着兩個精明的嬤嬤,最會看人心,早就看出大呂氏是個嘴甜心苦的人,背地裡也提醒呂氏多次,注意自己的嫡姐。
“珍珍!”
珍珍是呂氏的小名,姜氏叫起來,顯得更爲親切。姑嫂二人擁抱在一起,讓從馬車上下來的大舅舅乾瞪眼半天。
莫顏抿着嘴微笑,大舅舅長相和自家孃親有些像,年輕的時候在京都小有才名,連中兩元,後來在殿試的時候回答先帝問題出了點小差錯,勉強混個探花,沒多久,就被派到邊陲小縣城做官去了。
“娘,您也真是的。”
呂蓉在丫鬟婆子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自動站在樹蔭的地方。她四周看了一圈,對莫顏勾了勾嘴角,做了個善意的微笑。
莫顏三歲的時候曾經見過呂蓉,但是她沒有印象了,聽娘說,表姐呂蓉說話辦事分外麻利,是假小子的性格,以前還捏過莫顏的小臉蛋,那會兒莫顏還小,被呂蓉威脅幾句,想哭不敢哭。
有這麼個惡魔表姐,看到這種善意的微笑就不怎麼美好了。莫顏退後兩步,半個身子躲到墨冰身後,露出懵懂的眸子,偷偷的看。
“顏顏,十年未見,你也是大姑娘了。”
呂氏和姜氏眼中根本沒有旁人,正在難捨難分,呂蓉主動上前幾步,對着莫顏呲牙,只見陽光下,潔白的牙齒閃着光芒,莫顏想到鋒利的刀鋒,抖了又抖,天啊,趕緊坑個公子,先把表姐嫁出去吧!
呂蓉在西南赫赫有名,不喜針線女工,整日女扮男裝和一些少爺們出門遊玩,眼中沒有半個規矩,姜氏很是發愁,又無可奈何,已經及笄了,親事上卻犯了難。
“都是我失態,大嫂能回到京都,可是大喜事!”
呂氏用帕子點了點眼角,等衆人都在馬車出來之後,這才前前後後地向正院走去。
莫顏覺得遍體生寒,想離呂蓉遠一些,那個柔弱的庶出表妹呂嫣表面上看着更好欺負,她儘量往呂嫣身邊湊合,誰知道呂蓉下手很快,出手如電,偷襲莫顏的臉頰。
“長大了,就不太好玩,還是小時候的包子臉捏着舒服。”
呂蓉眼中帶着回憶的光,口中嘖嘖有聲,莫顏恨不得去撞樹,原本想要個好姐妹,誰能告訴她,爲什麼身邊就沒個正常人呢!
衆人到達偏廳,分賓主落座,大舅舅呂志拉着莫中臣在說時局。林尚書告老還鄉,目前正在做交接,京都的百官都在盯着吏部尚書的位置,那可是一塊肥的不能再肥的肉。
呂志在西南做布政使十年,考績從來都是優等,這次被召入京都,回京述職,這官位,還是要往上升一升的。能在地方官上做到從二品,在往上就是封疆大吏,到底能不能坐上這個尚書之位,有待商榷。
大越六部衙門分別爲吏部,戶部,工部,刑部,禮部,兵部,這相當於現代的中央行政機構,有實權。其中吏部爲油水最多的衙門,人人都想擠破腦袋進去的肥差。
呂志做官多年,要說一點野心沒有,不現實,但是他也不是個無腦之人,皇上賜婚莫顏,明着把御史府歸到了万俟玉翎的陣營,他不信這中間沒一點貓膩。
皇上風華正茂,有野心,有抱負,上被太后壓制,下有芝蘭玉樹的皇叔南平王,這個皇位能做得安穩?聽說妹夫在朝中深得皇上信任,這種的曖昧關係,不言而喻。
雖不在京都,呂志在和莫中臣通信中,管中窺豹,北地開戰,太后和皇上再次彆扭着,這不是個好現象。吏部尚書縱然是一塊肥肉,可若是吃不到嘴,惹了一身麻煩就不好了,所以,他從開始的激動過後,漸漸平靜,讓自己保持一顆平常心。
女人們對時政並不敏感,這邊,呂氏欣慰的問候兩個侄子,呂子喬,呂子書都是小鼻子小眼,一派書生的模樣,和姜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看着清秀。
“西南的女子也是不錯的,但是我想着以後老爺萬一去外地做官,就把子喬和子書留在西南了,還是狠狠心,等着來京都說一門好親。”
呂志在西南經營十年,放棄苦心經營的一切回京確實捨不得,但是人要向前看,或許能更進一步。西南雖好,卻遠遠不如京官被皇上重用,但是話說回來,他已經坐上從二品的高位,以後再升遷不太容易了。
“這事就包在我身上,既然回來了,就和自己家一樣。”
呂氏大包大攬,眼睛一直眯着,顯得心情很好,一聽說兩個侄子的親事全部被包攬,莫中臣不停地給呂氏使眼色,心中尋思,自家的莫輕雨那小崽子還沒打發出去呢,又來了兩個!和自己家一樣,這麼多人,得多大的開銷?莫中臣風中凌亂,覺得心痛了一下。
“這是顏顏吧,一晃就成了大姑娘。”
大舅母姜氏面容和藹卻又不缺精明世故,她從手腕上退下一對水頭極好的玉鐲,戴着莫顏手上。
長者賜不敢辭,莫顏見呂氏點頭,這纔對着大舅娘道謝,舉手投足間,優雅而又不僵硬,她用出李嬤嬤交給的看家本領,規矩完美無缺,恰到好處。
姜氏看後,讚賞地點點頭,想到自家的蓉兒,頓時揉揉額角,“蓉兒那個皮猴兒,可怎生是好?”
兒子好娶媳婦,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呂家不指望用姻親攀爬,她的兩個兒子都是讀書人,將來考中進士,做個小官兒,未來的兒媳,只要是官家嫡女就好,庶女的做派,她是看不上的。就好比呂嫣,府上從來不短着她吃穿用度,呂蓉是個粗中有細的性子,爲庶妹照顧有加,姐妹二人用度基本一致,可這個呂嫣,也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意,總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上不得檯面,以前帶出去參加聚會,弄得姜氏下不來臺,總被人揹後議論苛責庶女。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
呂氏安慰姜氏幾句。陳國公府上的陳英,跟着老國公去北地打仗,一個女兒家,不在乎名聲,嫁娶艱難。那又如何?自己兒子莫輕風願意,兩個人一文一武,很相配,而自家也沒那麼多的說道。
“這麼說,我們蓉兒還是有希望的。”
果然,得到安慰之後,姜氏一臉放鬆,說着這麼多年在西南的生活。西南相比西北要富庶一些,他家老爺做布政使,雖然不克扣朝廷的銀子,可也不是迂腐人,有下屬送禮,己方就接着,這十年,着實有很大積蓄。莫中臣面色扭曲,眼睛放光,在西南做官,真有那麼多的好處,而且是不知不覺的?他深深後悔,當年不如外放做官,收禮不辦事,只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事太適合他了,在京都,幾千雙眼睛盯着,府上整日蘿蔔白菜,他的嘴都淡出鳥了!
“珍珍,妹夫是清官,你們府上也艱難着,咱們回京,怎好安心吃住?這是嫂子的一點心意。”
姜氏知曉京都的情況,本來想揹着莫中臣給銀票,後來一琢磨,怕被誤會,所以還是擺到明面上。
目前呂志等候皇上授予官職,自家未必能留在京都,就算是留下,買宅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需要派人打聽,探看,買了之後還要修整。
這次回京,在西南那邊的僕從都被遣散,身邊跟着的都是姜家和呂家的家生子,拖家帶口也不容易。
時間緊迫,衆人一路坐船回京,沒去呂家的祖宅探望,最近抽時間還得去看看。姜氏知道婆婆和小姑因爲當年親事被換之後感情一直處於冰封,這也是她的心病,時常和呂志唸叨,希望能緩解這個狀態。
呂蓉坐了一會兒,便有些無聊。呂氏見此,讓莫顏帶着呂蓉和呂嫣到她院子小坐,在長輩面前拘着,也說不上幾句話。“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表妹,先帶着我們看看院子吧。”
呂蓉一點也不客氣,直接提出要求來。
爲了防止表姐的魔爪,莫顏特地選擇站在相對安全的呂嫣一邊,她抽了抽嘴角,點頭答應。
姐妹二人被莫顏安置在她院子的邊上,緊挨着後花園,風景優美,出行方便。
本來,莫顏自己的院子有一個小跨院,也是夠住的,可是考慮到那個神出鬼沒,習慣在夜半時分上門的皇叔大人,莫顏還是決定讓二人住在側邊。
“又是這種米分嫩的顏色,顏顏,能不能給我換上青紗帳?就要最簡單的,還有這絲被,上面繡着大紅的牡丹,怎麼看都不舒服。”
呂蓉撇撇嘴,很是挑剔,她在家裡的閨房統一用深藍色和灰色做窗紗和窗幔,姜氏不只一次說她,女子就應該有女子的模樣,無奈呂蓉就是不喜歡,在這種明快的少女房,她坐着都不自在。
這都是什麼稀奇古怪的要求!莫顏頓時覺得頭腦發脹,只得讓墨香去庫房裡,找大哥二哥房間的用品重新佈置。看着灰突突的屋子,呂蓉笑眯眯地點頭。
莫顏這位表姐,隨呂家人,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怎麼看都是美人,但是這性子,卻有些迥異。隔壁呂嫣的房間,也是按照莫顏喜歡的顏色置辦,看着呂嫣眼中帶着歡喜之色,莫顏摸摸臉,心情平復一些,她的眼光還是正常的嘛。
“在上京之前,娘請了嬤嬤教授我們姐妹二人禮儀,把我的男裝全部沒收了。”
呂蓉拉住莫顏的手,把莫顏當做知心人,“你看這種繁瑣的衣裙,每次都要穿上半個時辰,還有肚兜,是用來幹什麼的?不如束胸舒服。”
於是,莫顏成了心靈雞湯,聽着呂蓉大吐苦水,而呂嫣在一旁託着小腦袋,昏昏欲睡。
聽了約莫有半個多時辰,呂蓉察覺到口渴,喝了一口茶水,莫顏這才得了片刻休息,有表姐在前,以後誰再說她是話嘮,她就和誰急!
“顏顏,你和夏若雪還來往嗎?”
呂蓉比夏若雪還大一歲,小時候家宴上見過面,那會夏若雪有是個包子臉,她揉了幾下,發現不怎麼好。莫顏是哭鬧告狀,讓人以爲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玩笑,而夏若雪不同,從小心眼多,使計策,曾經讓呂蓉吃虧,所以呂蓉對夏若雪沒有任何好感。
“已經不來往了。”
莫顏長話短說,把夏若雪的所作所爲說了一遍,呂蓉聽後,果然很是憤恨,她轉了轉眼睛,打了一個響指,笑道,“表妹你放心,夏若雪敢欺負你,表姐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呂蓉在心中有了一個壞主意,她和夏若雪十年未見,對方早就不記得她的長相。再加上她着男裝,儒雅風流,曾經偷偷去翠花樓都沒被姑娘們發現,她對自己相當有信心。
“表姐,你是說,你要扮演登徒子,調戲,調戲夏若雪?”
莫顏瞪圓眼睛,磕磕巴巴好半天才把話說明白了。
“瞧你,大驚小怪,本小姐在西南,換了男裝,迷倒全城池的婦人,出門經常有人丟荷包!”
呂蓉擡眼,一副自得的模樣。她眼中綻放出神采,本來還覺得京都無聊,現在她終於有了人生理想,女扮男裝調戲京都的小姐們,聽起來,似乎很有趣的樣子。
莫顏無語,大舅和大舅娘怎麼調教出這麼個妖孽啊!道士在哪裡?趕緊把附身在表姐身上的妖怪收走吧!她想要一個思維和舉止都正常的好姐妹,這要求很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