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在大越偏北,氣候和京都差異大,三月初還是乍暖還寒的時候,幾天之內,春暖花開,等到了農曆四月初,莫顏已經穿上了夏衫。
這種氣候,讓莫顏不太適應,平日在衙門當值,地下停屍房都是冰塊,寒冷刺骨,等出門見了陽光,又變得火熱刺眼,冷熱交替,讓她頭暈腦脹。
莫顏已經習慣了祝二妮這個身份,一個剛成親不久的女仵作。這個職業,比想象的心酸,沒有光鮮亮麗的綢緞衣裙,每日穿着灰突突的棉布衣褲上衙,等到天擦黑才能回來。
法醫手札已經基本完成,結合現代一些案例,加上這麼久從王老爺子身上學的本事,足以培養出一個優秀的仵作。
在現代,關於公安系統的職責分配非常詳細,而大越,仵作除了驗屍之外,還要配合捕快們勘察現場,尋找蛛絲馬跡。
一個城池,並不是經常發生命案,但是每個城池都有其下屬的縣城,知縣如有破不了的懸案,也會請求府城幫助,仵作們並不如想象的清閒,偶爾也要出一兩趟遠門。
王老七被人劫獄的案子終究還是沒有進展,尚知府對此莫諱如深,因爲劫獄所受的影響,正在回到初始的軌跡上。
明州城的百姓們在此之後,紛紛加固家中的柵欄和院牆,想必是因流竄的山匪,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
停屍房的幾具屍身被最後認領,在衙門的監督下,老太的兒女不情願地爲其下葬,買的是最便宜的薄棺材,粗布做的針腳粗陋的壽衣。
這是莫顏的要求,只有等老太入殮之後,其兒女才能領取衙門的撫卹金。
八個子女因爲棺材板和壽衣等分攤吵吵囔囔,大打出手,後來不知道怎麼了,可能是爲了即將到手的二十兩銀子,又變得親如一家人。
莫顏以爲,若是將老太的屍首交給村裡或者衙門安葬,也是一個不錯的注意,可是她忽略這個時候對親緣的看重,老太有兒有女,兒女們不可能接受這種安排。
繼母殺死繼女一案,情節惡劣,尚知府審訊過後,判婦人秋後問斬,關入地下一層的牢房中。
案子告於段落,莫顏得到尚知府批准的五天休沐時間,她走出衙門,突然覺得外面的天空很藍。
拐到一家有名的老字號酒鋪子,莫顏買了一小罈子王老爺子喜歡喝的散酒,又買上一隻燒雞,到王老爺子家探望。
兩個人的關係,亦師亦友,莫顏對古代驗屍技術瞭解的並不詳細,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論,雖然精準,有些手法卻不能被這個時代所接受。
結合王老爺子授予的本領,法醫手札編纂更加明瞭。
她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對手藝看得分外重要,尤其是靠此謀生的祖傳手藝,王老爺子的兒子沒有接班,他一直遺憾後繼無人,莫顏的出現,讓他欣慰,所以很用心的結合過往案例教授,讓她受益匪淺。
王老爺子對莫顏的到來很高興,倒了一大碗散酒,眯着眼睛品了品,立刻品嚐出是他最喜歡的老字號釀造,邊啃雞腿,邊說他當仵作這麼多年遇見最殘忍的案件。
那是約莫三十多年以前,王老爺子還沒有入行。
幹仵作這行,沒有太年輕的,男子行了冠禮之後纔可以入行,是不成文的規矩。
一方面,仵作是個技術性比較強的差事,另外,人們也有迷信心理作怪,覺得幹仵作的,整日和死者打交道,難免會碰到孤魂野鬼,及冠之前,男子未成年,容易被勾了魂。
“王老爺子,您說最恐怖的案子,是什麼?”
莫顏託着腮,認真聆聽。她覺得自己算是個有見識的人,在現代沒少接觸各類複雜的案件,當然也有讓人聽着毛骨悚然的。
“我說的恐怖,其實是殘忍。”
王老爺子把一碗酒全部倒入肚腹中,酒勁很快上來,他面堂發紅,放下雞腿,抹了一把嘴上的油,眼中透露出回憶的神色,他的雙眸夾雜着痛苦,身體微微發抖,似乎這是一段他不願意提起的過往。
王老爺子在年幼時,他爹孃爲他訂了一門親事。
難得對方家裡不嫌棄仵作這個職業,他和那個女娃一起長大,彼此約定,等到他到及冠之年,正式接班仵作之後,就成親。
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不一般,那個女娃有個很美的名字,柳絮。
王老爺的語氣緩慢,眼中帶着笑意,似乎回憶到當年的美好,片刻之後神色一變,急轉直下。
聽說王老爺子的的老伴去年走的,家裡曾經開紙馬鋪子,都是賺死人錢財,因此纔沒嫌棄王老爺子,好像並不是這個柳絮。
“然後呢?”
等了片刻,不見下文,莫顏開口詢問,直覺,這個案子和柳絮有關係。
明州知府衙門在十多年前,曾經走水,當年的卷宗全部損毀,三十多年的案子,莫顏肯定是找不到其存在的痕跡。
“然後……”
王老爺子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淚,雖說並不是他造成,可他仍舊心痛。
兩家是世交,柳絮的爹和他爹一樣,同在衙門當值,平時總在一起喝酒,感情十分要好。
從小,王老爺子就被爹孃灌輸這個思想,要對柳絮好,因爲她將來是他的媳婦,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人。
柳絮如市井中的女子一樣,賢惠能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笑就露出兩個小酒窩。
二人相差三歲,平日無話不談,可能還不到情竇初開的年紀,當年的王老爺子對這些反應格外遲鈍。
後來,柳絮喜歡上了詩文,愛上衙門裡一個負責抄錄典籍的讀書人。
兩個人經常在衙門管理卷宗的屋子裡幽會,最終,柳絮十五歲那年的某月,她月事沒有來才慌了,確定自己懷有身孕。
書生得知之後,支支吾吾,躲躲閃閃,他是明州城最年輕的舉人,想趁着科舉拼一次,萬一中了進士,被授予官職,怎麼可能娶一個小戶人家毫無背景的女子?
柳絮得知後,傷心欲絕,又不想坑了王老爺子,最後對爹孃吐出實情,火速嫁給鎮上一個屠戶,屠戶喜當爹,樂不可支,根本不曉得這個孩兒竟然不是自己的!
科舉後,書生中了進士,被留在京都做官,並且娶了一個異常潑辣出身高貴的夫人,一次二人吵架,他和夫人扭打的時候傷了命根子,此生不會有孩兒。
書生成親後,只得了一個女兒,他突然想到柳絮,派人到明州打聽,柳絮的生的是個男孩,如今已經四歲了!從長相和當時的時間上看,書生可以確定,孩子是他的!
“然後,屠戶得知真相,殺了柳絮?”
莫顏點點頭,這樣的故事聽的有點多,廖喜兒和戲子偷嚐禁果,同樣生下孩兒,不過不同的是,廖喜兒用自家孃親打掩護,並沒出嫁。
“恩,殺了。”
王老爺子不停地抖動,不但殺人,還讓捆了他一起目睹殺人現場。
屠戶覺得,王老爺子和他同命相連,因爲柳絮懷了賤種而被退親,所以綁了王老爺子,扔到一個偏僻的河邊。
柳絮活生生被砍斷了四肢,只剩下軀幹連着人頭,在此之前,屠戶用同樣的手段,當着柳絮的面,砍了四歲的孩兒。
削掉四肢,只留下頭和身子,扔在一口大缸中,做成人彘,這是大越流傳的一種最爲殘酷的刑罰,和凌遲處死一樣,已經很多年沒有被用過。
屠戶並沒有學問,偶然聽人說起。很多次,他在殺豬的時候不會一擊斃命,而是先砍斷豬的四肢,扔進大缸中放血,有時候順口在傷口上撒一把鹽,聽着豬的哀嚎聲,很有快感。
王老爺子以爲自己也會被折磨致死,屠夫卻沒有動手,而是堵上他的嘴,把他綁在樹上倒掛着,讓他看着下方的一切。
柳絮被做成人彘之後,並沒有馬上死去,荒郊野嶺,沒有人的蹤跡,她毫無力氣,生命在絕望中一點點地消逝,而她的孩兒,被屠戶剁成肉塊,直接喂狗。
已經做官的書生,不能倖免地被切了下體,閹割成太監,屠戶最後抹了脖子,只留下王老爺子一個人被倒掛了一天多,直到有人路過,他才得救。
這是一段被塵封不願意提起的往事,在那之後,柳絮的爹孃悲痛欲絕,先後離世,而王老爺子一直很自責,如果他能多多關心柳絮,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慘絕人寰的意外了?
三十多年,每當夜晚做噩夢,當時場景還會不時回放,他飽受着折磨。
只是,當年涉及兇案的人都已經死去,因爲涉及到有京官被切下體,案子血腥殘忍,明州知府極力地壓下,很多百姓並不知情。
一直到離開,莫顏腦海都是王老爺子講述這案件,她想起,在現代卷宗裡,也有秘而不宣的人彘案件,兇手用農用切割機作案,並且割受害人的舌頭,挖出眼睛,將銅注入耳朵,使其失聰,扔到廢棄的廁所裡。幸好那個案子最終告破,兇手被繩之以法。
天已經黑了,衚衕內的人家屋內點燃昏暗的油燈,自家的小院一片漆黑,莫顏抱着胳膊,感覺到有點冷。
暗衛認主,万俟玉翎接手暗七和暗九的勢力,還沒有回來,師父祝神醫爲了逃命,不曉得躲到哪裡,看着黑乎乎的院子,她突然不想回家。
隔壁張嬸子一家坐牢,夜裡沒有燈,也是漆黑一片,衚衕內靜悄悄地,偶爾有兩三聲狗叫。
莫顏孤身一人來到街上晃悠,在這座城池,她沒有親人,身邊只有師父和万俟玉翎。
京都血雨腥風,是非之地,可她突然很想回去,因爲那裡纔有歸屬感。
万俟玉翎用最快的速度做了計劃,施展輕功歸來,卻見院中無人,他心裡立刻一驚,四處尋找,他到了王老爺子家,發現老爺子已經睡下,王老爺子的兒子說在一個時辰以前,莫顏才離開。
一個時辰,她到底去了哪裡?
万俟玉翎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他從沒有如此恐懼的時候,即便是曾經打仗,被敵軍圍困在山谷中,他也能淡定自若,等候絕地反攻的良機。
一陣冷風吹過,天空中飄下幾個小雨滴,街道上偶爾有幾道身影,是喝得醉醺醺地醉鬼,彼此攙扶,找回家的路。
万俟玉翎伸出手,感受雨水落入手心的冰涼,強迫自己鎮定。二人暫時還沒有暴露,她有功夫在身,一定是安全的!
稀稀拉拉的雨點越來越急,天空中如一個巨大的黑洞,又是一個沒有月亮陰雨的夜晚,就連百姓人家的燈火,也不能給人任何溫暖之感。
莫顏抱着雙肩,踏着沉重的腳步往回走,這個時間,他應該回來了吧?
走到熟悉的街口,一個人影早已經等候多時。
万俟玉翎找了半個明州城,最後決定在必經的街口處等待。
雨水已經淋溼了他的衣衫,順着衣角淌水,他的身影如松竹一般挺立,黑暗中,他的眼眸帶着複雜的情緒。
“你回來了。”
莫顏和万俟玉翎走到對面,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有一種做錯事被抓包之感,可是,他不在,她不想回到冰冷的小院……
万俟玉翎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看着她。
“我就是到處去走走,散步。”
莫顏找到理由之後,立刻變得理直氣壯,她昂首挺胸,故意壓心裡的不安重複,“散步。”
雨越來越大,天地中一片雨的世界,二人面對面的站着,中間隔着一道雨幕。
万俟玉翎神色不明,莫顏想,他可能是生氣了。
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下一秒,万俟玉翎的身影快速地轉動,莫顏一個閃神的工夫,她已經被他抱起,屁股上重重地捱了兩下。
“爲什麼打我?”
莫顏一手揉揉發疼的屁股,心中委屈。
前世,她是個冷心的女法醫,每天面對的屍體,她幾乎沒有朋友。工作之餘,僅有的那麼點閒暇時間,看看電視,上上網,她已經習慣孤單,孤獨,是一種享受。
穿越後,身邊有丫鬟婆子,有親人,做什麼都不是孤單一人,她還是習慣有人陪伴的日子,面對空屋冷竈,會非常的不適應,所以她願意等,等他回家。
淚水順着臉頰流下,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莫顏倔強地不讓自己哭出聲。
懷中的身子輕輕地顫抖,万俟玉翎摟抱的更緊,在找不到她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會失落,會着急,會胡思亂想,這些,原本都是不可能屬於他的情緒。
二人沉默的淋雨,彷彿這是一種懲罰,許久之後,万俟玉翎才沙啞着嗓子,一字一頓地問道,“爲什麼不回家?”
“因爲你不在。”
莫顏雙手摟上他的脖子,二人的胸口緊緊地貼在一起,她感受到,他平靜外表下內心的破濤洶涌,或許,找不到她,他是害怕的吧,可是皇叔也會怕嗎?
柔軟帶着委屈的呢喃,注入到万俟玉翎的每根神經和血脈之中,他心底那些害怕和憤怒的情緒,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莫顏已經要及笄了,雨水讓她身上玲瓏的曲線更加明顯。
万俟玉翎看着她滿含委屈水霧一般的眸子,心中立刻變得柔軟,腦中變得一片空白,他放下她的身體,居高臨下,冰涼的雙脣壓下,二人在雨中纏綿,難捨難分。
脣上,帶着冰涼的雨滴,逐漸轉化爲火熱,這種熱度,能把人燃燒殆盡。
莫顏越來越迷茫,脣齒相互追逐,彼此表達內心裡最真實的情緒。
“唔……”
莫顏想說什麼,因爲不專心,再次被万俟玉翎打了一下,他攬着她的腰,加深這個甜蜜的吻。
“以後即使鬧脾氣,也不要讓我找不到你。”
万俟玉翎不是神,不是萬能的,二人藏匿在市井之間,爲了不暴露,身邊沒有暗衛,如果莫顏不見了,他不知道怎麼辦,竟然也有他不能預測的事!
“以後不會了,我會安心等你回來。”
趁此機會,莫顏趕緊表示,那些耍小性子以求對方重視的套路,並不適合二人,經歷過生死劫難之後,他們早已經堅定,今日,真的只是個意外。
“恩。”
万俟玉翎摸了摸莫顏的頭,用手輕輕地撫着她的臉頰,二人衣衫上都是雨水,頭髮緊緊地貼在耳邊,可是卻絲毫不顯得狼狽,而是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
“再過一個月,就是你的生辰,過了年,你及笄後,不要再等了,我娶你。”
還有一個月便是五月初九,從去年到今年,過得很快,自從二人定親,彼此有了對方,他只覺得時間不夠用。
前段,衙門諸多瑣事,莫顏被絆住,万俟玉翎堅持每日去探看,看着她在懷中熟睡,這種感覺寧靜又安心,他要看到她,一天也不能分開。
“好。”
莫顏本想反駁幾聲,爹孃的意思是留她到十六歲再嫁人,可是對上皇叔大人火熱的目光,她還是很沒骨氣地答應下來。
十指相扣,象徵一種承諾和誓言,一生一世,只願得一人心,雨水,就是二人的見證。
“我們的婚期,就在明年的五月初九,你十五週歲及笄那一天。”
万俟玉翎單方面宣佈婚期,不容置疑,他的眼眸中帶着笑意,“記得把你大哥的收藏帶幾本作爲陪嫁。”
莫顏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被万俟玉翎抱着往小院走,大哥的收藏?莫顏囧了囧,那些可都是命根子,她只得潛入書房,偷上幾本,不過,皇叔大人不是看過春宮圖嗎?宮造的都是有名氣的春手畫師,總比大哥的經典吧!
莫顏的心思全部被轉移到春宮上,她忽略了一個事實,万俟玉翎真的,真的很沒經驗。
宮造的春宮都是大家之作,正因爲如此,那些畫師更側重於唯美,無論男子還是女子,多半衣衫半裸,動作遮遮掩掩,可以挑起人的慾望,卻找不到關鍵步驟。
二人終於回到小院之中,万俟玉翎進入竈間燒水,家裡只有一個浴桶,二人淋溼,怕是要一起洗個鴛鴦浴了。
莫顏推開房門,總覺得有些奇怪。
這個時候,房門多半是不上鎖的,但是莫顏不同,她有習慣,出門之前必須鎖門。
莫不是,師父他老人家又回來了?
摸黑點燃了桌上的油燈,眼前的場景,嚇了她一跳。
內室的箱子被翻找的亂七八糟,很多衣衫都被扔在地上,上面還有鞋印,家中的幾樣簡單的擺設全部不見,其中包括万俟玉翎送她的銀質流蘇簪子。
首飾盒被洗劫一空,莫顏翻找自己的小箱子,驚訝地發現,連月事帶都不見了蹤影。
“夫君!”
莫顏站在屋內跳腳抓狂,家裡遭賊了!最讓人不能忍受的是,好不容易買來的充氣娃娃竟然不見了!她想留給二哥做禮物的!這個毛賊一定是個色狼!
万俟玉翎聽到呼喚,運用輕功趕到屋內,見內室一片狼藉,十分平靜。
明州城小賊不少,經常有人蹲點守候,一定是趁着二人不在,進門行竊。
“你送的簪子不見了,還有那個,十兩銀子的那個!”
莫顏氣得磨牙,遭遇這種事情只能自認倒黴,除非毛賊銷贓,否則家家戶戶家門緊閉,誰知道家裡來了什麼人!
看來,二人早就被小賊盯上了!
莫顏反思一下,是她平時花銀子大手大腳,其實這已經是最低水平,卻也比連點心都捨不得買的窮苦百姓好太多,所以才被小賊造訪。
好在二人沒有特別的東西,也無書信等代表身份的物件,只是損失了錢財。
“那個東西,根本買不到的,老闆娘那裡只有最後一個!”
莫顏憤憤不平,聽說女子生產的時候,按照規矩,要給夫君送開臉的通房丫頭,可她是個善妒且佔有慾強的人,最多隻能接受給万俟玉翎送個充氣娃娃。
“想什麼呢,那東西本是歪門邪道。”
万俟玉翎安慰了幾句,卻不知道,自家未婚妻其實是把注意打到他身上,抓好提前量。
歪門邪道也好,奇技淫巧也罷,總之在大越沒見到有賣這個的商家,莫顏以後恢復身份,更不可能去購買,她有些可惜。小賊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把被褥偷走了兩套,只剩下一牀被子,衣衫只有一個小箱子因爲上鎖沒有被撬開,裡面有幾身換洗之物。
浴桶很大,足足有兩人大小,万俟玉翎打好水之後,全是赤裸只剩下一個褲頭,進入水中,過程迅速得讓莫顏沒反應過來。
“進來。”
低沉的嗓音響起。
“鴛鴦浴?”
莫顏腦海中滿是旖旎,她猶豫着,自己是該全身赤裸,還是剩下一件遮體的肚兜?
最後,莫顏在火熱眸子的注視下,脫得只剩下一件肚兜,万俟玉翎在她身後幫助她按摩肩膀,兩人算是裸裎相見,只是她沒想到,一向清冷的皇叔,還有此情趣,好像……好像忽視了什麼。
一雙大手按摩在她的頭部,力道剛剛好,讓莫顏全身心的放鬆,有美男服侍,雖然沒摘下面具,光是看精壯的胸膛就足以讓人噴血三升,而且這個人還是位高權重的第一美男,能享受此待遇絕無僅有。
淋雨之後,洗熱水澡分外舒適,莫顏閉着眼睛享受,不一會兒就發出勻稱的呼吸聲。
沐浴也能睡着,只留下万俟玉翎一個人,來不及擦拭身體,找了一條幹淨的布巾,替她擦身,絞乾頭髮,又換上乾淨的肚兜裡衣,整個過程是漫長的煎熬,軟玉在懷,又是珍視之人,他忍不住有了反應。
於是,洗過鴛鴦浴的万俟玉翎,被迫再次用冷水淋了一遍,摟着自家未婚妻馨香而又柔軟的身子,整夜未眠。
莫顏睡了一個好覺,伸伸懶腰,休沐的日子到了,她有五天時間。
到了明州以後,幾乎沒有閒暇的時日,她拉着万俟玉翎,鬧着要去集市上轉悠,二人買菜,一起下廚,做上幾樣大菜。
“二妮,今兒沒上衙?”
賣豬肉的老闆娘很熱情,給莫顏切了一塊大大的五花肉,用油紙麻利地一包,綁繩,“早上新宰殺的豬,你留着吃,香着呢!”
莫顏給了銅板,老闆娘堅持不收錢,等了片刻,才紅着臉扭捏地說,“其實,其實我有喜了!”
老闆娘都已經快三十了,找了個比他小好幾歲的夫君,她很能幹,他夫君對她很不錯,唯一一點遺憾,是二人成親多年,沒有孩兒。
“你回家吧,我來,大骨頭你就別剁了,萬一閃到腰呢?”
老闆娘的小夫君送來一小罐鯽魚湯,和二人打招呼,“二妮,替我勸勸她,賺銀子哪有身體重要?醫館的郎中說前三個月得保胎,不能做劇烈活動,她還剁骨頭呢,真不讓人省心。”
“我這不是爲了賺銀子嗎?”
老闆娘人高馬大,被夫君訓斥,雖然仍舊直爽的回嘴,可是臉上的羞澀和甜蜜,怎麼都掩飾不住。
她的小夫君是讀書人卻無心趕考,有時候來集市上替人寫寫書信,万俟玉翎也曾擺攤,二人比較熟識。
當年,這位小夫君家中遭難,只逃出他一人,餓暈在老闆娘家門口。
老闆娘因爲長相抱歉,人高馬大,到了二十歲仍舊沒說上親事,被男人們嫌棄是個醜八怪。
老闆娘救了他,並且悉心照顧,過了一年,他堅定地要她。
當時,所有人都說他是上門女婿,其實,他給鋪子抄書,收入穩定,而且比賣豬肉的老闆娘輕鬆,也不用風裡來雨裡去。
大家都等着看老闆娘的笑話,甚至有那嘴巴缺德的人說過,夫妻行房,老闆娘一定會把她的小夫君壓死在牀上。
二人多年無孩兒,背地裡,人們都在說小夫君爲了報恩,才迫不得已,根本沒有與之行房。
可是,夫妻二人不受影響,成親多年恩愛有加,小夫君曾經對万俟玉翎坦言,當年也曾經以貌取人,可是人活一世,皮囊只是外表,再美貌的女子終究會老去,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最重要的是人心,只要兩個人心如磐石,怎會受流言蜚語的的影響?
小夫君在小墩子上墊了一個墊子,這是他的習慣,每當老闆娘要坐下的時候,他都會習慣如此,即使在她沒有懷孕的時候。
夫妻二人招呼上門的客人,老闆娘一邊喝鯽魚湯,用大嗓門指揮她的小夫君,二人偶爾對視一眼,彼此間十分默契。
莫顏接下豬肉,給老闆娘送了一盒她最愛吃的點心,萍水相逢,纔能有此交集,等以後她回到京都,或許以後,沒有再見的機會了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幸福,別人的羨慕不來的,正如二人並肩走在街上,很多年輕的女子同樣把羨慕的眼神放到莫顏身上。
“二妮姐,青松,今兒巧啊,你們上街啊!”
趙捕快正在街道上巡邏,手裡抓着一塊烤紅薯,正吃得香甜,見到夫妻二人,趕緊嚥下口中的紅薯打招呼。
“是啊,大人給我幾天的休沐日,我和夫君出門採買,晚上吃大餐!”
莫顏對趙捕快很熱情,這源於她在牢中的兩日,趙捕快送來的早點非常合胃口。
“嘿嘿,二妮姐,那咱就不打擾了,啥時候兄弟們做東,請你們吃酒。”
趙捕快憨笑兩聲,盯着夫妻二人的背影發呆。
雖然二妮姐長相平平,卻有一個好夫君,衙門的人都知道,青松只是表面上嚴肅而已,回家立刻做低伏小。
雨後初晴,街道上的青磚縫隙裡還有水跡,二人走在明州城的街道上,莫顏嘰嘰喳喳,樂此不疲地對着商鋪指指點點,偶然點評下商鋪的名字。
不久後,二人就要離開了,或許短時間之內,沒有回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