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洛永煦?”眉梢淺揚,宋廉青的語氣沾染了點點不悅。
“……”文韻詩頓時眉目黯然,低着頭閉上眼深吸口氣;再擡起來時,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只是卻並不看宋廉青而是轉頭看向窗外那隨風的垂柳,薄脣開開合合,語氣輕盈婉轉,似是輕快,似是終於釋然,“曾經,在最初的時候,在最狼狽的時候,遇上你,我以爲……那是上天對我的恩賜,我終於看到了我心目中的神,比我想象中的更儒雅溫和,更俊逸瀟灑;可夢終究是夢,會醒的。”
宋廉青始終眉頭緊鎖,眼光火熱地盯着文韻詩,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可文韻詩卻始終沒有再看他,而是望着那閒逸的白雲,悠悠的藍天,淡淡地笑着,淡淡的說着,“這一生,我自認正直善良,從未負過人;哪怕是……閨閣數十載,我一直以爲是她負了我,我一直以爲她終究是忘了我們年少時的那些戲言;直到那日,我方纔明白,原來一直忘了的人,是我。”
“……”
“這輩子,我負了父親的寵愛,負了母親的期待;但我辜負最多的卻是月牙兒。”文韻詩臉上的淡笑仍舊沒有褪去,只是那樣深切的哀傷,那樣好似與他在兩個世界般的感覺讓宋廉青很不喜歡;他眉宇微微顰蹙着,語氣有些生冷,“人死如燈滅,望月郡主她已經不在了。”
文韻詩閉上眼深吸口氣,似是在感受着那曾經也是在這樣一片天空之下肆意嬉笑打鬧過的她們,曾經小小、毫無芥蒂的她們,“是啊,如今月牙兒已經不在了。”
“那你……”宋廉青抿着脣。
“就是因爲月牙兒不在了,我纔要更努力的幫她守護好他們,他們,是月牙兒在這世間唯一存在過的證據;我保護不了月牙兒,但至少……至少在我這條命苟延殘喘的時候,能替她守護她想要守護的,那……就足夠了。”文韻詩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和釋然,“所以,宋公子,放過韻詩吧。天涯何處無芳草,而韻詩早已經過了那人生最美好的年華,你值得那更好的;而我……也有我必須要去完成和守護的。”
聽着那雲淡風輕的話語,看着她那溫軟的眉目,宋廉青卻只覺得心越來越沉,越來越涼。
文韻詩當年與馮望月是閨中至交的事情,整個雲都誰人不知,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會讓她生出那樣的想法;不過他總算是聽明白了一件事情,她想嫁入鎮北侯府,並不是因爲對洛永煦心生感情,而是爲了洛傾寒與洛傾雪;馮望月留下的那一雙兒女。
身在豪門,長在世家;宋廉青比誰都要明白,沒有了母親的還在,在世家、家族的日子是怎樣的艱難;就算他們有靜安太長公主這樣地位崇高的外祖母;可到底靜安太長公主離開得太久,誰知道這些年他們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可如今的他們,還需要她的守護嗎?
再過不到三月便是平安郡主及笄的日子了,及笄……待嫁……
宋廉青轉頭看向文韻詩,眉宇微微顰蹙着,好似明白了些什麼,又好似什麼都不明白。
“……所以呢?你這般委屈自己,若是望月郡主知道真的會開心嗎?”
“月牙兒會明白的。”文韻詩淡淡地笑着,轉頭看向宋廉青時,眼底早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激動和充斥的感情,反而是帶着釋然的笑意,“月牙兒這輩子,太過善良,太過天真,所以才最容易受到傷害;縱使馮素煙做出那麼多讓她傷心的事情,可她卻仍舊選擇了沉默;所以宋公子,如果可以,請你好好對待宋芊芊,月牙兒生前待她宛若親女,若是知道她過得不好,也許她該傷心了。”
宋廉青眉宇微微顰蹙着,看着文韻詩陡然變得有些不太明白;她到底知不知道宋芊芊是馮素煙與洛永煦暗度陳倉生的孽種?
如果知道,她是否還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他並沒有答話。
文韻詩也似毫不在乎般,“我知道平安對宋芊芊極不喜歡,那個丫頭的愛憎太過分明,太過明顯,卻也太容易成爲衆矢之的;或許,是該找個能護着她的男子,這樣百年之後,我也能放心的去見月牙兒了。”
“……”宋廉青低着頭,眉宇微微顰蹙着;平安郡主洛傾雪,自家主上志在必得的女子,他抿着脣,“平安郡主自然有平安郡主的去處,何須你操心。”
“你什麼意思?”聞言,文韻詩面色陡然一沉,轉頭看向宋廉青,“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宋廉青猛然面色沉了下來,看着她,有些生硬地轉開話題,“沒,沒什麼。”
“不,你肯定知道了些什麼,告訴我,告訴我!”文韻詩陡然神色激動,雙手死死地抓着宋廉青的肩膀,“告訴我,平安她,她……”
宋廉青深吸口氣,“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
“你到底什麼意思?”文韻詩的心緊緊地懸了起來,“告訴我啊,你到底什麼意思?平安她,你,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們準備對付平安,不,我不許,我不許!”
看着神色近乎癲狂的文韻詩,宋廉青眉頭緊皺,可心裡卻不由得對她與馮望月之間那種生死相交的感情有些動容;他深吸口氣,努力地安撫着文韻詩,“沒有什麼人,沒有打算對付平安郡主,韻詩,你冷靜一下。”
“你讓我怎麼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文韻詩雙手抱頭,失聲咆哮着,“月牙兒已經不在了,還不夠嗎?月牙兒她還那麼年輕,她都已經用生命成全了你們還不夠嗎?;她就這一雙兒女,你們也不放過嗎?你們這羣魔鬼,你們到底想要怎樣?”
宋廉青瞧着文韻詩,只怕這纔是她壓在心底最久也最害怕的事情吧;只是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月牙兒她還這麼年輕,她都已經用生命成全了你們……’
“咯噔!”
陡然宋廉青心裡浮起一股不好的想法,他雙手緊緊地牽制着文韻詩,低頭怔怔地看着她,兩人四目相對,“韻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別問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文韻詩不斷地搖頭。
任憑宋廉青怎樣溫言軟語,怎樣誘哄,文韻詩卻始終都不肯再開口;只留下那兩句讓人深思的話;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麼,當年望月郡主的死,是否也另有原因?
如果有,平安郡主怎麼會不去查探;如果沒有……
轉頭看向躺在軟榻上,臉上還帶着斑斑淚跡的女子,那不足半個巴掌大小,原本還隱隱泛着蒼白的臉因爲激動的神色和哭泣此刻兩腮浮起了不正常的酡紅色;饒是在睡夢中,那修長的睫毛卻仍舊微微抖動着,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滴自眼角滑落出來,眉頭緊緊地蹙起。
望月郡主的死到底是爲什麼,竟然能讓她這般的激動。
……
回到鳳臨使隊駐紮的驛站,足尖輕點,不驚動任何守衛,輕飄飄地落在偏僻的房間內。
上方白衣勝雪的男子仍舊懶懶地靠在軟榻上,端着茶杯,有一搭沒一搭地品着,似乎只是單純的在品茶一般,當然前提是忽略他那雙深邃而又若有所思的眼睛。
“你是說,望月郡主的死可能另有原因?”
“是!”宋廉青單膝跪地。
“文韻詩怎麼說?”容末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不解和情緒波動,如果望月郡主的死當真另有緣由,那素素可是知道?如果素素知道,以她對望月郡主的在乎,不可能沒有絲毫的動作;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不知;可連素素都不知道的事情,文韻詩又是怎麼知道的?
宋廉青低着頭,“屬下無能,韻詩……文小姐神色激動,問不出來。”
“……”容末微微頷首,也沒有責怪的意思;掩去眼底那若有所思的幽光,“等了這麼多年,別辜負了人家姑娘的一片情誼。”
宋廉青頓時神色有些激動的擡起頭,“主上!”
“去吧,將你手上的事情移交給陸謹,其他的他自會安排。”容末罷了罷手。
丞相府與鎮北侯府聯姻的事情是怎麼來的,他比誰都要清楚明白;既然素素那丫頭見不得這兩個人天各一方,那便成全了他們又如何。
宋廉青頓時申請有些激動,“是,謝主上。”
“還有什麼事情?”容末的語氣淡淡的,讓人聽不出他的任何情緒。
“三日後,宋家大擺筵席,昭告天下屬下回來的消息。”宋廉青低着頭,深吸口氣,“宋芊芊和九公主似有異動,還請主上小心提防。”
容末點點頭,“行了,這些事情讓陸謹去頭疼吧,在你娶親之前這些事情都不用考慮了。”
“……那宋芊芊?”宋廉青眉宇微微顰蹙着。
“宋家不會在這個時候自打耳光;便是已經知道她是別人家的孽種那又如何,宋家會在這種時候將她攆出去嗎?”容末尾音微微上揚,帶着淡淡的笑意,“行了,宋芊芊我自由安排。”
“是!”宋廉青安靜的退走。
陸謹從暗處出來,臉上笑得囂張而又欠扁,“嘖嘖,師兄,你可當真是偏心;還幫屬下抱得美人歸,怎麼就不幫幫師弟我啊,我喜歡胸大,屁股大的;像這樣……”
說着,還用手不斷地比劃着。
容末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胸大、屁股大,我覺得豬肉西施就不錯,應該能符合你的審美。”
“……”陸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豬肉西施,那個整個就是一座肉山的……“嘔!”他捂着脣,好險沒有直接吐出來。
“要吐走遠些,沒得髒了我的地板。”容末有些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得,原本還打算告訴你,那宋芊芊和九公主的新動作,接過師兄你居然這樣嫌棄人家,人家傷心了。”陸謹耍寶般,說着就欲離開。
“嗯哼!”容末眉梢淺淺地揚了揚,只是一道視線,陸謹頓時整個人老老實實地回來了,立在容末面前。
“說吧,怎麼回事?”容末也不廢話。
陸謹癟癟嘴,有些沒好氣的,“具體的不太清楚,不過宋芊芊約了九公主明日辰時,如歸樓見面。”
“行了知道了,退下吧。”容末罷了罷手。
“……”陸謹咬牙切齒,心裡恨恨的,可嘴上卻什麼都沒有說。
……
畫面陡然一轉,深宮大院,那重重宏偉的浩浩殿堂間,極盡奢華,極盡莊嚴。
雲景疏深吸口氣,強忍着胸中的怒火,“母妃,我不會娶平媛的。”
“平家滿門忠烈,你還有什麼可挑剔的。”菀貴妃那好看的面容頓時沉了下來,眉宇間泛着厲色,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雲景疏,“你還是忘不了那個洛傾雪?哼,如今鎮北侯府早已經風雨飄搖,這麼多年你都學到狗肚子裡面去了?爲陛下忌憚的家族,哪個是有好結果的,如果不是因爲洛傾雪她母親,她外祖母,你以爲鎮北侯府還有如今表面上的光鮮亮麗?”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雲景疏立在那牡丹浮雕的貴妃榻前,低着頭;整個殿內,只有他們母子二人。
“……”雲景疏低着頭,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平南將軍雖是不如鎮北侯洛永煦那般掌控左軍,但他卻是陛下的心腹。”菀貴妃瞧着雲景疏的模樣,以爲他終於是軟化了些,“你要知道,現在的你在朝堂上履步維艱,如果有平安將軍幫你安排,一切都會好很多;雖然他掌控的軍權不如洛永煦,但洛永煦志大才疏,諾大家業他還能守多久?”
雲景疏嚅了嚅脣,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退一步講,母妃只是要求你娶了平媛做正妃,至於洛傾雪,你要有那本事將她收入後院,母妃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菀貴妃的語氣終於軟了軟,“這世上女子所需要的,什麼名分,什麼地位,都是假的;唯有夫君的寵愛,纔是最真的。後宮摸滾打趴幾十年,母妃比誰都要明白;你既然不能給她正妃之位,往後便多疼寵一些,也足夠了。”
雲景疏抿了抿脣,洛傾雪是怎樣清冷孤傲的性格,是怎樣的要強和倔強;他比誰都要明白;普通女子所想要的名分、地位,她統統都可以不在乎;夫君,呵呵,那樣忠烈的女子,當真會願意隻身入他的後院嗎?
“母妃,再給我一點時間。”
“那你想要多久?”菀貴妃深吸口氣,胸口上下起伏着;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心疼,也明白他的性格,逼是逼不來的,不如順着他,“如今你幾位皇兄可都對平南將軍虎視眈眈,那平媛聽說也是長在軍中的忠烈女子,便最是見不得那些污穢之事,平日裡你要如何,母妃都由着你,不過這次,你可別給母妃搞砸了。”
雲景疏低着頭,“是,兒臣明白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洛傾雪到底有什麼好的,就讓你這麼心心念唸的?”菀貴妃眉頭微微顰蹙着,“竟然膽敢在接風宴上公然頂撞鳳臨太子,好險是人家不與她一般計較,這般不知進退,不懂禮儀的女子,如果你當真要收了她,可得好好教教規矩。”
雲景疏低着頭,“母妃,平安她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哼!”菀貴妃眉宇間帶着濃濃的不屑,在後宮中可從來沒有什麼不是故意的一說;這麼多年,從當年入宮時的嬪位,步步艱難地走到現在的貴妃;她什麼時候不是小心行事,在這人吃人的後宮,便是行差踏錯半步,都會萬劫不復;那洛傾雪可當真是……
只是殿中的兩人誰都沒有發現,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處,一名身着華麗宮裝羅裙的女子正貼着耳朵。
“公主,公主,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旁邊宮女模樣的人輕輕地扯了扯少女的衣角,壓低嗓音道。
“……哎呀別急別急,讓我再聽一下。”少女嬌嗔着,卻猛然聽到洛傾雪的名字,她的面色陡然沉了下來。
哼,竟然膽敢勾引了自家皇兄還去勾引容公子,簡直是不可饒恕。
“公主,公主!”旁邊站着的宮女已經有些焦急了;這菀貴妃的崇光殿可不是她們該來的地方;要知道她們可是從旁邊那小洞子裡鑽進來的,若是讓人發現了,那到時候,想想宮女就狠狠地打了個冷戰。
被稱作公主的少女有些不耐煩地癟癟嘴,“行了行了,走吧走吧,真是沒意思。”
只是這般說着,眉宇間卻帶着一股狠戾之氣;那樣冷冽的氣勢讓身邊的宮女都不由得再次打了個寒顫,然後再少女別過頭去的時候趕緊低下頭。
……
時間總是嫌它太快,宛若流水般,不經意便從指縫間划走。
窗外,垂柳依依,確實已經從最初泛着嫩黃的綠芽長成了如今修長的柳葉;湖面上間或幾隻鴛鴦來來去去,交頸纏綿;花兒,開了,謝了;蝶兒翩躚着。
微風輕輕撫弄着這世間萬物,好似最溫柔的雙手般。
“小姐,宋家的帖子。”錦笙雙手將一張紅色的請帖呈遞過來。
洛傾雪無聊地翻了翻,然後擱置在旁邊的小几上,“嗯,我知道了;父親他,身子可是大好了?”
“聽白大夫說已經好轉了不少。”錦笙低着頭,看着旁邊托盤上已經涼掉的藥汁,“小姐,您怎麼又忘了喝藥?”
“太苦了。”洛傾雪淡淡地笑着,罷了罷手,“本來也沒什麼大礙,就是華香那丫頭小題大做,倒是平白讓別人看了笑話。”
“哪有什麼笑話不笑話的;小姐,您可要好好照顧着您自己的身子,別到時候老爺好了,您自個兒卻病倒了。”錦笙有些不贊同地看向洛傾雪,“奴婢去讓銀珂把藥熱一熱。”
洛傾雪有些無奈,“不用了,我不想喝。”
“那怎麼成?”錦笙堅持,“小姐您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來。”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瞧着錦笙端着托盤匆匆離開的腳步,她剛想開口可猛然瞧見那窗戶旁邊的一抹雪白之後,又沉默了下來。
“嘎——吱!”
木門闔上的聲音,洛傾雪陡然面色變得嚴肅,“出來吧。”
“屬下參見主上。”從暗處立刻飛出一抹暗影,單膝跪地。
“可有什麼消息?”洛傾雪薄脣微微抿着,輕輕地吐出幾個字。
“果然不出主上所料,今日辰時宋芊芊與九公主在如歸樓會面。”如歸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張捲成桶裝的信箋遞過去,“兩日後宋家大宴,還請主上務必小心。”
洛傾雪展開信箋細細地瀏覽着,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就憑她們?哼,不過乞丐,最下賤的人,呵呵,這個想法倒是不錯呢。”
“主上,你……”如歸沒有微微顰蹙着,帶着些許不解。
“既然人家都安排好了,如果不利用上好像有些對不起人家的刻意安排呢。”洛傾雪嘴角微勾,擔着淡淡的笑意,指尖仍舊把玩着那張並不算太大的信箋,猛然眼中劃過一道厲色,手上運氣,信箋瞬間化作飛灰,隨風消散;“那就讓那高高在上的九公主嚐嚐,自作自受的滋味吧。”
如歸低着頭,“主上您想怎麼做?”
“咱們安插在宋家的,有多少是可以用的釘子?”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
“目前可用的只有兩個。”如歸低頭沉思,釘子的安插和培養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更何況即使花了大量的時間去培養,也不知道這釘子能成長到什麼樣的程度;如今宋家能夠勉強動用的兩個,還是他們十餘年前送進去的。
這個道理洛傾雪自然也明白,她點點頭,“讓他們隨時待命,別輕舉妄動;退下吧”
“是,屬下告退。”如歸應聲而去。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着,宋芊芊啊宋芊芊,本來是當真想要放她一馬的呢,至少看在是她霸佔了原本應該屬於他的父愛的份兒上;其實她所霸佔的不過是個位置罷了,這麼多年洛永煦的父愛,不也絕大部分都給了宋芊芊的嗎?
只是,既然你非要逼她動手,那就怪不得別人了。
……
是夜,月明星稀,微風輕撫;夜幕下的雲都城,格外的安靜;似乎隱隱還能聽到人們的夢囈、狗吠;還有那似竊竊私語。
遣走了守夜的丫鬟,洛傾雪立在牀前,望着遠處在燭光照耀下泛着水光的湖面,眉宇微微顰蹙着。
“怎麼了,不開心?”陡然她只覺得腰間一緊,緊接着耳畔傳來那帶着熟悉語氣的嗓音,容末輕輕地一把將洛傾雪攬入懷中;俯身在她耳畔輕聲道。
洛傾雪搖搖頭,笑得卻是有些勉強,“沒有。”
“……”容末攬着她腰身的手臂頓時用力,洛傾雪一個不查整個人一個踉蹌,本能地往後斜靠着,跌倒在他的懷中,尚未來得及驚呼出聲,陡然只覺得脣上一陣溫熱,那鋪天蓋地的溫熱和清冽的氣息,讓她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啊!”
陡然感覺到一陣懸空,容末將她一把打橫抱起,甩開流行大步;朝着牀榻便走去。
被扔到軟綿的被褥上,背部剛着陸找到堅實的觸感,緊接着一個重量鋪天蓋地而來。
“唔,唔……”洛傾雪轉頭別開臉,可下一刻卻被鉗制住下巴,微微用力卻又不弄疼她的力道,脣邊那樣的氣息,兩人就這麼靜靜地貼合着。
被他那幽深的雙眸盯得有些頗爲不自在的時候,洛傾雪眼神閃了閃,想要別開,可下一刻,脣上的力道陡然加大,那樣的熱切奔放,那樣的狂傲霸道;這個時候的他與平日裡的慵懶邪魅全然不同,那種好似要將她嚼碎了吞進肚子裡一半的霸道,讓洛傾雪仍舊有些心驚膽戰的。
良久,久到洛傾雪一位自己都快要窒息的時候,容末終於放開了她,
雙手撐起上身,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一隻手輕輕地替她擦拭着嘴角,臉上仍就帶着三分慵懶七分邪肆的味道,“下次別再騙我了,或者說……其實素素很喜歡這樣的懲罰?”
難道看到容末這般輕佻的笑容,挑逗的話語;洛傾雪頓時只覺得有些難爲情;方纔被他狠狠疼愛過的雙脣還泛着誘人的玫瑰色,原本雪白宛若凝脂的臉頰也浮起了不正常的酡紅色,她咬着牙,卻很是嘴硬地,“誰喜歡了,誰喜歡了,你這個登徒子,哼!”
“好,我是登徒子;你是登徒子的娘子。”容末也不反駁,只看着某隻炸毛的小懶貓兒,笑得很是怡然自得。
“呸,誰是你娘子來的。”洛傾雪沒好氣地。
“誰應了誰知道唄。”容末懶懶地邪笑着。
“……”洛傾雪頓時很是咬牙切齒着,說不過這個人,索性懶得理他。
容末在心中搖搖頭,單手用力一個翻身靠在牀頭,順手將洛傾雪拉入自己的懷中,“說吧,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不開心了?”
“……”洛傾雪垂下眼瞼,本能地想要搖頭,可想到剛纔的懲罰和他那挑逗的話語,頓時又生生忍住了,“我……”
“怎麼,發生什麼事情了?”容末眉宇微微顰蹙着,難道是那件事情她知道了?
不,不可能的啊。
如果她知道了,絕對不應該是現在這種神色;他太瞭解她,如果她當真知道了那件事情,只怕現在整個雲都都能給她鬧翻了天去,哪裡還能如此平靜地窩在他的懷裡;可如果不是那件事情,那還有什麼?
“容末。”就在容末眼瞼低垂,細細思索的時候,洛傾雪卻陡然開口了。
“嗯,我在。”容末輕輕應聲,下巴輕輕地蹭着她的頭頂。
“我是不是很壞?”洛傾雪的語氣帶着些許的悵然,些許的迷茫,還有那麼一絲絲的無助。
“怎麼會這麼說?”容末低頭,看着她;這丫頭向來心思極重;自前世便是如此,總是將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裡,這樣的她還當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洛傾雪抿着脣,深吸口氣,好久;久到容末等得都快睡着的時候,她的聲音這才悠悠地響起,“我,我明明知道宋芊芊纔是洛永煦的親生女兒,我明明知道自己纔是鳩佔鵲巢的那個,可是我還是……沒辦法放過宋芊芊,我……是不是真的很壞?”
“不做死就不會死。”容末淡淡地笑着,“不管如何,當年馮素煙既然選擇了做那樣的事情,便應該有這樣的覺悟;身爲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可她馮素煙哪一點都沒有做到。勾搭姐夫,暗度陳倉,甚至還生下了孽種,不管從哪一點看,你都沒有錯。”
是了,在容末眼中,只要是洛傾雪做的,哪怕她顛覆了整個天下,那都是對的。
洛傾雪低着頭,“可,可是……”
“怎麼,不忍心?”容末低頭看着她。
“……”洛傾雪搖搖頭,不忍心,怎麼可能?只是卻怎麼都消不去心中的愧疚,她終究還是要對宋芊芊出手的。
“那你打算如何?”容末低頭,那深邃的眼眸就這麼怔怔地看着她。
“……”洛傾雪抿了抿脣,伸出一直緊緊縮在寬袖中的手,手心是一枚只有成人大拇指指肚大小的白瓷瓶;容末有些不解地接過來,只是在藉着微弱的燭光看到上面的三個字時,他陡然瞳孔縮了縮,“你是打算?”
“宋芊芊,她欠我的,不僅僅是一條命!”
許是想到前世,洛傾雪周身都散發着一股冷冽的氣息,她低首垂眸,眉宇間劃過一道明顯的厲色,“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既然她那麼心心念念,不管前世還是今生,都想要嫁給雲景疏,那我便成全了她又如何?”
“……”容末垂下眼瞼,看着她。
“只是今生,她卻再不能以鎮北侯府嫡次女的身份入宮,也再不能以三皇子妃親妹妹的身份侍疾,再爬上姐夫的牀了。”洛傾雪身上的戾氣越發的濃烈,濃烈到連容末都不由得隱隱蹙眉。
“所以你打算如何?”容末看着她。
“你只需要看着就是了。”洛傾雪嘴角微微勾着,“容末,這個仇,讓我自己來報。”
那是她欠那一雙兒女的,如果不是她對宋芊芊的盲目信任,如果不是她信了雲景疏,如果不是她……他們或許就不必死;他們還那麼小,那麼小,甚至還未來得及看一看這繁華喧囂的大千世界。
洛傾雪深吸口氣。
“好。”容末點點頭,只是那眼底卻異常的晦暗幽深;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只是暗地裡會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洛傾雪終於笑了,她趴在容末的胸前,淡淡的笑着,“你就等着看吧。”
“好!”容末眼中帶着濃濃的柔情和寵溺,若是讓旁人瞧見,定會以爲是換了個人吧。
隔天,清早。
洛傾雪喬莊出門,來到宋府;立刻有人出來接應。
“屬下參見主上。”
洛傾雪罷了罷手,“事急從權,不必如此多禮;長歸交代的事情,你們可都已經做好了?”
“是,主上,請跟屬下來。”其中一名瞧着五十餘歲的中年女子朝着喬莊之後的洛傾雪道,“委屈主子先穿上丫鬟的衣裳了。”
“不妨。”很快洛傾雪便換上了宋家丫鬟的衣服。
“出了這道門,委屈主上,喚屬下一聲安嬤嬤。”那中年女子低着頭。
“嗯,我明白。”洛傾雪深吸口氣,若非那件事情非擁有玄門醫術的自己而不可,她也不會如此冒險。
果不其然兩人剛出門,就遇上了一名身着鵝黃色衫裙的丫鬟,“安嬤嬤,小姐要沐浴更衣,你怎麼還在這裡?”
“是,勞煩冬兒姑娘,老奴立刻就去。”安嬤嬤低着頭。
“咦,這個小丫鬟是誰,怎地從來沒有見過?”暖冬瞧着洛傾雪只覺得有些面熟,可卻又都怎麼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安嬤嬤臉上仍舊很是沉穩,“這是新來的小丫鬟,還沒來得及調教;今兒帶着她也讓她好好學學規矩。”
“哦,這樣啊,手腳麻利着些,別耽誤了小姐的事兒啊。”暖冬癟癟嘴。
“是。”洛傾雪低着頭。
安嬤嬤轉頭看着洛傾雪,“夢丫頭,你還不快點兒將小姐要的花瓣和香胰子帶上,跟過來。”
“是。”洛傾雪應聲。
“嘎——吱!”
進入宋芊芊的浴室之後,木門開合發出的聲音;驚動了屋內的宋芊芊,“暖秋,暖冬,是你們嗎?”
“是老奴安嬤嬤給小姐送花瓣和香胰子過來的。”安嬤嬤的聲音響起。
宋芊芊頓時好似鬆了口氣般,“哦,這樣啊,擱着吧。”
“是。”安嬤嬤應聲,朝洛傾雪遞了個眼色;洛傾雪立刻會意地上前,將托盤放在浴桶邊上;似是感覺到背後有人,宋芊芊猛然回頭,瞧着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放下了就出去。”
洛傾雪身子微微顫抖着,十足受驚的小丫鬟模樣。
“讓你出去,沒聽見啊?”見洛傾雪沒有絲毫動作,宋芊芊頓時惱了,操起旁邊的葫蘆瓢就朝着洛傾雪扔過去,洛傾雪本能地朝旁邊一躲;更是惹惱了宋芊芊。
“哐當!”葫蘆瓢打在屏風上發出一聲巨響。
“你,你這賤丫頭,竟然還敢躲。”宋芊芊此刻氣得面色通紅,“怎麼,你也是來看本小姐笑話的,你這賤婢,就算本小姐……”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夢丫頭是新來的,不知道規矩,還請小姐繞過她這一次。”
聽到動靜的安嬤嬤立刻進屋,跪倒在宋芊芊面前;宋芊芊看了眼安嬤嬤,然後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頓時鼻翼間聞到一陣腥甜的味道,她擡手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薄脣開合道,“滾吧。”
“……是。”安嬤嬤應聲。
洛傾雪卻是在心中默默地念着,三……二……一……
“咚!”只聽見一聲悶響,宋芊芊跌倒回浴桶中。
“主上,您手腳麻利着些,屬下去給您把風。”安嬤嬤瞧着宋芊芊已經徹底地暈迷過去之後這才壓低了嗓音開口道。
洛傾雪點點頭,“嗯。”
運氣內勁將宋芊芊從浴桶中提起來扔到旁邊的地板上,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老天都在幫她吧,沒想到竟然剛好遇上宋芊芊在沐浴;這樣的機會可不多見呢。
她飛快地轉動手腕兒,從九璃珠中取出三枚銀針飛快地紮上宋芊芊神闕穴周圍的幾處大穴,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嘴角微微勾着,帶着冷笑;宋芊芊,往後你可得好好感謝我吶。
從瓷瓶中取出一綠一紅兩枚藥丸,將紅色那枚藥丸,運氣震成粉末狀,用銀針導入肚臍之下;綠色那枚藥丸剛取出還沒來得及用,就聽到安嬤嬤的聲音。
“主上,您還需要多久?”安嬤嬤壓低了嗓音。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嗯?”
“有人來了,其他的交給屬下吧。”安嬤嬤有些着急。
洛傾雪也知道她的爲難,點點頭,將手上的綠色藥丸交給安嬤嬤,然後又俯身在她耳畔細細地說了用法之後,又交給她一張雪白的布帛,“我在宋家左邊巷子的第三棵大樹下等你。”
“是。”安嬤嬤低着頭。
洛傾雪頓時足尖輕點,化作一道清風;離開房間。
安嬤嬤手上捏着那枚綠色的藥丸,雖然不知道自家主上到底要做什麼,不過身爲晴天的人,主上的話就是命令,即便是讓她去死,她也毫不猶豫,更何況只是這樣的事情。
只是瞧着躺在地上,身無長物的宋芊芊;哎,爲什麼偏偏要與自家主上作對呢!
綠色藥丸自身下塞進去,遇上阻礙,用力。
“唔——”宋芊芊頓時嚶嚀一聲。
安嬤嬤手上快速將綠色藥丸塞進去之後,這才用白色的布帛依着洛傾雪的話,將腿間的鮮血擦拭乾淨,然後將宋芊芊放回到浴桶裡,這才鬆了口氣。
“咚,咚咚。”腳步聲越來越近,安嬤嬤不緊不慢地用藥讓宋芊芊醒過來;她則輕輕地搖着宋芊芊的肩膀,“哎喲喂,天可憐見的,小姐您可算是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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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怪傾雪心狠,她不狠,遭殃的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