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輕狂

天蒼蒼,風蕭蕭。

在一陣嘹亮的鷹啼聲中,一頭白鷹張開雙翼從城牆上滑翔而下,迫不及待地朝前方的灰鷹飛了過去。

一白一灰兩頭鷹一會兒比嗓門,一會兒比速度,一會兒展翅盤旋,幾乎搶走了下方那三萬大軍的風采,藍天白雲,任它翱翔!

“小白!”

策馬而來的蕭奕風塵僕僕,但是那張昳麗的臉龐上卻是容光煥發,看不到一點疲憊之色。

冬日溫柔地灑下金燦燦的的陽光,相隔不過數丈的兩個青年相視而笑,烏黑的眸子在陽光下皆是熠熠生輝,如寒星般璀璨。

他們距離他們的目標已經不遠了!

很快,那面繡着“蕭”字的黑色旌旗也被插到了城牆的上方,與那銀白色的旌旗並列其上,兩面旌旗一起在風中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城內城外的南疆軍士兵皆是仰首望着那兩面旌旗,熱血沸騰,羣情激昂,連四周的溫度似乎都隨之攀升起來,周圍爆發出陣陣震天的歡呼聲、鑼鼓聲,也讓雙鷹更爲亢奮,一聲接着一聲地啼叫着,在上方盤旋嬉戲。

官語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看着蕭奕含笑道:“阿奕,你來的正好,如今中棱城已定,流竄四周的殘……”

官語白的話題才起了一個頭,就被蕭奕揮了揮手,漫不經心地打斷了:“小白,我們不是說好的,西夜所有的戰事都由你作主!”

蕭奕話音剛落,就聽寒羽一邊啼鳴着,一邊飛了下來,停在了小四的胳膊上,彷彿在附和蕭奕似的。

蕭奕挑眉瞥了寒羽一眼,那笑吟吟的表情彷彿在說,小白,瞧,連你家的寒羽都發話了!

官語白不由啞然失笑。

“小白!”蕭奕忽然眉尾一揚,咧嘴露出一個狡黠如狐的笑意。

見狀,一旁的小四心裡咯噔一下,隱隱有種預感,這位蕭世子可能心血來潮地又要出什麼古怪的主意了!

果然——

下一瞬,就聽蕭奕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小白,今日天氣不錯,我們去打獵吧?”

小四的眼角抽了一下,心道:這三萬大軍正等着隨這位蕭世子進城,他倒好,莫名其妙就說要去打獵?

就連官語白也怔了怔,本來想着蕭奕這一路鞍馬勞頓,打算先帶他進城安頓歇息。不過,打獵反正也費不了多少時間,有何不可呢?!

官語白乾脆地頷首應下了。

“小白,我就知道你爽快!我們走吧!”蕭奕哈哈大笑,直接就調轉馬頭,率先策馬離去,官語白和小四緊隨其後。

他們三人眨眼間就駛出老遠,只聽後方傳來傅雲鶴和原令柏近乎嘶吼的詢問聲:“大哥,侯爺,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沒有人回答他們倆的問題,後方的數萬南疆大軍也都被這一幕看得一頭霧水。世子爺和侯爺做事還是那麼不按理出牌,這兩支大軍纔剛會和,他們兩個主帥就先丟下大軍走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官語白和小四在蕭奕的帶領下一路往北飛馳而去。

心細如髮如官語白很快就意識到蕭奕口中的“打獵”絕非普通的打獵,因爲蕭奕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他根本就沒有往山林而去的意思。

半個時辰是如此,一個時辰後還是如此……

距離中棱城越遠,四周就越是空曠寥寂,等馬兒疾馳出十幾裡後,就再也看不到南疆軍的人,這條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官道上只剩下了他們三人,一路往前,都沒有再遇到其他人,就彷彿這條路是專門爲他們三人開闢的一般!

在陣陣剛勁渾厚的馬蹄聲中,馬兒不知疲倦地往前奔馳,官語白沒有問,蕭奕也沒有主動說,但即便是如此,官語白心裡已經隱約猜到了蕭奕要帶他去哪兒,卻不知道蕭奕究竟要帶他去那裡做什麼。

日頭從東昇一直到西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奕終於從官道上偏離,毫不遲疑地朝右邊的一條岔道而去。

西夜的輿圖早就鐫刻在了官語白的心中,從中棱城到這一帶,他更是爛熟於心,就算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他也可以判斷出這條小路是通過西林山,西林山不高,也不是什麼出名的山脈,若非因爲它的位置還算特殊,恐怕只是一座無名小山。

三人從那分岔路口又飛馳了兩裡後,就來到了西林山下,然後棄馬步行。

當他們來到山頂時,夕陽已經落下大半,西邊的天空紅彤彤的一片。

順着蕭奕的目光俯視着山下的風景,小四難得失態地發出一聲低呼。

西北方,夕陽的餘暉給前方一里外的城池披上了一層金紅色的紗衣,讓它看來那麼威儀,那麼不可侵犯。

小四死死地盯着那座城池,他以前從未來過這裡,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座城池,此刻的距離他甚至也看不到城門上方的西夜文字。

但是,他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西夜都城。

小四不自覺地握拳,仍是面無表情,但烏黑的雙眸中卻燃燒着兩簇火苗。

只是,蕭奕爲什麼要帶他和公子來這裡?

小四眯了眯眼,疑惑地看向了蕭奕。

這時,蕭奕取下了背在身後的大弓,這把弓看來比普通的弓要大了些許,襯得蕭奕挺拔的身形略顯單薄,他身後的箭袋裡只有唯一的一支箭,箭身上綁着一根折成長條的布條,上面似乎寫了一些文字……

小四心裡還有許許多多疑問,更不知道蕭奕是打算做什麼,然而,官語白卻已經知道了,嘴脣微抿,眸光幽深地看着蕭奕,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又似乎看的並非是蕭奕,而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記憶……

一陣寒冷的山風迎面而來,吹得四周的枝葉簌簌作響,也吹得蕭奕頰畔的碎髮往後飛舞,露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

年輕俊美的臉龐看來透着一分沉靜,兩分冷然,三分傲氣。

那支羽箭已經被他架在了弓上,弓弦被他一鼓作氣地拉滿,那寒光閃閃的箭尖直指向山下的城池……

此刻,蕭奕的眼神比箭還銳利,可是他的嘴角依舊帶着那一貫漫不經心的笑意,道:“幸好趕在了天黑前,現在的光線正好!”

話音還未落下,右手已經放開,隨着“錚”的一聲,箭如閃電般激射而出,只留下那細細的弓弦在空氣中震動不已,發出輕輕的嗡嗡聲,轉瞬就被那山風所淹沒……

三人灼灼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支離弦之箭上。

“嗖——”

長箭挾着凌厲的風聲,勢如破竹地朝山下的城池,或者說,城牆的方向飛馳而去,越飛越遠,卻絲毫沒有緩下的跡象,甚至還越來越快,如一道流星般急速地劃過了天際,箭身上綁的布條在山風中搖擺不已……

官語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支飛馳而去的箭,腦海中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

這次出征西夜以前,他與蕭奕曾連着數日數夜在青雲塢商議此行的各種計策與對策,只爲萬無一失。其中一個夜晚,當兩人對月淺酌竹筒酒時,他曾玩笑地提起過,在他年少輕狂時曾想過有朝一日要單槍匹馬地遠赴西夜,親手將戰書送至西夜都城的城牆上,讓所有西夜人都知道他官家軍之威!

這只是他酒後戲言,卻不想蕭奕竟然記下了,竟然做到了!

官語白的拳頭在袖中握緊,漸漸地,眼眶有些酸澀,卻還是死死地盯着那支箭,那支似乎從過去而來的箭。

下一瞬,就見那支長箭準確地射中了城牆上那杯口粗的旗杆,箭尖從另一頭刺出,旗杆瞬間崩裂,掛在上方的那面西夜旌旗隨着折斷的旗杆倒了下去……

那城牆與蕭奕他們相距近一里,他們當然什麼也聽不到,可是這一刻小四卻覺得彷彿清晰地聽到了那旗杆折斷發出的聲響。

那麼清脆,那麼利落,那麼大快人心!

原來這就是蕭奕所說的“打獵”啊!小四的嘴角在蕭奕看不到的角度微微揚起。

三個青年在山風中靜立着,須臾,官語白溫潤的聲音緩緩響起:“五百步穿杆,阿奕,你的箭法又精益了!”

“那是自然!”蕭奕得意洋洋地應道,意氣風發。

與此同時,都城的城牆上已經騷動了起來,如同一鍋快要燒沸的水般躁動不安。

旌旗的倒下立刻引來幾個西夜士兵如同驚弓之鳥般的喊叫聲:

“敵軍來襲!敵軍來襲了!”

越來越多的士兵們聞聲上了城牆,眺望四周,卻發現城牆外一片平靜,那空曠的平地上一目瞭然,根本就沒有敵軍的蹤影。

“但是,這支箭又是從哪裡來的呢?”一個西夜士兵戰戰兢兢地指着那支還插在旗杆上的羽箭,結結巴巴地說道,“總……總不會是鬼乾的吧?”

他一邊說,一邊又朝城外看去,此時夕陽幾乎完全落下,天空已經昏黃一片,大地看來有些蒼涼,晦暗,預示着黑夜即將降臨。

緊接着,他身旁的另一個西夜士兵好像見了鬼一樣大叫起來:“官,官字兩個口……你們快看,這是不是大裕的‘官’字?”

好幾個士兵都緊張得嚥了咽口水,定睛一看,只見那箭身上綁的布條末端確實寫着一個字,一個對於大部分西夜士兵都極爲眼熟的字眼——

官。

一石激起千層浪,城牆上瞬間就沸騰了。

官語白要來了!

他一箭射斷了他們西夜的旌旗,那麼下一步,他又要做什麼?!

城牆上的西夜士兵們皆是不安地看着四周,感覺那些陰暗的角落裡似乎隱藏着什麼猛獸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

“快,快把這支箭呈去給王上!”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後,那支羽箭很快被人取下,被即刻送去了王宮……

當那支箭離開蕭奕三人的視野後,他們就毫不留戀地離開了西林山,然後再次上馬,這一次,踏上了回中棱城的歸程。

接下來又是將近四五個時辰的策馬奔馳,然而三個青年都沒有感受到一絲疲憊,在馬蹄飛揚之間,心情暢快,神采煥發。

回程的路上還是隻有他們三人一路疾馳,看着夕陽自地平線上完全落下,看着夜空的星月顯現又淡去,看着東方的天空再次露出魚肚白……

而這時,中棱城也出現在了前方。

遠遠地,三匹駿馬的到來就吸引了城牆上幾個守兵的注意力,他們一看是世子爺和安逸侯歸來,便立刻行動起來,有的人前去稟報上將,有的人則安排人手去開城門。

天還未亮,中棱城便在那隆隆的開城門聲中甦醒了過來。

蕭奕、官語白和小四三人毫不停歇地進了城,一路去了官語白暫住的府邸。

他們才下馬,就見剛得了稟報的傅雲鶴一臉古怪地迎了上來,他顯然是剛從榻上起來,睡眼惺忪,頭髮凌亂,青色的衣袍上佈滿褶皺。

傅雲鶴睏倦地打了個哈欠,抱了抱拳算是行禮,然後故意問道:“大哥,侯爺,你們不是去打獵了嗎?獵物呢?”

蕭奕、官語白和小四走了一天一夜纔回來,傅雲鶴就算是一開始還有幾分相信他們是去打獵,到後來也感覺到不對勁了。

傅雲鶴上下打量着三人,眸中掩不住的好奇。

蕭奕卻不打算如他的意,隨口打發他:“就地解決了唄!”

這時,竹子步履匆匆地來了,見蕭奕三人平安歸來,暗暗鬆了口氣,隨即請示道:“世子爺,廚房裡煨着雞絲粥,您和侯爺要用點嗎?”

竹子一問,蕭奕一下子就覺得餓了,招呼着官語白一起喝粥去了。

傅雲鶴感覺心裡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撓癢癢一般,心裡實在是好奇,就屁顛屁顛地也跟了過去,嘴裡說着:“大哥,侯爺,我也餓了!我陪你們喝粥去!”

一直到喝完了兩碗粥,傅雲鶴還是什麼也沒問到,只能目送蕭奕和官語白各自離去。

官語白回了屋後,就歇下了,一夜未眠的他在極度的亢奮過去後,疲倦得倒頭就睡……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日懸高天,已經是正午了。

他這一覺竟然睡了足足三個時辰,而且一次也沒有驚醒過!

想起昨日的一幕幕,官語白的嘴角微微勾起,感覺心頭似乎輕快了不少……

用了些午膳後,他就獨自坐在書房的窗邊看書,任由正午溫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四周靜悄悄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書房外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還有蕭奕熟悉的聲音:“小白!小白……”

官語白一下子從書中擡起頭來,感覺有些不對。

很快,就聽一陣挑簾聲響起,蕭奕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書房中,手中還拿着一張絹紙,微蹙的眉宇間掩不住焦慮之色。

“小白,我有事要和你商量!”蕭奕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絹紙遞給了官語白,“這是我剛剛收到的家書……”說着,蕭奕的臉色越發難看,這封家書實在是遲到太久了!

家書?!官語白怔了怔,面色微微一凝,自然而然地猜到是王府那邊出了什麼事。

官語白接過信,目下十行地往下看着,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櫺照了進來,在他如玉般的臉龐上灑下一片詭異的光影。

蕭奕昳麗的臉龐幾乎皺在了一起,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哎,阿玥一定是嚇壞了,偏偏我不在駱越城!”蕭奕一副恨不得插翅飛回南疆的樣子,咬牙切齒地心想:這個擺衣也真是的,好死不死非要死在駱越城,沒事給阿玥添麻煩!

這時,官語白也看完了信,半垂的眼簾下眸光閃爍,凝思沉吟……

須臾,他便把手中的那張絹紙交還給蕭奕,擡眼看向他,肯定地說道:“阿奕,此人應當是百越的前聖女阿依慕,大皇子奎琅和六皇子卡雷羅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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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好像是女主文,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