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5冷落

蕭奕這一次和官語白費了一番心力把奎琅弄過來,還設計了這麼一出好戲,主要就是爲了爭取時間……奎琅死不足惜,不過在死前也該榨乾他剩餘的價值是不是?!

自己一向很“勤儉持家”的。蕭奕樂滋滋地心道,倒是由此想到了另一件事來,興致勃勃地說:“小白,古那家獻上的新馬種似乎不錯,前些日子南涼那邊傳訊來說,已經有一批小馬長大了。我就吩咐他們送駱越城來了,應該這幾天就會到了。”

要培育出好的馬種要不斷雜交不同的馬種,綜合其優點,剔除缺點,不斷改進馬匹,快則幾十年,慢則數百年,才能培育出一個優秀的新馬種。

自己不過是還了古那家的那對母女良民戶籍,就換得了萬金難求的新馬種,說是“一本萬利”也不過爲過吧?

蕭奕沾沾自喜地想着,哎,也就是阿玥老是嘀咕他敗家!下次,他得好好舉證爲自己辯護一番纔是。

說到新馬種,官語白也是眸生異彩,道:“阿奕,等馬到了,我們倆過去看看,倘若真是好馬的話,就選一些給幽騎營備用。”

“還有新銳營呢!”蕭奕有些不懷好意地勾脣,“這人多馬少的,也不能讓他們得的太容易了……”

幽騎營現在還留在南涼,至於新銳營,執行完這次的任務後就會趕回烏藜城,到時候,讓他們良性競爭一下好了……

蕭奕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眸子熠熠生輝,倒是讓後方的竹子爲幽騎營和新銳營的人掬了把同情淚。

雖然此刻是冬日,但這幾日天氣都不錯,陽光最灼熱的正午也如同溫暖的春日一般。天空中傳來雄鷹歡快的啼鳴聲,引得下方的幾人皆是仰首看去。

小灰和寒羽不知何時飛了過來,在上方打着轉兒,每繞一圈就往下飛一點,在地面上投下碩大的影子。

蕭奕仰首看着雙鷹,目光定在比小灰小了一圈的寒羽身上,感慨地說道:“小白,寒羽都一歲多了吧,真是歲月如梭,眨眼就長大了!”他一臉欣慰地看着寒羽,就彷彿一個長者看着晚輩一般。

“是啊。”官語白怔了怔,含笑地應了一聲。可不就是,他們是去年十一月的時候撿到了小小的寒羽。

而一旁的小四卻是整張臉都黑了,總覺得這個蕭世子有些不懷好意,聽他的語氣,簡直就像是一個農婦在說,豬養肥了,該宰來吃了!……呸呸!他們家寒羽纔不是豬呢!

蕭奕摸着下巴,接着道:“鷹差不多兩歲成年,等明年的這個時候寒羽就是大鷹了,可以生鷹寶寶了,正好我可以帶着我家囡囡陪寒羽孵蛋,然後讓小鷹和囡囡一起長大……”

聞言,小四的臉色更難看了,心道:他們家寒羽才一歲,就被人給盯着要生娃!這個蕭奕簡直不知所謂!

蕭奕越說越興奮:“小白,我琢磨着我得練練畫技,才能以後多給囡囡畫點畫,哪天你得了空,我再去找你討教一番……”

蕭奕滔滔不絕地說着,官語白不時地應一聲,幾人在陽光下漸行漸遠,駱越城的冬日陽光明媚……

時間眨眼就“平靜”地又過去了幾日,平陽侯和三公主奉旨而來的事沒有在駱越城引起太大的騷動,各府邸都在悄悄關注着碧霄堂,見南宮玥沒有出面拜見公主的意思,也都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私下彼此議論揣測了一番,竟是好幾日都沒人去驛站給三公主請安。

驛站門庭冷落,三公主心頭的那簇火苗也越燒越旺……

又過了兩日,喬大夫人方纔得知三公主來了,氣得拍案怒道:“沒規矩,真真是沒規矩!三公主殿下難得來了駱越城,這世子妃居然至今沒去驛站請安,如此失禮,傳出去,別人還以爲我們鎮南王府不懂規矩呢!”

聽喬大夫人口口聲聲說什麼“我們鎮南王府”,來稟告的嬤嬤表情有些微妙,但也不敢糾正喬大夫人,殷勤地賠笑道:“所以才需要夫人您這姑母好好教導世子妃……”

“那也要世子妃領情纔是!”喬大夫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沉吟一下後,吩咐道,“趕緊送一份拜帖去驛站,我要去拜見三公主。”想着最近鎮南王對她越來越冷淡,喬大夫人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把這件事做漂亮了,讓弟弟知道她可比那個世子妃靠譜多了!

“是,夫人。”那嬤嬤趕忙領命,下去擬帖子了……

一個時辰後,那嬤嬤就從外頭行色匆匆地回來了,稟說三公主已經收下了拜帖。

喬大夫人大喜,趕忙吩咐下人準備了豐厚的禮品,次日就前往驛站,她故意安排了八名護衛,又備了兩輛黑漆平頂馬車,聲勢浩大地去了驛站。

如此招搖,自然也讓南疆各府都看在了眼裡,不少府邸都有些把握不住,不知道喬大夫人是不是因爲鎮南王的意思纔去拜見三公主。

大多數的府邸還在小心翼翼地揣摩鎮南王府和碧霄堂的意思,而有的府邸已經耐不住了,常夫人乾脆就給碧霄堂遞了帖子,想試探一下南宮玥的態度。

畢竟常家已經是世子黨了,怎麼都要跟着世子爺、世子妃的步伐!

這不,第二日一大早,常夫人就帶着女兒常環薇來了,被下人請到了惜鴻堂裡。寒暄了一番後,常夫人母女就坐了下來。

丫鬟還沒上茶,急性子的常夫人便故作不經意地說道:“世子妃,說來倒是巧了,妾身昨兒經過楊樓街,正好遇上了喬大夫人。本來應該上前見個禮的,可惜喬大夫人走得急……”

南宮玥捧着茶盅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雖然常夫人半個字沒提三公主,她卻已經領會了對方的暗示。

官府設的驛站就在楊樓街上,這楊樓街與喬府一個北一個南,喬大夫人當然不會是“恰好”經過那裡。

驛站那邊一直有人盯着,一舉一動都被如實稟告了碧霄堂,南宮玥也知道喬大夫人去拜訪了三公主的事,只是沒放在心上。

南宮玥眸光一閃,含笑道:“楊樓街是在城北吧?我來了駱越城幾年,倒是不曾去過,聽世子爺說,那一帶無趣得緊。”

聞言,常夫人心裡大定,既然世子爺說不必去理會驛站的那位,那麼他們只需馬首是瞻就好。

這時,一個青衣小丫鬟利落地給客人上了熱茶和點心。

常環薇藉着捧茶盅的動作,給了母親一個催促的眼神,常夫人眨了一下眼,示意女兒稍安勿躁,心道:女兒這急脾氣也不知道是像誰。

常夫人輕啜了一口熱茶後,笑吟吟地說道:“是啊,世子妃,這楊樓街那裡確是無趣得很,妾身也就是去東榆林巷時正好經過。我家熙哥兒過幾天又要出門,妾身就想着給他定製一套軟甲,昨兒正好去取貨。這家鋪子也是幾十年的老店鋪了,師傅的手藝那是沒話說,熙哥兒他祖母讓熙哥兒穿上後,還特意拿把匕首試了試。”

聽到這裡,鵲兒無語地眉頭抽了一下。她在浣溪閣曾經見過那位常老夫人一次,對於這位老人家出人意料的言行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知是哪家鋪子?”南宮玥眉尾一挑,露出一絲興味,“等得了空,我也過去看看。”東榆林巷那邊有好些兵器、刀具、馬具之類的鋪子,比如說,之前蕭奕送她的馬鞭就是那裡的一家鋪子定製的。

“叫正浩堂。”常夫人笑眯眯地答道,然後就順勢說起常懷熙來,“我家熙哥兒啊,自從跟了世子爺以後真是判若兩人,這兩年越來越長進了。”她的語調中頗有“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意味,她右手邊的常環薇頻頻點頭,一副心有慼慼焉的表情。

看着常家母女,鵲兒忍俊不禁地垂首,忍住了笑。

常夫人還在說着:“熙哥兒年紀也不小了,本來妾身怕他這頑劣的性子禍害別家的姑娘,一直沒給他定親。如今他懂事了,妾身就想着也可以慢慢給他相看起來,找個穩重懂事的媳婦。有道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婚姻大事關乎一生,妾身想着還是要慢慢地挑,細細地挑,世子妃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一家有女百家求,南宮玥當然聽得懂常夫人在暗示什麼,微微笑着,隨口應了一句:“婚姻大事是該慎重。”

常夫人一直察言觀色,見南宮玥並未露出不愉,給了女兒常環薇一個得意的眼神,覺得自己今日這番話真是說得太漂亮了。

蕭霏還在守孝,暫時不能議親,所以常夫人也不能明目張膽地來提親,今兒常夫人也就是抓着機會先找世子妃報備一聲,免得落後於人,搶不到媳婦。畢竟這時間快起來也就一眨而逝,等到明年六月,蕭大姑娘也就出孝了。

蕭大姑娘明年就十五了,及笄之年正好談婚論嫁,雖說如今因爲着小方氏,蕭大姑娘的身份有些尷尬,但就憑她與世子妃關係和睦,屆時會盯上她的人家恐怕也會是不少的……

想着蕭霏的婚事,常夫人眉頭一動,倒想起了那日閻夫人當衆爲閻三公子“求娶”蕭霏的事,心中頗有幾分感慨,閒話家常地又道:“世子妃,妾身聽聞最近閻夫人‘又’在給閻三公子說親事……”常夫人故意在“又”字上加重音量。

“常夫人可知是說了哪家?”南宮玥眉頭微蹙,感覺以這位閻夫人平日裡的行事作風來看,恐怕不會做什麼好事。

常夫人嘆了口氣道:“據說,說的是一戶丘姓的商家女……”商戶的身份本來就低了些,若是姑娘家人品好,那也就罷了,偏偏……

常夫人頓了一下後,氣憤地繼續說:“那丘家的姑娘名聲有些不太妥當,之前外面就有傳言說她和表哥有了首尾,後來因爲兩家訂了親,外頭傳了一陣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半個月前她的表哥得了急病死了,丘夫人就急着給女兒尋一門親事,還答應陪嫁兩萬兩銀子。世子妃,您說閻夫人給閻三公子定這麼一門親事,不是擺明了是在作踐閻三公子嗎?”閻習峻如今跟常懷熙關係不錯,自然也去過常府,常夫人也就把他當做自家子侄來看,說起來,話裡難免透着義憤。

如果常夫人所言非虛,那閻夫人這一次真的過頭了!南宮玥眸中閃過一道冷芒。雖然說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但閻習峻是新銳營的人,等於就是蕭奕的小弟,蕭奕一向護短,必然不會看着自家小弟吃虧……

看來這件事自己還是要跟阿奕提一提纔是。

有的人不吃一塹,就不長一智!

南宮玥心裡打定了主意。

常夫人又陪着南宮玥說了一會話後,南宮玥下意識地託了託後腰,眉宇間露出淡淡的乏意。

常夫人正欲識趣地告辭,但話到嘴邊,忽然心念一動,善意地提醒道:“世子妃應該也快生了吧?不知道有沒有準備好奶孃和穩婆?”本來這種事也輪不到她來提醒,只是想着世子妃如今上頭沒婆母,生母也不在身邊,常夫人才逾矩地提醒一二。

“穩婆已經挑好了,乳孃還在選。”南宮玥含笑地輕撫着隆起的腹部。回想起來,時光似乎眨眼即逝,等到來年一月底的時候,這孩子應該就要出生了吧。

其實,南宮玥是打算親自給孩子餵奶,這一點若是傳出去,也許有些驚世駭俗,在大裕,只有貧苦人家,纔會由母親自己給孩子餵奶,富裕人家都是請奶孃給孩子餵奶的。只是南宮玥是學醫之人,她曾經在醫書上看到過母親來喂不僅對孩子有好處,對於母親自身也是有益處的。

就算如此,照顧孩子的奶孃還是要挑的,以防她自己的奶水不夠。這些日子,已經挑選了一些家世清白的可靠婦人,就等精選出三五名後再給自己來挑。

常夫人見南宮玥心裡有數,也不再多言,攜常環薇起身告辭了。

等常家母女離去後,南宮玥也在百卉的攙扶下站起身來,一邊出了廳,一邊問道:“百卉,奶孃挑得怎麼樣了?”

自從南宮玥和蕭奕自烏藜城回來以後,百卉、安娘她們便開始着手從王府和南宮府帶來的家生子中挑選合適的奶孃人選,這奶孃是要照顧小主子長大,不少奶孃將來都很可能成爲小主子的親信,甚至連帶奶孃家裡都會自此雞犬升天,因此各府對奶孃的要求也是極爲嚴格的,首先要身家清白,還得秉性純良,懂規矩,免得教壞了小主子。

一般的府邸尚且如此,更別說南疆最尊貴的鎮南王府了,說是百裡挑一也不爲過。

先從家生子中挑了一批月份合適的孕婦送入王府,再由朱興那邊查了她們的身家與三代,剔掉一部分人選,然後由百卉挑選了七八人,現在安排暫住在碧霄堂的廂房裡,爲的是教王府的規矩,以及觀察一下人品和日常的習慣……

百卉恭聲回道:“世子妃,奴婢纔剛教了兩天規矩,看着有幾個還不錯……”

南宮玥微微頷首,也不着急。

囡囡的乳孃當然要仔細謹慎地挑選,尤其有盧嬤嬤的教訓猶在眼前……

說話間,主僕幾人進了南宮玥的屋子。

明明才走了不過百來丈遠,南宮玥卻熱得沁出了一身薄汗。

於是屋子裡便忙碌騷動了起來,幾個丫鬟怕南宮玥着涼,服侍她進內室寬衣,以溫水擦拭了一遍身子,然後重新爲她着衣。

南宮玥才穿好中衣,蕭奕提早回來了,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淨房的門口。

“世子爺。”畫眉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和百卉一起給蕭奕行禮。

蕭奕看也沒看她們一眼,目光在南宮玥雪白的中衣上流連了一番,眼神中難掩惋惜之色。

阿玥自從肚子越來越大後,就避着他,說是身子變了樣,只許他對着她的肚子說說話。

其實蕭奕心裡覺得他的阿玥無論怎麼樣,都是最好看的,偏偏阿玥是個怕羞的。

哎——

蕭奕在心中默默嘆氣,不敢讓她着急,也只好乖乖聽話了。

他對着丫鬟做了個手勢,百卉和畫眉互看了一眼後,識趣地退下了。

蕭奕興致勃勃地說道:“世子妃,小奕服侍您着衣吧。”他根本就不在意後面的兩個丫鬟腳下差點就一個趔趄。

南宮玥當做沒看到,由着蕭奕服侍自己。

蕭奕捏了捏一旁丫鬟準備好的褙子後,皺了皺眉,這也太薄了吧。

阿玥一向怕冷。

“阿玥,我去給你拿件夾襖……”

話沒說完,他就感覺到一隻小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只是這麼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蕭奕就感受到了她的無奈。

他俯首對上南宮玥被熱騰騰的水氣薰得紅彤彤的小臉,如那春日的桃花般嬌豔,南宮玥無奈地說道:“阿奕,你女兒就像個小火爐似的。”語氣中透着幾分嬌憨。

蕭奕一向是個不怕冷的,就算是王都的寒冬,他也就是穿件單薄的袍子;南宮玥則相反,最是怕冷,往年冬天的時候,她總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唯有今年是例外……最近這半月,天氣越來越冷,她卻越來越怕熱!

看着她水盈盈的眸子,蕭奕心裡像是吃了蜜糖似的,覺得十分的熨帖。

阿玥這是在對着自己撒嬌呢!

他嘴角無法抑制地揚起,笑嘻嘻地說道:“那是!我的囡囡自然是像我!”

一看蕭奕就擺出那副“我家囡囡什麼都好”、“什麼都像我”的樣子,南宮玥無語地鬆開了手,覺得他們倆都沒法好好說話了。

蕭奕歡樂地吹着口哨,幫南宮玥穿上了一條粉色的百褶長裙,再披一件梅紅色的百蝶穿花刻絲褙子,滿意地打量了一番,就直接把南宮玥抱了起來,美其名曰怕她走動了會出汗。

內室裡點着薰香,清冽如梅的香味瀰漫在屋子裡,淡淡地,讓人聞了以後,心便靜了下來。

蕭奕把南宮玥放到美人榻上後,又親自給南宮玥沏了熱茶,然後一邊習慣地替她捂手,一邊問道:“世子妃,您可還有什麼吩咐?”

嬌滴滴的聲音逗得南宮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夫妻倆膩在一起,說起了彼此今日的見聞。

內室中,只有二人不時響起的語笑喧闐聲,溫馨閒適……

十二月裡,南宮玥的身子更重了,整個碧霄堂的人看着她都是小心翼翼,巴不得時刻扶着她纔好。南宮玥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自己越是要多動,每天都堅持晨昏在院子裡走動。

十二月初十,帶兵前去搜索奎琅下落的平陽侯終於又回了駱越城,他沒去鎮南王府,而是直接到了驛站見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