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時機

太后看了一眼南宮玥。

在宮裡這麼些年,她自然看得出來南宮玥與這個表妹感情似乎並不佳。太后與南宮玥相處久了,知道她的性子沉穩大度,這麼看來應該是這白氏有些不妥。

這時,崔燕燕站起身來,走到白慕筱身旁,親熱地執起了她的手,笑容可掬地說道:“筱兒妹妹,我望穿秋水,你可總算來了!”

白慕筱收回了手,恭敬地福了福身,冷淡地說道:“多謝三皇子妃記掛。”

見狀,太后微微皺眉,這個白氏實在是有些沒規矩,甚至是不識擡舉。她以爲她是誰,又是什麼身份?竟然敢甩臉色給三皇子妃看?這還是在自己這個太后的面前,以後她真的過門,那關起門來,豈不是要無法無天了?

再聯想到南宮玥對白慕筱並不熱絡的態度,太后恍然了,原來這白氏還真是沒規矩。

太后眸色微微一沉,那種迫人的氣勢無形間散發了出來。

而崔燕燕卻對白慕筱的冷淡不以爲意,甚至是心中暗喜,笑着又道:“太后娘娘,筱兒妹妹爲人至純至孝,讓孫媳敬佩不已。本來孫媳是打算邀請筱兒妹妹隨孫媳一起過來行宮的,但是筱兒妹妹爲了給了亡父做生祭,要去廟裡祈福,這才耽擱了幾日。”

白慕筱意識到太后的不悅,猛地打了個激靈,彷彿是一桶冷水突然一頭倒在了她身上,讓她瞬間清醒了過來。她對自己說,她不是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只要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那又如何!

只要達到目的,就算讓她卑躬屈膝那又如何!

總有一天,她一定可以再次直起腰板,俯視衆生!

她閉了閉眸,突然笑了,似三月的春風,和煦溫順,又福了福道:“多謝三皇子妃誇獎。<>百善孝爲先,先父辭世已然三年有餘,適逢先父生祭,筱兒爲其祈福乃分內之事。三皇子妃的誇獎,筱兒實在愧不敢當。”自古爲君者,都提倡孝道、孝行以穩定其統治,更何況,太后是皇帝的親生母親,自然也會希望世人都重孝道。

白慕筱心裡諷刺地一笑,三皇子妃這次怕是弄巧成拙了。

她飛快地瞥了羅漢牀上的太后一眼,果然,太后的神色又緩和了不少,嘆道:“古語有云: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白姑娘,你有這番孝心,想必你父在泉下有知,也會大爲欣慰。”太后心道:這個民女雖然有些不懂規矩,但懂得孝道應該還不至於過分出格,等過門後,讓嬤嬤慢慢教着規矩便是。

聽出太后語氣中有所鬆動,韓凌賦心中一喜,含笑地看了白慕筱一眼,心道:他就知道太后一定會喜歡筱兒的。

崔燕燕則面色一僵,原本那張賢淑的面具差一點就掉了下來,但最後還是穩住了,臉上掛着完美的笑容,應道:“太后娘娘說得是。孫媳以後也要向筱兒妹妹多學習。”

“筱兒惶恐。”

看着這一妻一妾彷如親姊妹一般,太后心裡直點頭:三皇子妃崔燕燕果然如同傳聞般賢惠大度,有嫡妻的風範。

太后與韓凌賦這對祖孫心裡都滿意了,而南宮玥、原玉怡和傅雲雁卻是在一旁看得有趣,覺得簡直是看了一出大戲一般。

衆人稍坐了一會兒後,韓凌賦含笑地提議道:“太后,現在外頭的日頭小了不少,不如孫兒陪您去千芳園散散步如何?”

韓凌賦一片孝心,太后笑眯眯地應了。<>

一衆人等就陪着太后出了長秋宮,往長秋宮西南方的千芳園行去。

太陽已經半落,這時,天氣陰涼了不少,正是適合散步的時候,偏偏這八月的天氣,就像一個被寵壞的小孩子,說翻臉就翻臉。

一行人才步入千芳園中,剛剛還是萬里晴空的藍天,轉瞬已經變得陰沉沉了,佈滿了一片片陰雲。

“轟隆隆隆——”

遠處傳來一陣沉悶的雷聲,眼看着馬上就要下暴雨,太后身旁的大宮女挽秋緊張地說道:“太后娘娘,前面有個涼亭,不如先去那裡躲躲雨吧?”太后現在病體初愈,倘若是淋雨受涼,那她們這些做奴婢的,可擔待不起。

一行人加快腳步,護着太后疾步進入涼亭中,幾乎是下一瞬,外面“噼裡啪啦”地落起了碩大的雨滴。

眨眼就把外面的地淋溼了大半。

涼亭中,衆女都是略顯狼狽,有幾位姑娘的身上還濺了些許水珠,鬢髮微微凌亂。

其中臉色最難看的還是三皇子韓凌賦,剛纔是他提議出來閒逛,偏偏就遇到暴雨。他擡眼看着外面淅瀝的雨簾,看這雨勢,也不知道何時雨會停下。

一旁的白慕筱一直在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心念一轉,突然吟道:“我行天即雨,我止雨還住。雨豈爲我行,邂逅與相遇。寒時暖處坐,熱時涼處行。衆生不異佛,佛即是衆生。”

她一開始吟誦,一下子吸引了亭中衆人的注意力,連太后都是若有所思。太后都一把年紀了,覺得女子最爲重要的是賢惠、懂規矩,有沒有才並不重要。可是此刻也難免被白慕筱極具佛理的話語吸引,凝眸深思的……

這夏日的暴雨來的快,也去的快,不過是白慕筱吟誦的幾瞬間,這雨竟然漸漸變小了,不多時就停了,雨後的天空藍得更純粹了。<>

而韓凌賦的心中也是一片豁然開朗,心中反覆吟誦着那兩句:“我行天即雨,我止雨還住。”

太后突然問道:“白姑娘也念佛經?”

白慕筱福了福身,恭順地答道:“回太后娘娘,先父早逝,筱兒每日會爲其誦經。”

太后又打量了白慕筱一番,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能靜下心念佛經,也算不易了。希望她能牢記佛經的教導,老老實實的守着自己爲妾的本份。

“讀佛經好,以後也要多讀讀。”太后略帶警告地說了一句。

白慕筱知道太后的話中透着深意,忙應了一聲。

剛剛的暴雨讓太后也沒心情再散步,下令擺駕回長秋宮。

幾個小輩恭送太后回去後,便紛紛告退,各自分道揚鑣。

原玉怡看着韓凌賦幾人的背影欲言又止,忍了又忍,一直隨南宮玥和傅雲雁到了靜月齋後,才忍不住道:“玥兒,你那個表妹好像變了……”

傅雲雁在一旁頻頻點頭,“怡表姐說得沒錯。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阿玥你的表妹確實是不一樣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傅雲雁的小臉都皺在了一起。

“我知道了!”原玉怡想到了什麼,略顯激動地合掌道,“玥兒,你的表妹以前只是看人的時候有些高高在上的,”雖然也不知道對方在自傲些什麼,“可是現在,就帶着一種看不透的感覺。”原本的白慕筱與普通的閨秀似乎總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可是剛纔的一瞬間,她突然變得泯然衆人矣……似乎,似乎是自己戴上了一張面具。

“也許吧。”南宮玥聞言笑了,她自然也把白慕筱的變化看在了眼裡,心裡暗暗警覺,也不知道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竟讓白慕筱銳變至此?

她定了定神,暗下警惕,臉上則笑道:“不說我的表妹了,這畢竟是三皇子殿下的家務事。”

原玉怡和傅雲雁互看一眼,心想也是。反正南宮玥和她表妹的關係也不佳,她們犯不着管別人家的閒事。

原玉怡總算想到了正事,“玥兒,再過幾天,就是中秋,過了中秋就是八月十六了……”她笑眯眯地衝南宮玥和傅雲雁眨了眨眼,意有所指。

說到八月十六,南宮玥也是眉目含笑,而傅雲雁卻是嘆了口氣:“可惜阿昕沒來!”五皇子在王都監國,南宮昕身爲他的伴讀,自然也要留在王都陪同,也就沒有隨着一起來行宮。

八月十六,對大裕的年輕男女來說,是一個特別的節日。

這個節日源於前朝,傳說三百年前,有一位少年將軍在秦淮河上偶然認識一個名叫慕蓮的歌妓,兩人一見鍾情,將軍欲取慕蓮爲妻,卻遭家人反對,慕蓮最終自贖其身,黯然離去,從此音訊全無。

少年將軍對其情根深種,一直未娶,甚至不惜放棄錦繡前程,被逐出家門,獨自隱居邊疆。

他在邊疆一待就是近十年,其後,北狄來犯,他們來勢洶洶,一連攻破數城,少年將軍毅然挺身而出,帶領一城百姓死守垣城。就在孤立無援,危在旦夕之時,慕蓮巧施“連環風火計”大破敵軍後方,解了恆城之危,兩人在全城百姓的見證下成了親。

成親後,兩人一同奮力鎮守北疆,直到朝廷援軍趕到。

因他們在北狄一戰中立下的大功,朝廷論功行賞,封了少年將軍爲安北侯,而慕蓮則由一介歌姬,扶搖直上,成了超一品的侯夫人。

皇帝召安北侯夫妻進王都,可是他倆卻選擇繼續住在北疆,過着樸素清貧的生活,他們帶領貧困的當地百姓開懇荒地,灌溉引流,慕蓮更是開了書院,親自爲師教化子弟。

夫婦二人的書院裡不僅教出過一代大儒、閣臣首輔,還有許許多多傑出之才。

五十年過去,夫婦倆是桃李滿天下,安北侯更是因其在北疆的造化之功榮登名臣譜,從此名垂青史。

慕蓮夫人的一生跌宕起伏,充滿傳奇,在她過世後,民間對其仍舊懷念不已,便把八月十六安北侯夫婦成親的日子定爲慕蓮節,一個有情人終成眷的日子。

年輕的戀人們常常在這個日子放蓮花燈許願祈福,希望天長地久,白首偕老。

看着傅雲雁搖頭嘆氣的樣子,原玉怡笑眯眯地挽着她的胳膊道:“六娘,有我陪你還不夠嗎?”

“不夠!”傅雲雁用力地點頭道,“我還要吃你做的蓮花糕!”

慕蓮節的傳統之一,就是女子親手做蓮花糕送給夫君,兩人分食一個蓮花糕,以後才能團團圓圓。

“好主意!”原玉怡眼睛一亮,“玥兒,不如慕蓮節那日,我們一起去希姐姐那裡做蓮花糕吧。還有蓮花燈也得做起來……”

“我來做蓮花燈吧。”傅雲雁興奮地自動請纓,“下廚我不在行,蓮花燈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到時候,我們約上希姐姐、君表哥還有霞表妹他們一起去放蓮花燈。”

幾人越說越興奮,傅雲雁更是興致勃勃地說道,“阿玥,怡玥妹,乾脆你們倆一塊兒去我那裡,我再讓人把希姐姐她們也叫過來,我們坐下來好好商量。”

南宮玥笑着拒絕了,說道:“不如明日吧。”

“阿玥,你今日有事?”剛問完,傅雲雁立馬露出了恍然大悟地表情,調侃着說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回去陪奕哥哥。”

被說中了心思,南宮玥的臉上微微有些燙,但還是厚着臉皮說道:“是又怎麼樣?”

傅雲雁挽起了原玉怡的胳膊,調侃着說道:“阿玥有了奕哥哥,就不要我們了。還好,還有怡表姐你陪着我。”

南宮玥故意瞪着她,說道:“等着吧,等到你們成了親以後……哼哼!”

說到“成親”,原玉怡的臉頰突然紅了,南宮玥和傅雲雁望了望彼此,後者忙歡喜地說道:“怡姐妹,你的親事就要定下了嗎?”

面前兩個都不算外人,原玉怡雖然臉紅,但還是大方地說道:“娘說改日讓我瞧瞧,若是我願意,就定下了。”

“快說,是誰?”

“……章敬候府的簡三公子。”原玉怡心裡總有些不踏實,悄悄說道,“二哥說他會去幫我打聽一下的,讓我先拖着娘,過幾日再去見。”

這世道,女子艱難,夫家如何更是關係到大半生,並不是誰都有勇氣和離的。

儘管雲城長公主和駙馬必然不會害原玉怡,但有的時候,作爲長輩,所考量和關注的未必全面。

“我也讓阿奕去打聽一下。”南宮玥說道。蕭奕在王都的那些紈絝子弟裡是第一霸,由他出馬,必能有所收穫。

原玉怡羞澀的道了謝,三個姑娘說說笑笑着走到了岔道口,這才各自離去。

想到蕭奕正在靜月齋裡等着自己,南宮玥的腳步輕快了許多。

行宮裡的日子比在王都要悠閒許多,只可惜,蕭奕有差事在身,哪怕他再不務正業,總還是得裝裝樣子,每隔兩日就要回一趟五城兵馬司。可憐了那副指揮使封殊玄,苦命地扛起了所有蕭奕推給他的事。不過,他本人倒是樂呵呵的,忠心的表示爲了大哥鞠躬盡瘁也在所不惜。

蕭奕不在的夜晚,南宮玥的心裡就有些空蕩蕩的,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是如此的依賴他了。

隨着太后身子痊癒,南宮玥終於不用再時時跑去長秋宮,蕭奕只要在行宮就整日裡粘着她,這應蘭行宮的景緻極佳,兩人旁若無人的四處遊玩,過得很是自在。

不知不覺就到了八月十五。

中秋佳節,皇帝的心情自然也是大好,宣了幾位皇子公主、王公大臣以及百越的幾名使臣伴駕遊園兼賞月。

偌大的應蘭行宮中,大大小小的花園有十數個,因着其中一個明月園名字討喜,皇帝便點了此園。

由皇帝帶頭,數十人涌入了原本靜謐的明月園。

今日的月色極好,月亮就如一個巨大的銀盤懸掛在夜空中,向地上灑下皎潔的月光,像輕紗似的素雅溫柔。

衆人一邊沿着鵝卵石的小路緩緩前行,一邊觀賞着園中的花卉、竹林、池塘、湖石……

正值八月,園子裡的桂花競相綻放,散發出濃郁的花香,讓人無法忽視它們的存在。

皇帝帶着臣子們在前方走,而南宮玥等女眷們則在後方緩步跟着。

原玉怡折了一枝金桂,湊近聞了聞讚道:“這園中的桂花開得可真好,清可絕塵,濃能遠溢!”

“是啊!是啊!”傅雲雁忙不迭點頭,眼巴巴地說道,“這麼好的桂花,摘下來泡茶、做湯、做點心想必都是極好吃的。”

六娘這傢伙……原玉怡眼角抽了一下,有道是“金秋賞桂”,還讓不讓人好好賞花了!?

傅雲雁毫無所覺地繼續道:“對了,還可以釀桂花酒!”一說到桂花酒,她的雙眼閃閃發光,簡直比夜空中的星辰還要璀璨。

南宮玥則笑着說道:“雖然我做點心是不如希姐姐,但是我釀果子酒的本事卻還不錯哦。”

“阿玥你會釀酒?”傅雲雁頓時目光灼灼地朝她看來,就差搖搖身後的狗尾巴了。

南宮玥點頭道:“以前我研究藥酒時,就順道學了一點,只不過這桂花酒倒是不曾釀過。若是六娘你不嫌棄的話,我倒是可以一試。”

“不嫌棄不嫌棄!”傅雲雁用力地點頭,眼巴巴地看着南宮玥,“阿玥,我可就指望你了。”

南宮玥笑眯眯地應下了,回憶着曾看過的釀酒的方子,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放手一試。

姑娘們言笑晏晏,一路走,一路討論着桂花還能做哪些點心……

一直到明月湖邊,皇帝才停下了腳步。

只見前方,皎潔的月光瀉在湖畔的柳樹、與桂花樹上,給它們披上了一層銀紗,輕薄飄逸。明月湖的湖水在皎潔的月光下慢慢地流淌着,一陣陣夏風吹來,湖面上波光粼粼,湖畔的桂花散發出濃濃的花香,隨着夜風絲絲鑽入鼻端,洗去一天的辛勞,讓人不由變得輕鬆而閒適,連說話聲也不自居的變得柔和起來。

皇帝看着倒映在月伴湖中的圓月,不由詩興大發,嘆道:“真正是‘月光如水水如天’啊。”

“皇帝伯伯,”蕭奕笑吟吟地提議道,“侄兒雖然不善舞文弄墨,但是今日難得的中秋佳節,不如讓大家以明月爲題賦詩如何?”說着,蕭奕嘴角勾出一個狡黠的笑,飛快地瞟了不遠處的官語白一眼。

小白上次說若要試探出“那個人”是不是有真才實學,需要一個機會。他瞧着現在這個機會倒是不錯,讓臭丫頭能一解心中的疑惑,省得整日惦記着,多思傷神。他可不捨得他的臭丫頭爲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浪費心神。

官語白的脣邊浮起一絲清淺的笑容,向他微微頜首。

聽蕭奕這麼一說,皇帝也有了幾分興致。自古而來,詩人詞人皆愛中秋詠月,確是一件雅事。

一看皇帝的神色,一個文臣已經自告奮勇道:“皇上,臣不才,正好昨日賦詩一首,難得中秋佳節,就獻醜了,權當給諸位大人當綠葉陪襯一下。”

這位大人倒是豁達,雖然詩做的普通,但也算給衆臣起了個頭,皇帝見臣子附議,也覺得興致更爲高昂。

既然要賦詩,四周服侍的宮人們立刻行動了起來,迅速地搬來好幾張書案和椅子,在湖畔一一擺好,並備上了筆墨紙硯。

接下來,衆臣一一以明月爲題賦詩,皇帝興致頗佳地說道:“你們也都過來瞧瞧。”

蕭奕離皇帝最近,笑眯眯地拿起了書案上衆大臣寫下的詩句,頗有些不以爲然地說道:“皇帝伯伯,這些詩句實在有些一般,寫來寫去都差不多,侄兒都沒看到能讓人眼目一新的句子。”

鎮南王世子素來張揚無度,衆人對他的評論再不滿也不敢有任何意見。

皇帝本來還覺得有幾首詩詞做得不錯,但聽蕭奕這麼一說,他就越看越不滿意了,雖然偶有“夜空皎皎孤月輪”的佳句,但總覺得似乎還是差了點什麼。

蕭奕笑着繼續說道:“說到做詩,侄兒倒是記得錦心會流傳出來的兩首詞做的不錯。”

皇帝若有所思,喊了一聲,“懷仁。”

一旁服侍的劉公公立刻體會了聖意,聆聽皇帝的吩咐,然後便匆匆走到後方,從隨行的女眷中召來了一人——

白慕筱!

一瞬間,在場的大臣、女眷們都把目光投注到白慕筱的身上。

白慕筱對皇帝行禮後,皇帝朗聲道:“今日難得中秋佳節,白姑娘可有興致也賦詩一首?”

皇帝欽點那可是莫大的榮幸,不過在作詩上,白慕筱也確實有這個資格。

錦心會上的《浣溪沙》和《江城子》,以及她從前所做的那首《俠客行》已然成爲了文人墨客間廣爲流傳的傳世佳作。

衆人皆知,她已經被冊爲了三皇子的側妃,雖然只是皇子側妃,並非正室,但皇子側妃也是正二品,對白慕筱這個草民之女而言,也算是從此一步登天了,更別說她現在已經入了皇帝的眼,若是能早日誕下皇孫,恐怕比起三皇子妃也是多榮不讓。

這麼一想,三皇子妃崔燕燕倒因此遭受了不少“關愛”的眼神,心中更恨。

而韓凌賦卻是滿含笑意,父皇能欣賞喜愛筱兒,對自己亦是一件益事。

衆人各異的目光中,白慕筱落落大方地一笑。

自己爲何會站在這裡,白慕筱心知肚明,看來這鎮南王世子是在自己那位好表姐的攛掇下,想讓她當着衆人的面出醜,只可惜,她是有真才實學的,他們只是白費心機,反而成全了她的機會。

白慕筱自信滿滿,向着皇帝屈膝道:“皇上,那民女就以七步賦詩一首五絕。”

古有曹植七步成詩,傳爲佳話。

今日這句話若非是由白慕筱出口,未免有狂妄的感覺。

可是這裡衆人皆知,白慕筱在錦心會的初賽和決賽中都是第一個完成詞作離場的,的確是才思敏捷,令人歎服。

衆人都是交頭接耳,拭目以待。

皇帝見白慕筱如此自信,笑容更盛。

白慕筱緩緩地往前走了一步,第二步……

待她走到第四步時,第一句詩已經脫口而出:“牀前明月光。”

隨着她第一個字出聲,四周又寂靜無聲,只聽到她擲地有聲的清麗嗓音迴盪在四周。

第一句唸完後,大部分文臣都是難掩失望,這一句實在是太平凡了,說是“七歲小兒亦能做”也不爲過。只不過……

想到白慕筱往昔每一首詩都必然有傳世佳句,也許這妙語還在後頭呢。

白慕筱又走出了一步,第二句詩隨之響起:“疑是地上霜。”

這第二句顯然比第一句聽來多了幾位味道,但也仍舊是平平。

這“五絕”乃是五字一句,四句而絕,故稱“絕”。也就是說,白慕筱這首五絕剩下的只有兩句,她想要翻盤,也只有靠這最後兩句了。

四周越發安靜,這個時候,白慕筱是全場當之無愧的中心,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這時,白慕筱已經走到了第六步,“舉頭望明月。”

至此,大部分人基本覺得白慕筱這次必然是丟人丟定了,如此幼稚的五絕小詩居然也好意思出手,還是在皇帝跟前。

衆人中已經稀稀落落地竊竊私語起來。

對此,白慕筱又如何不知,但是她仍然是面色如常,在踏出第七步的同時,念出了最後一句:“低頭思故鄉。”

牀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好幾人喃喃地低聲念着,突然覺得這首詩初聽平凡,沒有奇特新穎的想象,沒有精工華美的辭藻,細品之下,卻顯得意味深長,耐人尋繹,短短二十個字就在衆人眼前勾勒出一幅生動形象的月夜思鄉圖。

翰林院的李大人第一個出聲讚道:“妙,實在妙。此詩清新樸素,明白如話,可又構思細緻而深曲,真是脫口吟成,渾然無跡啊。”

他身旁的另一個老臣也是捋着鬍鬚道:“不錯,老夫終於明白何爲‘無意於工而無不工’。”

“是極是極。實乃直書衷曲,不着色相。”陳大學士亦是搖頭晃腦道,“這思鄉詩最多,卻不如此四語真率而有味。”

衆人交頭接耳,讚不絕口。這首五絕如此朗朗上口,連黃口小兒亦可傳誦,恐怕過了今日,便要名滿天下了。

蕭奕懶洋洋的看着,向着官語白眨了眨眼睛。

寶座上,皇帝也是喃喃地把這首五絕複述了一遍,讚歎地笑道:“好!好一句‘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白姑娘,此詩可有名否?”

白慕筱淡然地一笑,即便在衆人的讚頌中,卻仍然冷靜超脫,福了福身後恭敬地答道:“回皇上,因‘疑’則‘望’,因‘望’則‘思’,並無他念,真‘靜夜思’也!”

“靜夜思!”皇帝大笑不止,“好一首《靜夜思》啊!”

皇帝心情大好,便吩咐劉公公賞了白慕筱黃金千兩,玉如意一對,錦帛數匹。

韓凌賦目光灼灼地看着不卑不亢的白慕筱,眼中異彩連連。不虧是筱兒,也只有像她這樣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奇女子才能作出這樣琅琅上口的佳詩!

另一邊,官語白卻是垂眸思索着,若有所思,似笑非笑地念着:“疑是地上霜……”

這句中的“霜”字初看用的巧妙,既有了月光的皎潔,又藉着天氣寒冷襯托着思鄉之人的孤寂淒涼。

可問題是,現在是八月十五,正值夏暑!

中秋雖有明月,有思鄉,卻非寒冷的時節。

這位白姑娘的詩詞果然真是每每有令人“驚奇”之處啊。只是詩句過於絕妙,也就讓旁觀者着相了。

“皇上,”官語白含笑起身,對着皇帝作揖道,“今夜明月當頭,白姑娘七步成詩,可傳世佳話。臣有一提議,不知皇上可有雅興一聞?”

皇帝心情大好,便是爽快地說道:“安逸侯且說。”

而白慕筱卻是目光一沉,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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