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轉瞬而過,雲城長公主芳筵會的日子到了。
這一日,南宮玥一早就被拉了起來,林氏的興致高得很,親手把南宮玥精心打扮了一番。
南宮玥一身淡綠色長裙,鑲邊的綠色寬邊上繡着白色玉蘭花,頭上梳了雙垂髻,髻上纏繞紫白水晶珠鏈,襯得小臉瑩瑩生玉,嬌俏可人。
林氏最近日子過得不錯,面色紅潤,親暱地環着女兒的肩膀道:“我的玥姐兒長大了,漂亮了,怎麼打扮都好看!”
畫眉也跟着稱讚道:“姑娘長得好看,這一打扮,看得奴婢兩眼發直。”
意梅和鵲兒忍不住捂嘴笑出了聲。
這時,安娘領着小丫鬟擺好了早膳,南宮玥陪着林氏用過早膳之後,纔在林氏的殷殷囑咐下來到二門。
南宮府上,這次參加雲城長公主芳筵會的除了南宮玥,還有南宮琤、南宮琳、蘇卿萍和南宮晟。南宮玥自然乘坐自己的朱輪車,南宮琤、南宮琳和蘇卿萍則坐上了府裡安排的馬車,那些隨身丫鬟婆子又坐了另一輛馬車,而南宮晟則是騎馬,又帶了四個護衛上路了。
等到了雲城長公主府前,立刻便有侍女和小廝引着馬車到了二門,車伕漸漸放緩了車速,百卉撩起窗簾飛快地往外看了一眼,只見正有一輛朱輪車停在二門前,這輛朱輪車與南宮玥的有些許差異,爲紅蓋、紅幃、紅幨,四角皁緣,一看便是郡主級別的馬車。
百卉收回視線,小聲對南宮玥道:“三姑娘,好像是明月郡主的馬車。”
南宮玥應了一聲,倒也沒在意,反正也就是在馬車裡多等一會兒的事。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外面一聲馬兒的嘶鳴聲,跟着是貓兒“喵嗚”地大叫了一聲,與幾個丫鬟的尖叫重疊在一起……
怎麼回事?南宮玥眉頭一皺,乾脆微微挑開另一邊的窗簾,張望出去,卻見一隻白色長毛的胖貓正好從車窗裡躥了進來,悶頭撞進了南宮玥懷中,南宮玥趕忙抱住了它。
循着胖貓跑來的方向,可以看到前方那拉着朱輪馬車的紅馬正揚起前蹄嘶鳴不已,而那馬伕不小心將繮繩鬆脫,一時無法控制局面,連着車廂也因此晃來晃去,裡面時不時傳來女子受驚的叫聲。
南宮晟見狀,利落地從馬上一躍而下,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飛脫的繮繩,然後溫柔地撫摸紅馬的頸部,用輕柔的聲音安撫着它:“籲——籲——”
紅馬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滿頭大汗的車伕總算鬆了口氣,連聲道:“這位公子,多謝您了。”
馬車停穩後,一個粉衣丫鬟從馬車中跳了下來,對着南宮晟福了一下身,客氣而恭敬地說道:“今日真是多謝南宮公子了。”
她說話的同時,朱輪車一邊的窗簾被人微微挑開,裡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朝南宮晟的方向張望着。
“哪裡,只是舉手之勞,姑娘太客氣了。”南宮晟笑了笑,便在小廝的帶領下去了前院。
那粉衣丫鬟目送南宮晟離開後,對着一旁一個公主府的侍女道:“剛剛那隻貓是怎麼回事?要是傷了郡主,你們擔待得起嗎?”
那侍女卻並未露出惶恐之色,鎮定如常地回道:“這位姑娘,那是長公主的愛貓,平日裡長公主從不拘着它,我們這些當奴婢的又有什麼辦法。姑娘放心,今日之事,奴婢一定會稟告長公主,讓長公主給郡主一個交代!”
粉衣丫鬟沒想到對方是如此反應,不由面色一黑。作爲明月郡主的隨身丫鬟,她何時受過這種待遇,正要發飆,卻聽車廂裡傳來熟悉的聲音:“碧痕,算了,只是一個意外,何必爲了這等小事敗了興致。”
聽那聲音,明顯是明月郡主曲葭月,可是聽這內容,幾乎快把丫鬟碧痕的下巴給驚掉了,不明白自家郡主何時轉了性了。
這曲葭月當然也有自己的考量,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芳筵會,雲城長公主最重視的日子,剛剛那肇事的蠢貓又是長公主的愛貓,與長公主去說此事,恐怕告狀不成,還會惹怒長公主!長公主一向隨性,若真發起火來,明年沒準自己就收不到芳筵帖了,那自己可真的就成了王都的笑話了!
再者,剛剛南宮公子出手相助,本是美事一樁,若是自己與長公主鬧得不歡而散,還傳到南宮公子耳裡,豈不是美事都變壞事!
曲葭月滿臉羞紅地揉了揉手裡的帕子,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整了整情緒後,才把碧痕叫來,扶着自己下了馬車,在公主府的侍女帶領下,前去與雲城長公主請安。
明月郡主的朱輪車退開後,南宮府的幾輛馬車總算又動了起來,停在了二門前,南宮玥等人一一下了馬車。
好幾道目光同時集中在南宮玥懷裡的胖貓身上,一個公主府的侍女上前一步,福了個身道:“參見搖光縣主,這是長公主的貓兒,不知可否交與奴婢?”那侍女本來還擔心着自己把長公主的愛貓弄丟了,這下總算暗暗鬆了口氣。
南宮玥自然同意,小心地把胖貓遞給了那侍女。
侍女接過後,又轉交給另一個小侍女,跟着殷勤地對着南宮玥幾人笑着說道:“搖光縣主,幾位姑娘,且由奴婢帶幾位去拜見長公主殿下。”
“煩擾姑娘了!”
在侍女的引領下,南宮玥她們幾個欣賞起後院的景緻來,那侍女還時不時爲幾人解說。這雲城長公主的公主府果然是氣派不凡,處處設計精妙至極,卻又清幽雅緻,讓人讚不絕口。
花廳內,雲城長公主穿流彩飛花蹙金翬翟褘衣,頭梳芙蓉歸雲髻,明明已經生育了三個孩子,卻依舊風華不減,如同妙齡少女。長公主的右側還坐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只見她一張鵝蛋臉,眼角微挑的大眼睛明亮有神,皮膚白如凝脂,齒白脣紅,烏黑的頭髮梳成了飛仙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粉色珍珠隨意點綴發間,讓絲綢般的秀髮更顯柔亮潤澤。她身上着一襲梅紅的錦緞長裙,前襟、裙襬與袖口滾有銀邊,外面罩了一件粉色的紗衣,看來青春洋溢。
看她的容貌,與雲城長公主有五六分相似,顯然應該就是雲城長公主唯一的嫡女流霜縣主原玉恰。
“參見長公主!”南宮玥四人恭敬地行了禮。
“免禮!”雲城長公主態度親和,卻不失皇家風範。
“參見流霜縣主。”
而待到與原玉恰行禮時,與南宮琤幾人不同,南宮玥只與她福了福,稱呼了一聲“流霜縣主”,原玉恰亦起身還禮,喊道:“搖光姐姐好。”
雲城長公主的目光饒有興致地落在南宮玥身上,隨意地問道:“你便是陛下封的搖光縣主?”
“回長公主,正是搖光。”南宮玥上前半步,落落大方地回道。
雲城長公主上下打量了南宮玥一番,讚了一句:“南宮府果然不愧爲名門世家。”她這麼一說,南宮琤和南宮琳也是與有榮焉。
雲城長公主與每人都稍稍說了一兩句,就讓她們自行玩耍去了。
南宮玥幾人退出了花廳,由公主府的侍女引着走向花園……
花園裡百花開得正盛,姑娘們正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賞花聊天,說到高興處,就不時發出清脆悅耳的笑聲。
南宮玥纔剛進花園,就聽突然有人叫她:
“琤妹妹,玥妹妹。”
南宮玥擡眼一看,卻是蔣逸希迎面走了過來。
“遠遠地瞧着像你們,果然是。”蔣逸希走到她們面前,微笑着道。
“希姐姐。”
與蔣逸希打了招呼後,南宮琤又把南宮琳和蘇卿萍介紹給她。
蔣逸希面帶微笑,客氣地向她們點了點頭。
南宮琳卻是不願意放過難得能同蔣逸希交好的機會,熱絡地同蔣逸希搭話道:“希姐姐,雲城長公主的芳筵會你以前來過嗎?”
“來過。”蔣逸希微笑回答,繼而又道,“往年芳筵會都是在月華閣舉辦,想來今年也不會例外。”她這句話主要是對南宮琤和南宮玥說的。
南宮琤第一次參加雲城長公主舉辦的芳筵會自然是聽着新鮮。
南宮玥笑道:“聽說這月華閣是賞月佳處,今日倒要領教一番了。”
南宮琳還想再問,卻聽一聲驚喜的叫聲:“玥妹妹!”
一個紅衣姑娘快步朝南宮玥走來,身旁還跟着幾位與她相熟的姑娘,其中有兩位還曾光顧過南宮玥的胭脂鋪子。
“玥妹妹,不,如今該叫你搖光縣主了。”葉蓉蓉熱情地拉住南宮玥,故意開她玩笑。
“蓉姐姐你莫要折煞妹妹了。”南宮玥並不侷促,大方地迴應。
“玥妹妹,你上次推薦給我的那面霜真是好用極了……”葉蓉蓉一說起護膚品,便是滔滔不絕,幾乎沒有南宮玥開口的餘地。
旁邊的一位藍衣姑娘忍不住插嘴道:“蓉姐姐,這位就是搖光縣主吧。你別隻顧着說話,也不替我們介紹一番!”
這邊的動靜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又有幾位姑娘也圍了過來,紛紛與這位皇帝剛剛親封的縣主行禮。
南宮玥與她們一一見禮,不卑不亢,無怯懦亦無傲氣,竟像是天生就在高位,而非才剛封了幾個月的縣主。
不知不覺,南宮玥竟成爲了衆人關注的中心。
南宮琳和蘇卿萍心中的嫉妒和羨慕暫且不提,就連南宮琤此刻也有些心神不穩了。當時南宮玥被封爲縣主,她雖然羨慕心中卻未太過在意,因爲在南宮府裡,她還是最出色的嫡長女。可如今出了門,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一個縣主的身份究竟代表着什麼。
看着前方端莊卻大氣的南宮玥,南宮琤心神複雜,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姑娘們聊得正歡,後方的幾個侍女突然對着園外行禮:“奴婢見過明月郡主,見過呂大姑娘!”
話音剛落,便見三、四個丫鬟簇擁着兩名美貌少女走了過來。
曲葭月身着紫綃紗宮裙,頭上流雲髻飾以華貴的錯金玉冠,端的是明眸皓齒,俏麗妍妍。
“參見郡主!”姑娘們都齊聲跟曲葭月行禮。明月郡主在這王都中可謂大名鼎鼎,誰也不願意或者說不敢得罪她,很快,大都藉故散去。
曲葭月先看了看南宮琤,跟着落在南宮玥身上,她居然意外地面上帶笑,道:“原來是搖光縣主,還有南宮大姑娘,好久不見了。”跟着,她介紹了身邊的姑娘,“這位是宣平侯府的呂大姑娘。”
那呂大姑娘名喚呂珍,是宣平侯呂喚和宣平侯夫人鄭氏之嫡女,這次是與兄長宣平侯世子呂珩一塊兒來的。
那呂珍面容俏麗,一襲水紅紗裙,髻上是一支金絲八寶攢珠釵閃耀奪目,另點綴珠翠無數,一團珠光寶氣。
兩方人見了禮之後,呂珍饒有興趣地看着南宮玥,突然道:“原來你就是搖光縣主啊,我聽說你不但醫術了得,能以此得縣主之位,也算是幾百年來第一人了吧……”她的話起初還說得好好的,但說到最後,竟是綿裡藏針,顯然是在諷刺南宮玥行醫女之事。這大夫可是三教九流之列,爲賤業也!
南宮琤不由面色赤紅,而南宮玥卻是淡定從容,根本就不把呂珍之流放在心上,輕描淡寫地擋了回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呂姑娘,你若是看到郡主流血不止,你只需爲她包紮,郡主即可活命,不知道姑娘你是救亦或是不救?”
呂珍頓時噎住了。她這若是說不救,不但得罪了明月郡主,而且還會留下冷血無情的惡名,可她若是說會救,豈不是自打嘴巴!
南宮玥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便和南宮琤、蔣逸希等人走開了。
呂珍面色尷尬,氣得牙癢癢,卻是拿對方沒轍,鬱郁地望向了曲葭月,面色赧然,道:“沒想到這搖光縣主架子倒挺大。”
曲葭月輕哼了一聲,衝着呂珍冷笑道:“不會說話就少說幾句。”說着,就甩袖走了。
呂珍面上青白交加,羞愧得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纔好。
這時,花園入口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但見一位衣着華麗的貴婦領着一位身材高挑、碧眼高鼻的少女走了進來。
“這兩位是雲城長公主的嫡長媳孫氏以及長狄的阿麗娜郡主。”蔣逸希輕聲在南宮玥耳邊道,“我早就聽說這次芳筵會,長狄的誠王和阿麗娜郡主也會來,如今看來是真的了。”
長狄的誠王和阿麗娜郡主……南宮玥愣了一愣,前世她倒是不曾見過這兩人。
這時,孫氏帶着阿麗娜郡主走到了衆位姑娘面前,介紹道:“各位,這位是長狄的阿麗娜郡主,你們都是年輕姑娘,年紀相當,應該玩得來。”
阿麗娜郡主眼睛綠得如同湖水般清澈,烏黑的頭髮像海藻似的披散着,頭上戴着珍珠花冠,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着璀璨的光芒。
姑娘們基本上第一次見到綠眼睛的人,若是換一個場合,怕是有人要失聲大叫“妖怪”了。但這裡可是雲城長公主府,她們參加的可是芳筵會,若是在這裡出了醜,那恐怕是名聲盡毀,整個王都的姑娘都不會再與你往來。姑娘們都壓下心中或驚或懼或好奇的情緒,一一與這位番邦郡主見禮。
突然,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走上前,看着阿麗娜郡主好奇地問:“阿麗娜郡主,你們長狄的女孩兒平時都幹些什麼啊?聽說你們那的女孩都會騎馬,是不是真的?”
“我們是草原上的姑娘,那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阿麗娜一臉驕傲地道,“我們經常騎着馬,一起唱歌。”沒想到這阿麗娜郡主的官話居然說得還不錯,滔滔不絕地說起了長狄的一些事,“……我們經常會舉辦篝火節,若是男女雙方有意,可在篝火節相邀跳舞互通心意,若是看對了眼了,就可以上門提親了。”
姑娘們聽得用帕子掩住了小嘴,心想着:這事若是發生在大裕,非被人拉去浸豬籠不可。這長狄果然是蠻夷番邦!
阿麗娜還在那興致勃勃地道:“你們會做烤全羊嗎?”見衆人搖頭,她一臉可惜地道,“你們真應該去試試,特別是自己親手烤得可香了。在我們那,若是能讓第一勇士對你烤的烤全羊,稱讚兩句,就會讓全草原的人都羨慕不已。”說到這裡,她不無得意地道,“上次的烤全羊宴會,五哥只誇了我一個,姐妹們可羨慕了。”
五哥?那是誰啊?姑娘們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許是猜到了衆人心中的疑問,阿麗娜解釋道:“五哥是我伯父長狄王的第五子誠王,他是我們這一屆的草原摔跤冠軍、騎射冠軍,被王上授於了第一勇士的稱號。這次他也來了,不過你們這兒的規矩大,五哥被帶到前院去了。”
南宮玥不由轉頭去看蔣逸希,見她聽得津津有味,兩眼閃閃發亮。南宮玥眸中閃過一抹複雜,忍不住開口問道:“希姐姐,你覺得長狄如何?”
蔣逸希面露嚮往,道:“聽着挺有意思的,如果有機會,真想出去看看!”
南宮玥心中微笑,難怪前世蔣逸希和親長狄依舊生活得很好,只要心裡不牴觸日子自然過得下去,自古都是人適應環境,而不是讓環境來適應你。
而一旦你適應了環境,瞭解了環境,也可以根據自己的能力相應的改變自己所處的環境,入鄉隨俗莫過如是。
這時,有個聲音冷不防地高聲問道:“阿麗娜郡主,你們會詩詞嗎?”
此話一出,花園頓時寂靜無聲,彷彿連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到。
這是誰啊,這般沒眼色的問這個!
誰不知這長狄尚武,你問這個不是揭人短嗎?
姑娘們一瞧,哦,原來是宣平侯大小姐呂珍啊,這般沒腦子沒眼色,以後離她遠點。
“詩詞我不會。”阿麗娜郡主倒是很坦誠,直率地說道,“不過我五哥會。”阿麗娜挺起胸膛,面露驕傲,“我五哥在草原上那可是真正的文武雙全。”
衆人含笑點頭,嘴上應和着阿麗娜的話,心裡則皆想着:再怎麼文武雙全,那也比不上大裕男兒的。
正在這時,公主府的侍女來邀請衆人前往綠竹林,說是芳筵會就要開始了。
出了花園西北角的小門,就是綠竹林,一眼望去都是碧綠挺拔的竹子,竹林入口處,有一塊極大的空地,空地的周邊有幾座大屏風圍着,中間放了很多桌椅小几,小几上放有吃食茶點。
蔣逸希忽然拉了拉南宮玥的袖子,示意了一個方向讓她看。
南宮玥定睛一看,發現竹林裡有白色的紗幔被風吹得輕輕飄起,紗幔後面似有人影晃動。
南宮玥心中一動,馬上明白了幾分。也有姑娘注意到了這一情況,大多端莊優雅地在侍女的引導下一一就座。
不一會兒,雲城長公主到了,姑娘們急忙起身行禮,個個細聲細語,舉止端莊優雅,有人對公主府的花園、竹林讚不絕口;又有人趁機賦詩一首,稱讚長公主之美貌,聽得雲城長公主眉開眼笑……
雲城長公主入座後,其他人也一一落座,她的兩側坐着長媳孫氏、嫡女原玉怡、曲葭月、阿麗娜郡主並其她幾個王府的姑娘。
其她姑娘們也一一重新就坐。
所謂芳筵會,花草芬芳之宴會,這賞花自然是要做詩的,於是就有自恃有才的姑娘就着綠竹做了幾首詩,一一獻給雲城長公主。
這時,曲葭月笑着開口道:“不如以這綠竹入畫,再賦詩一首如何?”
雲城長公主面露贊同之色:“這主意好。”說罷,便使侍女準備了筆墨紙硯。
好幾位姑娘都躍躍欲試,上場作畫,有的直接引用古詩,有的則即興作詩一首,南宮琤赫然在其內。
“萍表姑,我和三姐姐年紀還小……表姑您怎麼不上前一試呢?”南宮琳意有所指地說道。她素來不喜這個來打秋風的表姑,自然也不會對她恭敬。
蘇卿萍臉色一變,她從詩到畫均拿不出手,又怎麼會傻得去獻拙呢。
南宮琳將了這表姑一記,得意一笑,好歹還記得這是在雲城長公主府裡,也就偃旗息鼓了。
而蘇卿萍在南宮琳這裡討了沒趣,自然不會繼續留在她身邊招人嫌。她乾脆走上前去,去看幾位姑娘作畫。
蘇卿萍雖然不善作畫,但總算在方如那裡學了大半年,這鑑畫的水平還是提高了不少,這看了半圈,心裡已經略略有數,正打算繞回南宮琤那邊,卻不想一個轉身,和後方的一個姑娘差點裝了個滿懷。
“我的鞋子!”後方的姑娘發出略顯尖銳的叫聲,卻是那呂珍。
蘇卿萍忙往後退了一大步,然後順着對方的視線一看,發現自己只是略略地碰到了對方的鞋緣,因爲對方的鞋子是淡淡的茉莉色,因而那淺淺的一點點灰塵便略有些醒目。
呂珍的尖叫立刻引來周圍其他人的目光,蘇卿萍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認錯:“抱歉,呂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你當然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分明是有意的。”呂珍沒好氣地說道。
這時,一個姑娘上來拉了拉呂珍的袖子,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呂珍朝雲城長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終於還是消停了,只冷冷地又說了一句:“哼,算你走運!”說完憤憤地甩袖而去。
姑娘們畫完,又寫上了小詩,就一一呈給了雲城長公主。
雲城長公主就着衆人的意見,選出了最好的三幅,交給三名侍女道:“你們把這三幅交給駙馬,讓各位才子點評點評,選出最好的一幅。”
“是。”侍女們匆匆而去,進了綠竹林……
待她們歸來後,其中一個上前一步,將手中的畫高舉道:“衆位公子說,這幅畫作和題詩最佳。”
那是一幅倒垂竹枝圖,以深墨爲面、淡墨爲背畫下一枝垂竹,濃淡相宜,靈氣頓顯,另有數只彩色的蝴蝶縈繞,與垂竹交相成趣!
畫的右上角題有一首小詩:破土凌雲節節高,寒驅三九領風騷。不流斑竹多情淚,甘爲春山化雪濤。
曲葭月湊上前看了看,似笑非笑道:“哦,這幅畫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南宮大姑娘所作。”
雲城長公主點頭:“正是。”
曲葭月掩嘴嬌笑道:“真沒想到南宮大姑娘不但琴彈得好,還畫藝精湛,作的一首好詩。”
雲城長公主看着畫作,又點了點頭:“果然不愧爲南宮世家的嫡女,名不虛傳。”說罷,就把南宮琤喚到了面前,賜了一枚白玉雲紋玉環。
南宮琤神色恭敬地行禮,落落大方地接過,然後捧着白玉雲紋玉環坐回了原位。
這時,又有侍女捧着男賓那邊寫好的詩詞過來了。
“公主……”侍女神色恭敬,“駙馬說這是從幾位公子寫的詩作中選出來的最好的三首,請公主和姑娘們點評。”
雲城長公主看了後,便吩咐讓其她姑娘也鑑賞鑑賞。
南宮玥對詩詞興趣一般,隨意地看了一眼,只從那熟悉的字跡認出其中一首應該是大堂哥南宮晟所作。
倒是蔣逸希、南宮琤和其她幾個貴女都興致勃勃,把每首詩都點評了一番,尤其對一首名爲《詠竹吟》的詩讚不絕口。
南宮琤更是忍不住唸了一遍:“一竹一蘭一石,有節有香有骨,滿堂皆君子之風,萬古對青蒼翠色。”
“好詩,真是好詩!”
“尤其那句‘有節有香有骨’真是太妙了!”
“……”
貴女們紛紛響應,連長公主也頻頻點頭,最終那首《詠竹吟》得了魁首。
這魁首選出來了,姑娘們自然對詩作的主人倍感興趣。
侍女去了男賓席稟報姑娘們點評結果,回來後,便說出了《詠竹吟》的主人——
誠王!
居然是長狄的誠王!
姑娘們倍感驚訝,唯有阿麗娜郡主發出了銀耳般的笑聲,驕傲地說道:“我就說嘛,五哥那是真正的文武雙全。”
南宮琤眸中閃過一道晶亮的光芒,表情中卻毫無異樣,淡淡地讚了一句:“郡主所言不差,誠王殿下確是文武雙全!”
其他貴女們也都是驚訝地面面相覷,你一言我一語說道:
“誠王殿下確是允文允武!”
“這首《詠竹吟》真是妙極了!”
“……”
有的姑娘一邊說,一邊還掩嘴竊笑,心裡浮現一個虯髯大漢吟詩作畫的模樣,覺得有趣極了。
看着衆女都對誠王的才華驚歎,阿麗娜郡主又開口道:“我聽說大裕女子善琴,不知可否請今日的魁首彈一曲?”
阿麗娜郡主是客人,只要她提的要求不是很過份,做主人的自然會盡量滿足,更何況只是彈琴而已。
雲城長公主像徵性地問過南宮琤的意見之後,便吩咐侍女取來了一架琴,讓南宮琤當場演奏。
南宮琤焚香淨手後坐在琴案前,芊芊細指撥動琴絃,動聽的琴聲迴盪在竹林內……
明媚的陽光,廣闊無邊的大草原,少女騎在馬上,肆意奔馳,放聲歌唱,風吹起了她的秀髮,掀起了她的衣角……
衆女聽得如癡如醉,彷彿身入其境,好似自己就是那個騎馬少女,衝出了這重重閨樓,在那遼闊的草原上自由自地生活着。
一曲完畢,衆女還沒回過神來,男賓那邊就傳來了叫好聲:“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衆女回過神來,那人官話說得標準極了,但由於太過標準,反而能聽出一絲不自然的味道,細細一想,便知說話之人定是長狄的誠王了。
南宮琤起身向衆人福了福身,面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一派的落落大方,道:“謝誠王殿下誇讚,小女愧不敢當。”說罷,就回了原位就坐。
雲城長公主面帶微笑,對南宮琤的琴技又誇讚了幾句,跟着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先去月華閣用午膳吧。”
衆女齊聲應諾,隨着雲城長公主去了月華閣。
月華閣臨湖而築,湖面寬闊,湖水波光粼粼,湖中一座弓形橋連着一處水榭,初時還有姑娘時不時看向窗外的景色,當聽到男賓們的宴席現在就在那水榭時,都個個端正姿態,舉止優雅地落了座。
公主府的侍女一一擺上了茶水、瓜果、糕點,以及熱氣騰騰的膳食。
等用完了午膳,雲城長公主散了席,就讓姑娘們隨意玩耍去了。
“大姐姐,希姐姐,我們去苑心湖邊走走吧。”南宮玥突然興致高昂地提議道。
“好。”蔣逸希笑着點頭道,“我們來的正是時候,現在是荷花盛開的季節,真是苑心湖最美的時節。”
“我們的運氣還真是不錯。”南宮琤粉潤的嘴角微微勾起,轉頭對南宮琳道,“四妹妹也一同去吧。”南宮琳自是應了下來。
南宮玥用眼角瞟了瞟蘇卿萍,見她還在遲疑,故意說:“希姐姐,聽說公主府的苑心湖裡有珍貴罕見的新月錦魚,可是真的?”
蔣逸希點了點頭:“沒錯。這新月錦魚除了皇宮,大概只有這公主府纔有了。”
“太好了!”南宮玥故作激動地合十道,“我爹爹最近在畫魚,卻一直覺着意境不夠,雖然這次我爹爹不能過來看這新月錦魚,但我卻可以回去後畫給爹爹看。”
蘇卿萍神色一動,忙開口道:“新月錦魚,我也聽說過這種魚,今日定要見識一番。”
南宮玥不置可否,倒是其他的幾個姑娘聽說她們要去苑心湖,也紛紛表示想要同往,就這樣,一行人三三兩兩地退出了月華閣,向着苑心湖邊走去。
苑心湖由人工開鑿而成,至少有一個兩進院子這麼大,引的是護城河水,湖水清澈,湖面荷花隨風擺動。
等她們走到拱橋處時,就有幾個婆子攔住了去路。
其中一個婆子神色恭敬地道:“前面水榭尚未散席,公子們還在飲酒作詩,姑娘若是想要欣賞湖景,不如上船遊湖。”說着,她指了指湖邊的幾艘船,大的可以坐十幾個人,小的最多也就只能上三人而已。
南宮玥興致盎然地說道:“希姐姐,我們去遊湖吧。”
蔣逸希含笑着應道:“也好,湖中的風景想必是更佳。”
正在這時,曲葭月亦帶着一些姑娘浩浩蕩蕩地也來了,見南宮玥等人,就笑道:“機會難得,我們也一起去遊湖吧。”
姑娘們紛紛響應,於是,一行人一起登上了大船,這一下,幾乎所有參加芳筳會的姑娘們都到齊了。
遊船慢悠悠地朝湖中心,姑娘們賞景的賞景,聊天的聊天……而南宮玥則走到了船邊,賞起了湖中的游魚,靜靜地等待時機。
雲城長公主受寵果然不是虛話,光從水中快活的游來游去的顏色各樣在陽光下閃着瑰麗光澤的魚兒,南宮玥就看出雲城長公主的受寵程度。
這是一個海濱小國進獻給皇帝的一種極爲珍稀的觀賞魚——新月錦魚,不管是皇帝賞賜的還是雲城長公主要過來的,都說明了這對姐弟關係之好。
南宮玥悠哉悠哉地賞着魚,一旁的蘇卿萍突然湊了過來,嘴裡稱讚了幾句湖中魚兒後,道:“玥姐兒……”
南宮玥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笑吟吟地側過頭來看她,應了一聲,“萍表姑。”
“玥姐兒,我知道你可能對我有所誤會,但那天的事情真的只是意外,我也不知道書冊裡會夾有那種東西,我在這裡向你陪不是了。”蘇卿萍福了福身,一臉真誠的樣子。
南宮玥側身避開了她的禮,不管怎樣,蘇卿萍在名份上是她的長輩,讓長輩對着自己行禮,落在旁人的眼裡,難免會被冠以任性妄爲之名。南宮玥倒是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可若這名聲是爲了蘇卿萍而毀的,那實在太不值得了。
“萍表姑,當日的事事非非,祖母已有裁斷,作爲小輩,我也不便對祖母的決定有所不滿。”南宮玥有禮有節地說道,“萍表姑多慮了。”
蘇卿萍被她不軟不硬的哽了一下,心裡一陣不快,但還是按耐了下去,臉上依然流露出盈盈笑意,說道,“既然玥姐兒不生氣了,那我就放心了。玥姐兒,你素來溫婉可人,我可是很喜歡你的。以後我們還要多多親近纔好。”蘇卿萍看得出來,二表哥對這個嫡女非常上心,所以上一次纔會如此責怪自己。只要二表哥看到自己和玥姐兒相處得很好,也一定會釋懷的。
想到這裡,蘇卿萍也不在乎南宮玥對自己的種種失禮,只想要趁這個機會討好她。
蘇卿萍露出得體地笑容,繼續說道:“不知玥姐兒平日裡喜歡什麼?表姑送你當作是賠禮吧。”
南宮玥眨眨眼睛,一派天真地問道:“什麼都可以嗎?”
蘇卿萍連忙承諾道:“當然。無論玥姐兒想要什麼,表姑都會爲你尋來。”
“好啊。”南宮玥眉眼彎彎,開心地說道,“玥兒很喜歡江南新近上貢的雲錦妝花緞,皇后娘娘賜了玥兒一匹紅色的做衣裳,可玥兒還想要一匹紫色的,萍表姑,你送給玥兒吧。”
蘇卿萍頓時語塞,她哪裡弄得到什麼江南的雲錦妝花緞啊,就連聽都沒聽說過!這賤丫頭該不會是故意要爲難自己吧?!
正想着,船的另一頭傳來了一陣喧譁聲,蘇卿萍暗鬆了一口氣,連忙說道:“我過去看看着。”說着,逃也似的離開了。
南宮玥掩去眼中的冷意,循聲望去,就見船頭的南宮琤滿臉通紅地手持長箭,被幾個姑娘圍在當中。
曲葭月含笑出聲:“倒沒想到誠王的箭術如此高超,這麼遠的距離,就一箭射了南宮大姑娘面前。”
“那是……”阿麗娜郡主自豪地說道,“我五哥可是長狄第一勇士!”說着,她站在船着,對着前方揮手,“五哥,五哥……”
但見前方水榭附近的拱橋上,站着幾個男子,其中一個體型比大裕的男子要高大挺拔得多,雖然看不清他的樣貌,但南宮玥猜到那應該便是長狄的誠王。
“那箭上還綁有紙條,南宮大姑娘怎麼不拆開看看?”曲葭月又出聲道。
蔣逸希嘴角輕揚,道:“琤姐兒不必擔心,這對子就算是你對不上,這一船的人總有一個想得出的,不然的話,豈不是讓他們看輕了去!”
南宮琤感激地看了蔣逸希一眼,經她一提醒,她想起來了,雲城長公主的芳筵會的確是有這麼一出,爲了讓少年少女可以在適當的範圍內多瞭解彼此。少女們遊湖,少年則會把自己想好的對聯射到姑娘的船上。
南宮玥的視線不由落在了那支箭的箭頭上,那箭頭居然還是沒做過處理的,看來誠王對自己的箭術是自信的很。
南宮琤打開了紙條,嘴裡念出了聲:“松葉竹葉葉葉翠。”
一時間,船上的姑娘們都陷入了沉思,琢磨着下聯應該如何應對。
南宮琤不虧才智過人,稍一思索就有了答案,對道:“秋聲雁聲聲聲寒。”
此時,船隻離水榭越發近了,南宮琤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過去,水榭那邊立馬傳來了一陣叫好聲。
姑娘們自持身份,紛紛戴上了面紗,遮住了自己的容顏。
曲葭月嬌笑着出聲:“誰出個上聯,也好考較考較那些個才子們。”
此言一出,呂珍第一個附聲叫好:“郡主這注意不錯,不如就請郡主出個上聯?”
她這馬屁算是拍到了馬腿上了!
曲葭月眉頭一皺,瞪了呂珍一眼,嘴裡道:“剛剛南宮大姑娘對了一下聯,這次上聯自然也要由她出了。”
呂珍被曲葭月看得心裡直冒寒氣,終於也想起這位明月郡主一向不喜歡那些詩詞歌賦,心裡一陣後悔,身體暗暗地向後縮了縮。
阿麗娜郡主拍掌而笑:“好好,南宮大姑娘不用客氣,儘管出個難的,讓他們對不出纔好。”
南宮琤盛情難卻,只好出了一聯:“即色即空,即心即佛。”
靜默了一會兒後,誠王出言對道:“亦詩亦酒,亦儒亦仙。”
這時,姑娘們也看清了誠王的樣貌,這一看下之下,不由大感意外,原本以爲這位來自蠻夷番邦的王爺定是長得五大三粗,卻沒想到他身材高大挺拔,五官立體俊美,與邊上的幾個文弱公子相比,還多了幾分男子氣概。
其中幾位姑娘不由粉面含羞,偷偷看了那誠王好幾眼,交頭接耳,覺得今日這芳筵會真是沒白來。
“聞名不如一見,長狄誠王果然文武雙全啊。”蘇卿萍在南宮玥身邊感嘆道。
南宮玥應了一聲,感覺是時候了。她飛快地從袖中取出一根銀針,在蘇卿萍的背部的一個穴道上刺了一下……一切就在彈指間,南宮玥反手收好銀針,就若無其事地走到另一邊去了。
她心中默默數着:“一,二,三!”
剛數完“三”,就聽到後方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啊!”卻是兩個女音重疊在了一起。
怎麼回事?
南宮玥回頭一看,卻見蘇卿萍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跟着只聽“撲通,撲通”兩聲落水聲。
很顯然,落水的人絕對不止蘇卿萍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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