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對勁。她越發清醒的意識到,這個男人此刻的狀態,與他平日大相徑庭。
過去他也有情急的時候,可他總會留幾分清明,顧念她感受。從不會真就勉強她。他與她的第一次,他忍耐成那樣,都在等她點頭之後,方纔有進一步舉動。
而今他甚至將她咬得疼了。耳朵疼,脖子也疼,這種疼還在以極快的速度,向鎖骨、心口蔓延。
“疼……”她汗流涔涔叫出聲。方纔是熱的,如今是疼的。
他仿若未聞,動作迅疾,將她向後,猛然撲倒回榻上。他隨之欺身而上,人還坐在推椅上,只彎腰,頭顱卻埋在她小腹,隔着中衣,一手扯她的衣衫,一手抓着她胸脯。
她眼前天旋地轉,龍鳳喜被上,還七零八落灑着胡桃花生桂圓。她被他撞進被褥,本已是眼冒金星,而今後腰還壓着好幾顆硬邦邦的堅果,她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嗚嗚,疼……”被他慣出來的嬌氣毛病,平時他給她喂甜的,怎麼寵她怎麼遷就。眼下突然讓她吃了苦頭,她嚇得不輕,小手擰他的耳朵,懸在寢榻外邊的小腳,盤起來,腳後跟兒踢他的後背。
生平一遭,有人膽敢在他身上撒潑,又踢又鬧。他漸漸停了手,擡起頭,眼中裹着濃的化不開的陰鬱。
甫一對上她哭得快要喘不上氣的小臉,他突的一怔,眼中只看得見她煞是可憐,哭花了妝容的臉龐。老實說,這副樣子,當真邋遢,毫無美態。
見他住手,她抽抽鼻子,這才也跟着鬆了手。小手鑽到身後,摸一通,嘩啦一下,摸出個丸子大小的胡桃。
她直衝衝遞到他眼皮子底下,掙扎完了,與他較勁兒的一股子孤勇也散了。她搶先告狀,怕他事後收拾她。
終究,七姑娘是綿軟軟的性子。與人吵嘴的時候,都是極少。更不用說頭一天嫁人,便在喜牀上與夫君動了手。撒完了潑,她這纔想起,姜昱出門前,可是嚴正訓誡她,得當個賢惠人……
他眼前映着一顆放大的核桃,棕色的外殼,上面的紋路梗子,瞧得一清二楚。
他怔一怔神,總算從乍然而生的怒火中,找回幾分理智。
再看她眼淚汪汪,氣哼哼盯着他,一顆接一顆從身下摸出被壓壞了外殼的花生,彷彿在控訴,他方纔有多粗魯,竟使了這樣大的力氣,惹她哭鼻子。
“纔將過門呢,您就欺負人。”她悄然鬆開勾在他腰身的小腳,摸完了花生核桃,開始推人。
他抿着削薄的脣,臉色異常難看。面上帶了幾分僵直。
方纔是入障了麼?他目色晦暗,緊緊盯着她小臉,若有所思,很難叫人猜出他心頭所想。
少頃,他徐徐退回去,幫手扶她坐起。看她糊花了臉,一雙眸子潤得又黑又亮,防賊似的提防他。他擡手揉一揉眉心,放低姿態,輕聲細語的解釋。
“先前記起些不大痛快的過往,一時怒起,絕非有意。”
她眨巴着眼,猶自不知自個兒如今實在糟糕的面容。只撲閃着睫毛瞅他,腦子飛快打轉。誰那麼大膽子給他氣受?還在喜房裡跟她親熱着呢,突然就大動肝火?
他那火氣,她想想都後怕。像要把她嚼碎了,吞進肚子。過去他吻她,也會帶着調情的啃噬,可那畢竟是玩鬧,當不得真。
她坐在牀沿,本就被他拔了外袍,她這會兒也不怕羞人,捲起中衣下襬,當着他面,露出白嫩嫩,平坦的小腹。
果然,她小肚皮上印着好幾圈牙印兒。印記有些深,很是打眼。若非有衣裳阻礙,怕是得被他咬出血絲兒。
她偷偷擡頭,斜眼看他。那意思:大人您狗變的麼?心頭不痛快,發火兒就咬人?
他眉心跳一跳,面色更僵了。
暗自咒罵一聲,撥開她小手,放下中衣,他掌心貼上去,沉默着,給她揉肚皮。道過謙,他身爲夫君的威嚴卻不能丟。嘴上不鬆口,隻手上輕輕緩緩,像安撫小兒一般安撫她。他身上清涼,她被他半摟在懷裡,舒服得眯了眼。
今日才發覺,這男人,居然也有別扭的時候。咬了她,寧肯一聲不響給她揉肚子,卻不肯承認他咬人不對。
她哪裡知曉,而今他也是頗爲尷尬。堂堂君子,理智竟淪喪至此。叫他如何開口與她道明,方纔他怒極攻心,卻是爲的腦中與他結親的,並非是她。
他心頭也是有數。那或許便是他失卻的記憶。不過是上輩子的糊塗賬。他即便除她之外,少與女子接觸,也明白,在他兩人大婚吉日,貿然提及上輩子與另一個女人的姻緣,極其不合適。
於是他三緘其口,隻字不提。在他男人的臉面,與給她添堵之間,他權衡一番,無奈,很是吃癟,受下她輕飄飄,抱怨他的小眼神兒。
“好些了不曾?”揉了肚皮,他瞥見她耳朵脖子紅成一片,他心頭有悔,擡手便要碰她的側頸。
她嚇得往直後縮,趕忙退出他懷抱。就怕肉貼肉的摩挲,不知何時,又引他興起。
她清一清嗓子,稍稍別開臉,莊重對他道,“大人,時候不早,您該往前邊兒赴宴。”此時不趕他出門,更待何時?
他擡起的手腕頓在半空,好半晌,這才收回。掃一眼身下總算消停,軟下去的玩意兒,他本欲喚仲慶進屋推他見客。可目光落在她暈了妝容的小臉上,怕她回過神,再與他慪氣。話到嘴邊,他轉而替她喚了跟前貼身伺候的婢子。
春英一直侯在門外,離了幾步遠,偷偷打量持槍守在院門口的周大人。正覺得那人時時刻刻瞧着都一個樣,便聽裡間世子喚人。
她趕忙應一聲,小跑着跨進門,見世子還好,隻眼光一觸及坐在榻上的世子妃,春英鼓着銅鈴似的眸子,大驚失色。
半刻鐘後,屋裡只餘她主僕兩個。春英小心翼翼瞥見姑娘梳洗後,依舊不好看的面色,識趣兒的,沒吱聲。
七姑娘換了身輕薄的裙裳,盤腿兒坐在喜牀上,茲茲磨牙。
想起那人由始至終,臉色都沒變一下,居然就這麼心平氣和,看她頂着唱戲似的大花臉,還能放下身段,給她揉了許久的肚子。
她想想都丟人。
畢竟是姑娘家,最在乎的,左不過心儀之人如何看她。
七姑娘在屋裡,齜牙生悶氣。那人卻在宴席上,分心旁騖:他這般體諒她,替她保全顏面,想必她該消氣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