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是去往何處?”一吻過後,他帶着她,避人耳目,在宮中穿行。方向是去往宮外的,可路卻不是她熟悉的那條。
“帶你賞燈。”他握着她手,掩在寬大的袍服底下。又給她添了件府上帶來的披風,她身量小,帶着兜帽,黑燈瞎火的小道上,極不起眼。偶爾遇上值夜的宮女,遠遠看清他面容,急匆匆跪下去,再沒有膽子打量。
她忽然覺得這樣的夜裡,他與她離了衆人,獨自在月下靜靜遊走,剛纔那些膽戰心驚,就好像腳下的石子兒路,一步步踩過去丟在身後。再艱難的關隘,也會有盡頭。他會如此刻般,牽着她手,先她半步,卻不會拋下她太遠。
她小手偷偷鑽進他指縫裡,將他抓得更牢。他握她的手微微一頓,之後,目光端正平視前方,側臉的輪廓,在月下顯得異常柔和。
“方纔被父親大人喚去,想來這會兒老爺子氣得不輕。”他知曉她在意他家裡人,於是對她未有隱瞞,用平和的口吻,與她交底。
氣得不輕?七姑娘眨眨眼,有些愧疚。“國公大人是氣您袒護我?”小臉上有幾絲落寞,然而他對她坦誠的態度,很快便撫平她心裡的那點兒介懷。
國公大人與夫人許氏不待見她,七姑娘覺得這事兒還真是無可厚非。換個角度想,若是上一世,她跟父母報備,要嫁個沒房沒車沒存款,只空有一腔抱負,正努力打拼的小夥兒,她家裡人,也未必願意的。更何況,這一世,他與她的家世,相差不可以道理計。
他捏捏她手心,眼底有一抹精芒閃過。老爺子對她,不論是否情願,怕是已生出幾分讚賞。她今日在殿上,隱隱也爲顧氏掙回了臉面。若非瞧出她是個好苗子,比幼安遠有勝之,不會急着敲打他。不過是怕他太過看中她,不給幼安留情面。
“這還是其次,要緊是提醒下月初四的婚期。”他就這麼輕描淡寫,將橫亙在他兩人之間最大的阻礙,剖開來講。她一走神,腳下略緩,與他交握的手臂便拖拖拉拉,繃直了,擡高几分。
他站定,停下等她。面上沉靜而悠遠,一語不發。
她定定盯着他打量,偏着腦袋,另一手圈弄着披風領口處,繫帶上的穗子。少頃,主動跨步,靠近他。她與他一同經歷這許多事,很多時候,都達成一種默契。
他於無聲中等待她的信賴,而她心頭瞭然,笑意盈盈給了他迴應。
有些話,犯不着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他的允諾,分量極重,她信得過。她跟他,心智上,都不似十來歲的少年人。靠的不是甜言蜜語,山盟海誓。
這次是她拽了他往前走,小手有一搭沒一搭,搖晃他胳膊。“果餅可還合您的胃口?昨日反覆嘗試了兩回,京裡的食材與江南有些不同,佐料上,尚有些拿捏不準。”
她丁點兒大的力氣,輕易便帶動了他。他嘴角浮着舒心的笑,與她相處,便是如此契合。她懂事,知曉心疼人。對他,她是無可取代,漸漸變得不可或缺。
兩人一路說着話,往往是她揀了兒時的趣事,娓娓道來。他聽得專注,間或應和兩聲,並不打斷她,卻又不會叫她生出一個人說話,冷清的抱怨。
她有些時候也奇怪,按理說,他不是有耐性與女眷好生相處之人。聽他提起家裡幾個庶妹,便知這人慣來的,態度冷清。可她覺得,他很懂得尊重她,不正經的時候,調情也是一把好手。這樣的特質,若是換在素有花名的賀大人身上,那纔是合情合理。
他帶她拐了個彎兒,推門進了一處僻靜的院落。這院落似荒廢了許久,石板路旁的雜草,長得有她齊膝高。四周圍影影幢幢的枝椏,暮色裡有些嚇人。再加上枝頭一聲嘶啞的鳥鳴,她嚇得頻頻往他身旁依偎,抱着他臂膀,緊緊壓住帽沿。
他反手插上門梢,此處無人,他再無顧忌,一把撈了她腳彎,將人打橫抱起,大步登上西邊的闕樓。
她摟着他脖子,下巴擱他肩頭上偏頭看他。因着四下裡都是他熟悉的氣息,她膽子大起來,眼裡滿是好奇。“不是說賞燈麼?此處黢黑一片,連個燈影子也沒見着。”
夫人小姐們都在御花園玩樂,他帶她到廢棄的庭院,好生古怪。不過真當着人前,不能與他如此親近,她又隱隱不樂意了。於是又覺得此處哪怕一盞燈沒有,也是好的。
“急什麼,等看便是。”
她賴在他身上,全身都放鬆着,很是舒服,聽着他低沉而醇厚的嗓音。或許是出於對前世導師的敬重,她也跟着偏向於更樂見她喜歡的人,有着一副成熟而富有男人味兒的嗓音。
等到他扶了她穩穩站定,憑軒遠望,她微張着小嘴兒,震驚於眼前開闊的美景,如此瑰麗堂皇。
高高的闕樓上,他自身後扶着她,耐心與她指點。“右手那處,便是御花園燈宴。”她點點頭,妝點得紅彤彤的遊廊,像一條匍匐的火龍,盤着身子。
“東邊燈火最通明處,乃太祝令丞所執掌的祈願燈,請神祈福之用。”他自來說話言簡意賅,她一點即透。原來,這纔是他帶她到此處的緣由。
宮中祭月,她哪裡有資格伴駕,上前叩拜。於是他便領她到此處,不願她錯過燕京貴女都十分看重的秋節習俗。
別家姑娘對着的是家中置辦的香案火燭,他索性借光,讓她立在高高的闕樓之上,正面兒對着關乎天下社稷,爲祭祖陳設的廟堂祭壇,隨她許願。
她本是有些懼高的,可他既有如此用心,她便順勢抱拳,抵在顎下,安然閉上眼。
人在閉眼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平衡感會有不同程度的削弱。可她不怕,有他在她身邊,此刻危樓上穿過的風,也帶着一股纏綿的情味兒。
他結實的臂膀,穩穩扣在她腰間。順着她小臉面向的方向望過去,他沉凝的眸子停留片刻,終是於默然間,幹了件之前他從未放在心上,亦不以爲然之事。
多少年來,頭一回,他靜默許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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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睜眼的時候,她絲毫不知,身後的男人,因她而破例。
“許的是何願望?”他將風掀起的兜帽,替她攏一攏。慢條斯理繫着結,微涼的指尖,在她下顎若有若無的碰觸。
她能許什麼願?她自個兒是清靜的性子,沒有野心。不過是一心盼着家裡好,他好,她與他之間,能夠得個圓滿。老人都說,願望說出口便會不靈驗。於是她笑而不語,燦然的眸子一閃一閃,不肯相告。
他挑眉看她,摟着她肩頭,將她稍稍帶離憑欄。
俯身,他湊進她搭起的拱形帽檐裡,吐着熱氣,含了她脣瓣。她被他密密實實擋了光亮,沒想到,他會埋頭鑽進她兜帽裡。
這樣嚴肅的人,幹着這樣柔軟的事。她小手從披風裡鑽出來,繞到他身後,緊緊回抱他。
黑暗中,感官變得尤其敏銳。他溼熱的吻,令她沉迷着,甘願迎合。
他卷弄她香甜的津液,含糊開口,“秋節祈福,依照北地習俗,男願早步蟾宮,高攀仙桂。女願貌似嫦娥,得配良緣。”他在後半句,重重咬字。允她緩一口氣,退離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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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嬌喘吁吁,渾身酥麻,軟綿綿,僅靠着他攙扶,勉強站立。聽他這麼一說,她腦子裡靈光一現,總算明白,之前她將他的心思,想得太過淺薄。
便聽他道,“卿卿以爲,爲表祈福之心誠,大周太廟之祭壇,比之尋常香案如何?”
她被他重重壓在臂膀裡,這一次,他的吻,狷狂而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