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瀾那副似乎是永遠掛在臉上的微笑,第一次有了一絲凝滯之感。
他忽然發現他看不明白徐若瑾,甚至似乎是從來都沒有看明白過。
這位瑜郡主就像一團霧,就那麼真實地出現在夜微瀾眼前,卻又看不清抓不住,永遠夠不着。
偏偏這個時候,樑芳茹突然在旁邊說了一句:“王爺,您看四弟妹那邊想合作的人很多,我們也去添上個彩頭,可好?”
眼下這種史書上都沒有的場面,顯然不是樑芳茹所能駕馭的,若是一開始來個重金介入,那還算得上是挑頭幫親戚。這等已經一日金銀千萬兩的時候再去添彩頭,那可就僅僅是個微不足道的錦上添花了。
當然,這和樑芳茹壓性子本善,更沒想和徐若瑾論什麼誰欠誰人情債有很大關係。
即便是現在,她也只是覺得反正靈閣和涪陵王府已經定了在西北開鋪子,就此兩好並一好也就罷了。
但是,夜微瀾並不這麼想,樑芳茹無意中的一語,倒是恰好提醒了他。
微一沉吟,夜微瀾直接低聲吩咐了旁邊的王老公公幾句,只見這王老公公擠開人羣,到靈閣的一干賬房先生面前尖着嗓子高聲叫道:
“涪陵王欲與靈閣合作,出資白銀二百三十萬兩,西北各地,凡有靈閣看重商鋪者,一概便宜行事!”
兩百三十萬兩!
這個巨大的數字砸下來,任憑那些豪商巨賈也不免心驚肉跳。
再想到涪陵王夜微瀾和樑家的親戚關係,衆人除了大聲喝彩添喜慶之外,又還能做什麼?
夜志宇坐在旁邊,兩眼卻猛然看向了夜微瀾。
涪陵王府在西北的勢力本已經大得嚇人,這是樑霄要和涪陵王府做進一步的聯合嗎……
更何況,西北雪災,朝廷多方籌措賑濟,而作爲正管一方的涪陵王府居然還存着這麼多錢?
便在王老公公前去宣佈合作之前,夜微瀾就一直在注意着夜志宇的一舉一動,眼見着那雙冷冰冰的眼神看過來,居然還向夜志宇舉了舉杯。
夜微瀾笑了,依舊是那副完美的笑容,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兩百三十萬兩,這幾乎是夜微瀾在京都所能拿出來的最大數額,甚至可以說,這是涪陵王府在京都全部的活動經費。
可是夜微瀾不在乎,他有絕對的把握,以靈閣今日的火爆來看,這兩百三十萬兩銀子砸下去,換回來的酒票他分分鐘就可以再加價倒手賣給這些商賈。
既藉着靈閣的牌子與勢頭大撈一筆銀子,又再度宣揚涪陵王府之名,還能摻和進靈閣在西北的整體網絡,何樂而不爲?
更重要的是,夜微瀾始終相信,以夜志宇爲代表的皇帝派臣子,一定會對瑜郡主府和樑家的發展非常不安,經此靈閣火爆之日,這種不安很可能會變成一種懷疑,接下來就是敵對。
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在天平上再重重地加上一個砝碼,讓這種懷疑和敵對來得更早些!
與此同時,王老公公得意洋洋,這靈閣招商之事,顯然是涪陵王府又借勢造車,拿了個頭彩!他眼角的餘光甚至已經看到,很多西北過來的商賈已經跑去夜微瀾面前獻殷勤了。
忽然一記清脆的聲音,打斷了王老公公的這種得意。
“且慢!”
說話的人竟然是徐若瑾,不知何時她已經來到了衆人之前,朗聲說道:
“涪陵王府與我家樑左都督本有姻親之聯,與涪陵王府的合作之事涉及到我夫家三姐,我早與涪陵王仔細研究過開分店之事,不屬這酒票及合作商家的範疇,回頭本郡主自會與涪陵王單談!”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愣了。
單談?
偏偏此刻樑霄又插上一句:“涉及我三姐,親戚家事,單談!已妥!”
在場衆人聽了此言頗有些面面相覷之感,但也就如此而已了。
好吧,單談就單談,人家兩家是姻親,樑左都督話說得明白,親戚家事,單談!已妥!
想來定是靈閣又看在涪陵王妃的面子上,特別給了涪陵王府什麼優惠政策?
人家的家事,就算是瑜郡主想胳膊肘往裡拐,那也是人家說了算,跟着瞎操心也沒用!
那些原本在給夜微瀾獻媚的商賈官吏,此刻獻媚歸獻媚,只是話卻不同了。
“原來王爺您早有後手在此啊,樑左都督和瑜郡主可是真給涪陵王府面子呢,對您這是特別照顧吧?”
“嘖嘖嘖,王爺那是什麼人?這不王妃也姓一個樑字呢嗎?親不親一家人,自然和咱們這些買酒票的不一樣啊!”
“就是!下官助王爺和靈閣攜手,財源廣進日進斗金啊!”
一干人等好話說了一堆,夜微瀾自是不在意這些奉承的,臉上那完美的微笑也絲毫未變。
可是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卻彆扭得要死!
樑霄和徐若瑾這一人一句話,居然就把他這個新任的涪陵王,西北的掌管者,從那張酒票和‘指定經銷商’織成的大網中剔了出去?
偏偏所有人還都以爲是靈閣給了他什麼特別的好處,是瑜郡主胳膊肘向着姻親拐,給了他什麼特別的政策?
尤其是當着這個場面,他夜微瀾既然擺出了一副樑家姻親的架勢,總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說沒有這回事我不想開分店想加入那個買酒票的系統中吧?
帶着微笑應酬了兩句,夜微瀾忽然聽到旁邊的樑芳茹開開心心地對着旁邊幾位貴婦說道:
“與靈閣合作開分店,確是王爺、我還有樑左都督和我家四弟妹等人早就說好了的。唉,誰讓我沒有我家四弟妹做生意撈銀子的本事,只能靠親戚幫襯了!到時候分店開起來,還得請幾位夫人過來吃酒……”
夜微瀾依舊在笑,只是臉色有些發青。
他從沒想過,從來自命完美的自己,居然也有被人家兩句話便封得死死的時候。
兩百三十萬兩銀子居然沒花出去,還反倒差點讓人彆扭得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來,這種事情也會發現在我夜微瀾身上?
第四百另一章 大成
一次瘋狂的銷售,當中廳裡一字排開的賬房先生們終於合上記賬簿的時候,留下的是一個瘋狂的數字。
兩千三百九十二萬兩!
一日之間賣出兩千三百九十二萬兩,這是一個註定要在這個時空中成爲經典的一筆。
甚至到很多年後,後人在翻看史書的時候,都無不爲此乍舌不已。
留下的當然不僅僅是這個空前絕後的記錄,靈閣的賣酒票之舉從這一天開始廣爲流傳,甚至於從此以後,大魏國的商界遇到什麼瘋狂搶貨的俏生意時,便出現了諸如布票肉票絲綢票等等效仿之舉。
至於徐若瑾本人,瑜郡主名號自然早已經響徹天下,更有人給她取了一個“女酒仙”的綽號,整個行業中公認的天下第一人,與歷史上那些對酒起過巨大推動作用的先賢起名。
甚至有些民間無知愚婦,會在自家釀酒祭祖的時候先去拜拜徐若瑾的名字,以期能沾了女酒仙的仙氣,釀出些好酒來。
當然,此刻的徐若瑾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會給這個時空的歷史帶來什麼樣一種影響的,她現在只是覺得累。
靈閣重開,大忙小忙了準備了將近一個月,今日又是和不同的人物整整打了一天的交道,真等諸事塵埃落定的時候,人反倒有一種被抽空了精神似的疲憊感。
徐若瑾連接下來的晚宴都沒管,不過是些吃酒聽戲之類的場面應酬,直接交託給了作爲京城靈閣掌櫃的順哥兒和春草夫婦,又拜託了一下姜三夫人從旁照應,便一頭扎進了後院的寢房。
“您這是太累了,今兒這一趟下來便是身體強健之人都是個大折騰,郡主本來身子就弱,這幾日可要好好養養,莫要太過操勞。那天下的銀子總是賺不完的,可不能再這麼拼身體了。”
方媽媽伺候徐若瑾換下了華服,在一邊不住地爲她擦着虛汗,話語裡又是憐惜又是心疼。
徐若瑾嘆了口氣道:“總是有些躲不開的,今兒總算是大功告成。掙銀子什麼的放在一邊,弄了這麼些年的酒,總得給自己個交代,我也想試試我這酒鋪子究竟能到個什麼地步。”
方媽媽微微苦笑,郡主便是如此,做事必須要給自己一個交代,這恐怕也是她能被譽爲女酒仙的原因吧。
一個冷冷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道:“能弄到什麼地步?空前絕後,富可敵國,一日之間開遍天下!我猜數百年內,再沒一個酒鋪子能超過靈閣了,滿意了否?”
人影一晃,能這般驀然出現在徐若瑾內房裡的人自然只有樑霄了。
只是樑左都督此刻的手裡居然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燕窩蓮子羹,和他那來無蹤去無影的身法,怎麼看都有那麼點不搭。
方媽媽看看徐若瑾,又看看樑霄,知趣兒地退了出去。
樑霄也不矯情,伸手便解開了徐若瑾脖子領口的衣衫,白花花的一片在燈下登時便有春光乍泄了出來。
“你這是幹什麼呢,外面還沒完事兒呢!”徐若瑾瞪眼起身,紅着臉啐道:“而且我這身子乏得要死,你怎麼滿腦子還想着這事兒……”
“我想要做的事就是要做到!”
樑霄很蠻橫地又把徐若瑾按回到了牀上,不容置疑地道:“比如我現在想,你得趕緊把這碗燕窩蓮子羹喝了。沐阮說,熱着喝更補氣,涼了效果就差了!”
徐若瑾無奈地躺下,看着樑霄那端着碗的樣子,忽然展顏一笑道:“這碗燕窩蓮子羹,是你特地吩咐做的?還專門找了沐阮問我的身子?”
樑霄認真地道:“確切地說,是昨天就找沐阮問清楚了的。這碗羹從今天早上就開始就一直在竈上熱着的,就怕你什麼時候累了乏了,好有東西馬上給你進補。”
本想打趣一下堂堂的樑左都督也會有親自關注庖廚瑣事的時候,可是徐若瑾看着樑霄認真的表情,忽然心裡一暖,有些話忽然就哽在了胸口,硬是沒說出來。
日子一天天的過,沒有人會和前一天相比一成不變的,他也在變,從前的那個他雖然也明白什麼叫體貼妻子,卻不會在意到這麼細,更不會管到要把一碗羹熱上一天這種瑣碎事。
寂靜無話,徐若瑾像個溫順的小貓一樣一口一口的吃完了樑霄手裡的燕窩蓮子羹,任憑櫃前和中廳裡喧囂熱鬧,兩個人卻只享受着這難得的一份安靜。
樑霄忽然說道:“解開你的扣子,是敞着衣襟,在出虛汗時讓身子過過風,這樣纔不會捂出虛火來,我不是光想着……那個啥……”
徐若瑾終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着樑霄幾乎百年難得一見的忸怩神色,打趣道:
“那個啥?小女子才疏學淺,只覺得不明所以!還請樑左都督賜教,那個啥到底是啥?”
樑霄尷尬的臉色卻只有一瞬,忽然板起臉來,湊到惡狠狠地道:“跟我這裝傻是吧?等你把這股子累乏勁兒將養過來,爺讓你好好知道知道那個啥是啥!”
說罷,樑霄立即起身,又對着徐若瑾領口敞開處那白花花的一片,怒目而視般地看了兩眼,咬牙切齒的道:
“你給爺好好睡、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情我自替你料理完手尾。你若是睡得不好,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
徐若瑾順着樑霄的眼光看看自己的領口,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樑霄沒好氣兒地在她的豐臀上重重地拍了一記,這才扭頭走向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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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人還沒出屋,剛剛走到了門口之處,忽然聽徐若瑾在後面膩聲道:
“四爺,人家想要……先那啥……再那啥……然後那啥……”
聲音細若蚊蚋,偏偏又充滿了嬌柔慵懶之意,實在是勾魂奪魄,媚意入骨,直讓男人聽了血脈僨張,蠢蠢欲動!
樑霄聽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敢情自家這位嬌妻,也會這麼說話?以前不知道,以後……哼哼!
“有本事你將養好身子後,天天對我這麼說話……只許對我一個人這麼說!”
樑霄惡狠狠地拋下這麼一句話,出門直奔淨房再衝涼水澡!
徐若瑾在牀上笑得差點岔了氣兒!
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卻未必是肌膚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