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老皇上的眼睛眯了眯,“你一向都是這麼聰明加伶牙俐齒嗎?豈不知有時候聰明過了頭也不見得是好事。”
“我知道,可我更知道,如果不聰明只怕連怎麼死的到最後都不知道。”葉無歡的聲音依然平靜。
“葉無歡,你當真以爲有誠親王庇護,朕就真不敢拿你怎麼樣嗎?”老皇上的臉色登時變了,眸色一片陰沉。
“皇上言重了,無歡不敢。”葉無歡低下了頭。
“依朕看,你很敢嘛。”靠向身後的龍椅,老皇上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來,“誠親王的婚事朕不會更改的。”
“天家大事,一切皇上做主就好,這等事情無歡管不着。”葉無歡的聲音依舊很平靜。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老皇上忽然笑了起來。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無歡這點還是懂的,何況胳膊焉能擰得過大腿。”葉無歡不以爲然的說道,縱使面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在她面前也和尋常人無異。
“如果不是……”,說到這裡,老皇上微微的頓了一下,隨後又接着說道,“朕倒確實挺喜歡你這丫頭。”
抿了抿脣,葉無歡沒有答話,因爲有了前面的如果,後面的一切便都不再成立。
“皇后最近身子不適,你去坤寧宮瞧瞧吧,這宮裡的御醫是越來越不中用了。”老皇上說道。
“是。”葉無歡應了一聲。
“去吧。”隨意的揮了揮手,老皇上閉上了眼睛。
“無歡告退。”微施一禮,葉無歡轉身走了出去。
等到葉無歡的身影剛從內殿中消失,那金黃色的帷幔後便走出了一個仙風道骨的人,細看,赫然發現居然是無上大師。
“大師怎麼看?”沒有睜開眼睛,老皇上只是問了這麼一句。
“從去年開始,一直沉寂的貴女星突然光芒大盛,且有三星環繞之勢,到了今年,這勢頭非但沒有消減,反而日趨強烈,曾經老衲的師父斷言,貴女星現,江山半壁坍塌,皇上,不得不防啊。”
嘴脣緊抿,老皇上沉默着,半晌,他開口說道,“那大師覺得該如何?”
“阿彌陀佛”,無上大師只是輕輕的唸了一聲佛號。
“大師是覺得不方便說還是不能說?”老皇上睜開了眼睛。
“阿彌陀佛,老衲不能妄下斷言,自古以來,逆天改命之人雖不常見,可也不能說沒有,這看似是一個死結,其中卻隱藏着種種生機,如果皇上非要使出強硬手段,說不定會適得其反,依老衲所見,倒不如順其自然爲好。”
“好一個順其自然。”老皇上的眸中精光一閃,“那大師覺得誠親王的婚事該如何?”
聞言,無上大師低下了頭,輕唸了一聲佛號,許久之後才說了一句,“不過是一段孽緣罷了。”之後就再也不多說了。
看着他,老皇上的眸色明明滅滅,最後像是疲憊至極的閉上了眼睛,“有勞大師了。”
宸光殿外,葉無歡正緩步走在通往坤寧宮的宮道上,距離
上一次去坤寧宮好像已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如今,雖然是冰天雪地,數九寒天,可整座皇宮在冰雪的映照下反而熠熠生輝,說不出的富麗堂皇、莊重華麗。
對於皇后,說實話,葉無歡並沒什麼好感,只不過皇命難違,縱使再不情願,終究還是要走上這麼一遭。
就在一個迴廊的拐角處,一個小宮女突然衝了出來,看到她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郡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娘吧。”一邊說着,她還不停的磕着頭,那“咕咚咕咚……”的聲響,只一小會的功夫,額頭上便洇出了一大片的血漬。
“你是……”看着她,葉無歡楞了一下。
“奴婢是之前在穎貴妃身邊伺候的。”聽到她問,那個小宮女連忙擡起了頭,登時額頭上的血順着臉頰便流了下來,看起來好不猙獰。
見狀,無聲的嘆了一口氣,葉無歡從懷裡掏出一塊乾淨的絲帕遞給她,“快擦擦吧,有什麼話起來說。”
“多謝郡主。”聞言,小宮女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娘娘自從被皇上打入冷宮後,便一直鬱鬱寡歡,前幾天更是生了一場大病,如今看着整個人都不好了,再加上……”,看了一眼四周,她沒敢說下去,“郡主就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去看看娘娘吧。”
看看通往坤寧宮的路,葉無歡點了點頭,“好吧。”
“奴婢先替娘娘謝過郡主。”說完,那小宮女又要跪下磕頭卻被葉無歡給攔住了,看着她身上單薄的衣衫,連一件夾襖都沒有,她的眉頭皺了皺,“你不冷嗎?”
“奴婢已經習慣了。”那小宮女笑了笑,一臉靦腆的樣子。
抿了抿脣,葉無歡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手中的小手爐遞給了她,“你先給我捧着,這會我有點熱了。”
一瞬間,就看見那小宮女的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眼淚在眼眶裡不停的打着轉轉,最後只是說了一句,“謝謝郡主。”
仿若沒有聽見一般,葉無歡並沒有回答,而是徑自向前走去。
冷宮,在整座皇宮的最角落,終年有侍衛把守,據說進到裡面的人從來就沒有出來過的,所以這裡又被稱爲女人的墳墓。
當葉無歡出現在冷宮門口的時候,守門的侍衛直接將她攔住了,“姑娘請留步,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兩位大哥行個方便,我進去只不過就是看一眼,保證很快就會出來的。”一邊說着,葉無歡從袖子裡掏出兩錠沉甸甸的銀子塞到了他們手裡。
“這個……”掂了掂手中的銀子,他們對視一眼,隨即點了點頭,“那好吧,不過我們還有半個時辰便要交班了,你最多隻能在裡面呆半個時辰,而且不準搞出什麼花樣來。”
“嗯嗯嗯,沒問題,有勞兩位小哥了。”葉無歡一迭聲的說道,隨後示意那個小宮女在前頭帶路。
和別的宮室的春意盎然不同,冷宮裡處處都給人一種死寂灰敗的感覺,有的地方雜草已經有一人多高,幾個衣衫襤褸的女人在掉了漆的廊檐下或坐或站,看到有人進來,只是漠然的一
瞥,隨後又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
“郡主,這邊請。”無視那羣人,小宮女領着葉無歡向最偏的一間宮室裡走去。
看着那羣或搔首弄姿,或攬鏡自照,或自言自語,或曼妙起舞的人,葉無歡突然說不出心中的感覺,五味雜陳。
這就是作爲男人附庸品存在的女人的下場嗎?她們期期盼盼的那個男人,或許最初她們也曾想過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可命運弄人,最後她們得到的是什麼?不過是長夜漫漫,和如今永遠都沒有盡頭的等待,等待那個永遠都不會再出現的人。
就在葉無歡恍神的時候,她們已經走到了屋門口。
“郡主請吧,娘娘就在裡面。”
抿了抿脣,葉無歡輕輕的推開了那扇在冷風中瑟瑟發抖的木門,猶記得初見,她還是皇上最寵愛的穎貴妃,一朝突變,卻已物是人非。
什麼是天堂?什麼是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入目所及處,甚至連一條像樣的板凳都沒有,只在角落裡擺放着一張破舊不堪的牀,甚至牀的一條腿還是用磚頭砌起來的,葉尋穎就躺在那張牀上,身上蓋的被子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甚至有的地方都露出了棉絮,可就算是這樣,那棉絮也只是薄薄的一層,根本就抵擋不住寒冷。
“靈兒,是你嗎?我的口有點渴了,你去給我倒杯水來。”葉尋穎的聲音傳來,整個人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葉無歡快步走了過去,當看到眼前的葉尋穎時,她一下子愣住了,兩隻手猛地捂住了嘴巴。
那哪裡還是一張人的臉啊,本來花容月貌的臉上此時佈滿了深淺不一的傷痕,就連那雙曾經剪水般的秋眸而今也只剩下了兩個深深的黑洞。
葉無歡下意識的掀開被子,剛要搭她的脈,卻猛然發現,她的手筋也被挑斷了。
站在那裡,葉無歡突然沒有了往下繼續掀下去的勇氣。
“你……你是誰?”察覺到不對,葉尋穎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慌亂。
用力的嚥了一口唾沫,葉無歡仔細的給她把被子蓋好、掖好,又將身上的貂裘披風解下來蓋在了上面,“我是無歡。”
“無歡?葉無歡?”葉尋穎喃喃自語着,半晌,似是終於想起來了,她突然笑了起來,“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對不對?”
“我倒是想看,可你覺得你還有笑話讓我看嗎?”葉無歡很平靜的說道,可如果仔細聽的話就會聽出,她的聲音其實是帶着顫音的。
聞言,葉尋穎沉默了,半晌,從那已經變成空洞的地方慢慢的流出了一些類似液體的東西。
看着她,葉無歡無聲的嚥了一口唾沫,從懷中掏出一塊絲帕仔細的給她擦拭着,“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像我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要怎麼幫我啊?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歡兒,姐姐這一輩子就這樣完了,我愛了他一輩子啊,可最後卻落得這般下場,都說帝王無情,以前我不信啊,歡兒,姐告訴你,永遠,永遠都不要嫁入帝王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