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聲尖叫劃破灰白的天空。
蔣小花覺得這聲音比拂曉的雞鳴更加提神醒腦。
餘秋娘戰戰兢兢伸出食指,目及之處是赤裸上身的紀翰林。
“你們殺了他?”
隨便看看,也看出來他烏漆麻黑的好嗎。明顯是毒死的,不是前不久普及過知識點嘛。自己才差點死他手裡。
蔣小花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你再大聲點,你的鄰居都會來參觀你丈夫的屍首,雖說是假的,可他們不知道啊。”
屍體也查驗的七七八八。蔣小花直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興致勃勃的準備向鄭琛煜介紹介紹。
除了前日面具人給的令牌,鄭琛煜知道紀翰林沒什麼其他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了。
皇極衛分天地玄黃四字,天字主職守護,地字負責暗殺,玄字專職查探,黃字負責聯絡。而紀翰林就是玄字探。
用木槿的話,這夥人就是瘋子,苗頭不對先自殺。所以即便知道皇極衛的主子是誰可沒有人有證據指認。
“他是咬破藏在後槽牙的毒囊死的,毒的話就很有意思了,兩顆分別在兩側,是牽機和七星海棠。”蔣小花小心伸出兩指的捏着下頜。“我就很好奇,這萬一咬錯了怎麼辦。”
“牽機,牽機,牽機。”鄭琛煜反覆呢喃,黑瞳暗沉如臘月的深井,不見天日。
蔣小花見他模樣深沉,以爲是思考,於是好心開口解釋。“牽機,牽機,顧名思義就是讓人像牽線木偶一樣的毒,少量服用會讓人興奮且不知道疼痛。中毒的話就會死的很慘了。全身痙攣長時間後纔會死。”
她不知道鄭琛煜有沒有聽進去,只是此刻他周身寒氣退去,重新迸發出滔天殺氣!赤裸裸的殺氣,欲摧毀一切的殺氣!
蔣小花覺得自己被一種大手生生推着往後倒退數丈。
屍體旁的鄭琛煜雙眼赤紅空洞,猶如地獄索命的惡鬼。抽出收回腰間的軟劍,在紀翰林的屍身上毫無章法的胡亂戳刺。原本遍體鱗傷的屍體眼下幾乎屍首分離,幾乎已經瞧不出人模樣,有些部位更像是爛肉。
餘秋娘被眼前的一幕驚的一聲不吭,砰得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蔣小花黑着一張臉,心裡爆着粗口罵娘。這傻娘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劍尖在地上摩擦,發出的聲響讓她頭皮發緊,渾身雞皮疙瘩掉一地。
鄭琛煜的目標換成眼前昏迷不醒的餘秋娘。蔣小花甚至能想象那個血肉模糊的畫面。
她也害怕!往日裡雖說他臉冷着張臉,可這般暴戾恣睢絕不是他的本心。
眼看他離餘秋娘越來越近,蔣小花帶着破釜沉舟的勇氣朝鄭琛煜衝了過去。
她在花姨的醫書上見過,這種情況是癔症,是因爲受到刺激引發最底層的記憶從而精神異常。就像睡夢一樣,如果不能清醒,大概就只能渾渾噩噩的沉睡一輩子。
蔣小花自身後環住鄭琛煜的勁腰。腳步仍舊沒有停止,甚至帶着她繼續往前走了好幾步。
眼看離餘秋娘越來越近,蔣小花也越來越急。
如果他不醒不過來怎麼辦?
如果他醒了發現自己殺了餘秋娘乃至殺了自己,他去會愧疚一輩子吧。
終於腳步停下了,與那日馬車上的蜻蜓點水帶來的熾熱和溫暖。此刻的鄭琛煜更像一臺毫無情感的殺戮機器。渾身到底佈滿徹骨的殺意。
手臂猶如生鏽的輪軸舉起手中長劍,鄭琛煜蹙眉可眼神依舊失神。
蔣小花嚇得閉上眼,“阿煜,不要啊!阿煜,不要殺她!”冷汗夾雜着眼淚在黑衣上留下滿月似的水暈。
她感覺到鄭琛煜停下來了。
悄悄睜開眼睛,餘秋娘完好無損的依舊橫在地面。
長劍停在半空,緩慢落下,猶如蔣小花卡在喉間的心臟也緩緩迴歸原處。
一隻手自腰間小心翼翼收回,輕輕拍着背,輕言細語。“阿煜乖,阿煜別怕,我在這陪着阿煜......”
懷抱着的身體僵硬筆直,讓她想起墨州路上的胡楊,死而不倒。
蔣小花不知道鄭琛煜什麼時候清醒,她甚至不知道他會不會再次發狂暴走,連自己一起殺了。
眼下她唯一能確認的就是自己目前的動作是對的。
可是,眼看天近拂曉,村裡百姓很快就要起牀勞作。院子裡這番光景,到時候自己怕是百口莫辯。萬一鄭琛煜再次發狂......
蔣小花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輪武力,一百個自己都不一定是鄭琛煜的對手,輪智力,他現在這德行,哪裡還有智力可言。
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遠處傳來馬蹄聲,一襲紅衣如山間精靈飄然而至。
遠遠看見相擁而立的身影,木槿心中暗喜,自家阿煜這下是真的長大了,這進展連自己都拍馬難及。
隨着距離接近,發現兩人並未分開,依舊緊密相連。
事出反常必爲妖,木槿當即讓侍衛下馬四周警戒,自己獨自一人飛快趕去小院。
蔣小花恨不能掐着木槿脖子讓他跑快些。自己這胳膊都快擡不動了。
濃烈的血腥氣,讓木槿心頭一緊,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蔣小花安撫的聲音在即將拂曉的靜謐山村清晰可聞。
他站在院邊向內觀瞧,地上隱約還能看出是個人的大概就是那個玄字探。內屋門口那個也不知是死是活,再就只剩下蔣小花和她環着的鄭琛煜了。
蔣小花斜着眼,不斷衝木槿眨眼睛,希望對方能明白彼此現在的處境。畢竟她也不認爲木槿在武力值上能比壓制鄭琛煜。
一貫面帶微笑的木槿此時一臉寒霜。早前鄭家老爺子就說過,阿煜心智堅韌淡漠,癔症不可再發,重則不分敵我殺戮力竭致死。當下情況還不至於那麼糟糕。
衝蔣小花張口無聲表示,你退開!
得到肯定的回覆,自腰間褪下紅菱,蓄勢待發。
蔣小花將環在腰間另一隻手縮了回來,如履薄冰地飛速退後。
紅菱自身前如靈蛇一般將鄭琛煜裹得嚴嚴實實,趁他還未掙扎,木槿已然欺身上前,一記手刀鄭琛煜徹底昏了過去。
一切幾乎是一息之間發生。
蔣小花終於脫力似得依靠着岌岌可危的院門。
木槿一聲唿哨,侍衛魚貫而入井然有序收拾完現場,再悄無聲息的離開。
木槿嘆口氣,從懷裡掏出帕子,遞給蔣小花,“擦擦汗,別生病了。辛苦你了。”
天光大亮,太陽從山間探出頭,蔣小花順着門框癱坐在地上。“你可別告訴他,今天發生的事。我覺得他知道了,會以死謝罪。”說着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