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們嘰嘰喳喳講着家長裡短。蔣小花也不打岔,偶爾裝作無意問些自己想知道的事。
天色漸晚,衆人陸續回家。蔣小花也藉機離開,前去祠堂。
崎嶇小路上低頭快步前行。腦海裡將聊天內容又回味了一遍。
婦人對紀翰林的評價明顯兩極分化嚴重。好壞各執一詞,這一時半刻蔣小花也難辨真假。
祠堂模樣依舊,只是氣氛光看着就覺得暗流涌動。
“在下與妻子發生口角,一時氣極才離家而去。奈何身受重傷,無法傳訊。前些日子將將養好傷就火速趕回來了。”
說話的男子雖穿着樸素,可一舉一動讓人一眼就能和尋常的山野村夫區分開來。
蔣小花不合時宜的腳步聲打斷了衆人的談話。
衆目睽睽之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訕笑着說道。“你們繼續,別管我。”
鄭琛煜見她一副傻憨憨的模樣,黑眸裡陰沉悄然消散開。
就方纔的談話,紀翰林不僅大方的承認了自己之前在安陽府發生的一切,甚至於話裡話外還能叫屈喊冤。
問及爲何隱瞞過往,只是乾巴巴一句,“會試名落孫山,無顏見父老。”
蔣小花可算明白,雖說看似老實配合,可沒有一句是重點。難怪鄭琛煜黑着一張臉。
“紀先生好不容易回來,想來夫人必然十分欣喜吧。不知道能否去您家吃個便飯。上次夫人還說要請我吃飯來着。”蔣小花一雙杏眼眯成好看的月牙狀,滿面的春風笑意。
紀翰林對話題的轉變一時承接不上。停頓片刻,態度謙和有禮。“那是自然,姑娘當日救了賤內一命,理應感謝,姑娘不嫌棄寒舍簡陋,我夫妻二人必然掃榻相迎。”
蔣小花開心拍拍手,天真無邪的少女做派。“那可太好了,我兄妹二人今夜可就住在紀先生家了。”
紀翰林又是一愣,這小妮子也太會順杆爬了,這窮鄉僻壤吃點稀罕也就算了。那硬板子牀有什麼好的。
族老看着既然不需要自己再呆在這,火急火燎的表示。“既然兩位已經決定了,那翰林好好招待。老朽年歲大了,經不起折騰了。”
健步如飛的背影,當真是年歲大了。
無奈的紀翰林只得帶着蔣小花二人回家。
行至院門,已有些看不清路。影影綽綽中看見餘秋娘提着燈籠在門口候着。
還未進門,蔣小花忽然問道。“我聽說紀先生脖子上有顆痣,可是怎麼沒看見。”
紀翰林深深看了眼身旁妻子,笑容越發明朗。“當日不小心從山崖滾落,想來劃破了脖子,這纔沒了。”
一陣夜風帶着與白日截然不同的寒意襲來。燈籠搖晃,照得人影如鬼魅。
乍聽之下,毫無破綻。可餘秋娘的表情怎麼看也不像是期盼丈夫回家的妻子。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屋,得知蔣小花二人今夜不僅在這吃飯還要宿在此。她顯得很興奮。
對,不是緊張,也不是恐慌。
而是一種刻意的興奮。
餘秋娘熱絡的拉着蔣小花的手。“蔣姑娘可不要嫌棄我們這粗茶淡飯。看你也是金貴人家的姑娘。莫要嫌我聒噪。好長時間家裡沒這般熱鬧了。”
蔣小花任意她拉着往屋裡走,眼神至始至終聚焦在餘秋娘臉上。
模樣看着興高采烈,可眼神帶着空洞直視前方,根本不曾與自己有任何交集。
四人氣氛微妙。
很快,餘秋娘張羅着做飯收拾。平日裡也就吃些野菜紅薯之類的。前些日子紀翰林回來,給了自己些散碎銀子,索性今日不至於太過寒酸。
好在蔣小花從不計較吃食,而鄭琛煜向來吃的不多,對於她夾到碗裡的食物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倒是紀翰林吃的很爲難,一會皺眉一會喝水,瞅着難以下嚥。好似對自家妻子的廚藝頗爲不滿。
吃飽之後,蔣小花又幫着餘秋娘收拾起碗筷。以前在家,這活都是她做,自然也是輕車熟路。
竈房邊上,兩人坐着馬紮洗鍋刷碗,順便說點閒話。
“秋娘,不介意我就這麼喊了。”蔣小花挽起衣袖,拿過一旁的筷子,動作麻利,餘光仔細盯着餘秋娘一舉一動。
見對方準備挽袖子的手僵在空中片刻又縮了回去。任由袖子被水浸溼也無動於衷。
蔣小花留了心眼,這手上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還是說洗個碗順便把衣服也洗了。
“我今天來的時候聽村裡人說話來着,好多人說紀先生是假的。”蔣小花這下乾脆扭過臉直視她。
餘秋娘好像還雲裡霧裡還沒緩過神。答來一句。“嗯。”好似默認了傳言。
又瞬間驚覺,怒罵道。“這些愛嚼舌根的,成日裡胡說八道。蔣姑娘莫聽他們瞎說,我自家丈夫,我還能認錯了。”
看着她這平地驚雷的模樣。蔣小花順勢點點頭。“我也這麼想。秋娘,你看你,衣裳都溼了。”
說着探出身子,兩手迅速將她袖子向上拉扯。
怎料,餘秋娘好似針扎蟲咬一般猛站起身,蔣小花失去倚靠,一屁股結結實實摔在地上。洗碗的木盆也被碰翻,水流了一地。
嘈雜的動靜引的其他兩人前來。四人表情各異。
鄭琛煜左右環視,確認蔣小花並未受傷。氣定神閒的站在一旁,不置一言等着她的繼續發揮。
角落裡紀翰林緊張的握着餘秋娘雙手,不住安慰。一派夫妻恩愛的姿態。
不知爲何,蔣小花覺得她好像抖動的更爲劇烈。
是因爲那一晃而過的傷疤?雖說面積頗大但就色澤而言應該是陳年舊傷。
蔣小花清咳一聲,打斷紀翰林夫妻深情的對白。“紀先生,你看我這也沒什麼衣裳,秋娘衣裳也溼了。我大膽借身衣裳。可好?”
紀翰林眉頭深鎖,這丫頭是真難纏,扮傻賣癡,藉機生事,完全信手拈來。
原想借此將人快些打發走,還未出言拒絕,蔣小花又開口。
“我個姑娘家,天寒地凍這樣回去,鐵定是要生病的。我這父親還未找到,就因爲染着風寒命喪黃泉,可真是太過淒涼悲哀。”
不知那句話觸動餘秋娘,她將手抽了回來。
轉而牽着蔣小花往前走。“蔣姑娘莫要嫌棄衣裳就好。”
手心溼潤,不知是汗還是水。只是攥着她的手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