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就是眼下,三人成虎,這姐妹倆的好日子也在後頭呢。
左右今日與華昭儀的話,是高擡了薛皇后的體面,與薛皇后無礙,不過叫乾元帝心裡知道了,這心情是個什麼,就不好說了。
若不是乾元帝與薛皇后勢同水火,夷安尋常也不會這麼幹。
微微斂目,夷安看都不看後頭那兩個女子,只與四公主在御花園玩耍了一會兒,待薛皇后下朝,這才往薛皇后的宮中去了。
這短短的半日,夷安對四公主的稱呼已經到了“長寧”這樣的閨名,如今喚起來,想到自己的封號,竟覺得有幾分緣分。
兩個女孩兒嘻嘻哈哈地折了嫩柳到了薛皇后的宮裡頭,卻聽見裡頭有些哀求的熟悉哭聲,對視了一眼,夷安見前頭領路的宮人並不在意地帶着自己進去,也不以爲意地跟着,一進其中,卻見裡頭正跪着兩個青年男女,其中一個正是昨夜裡哭哭啼啼六神無主的大公主,另一個卻是面容俊美,身姿欣長的青年,這青年伏在臉色冷淡的薛皇后的面前,渾身發抖,口中不住地哀求什麼。
那個該是大駙馬淮陽侯了,夷安看了看,果然容色俊美,不過想到這傢伙不幹人事兒,不由仰天翻了一個白眼兒。
“這是做什麼?”四公主拉過一旁的宮人問道。
“你不必求了。”薛皇后此時淡淡地說道。
她看着面前恭敬的大駙馬,面上露出一絲譏諷,冷冷地說道,“本宮信任你,將大公主賜到淮陽侯府,你們全家,將本宮當傻子耍,嗯?”
這漫不經心的話,叫大駙馬臉色慘白,卻只低着頭哀求道,“千錯萬錯,都是微臣的錯,求娘娘,放過微臣的弟弟。”
昨日裡大公主回來,大駙馬就知道不好,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與溫柔好好兒地哄了哄這公主,沒想到竟是晴天霹靂,聽到了那樣的結果,本是想今日進宮跪在薛皇后面前哀求,沒有想到皇后動輒雷霆,今日就由吏部下旨升了弟弟的官位,之後往蜀地去了。
想到蜀地民風彪悍,大駙馬已經雙腿發軟。
“再與本宮說一個字,你去陪他。”薛皇后實在不耐煩這些,見大公主目光閃爍,不由問道,“還有什麼?”
“求母后饒了二弟吧!”大公主滿臉是淚,與驟然感動地看着她的大駙馬對視了一眼,眼神交纏之中,竟被夫君的真心感動了,給臉色冷漠的薛皇后磕了一個頭,哭着說道,“駙馬都與女兒說了,如此都是迫不得已,他的心裡,還是我最重要的。”
見薛皇后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自己,其中的陌生竟叫大公主打了一個寒戰,然而感覺到大駙馬握住自己的手上傳來的力量,她便哭着叫道,“女兒從前竟不知道,蜀地是那樣的地方!這,這也是太狠毒了!”
她一邊說,一邊用驚恐的眼神去看後頭悠然而入的夷安,心中生出恐懼來。
她本以爲夷安只是送了駙馬的弟弟出京吃點兒苦頭,卻沒想到叫駙馬一說,竟彷彿是置小叔子與死地!
這做人的心腸,怎麼能這樣狠毒?
“大皇姐!”四公主臉色一變。
從前大公主的倉皇無助還在眼前,如今竟換了模樣,翻臉相對,竟叫四公主覺得自己不認得面前的姐姐了。
夷安一心爲她打算,可是她這明擺着反咬了一口,如此她們夫妻倒好了,可是淮陽侯府與夷安家的平陽侯府,豈不是就此結怨?
爲人怎麼可以這樣?
竟是小人!
夷安呵地一聲笑了,上前穩穩地給薛皇后請安,轉頭看了一眼面露不忿的大公主,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擡眼看她,目光閃爍的大駙馬的身上。
虧了她素來走一步往前看三步,不然,大公主可坑她坑得好了。
薛皇后見夷安臉上笑意輕柔,完全不見怨憤,眼裡就閃過滿意之色,目光落在大公主的身上,卻再無慈愛。
“你將本宮的心,扔在地上叫人踩。”薛皇后只說了這一句,竟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樣漠然地走了,大公主就驚慌了起來。
若是小叔子回不來,她夫君日日傷感,還如何能與她在一起快活呢?心中恐懼,大公主看見正悠閒地坐在一旁與四公主編手邊嫩柳的夷安,有些愧疚,然而想到駙馬,卻還是硬起了心腸指着夷安埋怨道,“你的心腸,這也太狠了!”
“公主這話,我不明白。”反覆無常的小人,夷安見得多了,如今只含笑看着大公主,微笑了一笑,懵懂不解地問道,“難道我在宮中,衝撞了公主?”
年少的女孩兒笑得天真可愛,然而大駙馬想到妻子口中的手段,身上竟生出了不寒而慄來。
平陽侯有女如此,真是不能小看!
大公主渾然不覺,只指責道,“不是你與母后進言,二弟怎麼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她轉頭與臉上青白交替,目中複雜無比的大駙馬悲切道,“都是她!夫君,我是無心,被她蠱惑的!”
“大皇姐說這話,實在叫我不恥!”四公主被姐姐的做派噁心壞了,起身大聲道,“昨日種種都還在我的眼前!大皇姐昨兒如何傷心困苦?如何哀求母后?如何與夷安求計?爲何今日,竟能翻臉無情?!”
見大公主說不出話來,她便冷笑道,“昨日夷安說了些,然而這都是大皇姐您允了的,是您自己要送人往蜀地去!怎麼到了今日,就是夷安之過?她一片心都是爲了你,你就是這樣待真心爲你之人?!”
種種質問,只叫大公主說不出話來。
“公主反覆,在所難免。”夷安卻只含笑溫聲道,“不過,我是哪個牌位上的人呢?不過是隨口笑言罷了,公主當了真,求了姑祖母。姑祖母愛惜你,不忍拒絕,就算知道不妥,到底全了你的心願,如今竟成了我與姑祖母之過?”
她嘆氣道,“到底駙馬在眼前,公主不好說些什麼,罷了,這罪,只我領了也就完了。”她冰冷的目光落在大駙馬淮陽侯的身上,微笑道,“確實是我,送了貴府二爺往蜀地去,又如何呢?”
淮陽侯握了握手,眯起了眼睛。
“駙馬都聽到了?”大公主見夷安“認罪”,頓時喜笑顏開。
“平陽侯府在京中淺薄……”夷安嘆息了一聲,卻不再多說。
淮陽侯揮開大公主的手,閉目許久,不甘心地往薛皇后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了怡然自得的夷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起身走了。
“你這是要與淮陽侯府結怨?!”四公主見皇姐匆匆地跟着走了,不由急聲道,“你還知道你們家在京中淺薄麼?!淮陽侯府在本朝已經百年,這是有數的勳貴之家,你這是要做什麼?!”
“就是因這個,我才謝了大公主。”夷安冷笑了一聲,慢慢地說道,“大駙馬,確實是個聰明人。”只望這聰明勁兒,叫他用對地方。
大公主這樣隨意地糟蹋薛皇后的慈愛,甚至這一次連薛皇后都往坑裡帶,竟正好成全了自己。
這一回,她倒是要叫京中都知道,這前頭的官員變動,大公主說話都不好使,只她一句話,就能叫那必死的回來!
憑着這個,不怕去死的,只管得罪她爹平陽侯!
“等着看,看看淮陽侯怎麼做了。”夷安板着手指笑了笑,見四公主有些憂心地看着自己,不由笑了,回頭卻見薛皇后已經出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頓了頓,竟露出了一絲笑意。
“還請姑祖母給我這個臉面呢。”夷安極討好地說道。
“罷了,既然她不知好歹,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薛皇后對一個駙馬的弟弟的死活沒有什麼執着,伸手點了點夷安的頭,溫聲道,“想必昨夜,你就開始算計,對不對?”
“若公主拿我當知心人,我自然一心爲她別無二話。這一晚上就賣了我的,我也只好爲自己打算了。”夷安一攤手,見薛皇后微微頷首,便笑道,“姑祖母既然說淮陽侯是個聰明人,我自然是信的。”
真是個聰明人,此時出宮,自然應該去親近平陽侯府了。若是皇后鬆鬆口,但凡赦了淮陽侯的弟弟,憑着淮陽侯審時度勢,與平陽侯府就會更加親近,只要自己在皇后面前說得上話,平陽侯府就有淮陽侯的援手。
百年勳貴,到底算是強援。
至於大公主日後如何,夷安想着,就與她沒有什麼關係了。
既然賣了自己,那就別走回頭路。
“她叫我失望了。”薛皇后面容平靜地說完,這才與夷安問道,“今日同安王府的新城入宮,她與你從前在山東有些關聯,你要不要一同見見?”
山東的一切,從夷安的眼前一閃而過,然而轉眼就消失了,只餘下新城郡主的善意與羅婉羅瑾的關照,夷安只在心中嘆息舊日,點頭感激道,“郡主在山東,對我頗有庇護。”
“有這一句,就夠了。”薛皇后想了想,這才與夷安溫聲道,“在宮中不必拘束,只與長寧相伴就是。旁人,不必理會。”
夷安再次含笑點頭。
四公主只好奇夷安在山東的故事,與薛皇后說笑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頭有人通傳同安王府的女眷入宮給皇后請安。夷安與四公主都起身看去,就見幾名年紀各自不同的女眷進入,當首一人身上穿着親王妃儀服,面容沉靜肅穆,進門就給薛皇后拜下,後頭數名女子各自給皇后請安,夷安就見新城郡主也在其中,手邊就是斂目端莊的羅婉,這女孩兒入京不過一兩日,然而瞧着氣色卻並不好。
薛皇后命人扶了衆人起身坐在一旁,見這幾名女眷都好奇地看着夷安,便笑道,“這是平陽侯府的丫頭,慣會哄我,嘴甜着呢。”
京中如今自然都知道,平陽侯府的嫡女得了薛皇后的青眼,又仗着本家的緣故,因此得了縣主的爵位,見薛皇后與夷安說話帶着慈愛溫柔,都心中詫異。
薛皇后爲人頗爲冷漠,能如此,竟是極爲難得的了。
“竟是個天仙兒,不說皇后娘娘喜歡,臣婦們瞧着,竟也愛的什麼似的。”下手同安王妃之後的一名美貌夫人,見夷安並不怯場,儀態貞靜從容,面上就露出了笑意。
“這是同安王世子妃。”皇后與夷安說道。
夷安微微施禮,謝過了世子妃的讚美。
本在用複雜的眼神看着夷安的新城郡主,聽見嫂子竟然這樣夸人,頓時臉色發青。
這次回京,她厚着臉皮住回了王府,就是想着近水樓臺,將羅婉留在王府裡頭,沒想到這嫂子狡猾的不行,說什麼都不應這門親事,她正焦頭爛額,卻見着了這個,真是氣得一個倒仰。
夷安,夷安是她相中的兒媳婦兒,這是怎麼着?她嫂子還想截胡不成?!
入京這兩天就沒有一天順心過的新城郡主拼命地忍住了氣,見世子妃看着夷安兩眼放光,心裡暗罵了一聲癩□□想吃天鵝肉,也顧不得那癩□□是她從前想拿來做女婿的了,臉色猙獰了一下,只探身與夷安笑道,“這才幾日不見,你竟彷彿圓潤了些,”
她掩嘴與薛皇后笑道,“可見娘娘愛惜她,不然這孩子啊,”她裝模作樣地說道,“平日裡在咱們家,可是挑食的人了,爲了她,我真不知廢了多少心。”
夷安挑食過麼?
想到這姑娘素來用最快的速度消滅最多的美食的模樣,羅婉看着母親睜眼說瞎話,不由在臉上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來。
夷安自然是與新城郡主更親近的,見她說這個,也不拆臺,只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來。
同安王妃微微皺眉,看着面容清媚的少女,閉目不語。
“你們姐妹從前一起玩兒的,這以後啊,有多是時候親近不是?”新城郡主就溫聲道。
前頭裡還是叫她滿意的兒子的心上人,進宮不過一日,搖身一變成了縣主,只比她低一層了,這怎能不叫新城郡主吃驚的呢?
雖然知道憑着夷安的身份,必然會有這一日的,然而新城郡主還是覺得薛皇后這是急了些。
先叫她給兒子把媳婦兒定下來,就是封公主呢,也只有叫新城郡主歡喜的。如今可好,滿京城都知道這麼個姑娘了,連她嫂子都動心,以後還能有她那傻兒子的份兒不成?
心裡焦急的不行,新城郡主恨不能不成體統,說說自家侄兒屋裡的那兩個通房丫頭了,還是忍住了,見夷安正在與羅婉微笑,心中就定了定,起身與薛皇后笑道,“前兒纔回京,因此央求母妃帶着我們母女進宮給娘娘請安。”
她心中忐忑,命羅婉起身給薛皇后施禮,這才低聲道,“娘娘是第一次見這丫頭,這丫頭有衝撞之處,娘娘別見怪。”她如今只盼着薛皇后開恩,給羅婉一個爵位。
不是每一個郡主的閨女都有爵位的,新城郡主並不受寵,如今只望給個爵位,哪怕是鄉君呢,也千萬別是個白板兒。
有了爵位,就好議親了。
“是個好孩子。”皇后目光落在夷安的臉上一瞬,見新城郡主已經屏住了呼吸,慢慢點頭道,“你的獨女,就做個縣君吧。”
新城郡主擡頭,已露出狂喜,拉着呆住了的羅婉拜倒給薛皇后謝恩。
“以後你們兩個,在外頭行走也是個伴兒。”薛皇后指了指夷安,溫聲道。
夷安心中微微詫異,想不到薛皇后這竟是在爲自己考慮,心中不由暖和了起來,也跪下給薛皇后磕了一個頭。
新城郡主見薛皇后這樣的話,已知這其中多少有夷安之情,目光落在微笑與薛皇后對視的夷安的身上,想到平陽侯府的聲勢,目光不由落在了身邊閨女的身上。
宋家那三小子,叫什麼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