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我拱了你。”蕭翎眼睛都不眨地說道。
若換個人說這話,清河郡王能把他的腦袋擰下來,只是見出聲的是秦王,蕭翎就覺得情有可原了。
這廝嘴巴賤,卻大半有什麼壞心。
夷安自然也見着對面有個不認識的青年男子看了過來,見這青年一臉剛毅肅殺,渾身的氣勢冷硬之外,還帶着剛從戰場下來的征伐之氣,就知道這是哪一個了,頓時也露出了理解的笑容。
秦王麼,狗嘴裡吐出什麼來都只好當象牙來用的。
想了想,給自己做了心理安慰的夷安便緩緩上前給薛皇后等人請安後,走到了正撇頭看來,目光冷靜的秦王的面前,鄭重福了福,這才帶着幾分歉意地說道,“二……”重重地咬緊落在這個字,小心眼兒的王妃隱蔽地佔了個便宜,這才含笑說道,“二舅舅給我的東西,我收着了,也請舅舅別與我見怪,您那價值□□的水晶杯,我真的也很後悔。”
自然是後悔的,清河王妃捧着水晶碎片眼睛裡哭出了血,也沒有把寶貝換回來,一整套的杯子少了一個,見了多少回都得抑鬱。
當然,對始作俑者更記恨了。
“嗯……”秦王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絕色的外甥女兒,目光平靜。
其實,他覺得這個外甥女兒瞧着雖伶俐,不過模樣兒尋常,看起來清河郡王是個更重視心靈美的人。
“您的心胸是那樣寬廣,一定不會生氣的哦?”夷安敏捷地堵住了他的嘴,見秦王正用複雜的目光看着自己,便急忙討好地笑了笑,扭着手指有些糾結地問道,“只是,那個……您還有麼?”
“什麼?”秦王問道。
“杯子。”夷安見他並未拒絕,頓時知道這是個可以順杆爬的靠山,急忙賠笑道,“少了一個多難看呢?您還有沒有?再給配成一套呀?”說完,做出了一個十分可愛的模樣來,天真爛漫。
薛平在一旁默默地捂住了臉,覺得有這麼個好生無恥的表妹,真是丟人。
“水晶杯,我沒有了,那是安溪國中唯一的一套珍藏。”秦王對可愛清純什麼的完全無感,只是這喚了他一聲舅舅,就是自己外甥女兒來着,作爲一個長輩,秦王殿下確實現出了自己獨特的氣量與胸懷,想了想,便手指敲着桌子淡淡地說道,“還有一套青銅的,不怕摔。”見夷安眨着眼睛看着自己,他便微微皺眉道,“早知道你是個這樣敗家的孩子,就該給你青銅的。”
這話說起來,一點兒都沒有責怪,只是秦王殿下單純地覺得外甥女兒手裡存不下東西。
至於敗傢什麼的,各有各的敗法,秦王從未覺得這是個有其他含義的形容詞。
敗家的王妃沉默地看着坦然的“舅舅”,聽見後頭倒黴二表哥噗嗤噗嗤地偷笑,頓時記了一筆。
“青銅的啥時候給我?”那個也很值錢,夷安如今自己過日子,自然是要寶貝越多越好,便很不客氣地問道。
“日後東西入京,你與兩個皇妹自己去挑就是。”秦王毫不在意地說道。
清河王妃頓時感覺到了舅舅拳拳心意,滿意點頭,坐在了一旁笑嘻嘻地與身邊的三公主問安。
秦王見她果然與三公主親近,心中微微點頭,又見她言談活潑討喜,對薛皇后等人也尊重,知道這不是從前薛家二房的那幾個白眼狼姐妹,就在心中越發看重。
與薛皇后說了片刻青海軍情,秦王這才與薛皇后沉聲道,“兒子這次回京前,已逼降了幾個小國,這幾個小國願意歲歲納貢,俯首稱臣。”見薛皇后微笑點頭,顯然十分滿意,秦王殿下的嘴巴又開始壞了起來,慢慢地說道,“只是這說起來竟彷彿是父皇的文治武功,名垂史冊了,天底下,有沒有好色的賢德帝王呢?不知深淺的小國俘虜都敢睡,也不怕睡夢裡頭叫人割了腦袋!”
“你做了什麼?”薛皇后有選擇地聽了聽兒子的話,便溫聲問道。
“可以納貢,只是得等父皇駕崩。”秦王毫不客氣地說道。
夷安深深地將目光投向了宮門之外,只覺得那一寸的天地真是特別地藍特別地美。
宮室之中束手而立的宮人與內監都面無表情僞裝透明,當做聽不見。
淑妃沉默了片刻,咳了一聲與德妃道,“真是你兒子。”
不是前兒薛皇后整肅宮中,如今沒有什麼危險,淑妃都要想着對聽見這句的人殺人滅口了。
這也太直爽了些,雖然確實叫秦王回來是爲了搞死皇帝,可是不好這樣大咧咧地說出來的。
“那貢品呢?”薛皇后眉頭都不動地問道。
“營造兵器等物,充實軍中了。”秦王慢慢地說道。
“還有呢?”
“帶回來收在母后的內庫,日後一同交換國庫就是。”秦王頓了頓,見薛皇后滿意點頭,微微遲疑地說道,“我見見七皇弟。”
“他在宮外呢,”淑妃含笑說了一句,卻突然咦了一聲,指了指正在嚴肅地思考人生的夷安問道,“小七在你府裡,怎麼未進宮?”
“他去了國公府,您不知道?我使人去接,聽國公府裡說因不知舅舅回京,與唐將軍玩兒去了。”夷安也不說明是一同玩兒去了,還是玩唐將軍去了,對着秦王含笑說道,“舅舅回京這事兒京裡都傳遍了,哪怕七舅舅在外頭咱們聯絡不上,卻也能知道,想必能儘快回京。”
她頓了頓,就與秦王繼續笑道,“七舅舅最仰慕您呢,聽見您回來,還不飛回來?”天可憐見的,她七舅舅,可別跟四公主似的學壞毛病,不然這後宮沒法兒過了。
“小七知道分寸,我等着他。”秦王就與薛皇后沉聲道,“來日我上朝,叫小七跟着我去。”
“他還小。”七皇子剛剛險些着了暗算,淑妃就有些捨不得。
“長於婦人之手,有什麼出息。”秦王哼了一聲,無視了此間衆多“婦人”不善的眼神,一點兒都沒有發現自家老孃都恨不能拿佛珠丟他,繼續坦然地說道,“皇家子,哪裡還有年紀的分別?廝殺起來,誰還管什麼年紀呢?”
“有你在,小七上朝,我也安心。”要不怎麼就是薛皇后正位中宮呢,這一顆心就是淡定與旁人不一樣,此時一點兒都不覺得心跳八百八,溫和地與這個討人厭的兒子說話。
見她同意了自己的話,秦王便鄭重地說道,“有我一日,就有七皇弟一日!”一羣鼠輩也敢稱皇子,叫秦王說,蠅營狗苟的四皇子還有愚蠢的項王,那都不夠他一手指頭碾壓的!
況他自然是知道薛皇后的心意,既然七皇子是要日後有大前程的,他作爲兄長就要幫他一把。
只要七皇子不是個白眼狼,秦王殿下就是一個好兄長。
“這話說的好生威武,叫人心中安穩。”夷安拿了好處,就賣力地奉承了起來。
“我也這麼想,你的眼光不錯。”秦王覺得外甥女兒說了一句大實話,便認可地點了點頭。
三公主瞠目結舌。
她張了張嘴,想要與這相互吹捧的二人說一說關於臉皮的問題,卻見外頭有幾個宮人快步進來,其中一個跪在薛皇后的面前,頭上有些汗流出來,彷彿十分爲難。
“怎麼了?”心情今日很不錯的薛皇后便漫不經心地問道。
“陛下,陛下看中了一位秦王殿下帶回來的美人兒。”這宮女想到乾元帝那種迷戀的模樣,有些畏懼地往秦王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他皺眉,急忙說道,“說那位出身尊貴,願爲兩國之好,因此封了貴妃,賜居甘陽殿。”說了這個,就不敢擡頭,等着薛皇后的裁斷。
甘陽殿就在乾元帝所在寢宮之側,如此可見寵愛。
“這陛下年年寵愛新人,也是有心了。”夷安不知這美人兒的來歷,便諷刺了一句。
想來,皇帝陛下是記不得從前的那兩位真愛薛家姐妹了。
三公主微微皺眉,將這美人的來歷低聲說給夷安聽。
薛皇后臉色平靜,見淑妃面露忐忑,命宮人退下,只冷道,“混賬!”
“這可是秦王帶回來的女人,別管是什麼身份,日後若有個什麼,豈不是要算在秦王的頭上?”淑妃更擔憂些,便與薛皇后有些惱怒地說道,“這是要做什麼?!什麼身份都往宮中拉?還貴妃!”正要說一說乾元帝好色荒唐,簡直就沒有帝王的德行,卻聽見夷安在一旁突然噗嗤笑了。
“夷安?”四公主詫異地問道。
“我想着,如今更鬱悶的,只怕是宸婕妤了。”夷安想了想這位封號格外不同的真愛,見淑妃面上惱怒,便笑勸道,“算什麼呢?不過是個女人,二舅舅的意思,她在青海全家都在二舅舅的鐵騎之下,敢敗壞咱們,也得掂量掂量,不如丟在宮中,新歡舊愛爭起寵來,陛下更忙碌,與咱們不是更輕省?”
若真是捨不得美人兒們,不定哪天皇帝陛下就得精盡人亡。
“可是如今若有御史彈劾秦王媚上,不顧龍體,豈不是得不償失?”淑妃見薛皇后與德妃俱都淡定,便急忙問道。
“明兒早朝,二舅舅先鐵面無私彈劾陛下就是。”夷安笑嘻嘻地說道,“說一說陛下的荒唐與自己的無辜,說一說那貴妃的來歷與自己的擔憂,若是陛下配合,罵二舅舅幾句,那就更叫人歡喜了。”
撇清麼,誰不會呢?
“主意不錯,明日我就要犯言直諫了。”秦王本都握住了腰間的戰刀,想着爲了自己的清白要往父皇的宮中宰了那個新鮮出爐的“貴妃”,卻覺得這個主意更好些,便從善如流地點頭說道。
不過到底叫秦王殿下對面前的便宜外甥女兒有點兒另眼相看。
這也忒蔫兒壞了。
看着這個丫頭一臉壞笑,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顯然還在往外憋別的壞主意,一旁沉靜的青年還殷勤地端着茶水侍候,饒是秦王殿下不解風情,也覺得這是天作之合了。
作爲長輩,自然是要讚揚一下晚輩的,秦王殿下摸着下巴看着壞笑的外甥女,便滿意地說道,“你真不是個東西,”竟然能想出這樣的壞主意,實在叫他喜歡。
滴溜溜轉着的眼珠子呆滯了,有些抽搐地往便宜舅舅看去。
“像我!”二舅舅肅容,滿意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