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煩意亂地在宮中來去,臉上焦躁不安。
一側的韋側妃哭得滿臉是淚,柔弱的臉上面對太子時是帶着幾分厭惡與鄙夷,卻只敢將頭埋在手裡,不敢叫太子看見。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太子?竟然有斷袖之癖!
難道她這樣的美人,連個男人都比不上?!
心中充滿了失望,然而韋側妃想到那個如同蓮花兒一樣嬌弱的少年,想着到了如今太子竟然還好聲好氣地叫那驚慌的少年回家去,卻不提處置,如此庇護,心就涼了。
之前太子叫薛皇后的人撞見此事,她就提議處置了羅鴻,來個死不認賬,誰也說不出什麼,左右沒有證據,薛皇后也不會依依不饒。
雖太子與薛皇后如今很不親近,到底薛皇后不會叫自己兒子背上惡名不是?
況太子也不是沒有幹過壯士斷腕這樣的舉動,那羅鴻的兩個姐妹,不就是太子不想與三公主等人生出衝突,因此才眼睜睜地看着那兩個去死的麼?
怎麼這一回捨不得了?
難道還真是真愛?!
這叫自覺寵冠東宮的妙憐側妃情何以堪?!
“殿下……”跌坐在地上,此前就是“犯言直諫”卻被太子推倒在地的韋側妃臉上露出哀婉的表情,對着煩躁的太子喚了一聲。
“閉嘴!”太子頭上冒汗,本就心煩意亂,卻又有個女人在耳邊喋喋不休,簡直眼前發黑,怒吼了一聲,坐在了椅子上,撐着頭不說話。
“人還沒來?!”臉色有些痙攣,太子的臉色如同惡鬼,見外頭的宮人搖頭,頓時將桌上的茶具盡都掃過在地,罵道,“混賬!”
他命夷安趕緊來東宮給他出個主意,竟然死丫頭現在都不來,簡直不將他放在眼裡!
想到之前的恐慌,太子微微握住了手,看了那不敢出聲,只知道委頓在地哭泣的韋側妃,目中生出厭惡與不耐來。
這女人的話,他自然是明白的,殺了羅鴻,誰都說不出毛病,然而太子的心中卻另有恐慌。
薛皇后拿住了他這樣的把柄,若他如今處置了羅鴻,那就是做賊心虛,只要薛皇后認定了他有斷袖之癖,都不必鬧得滿城風雨,這儲位也算是完了,不說太子妃肚子裡那個,就是如今即將入京的秦王,都叫太子滿頭的冷汗。
帝王私德有虧,都要叫人清君側呢,更何況他一個太子。
心中驚懼不安,太子眼前發黑,只大聲命人進來拖了那個叫他煩心的韋側妃走了,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順着殿門往外逡巡,不大一會兒,就見着一個紅衣絕色的女子含着明媚的笑意緩緩而來,那沉靜的模樣與安然的眼神,都叫太子心中的焦躁平復了許多。
比起韋側妃的哭哭啼啼,他更需要的是夷安這樣的鎮定。
見那如今越發美豔的女子的身後,清河郡王如同護衛一般緊緊跟來,太子打了一個寒戰,卻努力地擠出了一個笑容迎了過去,強笑道,“你可來了。”
“太子召見我,我哪裡敢不來呢?”夷安微微一笑,欣賞了一下太子的心煩意亂,暗地裡給冒壞水兒的三公主點了一個贊。
做孃的這麼壞,想必肚子裡那個不必王妃來教導,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啦。
“我有事與你相商。”太子見蕭翎伸出手擋住了自己伸向夷安的手臂,臉色微微一變,卻還是收回了手。
“就是您叫人撞破了……”夷安挑了挑眉,坐在了一旁,笑說到了半途,卻只是有些歉意地看了臉色扭曲的太子一眼。
不是她不願意在烈王府與一羣賤人勾心鬥角,她也不會頂着太子召見的名號出來。
不過看見太子倒黴,清河王妃心中還是很開心的。
“我是被冤枉的。”太子嘴角動了動,臉色帶着幾分灰敗地說道。
他跟便宜小舅子,真的是純潔的男男關係來着。
不過是今日一同讀書後感到睏倦,倆人並肩在一處休息,多純潔呢?怎麼就叫薛皇后宮中內監見着,之後臉色發白地跑了呢?
夷安卻只想着方纔路過東宮,妙憐側妃那張哭哭啼啼的臉,妝都花了,嘴角微微勾起。
纔多久就失寵?這手段可真不怎麼樣。
“叫誰見着了?”夷安對太子死不死完全沒有興趣,只是有些八卦地問道。
蕭翎沉默地坐在妻子的身邊,看着氣急敗壞的太子,再看看顯然被娛樂了的妻子,頓了頓,什麼都沒有說。
自烈王府出來,夷安的心情很不好,這有人出手娛樂,他還是想叫夷安多開心一下的。
“母后。”太子穩了穩心神,坐在了夷安的對面,見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在手中轉,越發地頭暈,頓了頓,便忍不住低聲問道,“母后,不會因爲這個廢了我吧?!”這纔是他擔心的重點。
“瞧您說的,那可是您親生母親。”夷安頓了頓,這才與太子溫聲道,“況叫我說,姑祖母知道了,也比旁人知道強些不是?”見太子訥訥地看着自己,她斂目溫聲道,“姑祖母知道,只怕還能爲您遮瞞。若是項王知道如何?還不鬧個天下皆知?”
聽見太子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抿了抿嘴角,這才笑道,“況還有四皇子虎視眈眈,您不是真的不知道他那皇子妃,在京中如何籠絡羣臣的吧?”
“你說的是韋氏?!”太子目中一動,露出了兇狠之色。
韋歡確實是一個長袖善舞的人,哪怕如今是在病中,卻叫人越發憐惜,況隴西轉回京中的高官不是一個兩個,與韋歡往來迎合,走動的也十分緊密。
如今四皇子的心,連項王都知道,更何況太子!
“叫我說,您別的不必管,這東宮叫太子妃整頓得跟鐵桶似的,消息飛不出去。”夷安可不會去喝太子宮中的茶水,她都擔心肚子疼,見太子若有所思,彷彿還鎮定了些,便繼續笑道,“不過四皇子妃雄才大略,早就知道您這東宮只怕要生事,妙憐側妃……”見太子目光一閃,夷安的目光閃過了一絲森然,卻眼角帶笑地說道,“也是韋氏中人,說不得您這事兒,得堵堵她的嘴。”
韋側妃既然有膽子謀算太子妃腹中骨肉,還不是一次兩次,清河王妃只好送她一程,叫大家都安心。
真以爲她宋夷安說幾句威脅的話,就偃旗息鼓?
“她做了我的側妃,不會背叛我吧?”太子還是對韋側妃有些感情的,況這些時候太子妃在宮中,東宮庶務都是韋側妃打點,叫太子十分滿意。
“您的心真是良善慈悲,我也不過是說說,捨得捨不得,都是您說了算,只是我卻對側妃羨慕的很,”夷安笑了笑,在太子突然緊繃的臉色中笑道,“這才叫愛美人不愛江山呢!”
太子張了張嘴,竟無言以對。
“那羅家,可怎麼辦?”太子再疼愛小舅子,也受不住這個,見夷安眨着眼睛純良地看着自己,也覺得這話問得叫人沒法兒回答,便低聲嘆道,“難道也要賜死?”
雖然他沒有什麼心思,可是那樣美麗的少年就這樣死了,多可惜?
“難得得了您的眼緣。”夷安溫聲道。
“你不知道,”說起小舅子,太子的精神就抖擻了起來,況瞧着夷安彷彿很有興趣,急忙說道,“這孩子雖然驕縱些,可是卻很聽我的話,難得的知心人。”說起這個,他就唏噓不已。
夷安笑了笑,臉色冷淡。
何止是驕縱些,仗着太子的寵愛敢在京中鬧市縱馬傷人,收取賄賂爲太子引薦,這樣的小子,真是太子難得的知心人。
很怕太子名聲不臭大街呢。
“您想保住他的性命?”夷安回頭握住了蕭翎的手,與這越發溫暖的手十指相扣,卻懶得再爲太子提點,只淡淡地問道。
既然太子這麼願意留個禍患在身邊,她成全他,真是日後叫薛皇后廢了的時候,也不知這知心人願不願意陪着他浪跡天涯呢!
“若可以,自然是保全爲好。”太子心裡又是對韋側妃的處置,又是羅鴻之事,心煩意亂,見夷安低頭忖思,卻不肯做聲,頓時暗自罵了一聲,高聲命外頭守着的宮人去後頭取了一箱子的珍珠寶貝,見夷安見了寶貝眼睛頓時亮了,又在心裡罵了一聲小家子氣,這才虎着臉說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成了親手上不活泛……”想到自己也不寬裕,卻破財,太子只心疼得死去活來,強撐着與夷安說道,“舅舅給你的嫁妝錢!”
夷安探頭看了看,見太子心疼得直捯氣兒,頓時合掌道了謝,歡歡喜喜地翻檢起來。
她真是要感謝三公主,叫她發了一筆小財。
“我是你舅舅,咱們是親人。”太子捂着心口強笑道。
真的是好生心疼!
“既然是至親,我也與您說一句實誠話。”得了好處的清河王妃眉開眼笑特別地好說話,雖覺得太子小氣,珠寶還不如秦王給自己的一半兒,卻還是笑眯眯地說道,“只要您這兒堵住東宮人的嘴,姑祖母處,我來爲您分擔!”
拍着胸口保證了一下,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王妃娘娘便與太子誠懇地說道,“今日之事到此爲止,都叫它當做沒有出現過,也就完了。”
“母后處……”太子等得就是這話,便遲疑了一下。
“姑祖母如今正謀算邊關幾個小國納貢之事,哪裡有時間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夷安爽利地甩了甩從箱子裡檢出的一把玉骨折扇,滿不在乎地說道。
“雞毛蒜皮”的太子敏銳地覺得這是在埋汰自己。
“若母后真的發難,又該如何?!”太子便皺眉問道。
“就說是羅鴻引誘您,卻被正義的您斷然拒絕,因愛生恨要毀您名聲。”想到羅大人父愛滿滿,想要毀自己的名聲叫蕭翎跟着不好看,夷安笑得更加和氣了。
太子覺得這個可以有,微微點頭。
“別擔心,不是什麼大事兒,回頭我在姑祖母面前好好兒與您辯解,都不是您的過錯。“夷安伸了伸懶腰起身,卻突然頓了頓,有些不懷好意地,帶着幾分擔心地與臉色驟然鐵青的太子問道,”那什麼……您和那小子,真的是純潔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