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深深打擊了的長安縣主耷拉着頭無力地走了。
後頭傳來的是太子妃有趣的笑聲,夷安哀怨轉頭,就見紀媛抿嘴眼裡帶着幾分笑意,頓時感到了這世間深深的惡意,吸了吸鼻子。
“縣主這是……”前頭的一個小宮女見夷安哀哀切切的,不由急忙奉承道,“您這是有什麼不歡喜麼?”見夷安好奇地看過來,她急忙笑道,“皇后娘娘眼下正歡喜呢,回頭您與娘娘說說,娘娘必然寬解您。”
夷安微微一頓,只覺得這小宮女有點兒忒伶俐了,目光落在她活潑明麗的面上,這才笑道,“你倒是知道的多。”
“奴婢是服侍皇后娘娘宮中的,因在後頭,您沒見過奴婢。”這小宮女眼中一亮,見夷安彷彿將她看入眼,急忙與她清脆地回道。
薛皇后身邊的位置都是心腹大宮女把持,這樣的小宮女想在薛皇后處出頭簡直是不要想的,難怪有了機會竟巴結起來,只是夷安雖並不在意,卻並不對這樣有些小心思的宮女有什麼好感。
在後宮,低頭做事,別長嘴巴與耳朵纔是真正的聰明人。
真的做的好,總會叫人看在眼睛裡。
此時將這小宮女眼睛咕嚕嚕地轉,機靈極了,她面上不動聲色,卻還是溫聲道,“後頭辛苦,只是這宮中都靠資歷晉身,日後若你也掙出個姑姑出來,也算是圓滿了。”頓了頓,她便不在意地問道,“今日爲何是你傳話兒?”
“幾位姐姐都在忙碌四皇子妃,因此叫我過來。”這小宮女目光一閃,這才與夷安小聲說道,“娘娘今日大喜,奴婢從未見過娘娘有這樣喜歡誰的時候呢,竟叫太子妃都靠後了。”
“是爲了四皇子妃?”夷安心中惱怒,面上含笑問道。
這話若是叫太子妃聽見,豈不是叫太子妃多心?
“可不是,叫奴婢瞧着,娘娘素來不愛笑,這見了皇子妃,可歡喜了。”這小宮女急忙笑道,“也因皇子妃說,想見見縣主,皇后娘娘都想不……”她彷彿自悔失言,偷偷去看夷安的臉色,見她的面上露出了幾分晦暗,嘴角抿起,心中一喜,急忙繼續說道,“娘娘也不過是忘了罷了,叫奴婢說,憑誰也不該越過縣主去。”
“姑祖母真心喜歡罷了。”夷安便嘆了一聲。
“若不是皇子妃離京,只怕娘娘會更歡喜。”這小宮女張口閉口都扣住了薛皇后的態度,其間隱隱挑撥薛皇后與太子妃與夷安之間,此時繪聲繪色地說了幾句,見夷安臉色越發高深莫測,急忙收住了話兒,做出了規矩的模樣,服侍着夷安往薛皇后的宮中去,就聽見這位宮中素有惡名的少女輕聲問道,“清河郡王何在?”
“王爺知道娘娘宮裡來了人,爲避諱,出宮去了。”這小宮女回道。
蕭翎素來是個很規矩的人,斷斷不會做出與四皇子妃同室而坐的事兒,夷安微微點頭,又看了看這小宮女,這才面上帶笑道,“你這張嘴,實在叫我喜歡。”見這小宮女面上一喜,這才含笑道,“你是姑祖母的人,我不好要你,如此……”她微微轉頭,一旁的女兵已經取出了兩錠銀子塞給了這小宮女,見她臉上露出喜色,也不管,只叫她引路到了薛皇后處,命她回去。
“盯住了她。”見那小宮女歡歡喜喜地走了,夷安便輕聲與身邊的宮人道,“不許叫她親近姑祖母與七皇子,也不許叫她往外頭行走。”
這麼個敢在自己面前挑撥的丫頭,膽子不小,生出別的事端也並不是不可能。
薛皇后處的宮人急忙應了,這才引着夷安往宮中去,一進去,就聽見有女子的笑聲,夷安就見一極爲嫵媚的宮裝女子坐在薛皇后的下手,正含笑與薛皇后說話。
“夷安過來。”薛皇后哪裡有什麼“歡喜”呢?此時臉色淡淡,見了夷安方纔有些笑模樣兒,出聲喚道。
夷安上前叫立在薛皇后的面前,就聽薛皇后指着她與那女子說道,“這是平陽侯府的長安縣主,你是長輩,喚她一聲夷安就是。”又與夷安笑道,“這個是……”
“該是四皇子妃了。”夷安就笑道,“放纔在外頭就聽說,姑祖母處來了可心人,如今見了,果然如此。”
韋歡初見夷安,就見一絕色少女逆着日光緩緩而來,一身的氣度風華連天光都壓過,滿眼的麗色,心中正咯噔一聲生出了幾分不知爲何的感覺,心緒不寧,又見薛皇后叫這位長安縣主打斷了話兒竟也不惱,只無奈搖頭,臉色就微微變了。
薛皇后素來重規矩,如今看見確實是喜歡這個丫頭。
她心中忖思猶疑,又見這少女笑靨如花,然而一雙眼睛之中泛着彷彿幽深井水般的寒涼之氣,細細地留意自己,急忙攏住了心中的驚疑,擡眼目中含笑與薛皇后笑道,“果然是容色動京城。”
“我還小呢,這樣誇我,不是叫我難做?”夷安含笑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遑論容貌?”
“夷安這話說的很是。”薛皇后淡淡地說道,“論容貌,豈不是叫人輕賤?”
“原是我見了這等美貌心神動搖,因此唐突了縣主。”韋歡被薛皇后冷待,卻不動聲色,含笑賠罪,見薛皇后點頭,這才繼續笑道,“母后身邊有人說笑,也叫咱們這些平日裡孝心不上的心中寬慰。”
“只要你服侍好老四,就是你的孝心。”薛皇后語氣平淡,彷彿還帶着幾分譏諷,只是韋歡卻只當做聽不懂,與薛皇后說笑。
薛皇后也懶得問韋歡爲何並不上書,自己就暗地裡跑回了京中,此時見她模樣越發的嫵媚,帶着動人的風姿,想到行事溫文的四皇子,目中微微一斂,這才問了些四皇子在隴西之事,知四皇子十分努力,這才微微點頭,與韋歡說道,“明年陛下大壽,這是極大的喜事,你與四皇子可早早入京,不可懈怠拖拉。”見韋歡應了,這才與她揉着眼角說道,“我年紀大了,精神短,你見韋妃去吧。”
“這次回京,兒臣正是要與母后請罪!”韋歡只覺得夷安在側卻請罪有些丟臉,心中不喜,然而此時到底起身跪在了薛皇后的面前。
“請罪?”薛皇后嘴角微微勾起,低聲問道,“有何罪過?”
“母妃一時愛惜我家殿下,竟擅作主張。做了錯事,叫殿下知道,心中只懊惱的不行,與兒臣說起當年母后如何撫育,如何栽培,只覺叫母后的心與疼愛都辜負了。”韋歡眼角有晶瑩的淚水留下,伏在面色不動的薛皇后的面前,哽咽地說道,“因這個,殿下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因不好離開隴西,來不及修書就叫兒臣連夜回京,就是想與母后說,是他的不是,叫母后傷心了。”
她也不辯解,也不爲韋妃求情,又將自己無故上京圓了過去,就叫夷安生出了幾分興味。
這位四皇子妃,真是個聰明人。
只是這樣將罪過都推給老孃,是真擔心韋妃不死是吧?
韋妃滿腔的慈愛,遇上了四皇子,也算是倒了血黴了。
不過也算上活該!
“不過是內宮小事,又有什麼辜負,也值得你如此?”薛皇后不動,等着韋歡哭了一場,這才淡淡地說道,“小四的心,我素來都知道。”說起這個的時候,她的目光飛快地閃過一絲譏諷來。
韋歡伏在地上並未見到,此時聽薛皇后話中有轉圜之意,心中鬆了一口氣,這才擡頭努力地笑道,“兒臣剛入京,就聽母妃竟出了佛塔,能叫母妃從禮佛之中迴轉,叫咱們有承歡膝下這一日,是母后與我們的恩典。”說到此時,她露出了感激的模樣,繼續說道,“若是您願意,兒臣就不回隴西,也……”
“小四身邊除了你也沒有個女人,你若在京,他怎麼辦?”薛皇后慢慢地說道,“叫你們分離,豈不是我的罪過?”
“是兒臣誤了。”韋歡急忙笑了笑,見薛皇后頷首,這才起身與夷安笑道,“縣主不要詫異,實在是我與殿下仰慕母后,不願叫母后不喜。”
“這纔是您的心。”夷安纔不會誇獎這位孝心呢,只含糊地笑了。
見她滴水不漏,韋歡微微斂目,頓了頓,這才與夷安試探地笑問道,“縣主如今在京中可習慣?山東是個好地方,只是到底與京中不同,若是有不適之處,遠的不說,只與母后說,母后最是慈愛,斷然不會叫縣主不好。”她頓了頓,這才含蓄地與夷安問道,“不知縣主爲何想要上京?”
“父親母親都入京中,我爲何不來?”夷安不由詫異笑道,“這話可叫我疑惑了。”
“可見縣主的孝心了。”韋歡微微皺眉,心中百轉千回,卻問不出別的不同,心中到底煩悶,只掩住了,見夷安正對薛皇后低聲炫耀什麼,眼睛都笑得眯起來,薛皇后眼中竟帶着幾分溫情,微微眯起了眼睛,片刻,這才與夷安笑道,“前兒韋家與縣主有些誤會,我這一入京就知道,與家中長輩說了,原是咱們家的不是……”她頓了頓。這才帶着幾分溫柔地說道,“怎敢與縣主相爭呢?”
“這話對了,我的夫君,誰來掙,我就叫她死!”
夷安見韋歡怔了怔,顯然想不到自己這樣直白,這才微微一笑,看着這位傳說中的四皇子妃,挑了挑秀致的眉頭,溫聲道,“這是咱們親近說些心裡話,旁人我斷斷不會說,我想着,您與我親近,也不會與旁人說起我是個這樣嫉妒的人對不對?”
這個意思,就是日後有傳言,都要賴在她的頭上?!
“這個自然,我聽阿素說起,知縣主是個磊落的人,自然不會叫縣主爲難。”韋歡強笑一聲,看着眼前的這個姑娘,不知怎麼的,竟不敢隨意說話。
見韋歡目中生出了幾分對自己的忌憚,夷安這才微笑起來,低聲說道,“我就知道。”她有些得意地與摸着自己頭髮的薛皇后得意地說道,“我是個多麼直白的好姑娘呢?說我壞話兒的,都是心懷叵測,該天打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