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能……”韋妃面對眼前言笑的少女,竟彷彿見到了年輕時的薛皇后,覺得透不過氣,驚恐萬分,許久之後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只覺得心裡苦的要流出水來。
想當年,她是真心想要服侍皇后娘娘,從無二心的呀!
因膽小,她甚至不敢在後宮與那些紅了眼的妃嬪爭寵,生了兒子就將兒子託付給了皇后,自己避居佛堂,靠着薛皇后的庇護過消停的日子。
她心裡是感激皇后的,當年爭寵的那些妃嬪如今還留下幾個呢?大多都凋零在了後宮,連骨肉都成灰了。若是自己,她不會生事,可是誰叫她也有兒子呢?她自己不成器,卻不能叫兒子也跟着她在後頭當個給人踩在腳底下的。
四皇子也是皇帝的兒子,她爲兒子着想,背叛了皇后,是有些不地道,可是又有什麼錯呢?
她是皇后手下的狗,也是四皇子的母親呀!
爲孃的心,只有做了母親的纔會懂,爲了四皇子,她誰都敢背叛!
可是她如今落魄了,不過是因爲這些小事,皇后就對她斬盡殺絕,甚至還要她被眼前一個小姑娘欺辱?
“縣主前來,實在是有些目中無人了!”韋妃到底是宮嬪,見夷安笑看自己狼狽,之後毫不在意地坐在一旁,挑眉含笑看着自己,鼓起了勇氣縮在地上,仰頭顫巍巍地說道,“本宮是陛下的妃子!這後宮,還不是薛家的天下,敢在後宮對本宮無禮,縣主以爲,我一聲呼喊,縣主能不被責罰?!”
她壯起膽子說了如今的話,卻見夷安臉色都沒有變,坐在一旁自在地看着自己,不由生出了惱怒來。
“瞧您說的,不過是用心問候娘娘,倒尋了我這許多的不是。”夷安輕嘆了一聲,見韋妃瑟縮,這才溫聲道,“您禮佛,我心疼您過的不好呢,哪裡是無禮呢?”
“心疼?!”
“不過,”夷安見韋妃彷彿膽氣壯了,竟敢在此時起身,眼角就飛快地閃過一絲冰冷,幽幽地說道,“教您指在臉上,若是不無禮些,坐實了您的指摘,您當我怕了您這位……”她頓了頓,在韋妃有些羞惱的目光裡,帶着幾分譏諷地說道,“陛下的妃子呢。”
就在韋妃想要呵斥夷安無禮之時,卻聽見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音,之後一英氣勃勃的女兵大步到了夷安的身邊,恭敬地說道,“秉縣主吩咐,宮門合上了。”
“這才叫人心裡放心,不然若真叫人見着我無禮,這豈不是與我不利?還是韋妃娘娘想得周全,爲我考慮呢。”
夷安見韋妃臉色變了,此時竟顧不得別的想要爬到後頭去,揮退了那女兵,上前用力將單薄的韋妃摁在了地上,見她驚恐萬狀地掙扎,心裡竟不覺得憐惜,生出了無邊的厭惡與惱怒,低聲道,“這宮裡,只你我二人,叫娘娘知道,就算您今日死在我的面前!……”她見韋妃一顫,便含笑道,“也能叫人說一句對陛下的冷落含怨,寧願自盡。”
“你敢放肆?!”韋妃大駭,只以爲夷安是得了薛皇后的令來送自己上路,頓時驚恐起來,扭着身體尖叫道,“求娘娘饒恕!”
夷安看着韋妃這張依舊帶着幾分美貌的臉,嘴上就笑道,“什麼是蛇蠍美人呢?您就是了!”長得好看,吃齋唸佛,可是連太子妃肚子裡的孩子都容不下,這是什麼東西?
“畜生!”夷安摁着韋妃,溫聲道,“我對娘娘說句老實話,太子妃好,娘娘就好。太子妃不好,娘娘,您也別怨我,白生塔好是好,可是也不如十八層地獄裡頭,地藏王菩薩面前的經好聽!”
“不是我容不下她呀,是……”韋妃頭髮散亂,頓時大哭道。
“那是您家的姑娘不是?側妃乾的,與您乾的是一樣兒的。”夷安含笑道,“我與側妃不熟,有什麼怨恨,只能來尋您。至於陛下面前,您老了,超然世外,叫我聽說一句您去哭訴,叫我聽了陛下對我一句不好聽的,你瞧瞧,旁的不說,四皇子……”
“你要對四皇子做什麼?!”
“這得看管妃與項王殿下,想對四皇子做什麼了,對不對?”夷安溫聲回話,見韋妃掙扎了片刻,無力地趴在了地上,這才摸了摸韋妃滿是淚痕的臉,在她驚懼的目光裡輕聲道,“陛下面前,我知道您的好人兒得寵,也知道韋家是個有人才的地方,妙憐側妃過風生水起,您是她們的長輩,自然知道該如何說,如何節制對不對?”
只覺得手下的嬌軟的身軀動了動,她看着高高的宮室,溫聲道,“好好兒帶着那兩個護住太子妃,不然,您還沒見過什麼叫我的憤怒呢。”
“知道了。”韋妃的一顆心都涼透了,又是知道在外項王打壓韋氏的,此時臉色灰敗地點了點頭。
“瞧,這不是皆大歡喜?日後我帶着那孩子來謝您。”夷安笑了,見韋妃此時彷彿心灰意懶,也不逼迫,好心地扶起了呆滯的韋妃,將她和氣地放在一旁的座位上,這才笑眯眯地安慰道,“我瞧着您這精氣神兒好得很,保不住就是修煉出了佛願什麼的,您放心,四皇子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您就等着享福?只是我想着遠離紅塵久了,您想着駕鶴西去叫大家都不好看,畢竟我才從您這宮裡出去,後腳您頓悟了,我捨不得您,對不對?”
“你想要做什麼?”宋夷安張口閉口四皇子,韋妃咬着牙艱難地說道。
“您好好兒地活着,不然叫我說,就是對陛下心存怨恨,因此不肯在宮中爲陛下祈福。”見韋妃突然擡頭,不敢相信般看着自己,夷安斂目溫柔地說道,“您知道陛下的,脾氣越發地壞了,叫他知道您寧願死也不肯奉承他,只怕日後四皇子的日子要不好過。別想着宸婕妤,”見韋妃嘴角露出了驚慌,夷安嘆氣說道,“婕妤娘娘自顧不暇,哪裡敢爲四皇子說話呢?”
宸婕妤自從上次之後,雖依舊得寵,卻也並不是隨心所欲,乾元帝突然發現從前清高的美人如今竟慢慢地放下了身段兒來與他承歡,竟覺得有些無趣了。
想要柔順的女人,宮裡多少沒有呢?
只是宸婕妤到底容色驚人,有幾分手段,因此倒依舊得寵。
韋妃已經軟在了椅子裡,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這一口口地堵住了自己的退路,就是叫自己忍着這屈辱活受了。
“請縣主離開。”她的眼裡滾下了淚來,也不知是怨恨眼前的少女,還是想如何,只流着眼淚低聲道,“不要叫本宮再見你!”
“您以爲我喜歡這兒?”夷安也是冷笑一聲,眯了眯眼睛,這才帶着女兵出了韋妃的宮中,只聽見身後有女子的嚎啕大哭,不由轉身回望,就見清冷的宮中,陽光之下那些殘破的瓦礫帶着幾分的灰敗陳舊,處處帶着淒涼,卻生不出憐憫之心來。
韋妃想要四皇子爭位,沒有什麼不對,可是不該要傷害無辜的孩子。
目中冰冷地看了一會兒,夷安轉頭就帶着人往薛皇后的宮中去,才走出了十幾步,卻見同是一條小徑之上,竟還有一位姿容絕世,目光清冷的少女緩緩而來,見了夷安,這少女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夷安身後韋妃的宮門上,目光露出了了然與感激,上前頷首道,“縣主……”
“紀姐姐喚我一聲夷安就是,何必這樣疏遠呢?”這前來的正是太子妃之妹紀媛,夷安見她慢慢地動了動流雲袖,掩住了手下,目光一閃,卻只做看不見,與紀媛親熱地笑道,“若真的這樣見外,難免我要喚姐姐一聲郡主,還得給您行禮。”
見紀媛抿嘴眼中透出了幾分笑意地看過來,夷安不是個深藏功與名的人,急忙請功笑道,“我聽說東宮不安,這不知該如何,知道韋妃娘娘是個有捷才的人,因此來討個主意。”
紀媛離得近些,都聽見韋妃的哭聲了,又見眼前少女用純良可愛的眼神看着自己,突然覺得這孩子十分有趣,眼角越發溫柔,輕聲道,“我代太子妃,多謝……夷安張目。”
“太子妃可從不與我說謝,這多見外呢?”夷安嘆了一口氣,裝模作樣地上前挽住了紀媛的胳膊,厚臉皮地將自己全身都軟在了紀媛的身上,叫她回頭拖着自己走路,一點兒都沒有方纔的狠戾,見紀媛默不作聲,這才笑道,“姐姐這是逛園子不成?此地淒涼,日後少來,不然風波更多。”
紀媛不同於素已有跋扈之名的夷安,若是叫人拿住了把柄,自己夠嗆不說,只怕還會牽連太子妃。
“我不過是忍不住。”紀媛想着東宮的王八羔子們,一顆風平浪靜的心都忍不住生出怨恨,此時見夷安勸慰自己,便低聲道,“我只想着,不叫我姐姐活,大不了同歸於盡就是!”
“那是地上的泥,您何必爲了那些碎了自己的尊貴?”夷安挽着紀媛,就摸到她手下的一點冰冷,心中一驚,知道紀媛只怕也是個剛烈的人,便急忙笑道,“這是擡舉她。”
紀媛低頭看着眼巴巴討好地看着自己的少女,動了動嘴角,搖頭道,“欺人太甚。”她淡淡地說道,“什麼尊貴,到時候……”
她就再一次低頭,摸了摸自己的手下,這一次,卻並沒有再避開夷安的視線,叫她見到了手下的一點冰冷的毫光。
“這是……”夷安見那物件兒彷彿玉鑄,急忙詫異道。
“我素來喜愛這些奇物。”紀媛輕聲說道
當日,她所以開始督造攻城車,就是爲了想憑着自己的功勞叫太子妃在東宮好過一些。
太子妃雖是她的親姐姐,然而容貌平凡,家中都知道她在東宮並不得寵。
她努力鑽研出了能叫皇后娘娘都側目的利器,在家中閉門大半年,不過是等攻城車一鳴驚人,許太子看在這些的情分對太子妃好,別叫自己的姐姐這樣的年紀就在宮中苦熬。
若太子願意善待太子妃,她甚至想,願意獻出自己的忠心,用一身所學全力輔佐太子。
就這樣兒,太子竟還不願成全她。
如今看太子的無情的模樣,想着這畜生連親生骨肉都不要,甚至比不上一個與太子妃親近的小姑娘,紀六姑娘是個爽快的人,只想對太子說一句心裡話。
發自肺腑地。
滾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