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不過,張玉芬只能數落裴樂樂,話鋒一轉,暗示她不懂事。
“你以後長點心,又不是小孩子了,動不動就玩失蹤,一點都不爲身邊人着想。你無父無母的,出了點什麼事,也只有我……”
“張阿姨,我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我有父母!”
裴樂樂最反感別人說她無父無母,好像她很可憐很悲催,註定要低人一等。這種同情,比蔑視還要可怕。
出於禮貌,裴樂樂還是喊她一聲阿姨,但單媽媽那種親熱的喊法,卻再也叫不出口了。
曾幾何時,裴樂樂是真心實意將張玉芬當做媽媽看待,她以爲得到了張玉芬的許可,自己和單明倫算是定下來了,總有一天會步入婚姻的殿堂,組建一個有愛的大家庭。
可到底是自己想象得太美好了,不是每個人都認同她的愛情觀,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以結婚爲目的談戀愛。
單明倫跟她交往,也許只是想找個洗衣做飯的老媽子照料他的生活起居,而她天真,單蠢,一根筋,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看不透的,從來只有自己一個人。
張玉芬估計也沒將自己當做正經兒媳婦看待,看她今天的表現就知道了,哪怕有一點點爲自己着想,都不會選在這種時候在醫院裡找自己鬧事。
裴樂樂有時候想自己差唐嘉琳差在哪裡,想來想去,約莫就是口袋裡那點錢,還有忽悠人不眨眼的本事了。
心情越來越糟糕了,在江禹哲面前,裴樂樂不想跟張玉芬虛與委蛇,她推開張玉芬,往後退了兩步。
“還是那句話,我沒有算計你兒子,更沒有拍下你和唐嘉琳的照片爆料給狗仔。唐嘉琳的話,你不要太相信了,我言盡於此,聽不聽是你的事。你潛意識裡不願意相信我,我說再多都沒用。”
張玉芬被裴樂樂陡然嚴肅的態度嚇了一跳,拍了拍心臟,瞪着裴樂樂。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也不怕嚇到我,我一片好心到醫院看你,你不說聲感激的話也就算了,還衝我大小聲,有你這樣做晚輩的。”
當着江禹哲的面,張玉芬不敢衝裴樂樂發火,只能說點不痛不癢的話責備女孩。
張玉芬又要去拉裴樂樂,臉上帶着笑,表面看着是想跟裴樂樂親近,其實是報復來着,裴樂樂對自己不敬,就該受點懲罰。
裴樂樂早有防備,在張玉芬的手伸過來時,她就挪了挪腳,往旁邊讓了好幾步。
瞥到裴樂樂自衛的動作,江禹哲不自覺揚起了緊抿的薄脣,還沒蠢到家,知道要躲了。
張玉芬好像已然忘記了幾分鐘前自己又打又罵的癲狂樣子,鍥而不捨,拼命去拉裴樂樂,親近得不得了。
“阿姨剛纔做得不對,不該那樣說你,阿姨也是太擔心你了,怕你跟外面的那些混混學壞。打是親罵是愛,你要理解阿姨的心意。”
這話說得,豈止是當事人,就連三個護工都聽不下去了。
見過不要臉的,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被人從頭到尾圍觀,兩種截然不同的嘴臉看得一清二楚,她還有臉說這種噁心的事。之前喊打喊殺的兇狠作態,她們都還歷歷在目。
我去年買了個表,護工齊聲默唸。
裴樂樂徹底無語了,她已經不知道如何跟張玉芬交流了,她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多說無益。
“樂樂,這位先生是你新交的男友吧?怎麼都不帶給我瞧瞧,藏着掖着可不好!”
張玉芬問話中帶着試探,以及那麼一丟丟不懷好意的諷刺,好像江禹哲就是裴樂樂的姘頭。他們的關係不可告人,只能偷偷摸摸進行,見光就得死。
江禹哲擰緊了眉頭,心下厭煩,恨不能把張玉芬直接從窗戶丟出去。
“想見我,你還沒這資格!”
傲然睥睨的語氣,不屑一顧的神態,令張玉芬氣結,又深感憋屈,話也不在腦子裡過一下,就脫口而出:“你眼光也不怎麼樣,挑了這麼個壞心眼的女人,錢財早晚敗光。”
江禹哲眼神驟然冷到零度,眸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嗜血暴戾,那涼到人骨子裡的陰冷之色令張玉芬身形一顫,瑟縮着手腳,暗自咬着舌頭,罵自己嘴快。
男人吐字成霜,陰寒無比。
“唐嘉琳她們跟你說了什麼,你一五一十給我吐出來,若有半句隱瞞,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丟下去。”
江禹哲長臂一揮,直直指向敞開的窗口,一陣微風拂進來,帶着黃昏時分的涼意,吹得張玉芬身上也是冷冷的。
男人表情格外陰冷嚴肅,不像是在說笑,張玉芬不由得心裡發慌,他們人多勢衆,真怕他們把她關在這裡,不讓她回去了。
迫於惡勢力的強大,張玉芬只能畏畏縮縮將她們跟她說的話交代了一遍。
“她們說我害唐嘉琳流產?”裴樂樂不敢置信地拔高了聲音。
荒唐,實在是荒唐!
亂七八糟,烏煙瘴氣!
她們真是夠了!
裴樂樂心裡難受,一句話都不想說了,只想出去透氣。
“趁亂溜走?想得美!好戲落幕之前,你哪裡也不準去!”
江禹哲挽住裴樂樂胳膊,制住她想要離開的身子,把她摁到外間小客廳的沙發上,又叫護工把張玉芬也拽出來。
張玉芬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拼命掙扎着大叫。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我要出去,你們不能綁架我!”
燕少軒臨時有點事耽擱了,等他趕到時,場面好像進入了白日化狀態,張玉芬殺雞般的聲音把他耳膜都快震破了。
他站在門口,也不進去,抱着手臂,純屬看熱鬧的心態,靜觀其變。
他是醫院管理者,不方便攙和病人之間的私怨。光靠江禹哲就能搞定了,他一人頂十人,潑婦悍婦刁婦,管你什麼婦,他冷冷一句話,冷冷一個眼神,立馬成了外強中乾的母老虎。
這傢伙,不做演員可惜了,唬人的本事太強大了。
一屋子的女人,看着就頭疼,他居然還有心思跟小女人調情,把裴樂樂摁在沙發上,又捏又摸,不亦樂乎。
男人啊,你的名字就叫表裡不一,外冷內騷。
燕少軒自我想象得嗨,想着想着就樂開了,噗的發出一記輕輕的笑聲,別人也許不仔細聽就注意不到,可各種感知能力超羣的江禹哲卻是很快就採集到了那微弱的笑聲。
他眉峰冷颼颼一
掃,燕少軒咳了咳,把又要逸出來的笑聲咳了回去,若無其事地擡頭望天花板。
他家就是比別家高端大氣上檔次,連天花板上的印畫都是極具畢加索的抽象色彩,那一團團的形狀,冷不丁看去,像浮雲繞樑,眨眨眼,再看,又有點像一對胖胖的小天使,那短短肥肥的小腿之間,一對小蛋蛋好似在噴尿。
這匪夷所思的意境,簡直達到了抽象派的巔峰狀態。
“燕院長!”
別吵,他正在欣賞蛋蛋呢。
“燕少軒!”
都說了別吵,煩不煩!
“燕小六!”
討厭,敢喊他外號,活得不耐煩了!
燕少軒怒,豎起眼睛瞪過去,跟江禹哲涼薄的眼神一對上,立刻慫了,臉上堆起菊花般的笑容,一臉諂媚。
“有事您吩咐!”
“找到給唐嘉琳做人流的醫生,立刻馬上叫他過來!”
還算幸運,那個醫生上的白班,一整天都在醫院守着,這時還沒下班,燕少軒一通電話,女醫生連忙屁顛屁顛趕到了病房。
“燕少有何指示,人家接到電話,一刻都不敢耽擱……”
看到屋裡一大羣男男女女,女醫生也是嚇到了,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了,神情有些懵。
這是幹什麼?三堂會審?弄得她都不敢進去了。
還是燕少軒最和顏悅色,他擡了擡手,笑吟吟招呼女醫生進屋,叫她自己找個地方坐下,千萬別緊張。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女醫生反倒更緊張了。
燕少軒問她有沒有給一個叫唐嘉琳的女病人做過流產手術。
女醫生想了一會兒,便點頭說有,就是這幾天的事,她當然有印象。
這個女人派頭很大,態度也很囂張,一進屋就提了各種要求,不準這樣那樣,還要自己爲她保密,警告說如果她流產的事被外人知道了,她就立刻找院長解僱自己。
難道是她投訴自己?
女醫生惴惴不安,燕少軒示意她放輕鬆,要她把唐嘉琳當時的狀態和說過的話重複一遍。
本來病人的隱私是不允許告訴外人的,但這回領導在問,女醫生沒辦法,只能根據自己所知道的情況據實稟告。
“唐小姐在我這做的檢查,確認懷孕以後,她好像急着要做手術,我還問過她,要不要留下孩子,她說她瘋了纔會生下這個大麻煩。頭一回見到這麼急不可耐想打掉孩子的病人,我印象比較深刻。”
女醫生儘量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講述那天和唐嘉琳溝通的經過,因爲唐嘉琳心腸太狠,說打掉孩子時,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對唐嘉琳的印象實在說不上好,所以也只能做到儘量客觀。
聽了女醫生的話,一直沉默呆在角落處的張玉芬傻了眼,表情跟雷劈了似的,驚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你胡說,她明明是情緒受了刺激,保不住孩子了,纔去做的手術。”
女醫生驚到了:“她這麼跟你說的,我給她做了詳細的檢查,身體很好,胎兒也很健康,我勸了她好久,怕她後悔,可她不聽,堅持打掉孩子。”
張玉芬的世界再一次顛覆,滿眼都是凌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