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樂樂發現自己的人緣突然變好了,每天都有人來看她。
先是於磊,她在片場被綁架顯然讓他很有負罪感,而且,當着她的面,他也直言不諱。
“你男人說你犧牲太大,拍戲差點拍出生命危險,這部戲要是不火,不能拿獎,對不起你的付出,是我的無能。”
爲什麼裴樂樂聽他這語氣更像是抱怨呢!
她炯炯有神道:“那你加油,你行的!”
“……”
他要聽的不是這個好吧,江禹哲被這丫頭吃得死死的果然是有理由的。
扮豬吃老虎,最難對付了。
於磊走了沒多久,又來了燕少軒,謝昶還有徐微然。
人多,也熱鬧多了,不過這組合不對啊。
謝昶暫時忽略不計。
燕少軒和徐微然是怎麼回事?
曾經的戀人,後來形同陌路,現在又手牽手,男的意氣風發,頗有種揚眉吐氣的驕傲,女的微笑中帶着一絲嬌羞。
“你們和好了?不鬧矛盾了?”
燕少軒瞪她:“不會說話,什麼叫和好,我們沒矛盾,是因爲某些原因不得已分開,問題解決了,重新在一起了。”
他這小表妹能和江禹哲走在一起不是沒理由的,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有時說話真是不中聽。
他瞪裴樂樂,徐微然瞪他。
“你別理他,他最近吃多了藥,有點亢奮!”
裴樂樂更是驚奇,氣質偏冷的徐微然也會擠兌人了,戀愛真是偉大啊。
被忽視半天的謝昶終於找到機會說話了,趕緊擠進來:“他豈止是亢奮,還騷包,騷擾狂,沒事就把我從家裡挖出來,陪他買衣服買護膚品,還陪健身,巴不得一秒鐘變小鮮肉,他談個戀愛,把我的私人空間也壓榨沒了,有沒有這樣的,比老江還過分。”
話一出,屋裡兩個女生饒有興趣地看向燕少軒,眼裡泛着揶揄。
燕少軒老臉一紅,翻眼皮看天花板,我不存在,我是虛無的,都別看我,你們看不到。
謝昶滿臉哀怨,眼巴巴湊在裴樂樂身邊,雙眼溼漉漉。
“你看我都要哭出來了,你知道你表哥說我什麼嗎,說我這輩子註定孤家寡人沒人愛了……樂樂,你行行好,告訴我曼曼在哪裡,我已經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現在除了去學校就是關在家裡當宅男,完全和酒吧夜店絕緣了,你看我這麼有誠意的份上就告訴我吧……”
一副我很慘,快可憐可憐我吧的耍賴表情。
長得好,裝可憐也特別讓人不忍心,尤其,這男人還是她母校的副校長,多麼有紀念意義的畫面,好想拿手機拍下來。
你是被萬千少女景仰愛慕的史上最帥最年輕校長啊,有點骨氣好不好。
謝昶纏着她反覆問趙曼曼的下落,裴樂樂很爲難。
曼曼已經好些天沒聯繫她了,她只知道曼曼要去的城市,但具體位置,她並不清楚。
“那電話呢?你總有她的新手機號吧?”
裴樂樂搖頭:“她沒告訴我,我們之前都是用微信聯繫,她這一個月好像很忙,微信也不怎麼上了。”
聞言,謝昶眼底止不住的失落。
他給她發信息,沒看她回過,他以爲她不上微信了,卻不想,她只是不願意理他罷了。
沉默半天,裴樂樂說出一句老氣橫秋,但對謝昶而言並沒有什麼用的話。
“想要曼曼回來,只能拿自己的真心去換!”
真心?
是不是非要他把心剖出來發給她看,她才肯回來。
謝昶捂臉,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好友一個個成雙成對有了伴,唯他孤家寡人,孤枕難眠,想想都心酸。
小曼妞,你快回來吧,我一人承受不來。
燕少軒看了半天熱鬧,過癮了,拍拍手作結束語。
“好了好了,人看過了,話也問了,該知足了,是男人就必須靠自己的魅力征服女人,賣萌裝可憐最可恥,走走走,你哭喪着臉,影響我小表妹養病的。”
燕少軒拖着不情不願的謝昶往外走,徐微然則跟裴樂樂道別。
“你好好休息,改天再來看你。”
裴樂樂點頭,笑着看他們離開。
好奇妙的感覺,燕少軒是她表哥,徐微然很有可能是她未來表嫂,謝昶和曼曼又剪不斷理還亂,她的親人朋友幾乎扎堆在一起了,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緣,妙不可言!
吃過中飯,燕淑琴回江家看孫子,裴樂樂披着大毯子走到窗邊。
屋後的大樹開滿了白色小花,清淡的香氣撲入鼻尖,裴樂樂用力嗅了嗅,頓覺肺部清新了不少。
“砰砰砰!”
裴樂樂轉身,臉上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誰啊?
關皓走了進來,看到他,裴樂樂有些小訝異。
她和他有小半年沒聯繫了,沒想到他會跑來看她。
隨即想到他和江星辰的關係,裴樂樂又不感到奇怪了。
他來了,那麼,“星辰呢?她沒有跟你一起來?”
關皓笑了笑:“她當然也來了。”
他走回門口把扭扭捏捏站在門邊的江星辰拉過來。
“她臉皮薄,不好意思!”
江星辰不
好意思?她沒聽錯吧!
不過,裴樂樂看到江星辰那雙紅腫的兔子眼,愣住了。
“星辰,你怎麼哭了?”
不自覺看向關皓,問他:“你欺負她了?”
關皓忙擡手:“她是小公舉,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
裴樂樂把江星辰拉到沙發上坐下,抽紙巾給她擦眼淚。
“我和你哥哥好好的,你哭什麼?”
江星辰看到裴樂樂,眼淚不但沒有停,反而越掉越兇了。
“嫂子,我,我對不起你。”
抽抽噎噎,話都說不完整了。
江星辰第一次喊她嫂子,裴樂樂有點受寵若驚,不過,這聲對不起,讓她的心又揪了起來。
她幾乎能猜到是什麼事了。
“你知道了?”
江星辰點頭:“哥哥跟我說了,對不起,我那時候太任性,太不懂事,不高興就到處亂跑,我,我不知道會變成那樣,對不起,對不起!”
女孩尚且年輕,又是在大富人家嬌養着長大,活到二十歲,頭一回得知自己身上揹負着一條人命,難免不知所措,心裡有內疚悔恨,想贖罪,可人已經沒了,說再多抱歉都沒用了。
江星辰哭得很傷心,小臉上全身斑駁的淚痕,聲音哽咽,抽抽搭搭。
看得出她是真心懺悔,真的很內疚,裴樂樂也不好苛責她,只能不停給她擦眼淚。
“好了,不哭了,現在說再多對不起也於事無補,你有這份感恩的心,對我媽媽來說也算是一點安慰了。我只希望你能夠吸取教訓,在將來的日子中,不管做什麼都要考慮清楚,遇到天大的事也不能太沖動,你不是一個人,你有家人有朋友,你不見了,他們會擔心的。”
江星辰被負罪感壓得喘不過氣,也不像往日那樣和裴樂樂鬥嘴了,全程很乖很安靜地聽裴樂樂講話,裴樂樂說什麼她都點頭,小腦袋快成搗蒜的了。
關皓旁邊看得直咂舌,心裡不禁感慨,他的小女友要是一直這麼文靜該多好。
裴樂樂說到嘴皮子都快乾了,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了,於是一句話收尾。
“行了,不哭了啊,再哭就不漂亮了,快去衛生間洗洗臉。”
把江星辰哄去了衛生間,裴樂樂鬆了口氣。
這都是什麼事,她纔是需要被安慰的那個吧。
關皓把衛生間的門輕輕掩上,然後回到客廳,小着聲音跟裴樂樂說:“上午她在你媽媽的墳上哭了兩個多小時,都快哭暈了,我怎麼勸都沒用,你養母的死給她造成的心理負擔很大,中午也不吃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想來看你又不敢。”
說這話時,關皓臉上溢不住的疼惜,看得出是真的很在意江星辰,想方設法爲她說好話,希望自己能夠原諒她,對她好一點。
看他這樣維護江星辰,裴樂樂這個做嫂子的也就放心了。
江星辰呆在衛生間大半天才出來,望着裴樂樂的表情怯怯的,好像有話跟她說,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裴樂樂看慣了江星辰鼻孔朝天的傲嬌樣子,陡然見她這小媳婦情態,實在不太適應。
“你說,我聽着!”
“那個,嫂子,你能不能去看看我哥哥,他是爲了保護我,不是有意欺騙你的,你原諒他吧,求求你了。”
江星辰握住裴樂樂的手,眼珠兒水汪汪,看着又要哭了。
裴樂樂愣了愣,問道:“是他叫你來的?”
採取迂迴戰術找幫手,省時又省力,還不用自己出馬,很像江禹哲的作風。
江星辰搖頭:“不不不,這些話是我自己想說的話,我不想因爲我影響你們的感情。”
裴樂樂拍拍她的手:“我和你哥哥有問題也是我們之間的事,與你無關,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人一輩子不可能不做錯事,重要的是知錯,並誠心改正,下次不再犯。”
好說歹說哄走了江星辰,裴樂樂感覺自己快要虛脫了。
看來,不能再拖了,有些事必須快點解決了。
她找來劉律師,要他幫自己起草一份文件。
劉律師聽到裴樂樂要他起草的文件內容震驚不已,面帶猶豫,不敢立刻答應,語氣也十分慎重。
“這事要夫妻雙方達成一致纔好辦,要不您先找江少商量,看他怎麼說。”
裴樂樂微微一笑:“不需要,他會答應的,你只要給他帶一句話,他不會爲難你的。”
儘管裴樂樂說得很肯定很有信服力,但劉律師依然覺得不靠譜,他戰戰兢兢把文件拿給江禹哲看,不到兩秒鐘,就被全身圍繞着黑死光線的男人撕成碎渣渣。
劉律師脆弱的小心臟也是抽了又抽,聲音也格外小心翼翼。
“少夫人說她淨身出戶,不會帶走江家的一分財產。”
“你給我閉嘴!”
這是重點嗎?不會說話就別說。
江禹哲目光如炬,刀刻般立體的臉龐散發着不怒而威的凜冽氣勢。
“可,可是少夫人有話要我帶給你。”劉律師硬着頭皮快速把話說完。
小兩口起口角,拉上他真的好嗎?現在的小青年真是太沖動,太不理智了,決定閃婚時就應該想到可能會有這麼一天。
“說!”
江禹哲隱忍着想把劉律師轟出去的衝動,冷冷掃視他。
劉律師吞了吞口水快速道:“少夫人說,不破不立!”
“沒了?”
“沒了!”
劉律師掏出手帕擦汗,好想哭,果然不能相信少夫人,這位少主子可不是個好說話的善茬,脾氣臭,難伺候。
江禹哲冷冷一笑。
她想告訴他什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她想離開他尋找第二春。
她想走,也得問他同不同意。
這是裴樂樂醒來後,江禹哲第一次踏進她的病房。
兩人一個依靠在牆邊,一個坐在牀邊,兩兩相對,竟是相視兩無語。
江禹哲沉沉凝望着她,她不自在地扭頭,指了指牀邊的椅子。
“坐!”
好尷尬,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在冰庫的半個多小時,他們彼此坦誠,無話不說,可幾天不見,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江禹哲也不客氣,拉開椅子面不改色坐下,兩手抱胸,不冷不熱看着裴樂樂。
“聽說,你要跟我離婚?”
“……”
離婚協議書都給他看了,還扯什麼聽說,這傢伙又開始裝了。
裴樂樂咳了咳,正要說話,去被江禹哲一頓搶白。
“我以爲,我們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你還想鬧什麼?”
“我不是鬧,我說了不破不立,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裴樂樂不慍不火對上江禹哲,一點都不退讓,態度非常堅定。
“我不覺得我們之間有必須離婚的理由!”江禹哲反脣相譏。
“不,有的,只是你不願意面對。”
江禹哲冷哼,明顯不想談這個話題,裴樂樂深吸口氣,徐徐道。
“我和你的心裡都裹了層厚厚的繭,把自己包裹得太嚴實,隔斷了別人,也封鎖了自己,如果不破繭成蝶,最後的結果只會是作繭自縛。我和你最需要做的便是打破包裹住自己的繭,真正走出來。”
沉默聽完,江禹哲面無表情道:“我不明白這和我們的婚姻有什麼必然的關係。”
“當然有,我們的婚姻就是束縛我們最大的繭,爲了維護它,我們變得小心翼翼,生怕觸碰到這個脆弱的繭,反而沒辦法回到初心了。你的決定太倉促,我也毫無防備,就那樣匆匆忙忙領了證,然後一路磕磕絆絆,發生了很多事,也遭遇到了我們之前從沒想過的困難。歸根究底,是我們沒有準備好,如何去組織一個新的家庭,如何讓彼此變得更好。如果不能做到這點,婚姻對於我們真的有意義嗎?”
“所以呢,跟我離婚,重新開始?”
江禹哲覺得自己脾氣真的有變好,老婆都要走了,他還能如此鎮定地坐在這裡陪即將成爲前妻的女人聊人生聊婚姻聊相處之道。
“我希望給兒子一個真正美滿幸福的家庭,而不是不停的猜忌爭執和懷疑,顯然,現在的我們做得不夠好……我想從最初開始,沒有婚姻的束縛,你不會理所當然覺得我應該聽你的,我也有我獨立的空間,不受干擾地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直到確定,我們能不能牽手走一輩子……”
裴樂樂掏心挖肺說了很長一串。
她在醫院養傷,別的事幹不了,腦子卻是滿滿當當的。
想她生命中出現的很多人很多事,想她和江禹哲這段婚姻的可持續性,想以後會不會出現第二個嶽儀姍,想了很久,才做出那個決定。
一輩子真的太長太長,未來可能發生什麼,太多不確定了。
江禹哲後背抵着椅背,修長漂亮的兩手交疊在腿上,迷人的側顏彷彿心事重重,緊鎖着眉頭,似乎也在困擾當中,沉默了半晌,才道:“多久?你要多久確定?”
裴樂樂搖頭:“如果能確定出時間,就不會這樣困擾了。就像我被趙晉軒綁架,嶽儀姍爲了救你不顧性命,明天有可能發生什麼,我們是操控不了的。”
“你的意思是,順其自然,能不能在一起,老天爺說了算。”
這是江禹哲最不贊同的生活態度。
說好聽點是超然,無欲則剛,實在是懦弱,逃避,不敢面對未知的挑戰。
裴樂樂很想一巴掌把江禹哲拍出去,這傢伙就不能好好聽她說話,多用點心去想想她話裡的意思。
“我們走到現在,靠的不是老天爺,而是我們自己的堅持,不然,我可能早就把孩子打掉,在沒有你的地方過着簡單自在的生活。能不能在一起,有外界的阻力,但最主要的是自身因素。我們如果不夠堅定,被外力影響中途放棄了,那我們分開其實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你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
江禹哲一針見血,裴樂樂扯了扯脣角,臉色有些不自然。
“都有!我們相識到現在,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差不多也才一年,而我們已經有了小孩,也結婚了,你不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也不夠正常,其實我們並沒有瞭解到必須結婚的地步。你急着留住我和孩子,我也想給孩子一個健全的家,都帶着各自的小心思,並不單單是爲了愛。我們都還沒愛到非我不娶非你不嫁的地步,我們是不是該放慢腳步,給彼此更多的時間和空間。”
裴樂樂起身,靠向江禹哲抓住他的手。
“證明給我看,用你的心,我對你,亦是如此!”
她和他,是時候談一場永不說再見的戀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