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燁帶兵到了觀陽以後,打了兩場勝仗,將厥真族趕出大燕邊境三十里,然而厥真並沒有退兵,剩下的二萬多兵馬,和大燕玩起了游擊戰。
利用山地沼澤的形,各種伏擊埋伏,每次燕軍一來,他們便跑,等燕軍一撤,又帶兵來騷擾邊境的村鎮。
而且他們還馴化了野狼作戰,專門攻擊馬腿,讓燕軍苦不堪言。
慕容遇帶兵有一次也中了他們的埋伏,損失了幾千兵馬,痛聲罵厥真狡詐。
君燁下令收兵,退回觀陽,不再主動出擊。
慕容遇面露焦急,“這樣下去,我們要在這裡守到什麼時候去?這羣厥真人,真是可惡至極!”
君燁手裡拿着一本古書,淡定的坐在桌案後,緩聲道,“去年冬天厥真受了雪災,牛羊損失慘重,他們沒辦法再用牲畜和大燕換糧食,纔會做起強盜的買賣。我們只要按兵不動,他們糧草不足,並不能維持多久。”
男人眸光一轉,將手裡的書卷放在桌案上,吩咐道,“傳消息出去,就說郭家村裡有我們的屯糧。”
郭家村離觀陽城有十多裡,最靠近厥真邊境,也是厥真經常搶劫的村子。
如果燕軍想要攻打厥真,在郭家村中屯糧,也是情理之中
慕容遇一怔,“你想引他們來搶糧食?”
君燁揚脣一笑,“厥真如今很缺糧食,即便知道這是個騙局,也會想來試探一下的!”
慕容遇眼睛一亮,“我馬上去辦!”
兩日後,夜裡有些陰沉,萬籟俱靜。
郭家村靠北,盛夏的晚上還有些寒涼,早早的村民便已經入睡。
村子裡漆黑一片,連盞燈火也看不到,只有偶爾從薄雲裡透出來的彎月發出迷離的光芒,淡淡的照在這個邊關的小村子上。
夜裡子時,突然有一羣黑影偷偷進了村子,大概有幾百人,身形敏捷,飛快的向着糧倉躥了過去。
因爲是個小村子,糧倉也不大,三間土房一間偏房,院牆低矮,裡面有十幾個燕軍守着。
黑影貓腰靠近,然後埋伏在糧倉的土牆外。
這個時辰是人最困的時候,守倉的侍衛頭領盯不住了,打着哈欠道,“困的不行了,我先去睡會,你們好好看着!”
說完,往旁邊的屋子裡去睡覺了。
侍衛首領走了以後,有人立刻埋怨道,“他倒好,自己去睡了,留下我們守夜!”
“你說着厥真兵都被咱們打怕了,應該不會來了吧!”
“誰說不是呢,我看咱們也睡覺去吧!”
守在門口的一侍衛道,“哥幾個也別埋怨了,你們都去睡,我一個人在這裡守着,反正離的也近,有什麼事我喊你們!”
其他人頓時一樂,
“那就辛苦槓子了!”
“改天請你喝酒!”
一邊說着,一邊往旁邊的屋子去睡覺,地上鋪着乾草,也不脫衣服,直接倒在地上就睡。
叫槓子的士兵見他們走了,坐在地上,倚着木門,抱着長刀,也開始打盹。
突然只覺頭上一暗,他頓時睜開眼睛,擡頭一看,只見上百厥真兵站在面前,拿刀團團將糧倉包圍。
他兩腿一軟,頓時跪在地上,“饒命,大爺饒命!”
一個厥真兵一腳踹開木門,只見裡面堆滿了麻袋,用刀一捅,白花花的穀粒流了出來。
其他人就像餓狼見了肉一樣的撲過去,兩眼在黑夜裡發光,恨不得直接抓一把谷粟塞進嘴裡。
此時那小首領和其他睡覺的人聽到聲音也全部走了出來,見對方人多,一個個嚇的臉色惶白,顫聲道,“你、你們想做什麼?”
“殺了他們!”
厥真兵的頭領低吼一聲。
燕兵渾身一抖,頓時跪下去,“別、別殺我們,我們不喊,別殺我們!”
厥真的小頭領走過去,月色下凸眼厚脣,看上去異常的猙獰,舉起刀就要砍下去。
“別殺我們,我們可以給你們保密,糧倉的糧食你們隨便拿!”燕軍侍衛急聲喊道。
“什麼保密?”厥真兵問道。
侍衛小頭領忙道,“這是燕軍的計謀,故意把郭家村屯糧的消息透漏給你們,讓你們來劫糧,然後等你們來了以後,在將你們全部剿滅,我保證們只要你不要殺我們,劫糧的事,我們絕不外露,你要是把我們殺了,事情敗露,以後你們想來劫糧也劫不到了!”
厥真兵眯着眼,“你說的可是真的?”
“句句是實話!我們不是君燁的手下,只是觀陽的守城軍,我們不想死,只求一條活路!”
“是啊,我們保證不說出去!”
“糧食都給你們,別殺我們!”
其他人也紛紛跟着求饒。
厥真兵回頭看了一眼屋子裡的糧食,又看了一眼這些哀求的燕軍,臉上露出獰笑,“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小的們不敢騙您,你們今天來的兵不多,搬不了這麼多糧食,只要不殺了我們,你們還可以再來!”
“你們果真不說出去?”厥真兵滿臉兇橫,似並不相信他們的話。
“那當然,如果我們說出去,丟了糧食,我們腦袋也保不住啊!”燕軍侍衛道。
那些厥真兵互相看了看,覺得此舉可行,立刻有兩人將他們押到一邊,然後其他人去搬糧食。
厥真兵這次只是來試探虛實,帶的人的確不多,糧食搬走了只有少半。
“明日子時我們還來,要是你敢騙我,我一定宰了你!”厥真兵拿着腰刀在燕軍侍衛臉上拍打威脅。
“大爺放心,小的絕對不敢!”燕軍侍衛一臉卑微討好的笑道。
厥真兵很快撤走,離開糧倉,卻有一人貓腰蹲在牆下,聽着裡面的動靜。
只聽那些燕軍瑟瑟聚到一起,一人問道,“頭兒,失糧的事我們真不上稟?”
那小頭領擡手打在他頭上,罵道,“你是不是傻,糧食被劫走了,我們卻好好的站在這裡,被上面追究下來,你腦袋不要了!”
“那怎麼辦?糧食最後都沒了,咱們也得死啊!”
“先保住命再說,等厥真人把糧食都劫走了,大不了咱們也投奔厥真去,總不白白送死!”
“頭兒說的對!”
其他人紛紛附和。
牆下的厥真兵得意一笑,縱身去追趕前面的隊伍了。
次日,還不到子時,幾千厥真兵便進了村。
從衚衕裡向着糧倉包抄過去,只見院子裡有兩個燕軍正守着,見厥真兵一來,麻溜的跑了。
率兵來的依舊是昨日夜裡那個厥真兵,見燕軍識趣的跑了,越發得意,大步往前走,一腳踹開木門,然後黑暗中只聽“嗡”的一聲,他臉上得意的表情還未收起便永遠的停在那兒,眉心中箭,砰然倒地。
然後屋子裡飛箭如雨,急射而出,瞬間土屋前的厥真兵便倒下了一片。
慘叫聲頓起,厥真兵大亂,幾千人擠在那等着搬糧食,還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何事就見周圍房屋上頓時出現大批的燕軍,手持弓箭,箭光凜凜,閃着幽幽寒光,對他們射下來。
大批大批的厥真兵倒下去,慘叫哀嚎,嚷着撤兵。
土屋裡的燕軍一邊飛快的射箭,一邊走出來,領頭的人正是昨日的侍衛頭領,此時目光清寒凜然,哪裡還見昨日的半分怯懦。
厥真兵高喊着上當了,一邊用腰刀抵擋箭雨,一邊沿着衚衕往外退。
此時衚衕裡的那些百姓家的窗戶突然打開,無數飛箭射出,厥真兵頓時又倒下一片。
剩下的厥真兵簡直瘋了,只覺哪裡都是燕軍,四處都是飛箭,無處可逃,無處可躲,有的士兵乾脆也不逃,翻過牆想殺進去,然而一跳下去頓時慘叫了一聲,牆下竟然是陷阱。
本躲在偏房的百姓衝出來,早已狠毒了這羣不斷騷擾百姓、燒殺搶掠的厥真兵,拿起鐵鍋對着陷阱砸下去。
越來越多的百姓涌出來,拿着鐵鍬舉着鋤頭,對着剩下的幾百個厥真兵一陣亂打,泄憤似的用力,很快,來搶劫糧的五千厥真兵沒有任何抵抗力的全軍覆沒。
燕軍幾乎一人未傷!
這可是個大好的消息,不但殺了厥真兵,更重要的是讓百姓知道,只要他們站起來,也可以抵抗侵略。
一大早晨,天剛亮,慕容遇便急衝衝的進了君燁的院子,興奮的大聲喊道,“太好了,這場仗打的簡直太痛快!”
君燁一身戰袍,衣袍如墨,身姿高挺,大步往外走,“馬上調兵趕往郭家村,厥真人最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得到消息以後,一定會卻郭家村屠村,我們立刻趕過去!”
“來了正好,小爺還怕他們嚇破了膽不來呢!”
慕容遇面色激動,跟着君燁身後,快步出門,上馬向着郭家村而去。
厥真兵的確怒了,主將古那是厥真族首領的親弟弟,爲人陰狠,驍勇善戰,雖然和君燁幾次交鋒都落敗,但都是明刀明槍的敗,而且他一直認爲是燕軍人數佔了優勢。
而昨日五千士兵被埋伏,一個人都沒回來,着實將古那氣的不輕。
尤其是在郭家村中的埋伏,驍勇的厥真兵竟然被懦弱的百姓打死,更讓他惱怒!
好似一隻經常被他們欺負的羊,突然咬了他們一口,自然怒不可遏!
所以帶着全部的厥真兵直奔氣勢洶洶直奔郭家村來了。
進了村子,便覺得不對,大白日裡,整個村子竟然靜悄悄的。
古那揮手怒道,“分路搜,見一個殺一個,雞犬不留!”
“是!”
厥真兵僅剩不到兩萬的兵馬,分成幾路向着村子裡進攻,
然而等待他們的不是待殺的百姓,卻是凜凜寒箭!
昨晚上沒有一個厥真兵回去,也沒有人知道那五千兵馬是怎麼死的,所以當燕軍出現在房上,飛箭自百姓家射出來的時候,所有的厥真兵幾乎都慌成了一團。
眼睜睜的看着身邊的人倒下去,卻連敵人都夠不到,着實讓人抓狂。
整個村子裡哀嚎聲、痛罵聲連成一片,厥真兵慌亂失措,互相擁擠踩踏,潰不成軍。
而那些燕軍射完手裡的箭便跑,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打的厥真兵暈頭轉向。
伏擊戰,也不只是他們會用!
一陣慌亂之後,有的厥真兵冷靜下來,跳過圍牆想進院子裡去殺人,剛翻進去便掉進村民挖掘的陷阱,看着裡面同伴的屍體,終於死了個明白。
古那被殺紅了眼,然而看着自己的兵馬迅速漸少,卻連燕軍的戰袍都沒摸到一個,也開始慌亂,不得不下令撤退。
然而等九死一生的厥真兵衝出來時,站在他們前面的卻是十萬凜然而立的燕軍,君燁騎在馬上,尊貴如神,擡手做了一個進攻的手勢,淡漠的道,
“不留戰俘!”
留下一個厥真兵,以後可能就會死十個大燕百姓!
所以,一個不留!
打到他們心服口服,再不敢進犯!
“轟隆!”
十萬大軍向着剩了不到一萬的厥真兵衝過來,如流沙淹沒而來,幾乎不用拔出兵器,就是踩,也能把厥真兵踩死!
厥真兵真的怕了,兩腿發抖,渾身戰戰,只站在那等死!
古那舉着刀喝道,“殺出去,厥真族的人就算死也要站着死,活着出去的人,本王賞金千兩!”
他一聲怒吼激起了這些厥真兵最後的鬥志,咬牙對着燕軍衝上去。
煙塵瀰漫,殺聲四起,厥真兵咬牙瞪眼,不要命的和燕軍拼殺起來。
從太陽剛剛升起一直到正午,郭家村的土地已經被染成了紅色,烈陽如火,血流成河。
厥真兵不要命的拼殺,竟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出來,幾十個士兵護着古那衝殺出去,向着倮倮山而逃。
慕容遇手下一副將見古那要逃,帶着兵追上去。
慕容遇被圍在中間正和厥真兵拼殺,看到那副將,大聲喊道,“宋和,小心!”
宋和是個年輕的少將,跟着慕容遇已經幾年,衝鋒陷陣,有勇有謀,一直是慕容遇很喜歡的一名副將。
今日殺紅了眼,不想再放虎歸山,帶着一小隊人去追古那。
君燁眉頭一皺,策馬也跟上去。
到了倮倮山腳下,看着兩方人馬上山的痕跡,君燁蹙眉,宋和帶着人馬追上山去了。
君燁眸子一眯,跟着進山。
倮倮山已經屬於厥真族的地方,山崖陡峭,樹林密集,策馬進去,幾百年的林子遮天蔽日,光線頓時暗下來。
走了不遠便看到了有中了埋伏的燕軍,皆是馬踩在鐵蒺藜上,翻到後,觸動機關,被竹槍射中。
厥真兵爲抵抗燕軍突襲,隱在倮倮山中,佈置了各種陷阱機關,宋和究竟是年輕氣盛,竟不顧一切的闖了進來。
再往前走,不斷能看到中了埋伏的燕軍,甚至有的身體上連傷口都沒有。
厥真本就是非常神秘的一族,善於馴化動物,這山裡埋伏着什麼誰也不清楚。
突然聽到前面有慘叫聲,君燁眸光一冷,棄馬縱身而去。
前面出了林子,眼前霍然開朗,一處斷崖上,只見宋和率領的燕軍正和厥真兵站在一起,宋和手持長刀站在懸崖邊上,看着士兵作戰,遠處古那正拉弓對着他瞄準。
君燁飛身而起,似山中鶻鷹,驚風而至,一把抄起宋和向後急撤。
飛箭貼着宋和的肩膀擦身而過,落入懸崖中,古那見君燁出現,頓時向後一躍,隱入山林中。
厥真兵只還有三四人負隅抵抗,似要掩護這古那撤退,卻被燕軍纏住,無法脫身。
君燁放下宋和,只覺他似有些不對,渾身僵硬,目光呆滯,直直的看着他。
君燁眉頭微皺,剛要問話,就見宋和突然咧嘴詭異的一笑,然後嘴張開,一條纖細渾身漆黑的蛇猛然躥了出來,速度之快,超出人肉眼所見,兩根尖牙,猛的扎進君燁脖頸上,黑血頓時流出來。
君燁極快的捏住蛇頭,將它碎成數段,然而仍然晚了一步,只覺從脖子開始,身體往下一點點僵硬,不過是瞬間,全身漸漸麻木,他單膝跪在地上,想用功將蛇毒逼出,意識卻漸漸模糊。
前面的打鬥聲已經聽不到,周圍的一切都變的餛飩不清。
他努力想保持清醒,想要直起身來,身體卻已經不聽使喚。
“二白、”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最後想起的兩個字。
眼前似突然出現一汪清湖,少女從水裡出來,趴在湖岸的山石上,一張精緻俏臉被水衝的清豔絕倫,嘴裡吐出一口水,靈動的桃花眼裡帶着懊惱。
他努力的想,這是什麼地方。
最後終於想起,原來是在香蘇別苑裡,兩人十年後初見。
少女的笑臉也開始變的模糊,卻有聲音在他耳邊清晰響起,
“君燁!”
“君燁!”
他伸手想要去撫一下她的臉,眼前卻只剩下漆黑一片。
崖風忽起,割臉如刀,吹起男人的墨發,似天邊最後一抹雲,被風吹散,漸漸沒有了痕跡。
宋和身體倒下去,雙目凸瞪,直直的看着君燁,伸出僵直的手,用力的抓了一下,不知道是想救君燁,還是求君燁救他。
古那從樹後出來,陰冷一笑,弓箭對準半跪在地上的君燁。
“君少,小心!”
只聽叢林裡一聲嘶喊,慕容遇帶兵飛快縱馬而來,看到宋和倒在地上,以爲君燁正要救他,想也不想,一箭射向古那。
“噗”的一聲,古那胸口中箭,手中的箭也已經發出,用盡了他臨死之前所有的力氣,飛箭迎風急射而去,直接射在君燁的肩膀上,然後將半跪在地上的男人慣飛出去,直直落下山崖。
“君少!”
慕容遇嘶聲大吼!
沒想到君燁竟然會沒躲開這一箭,看着男人落崖的身影,慕容遇雙目赤紅,身形急縱而至,撲在懸崖上,卻見崖下山霧瀰漫,哪還有男人的身影。
他想也未想,縱身跳下懸崖。
“將軍!”
“大將軍!”
身後燕軍已跟來,紛紛撲至崖邊,然而連慕容遇也看不見了。
“快去尋找下山的路!”
“快去找繩索!”
“馬上去通知亓炎將軍!”
狂風呼嘯,崖上燕軍亂成一團,紛亂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