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早朝還未散,乾陽殿中,玄寧帝一身龍袍坐在龍椅上,正和文武百官議事。
突然一太監闖進大殿,也未稟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喊道,“皇上,不好了,明鸞公主落水了!”
玄寧帝倏然擡頭,手中的摺子落在地上,臉色大變,鸞兒落水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落水?
顧不上細問,起身疾步往外走。
然而大殿中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似一道極光,一線驚電,瞬間已經飛掠出大殿,
向着內宮而去。
燕昭宇和君燁到的時候,二白已經被救上岸,渾身溼透,跪坐在一女子身旁,正一下下用力的暗啞着她胸口,似要將她救醒。
君燁單膝跪在她身側,一把將二白攬在懷中,聲音因太過緊張而沙啞,“怎麼了?”
他知道二白最怕水,以前在香蘇別苑時,他還欺負過她。
二白渾身冰冷,頭髮上水順着臉龐滑滴下來,落在男子的衣衫上,很快便將男人的深紫色的朝服洇溼了一片。
她臉色慘白,呼吸急促,“君燁,她死了!”
拉她下水的女人是湘良媛,本已經奄奄一息的湘良媛,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會埋伏在這裡,然後拽着她一起掉入湖中。
本虛弱的身體在最後臨死之時竟生出巨大的力量,緊緊拽着她不放,然而被救上來後,她已經死了!
君燁聽出二白聲音中的惶恐,擡手一下下撫着她的長髮,低聲安慰道,“不要怕,我在這裡!”
二白緊緊的抓着他的衣服,不知是因爲落水,還是死去的女人,驚惶不定,此時被男人抱在懷裡,急促的心跳才稍稍平穩。
燕昭宇走過來,看到君燁懷中的二白,緊繃的身體微微一鬆,目中卻又冷色染上來,寒聲問道,“怎麼回事?”
宮人跪了一地,驚懼請罪,將湘良媛突然冒出來,然後拉着明鸞公主落水的事說了一遍。
燕昭宇俊美的臉一下子變的寒涼,怒道,“宇蘭宮宮人看管不力,所有宮人全部處死!”
“是!”
邱忠垂着頭,面無表情的應了聲,帶人就要前往宇蘭宮。
“不要!”二白倏然擡頭,看向燕昭宇,“此事還未查清楚,不要牽連無辜!”
湘良媛本病臥在牀,一連幾日都不曾進食,只靠着太醫開的補藥吊着一口氣,她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她口口聲聲說自己害死了許昭儀,還要害死她,她爲什麼要這樣說?
許昭儀死的那一晚,知道內情的人不多,都被邱忠私下吩咐過,是誰將消息傳到了湘良媛的耳中?
一切都很蹊蹺,處死宮人並不能解決任何事。
燕昭宇幽幽的看着她,走過來,對着她伸手,“你渾身都溼了,我先送你回宮。”
二白心神混亂,風吹在身上,冷的刺骨,緩緩點頭握着燕昭宇的手起身。
燕昭宇脫下身上的龍袍披在二白身上,懶腰將她打橫抱起,快步往延壽宮走,邊走邊道,“封了宇蘭宮,徹查此事!”
“是,奴才遵命!”邱忠忙恭敬應聲。
芙洛見死了人,也嚇的不輕,不敢看湘良媛那種可怖的臉,走到君燁身側,蹲下去,低聲道,“君燁哥哥,鸞姐姐已經走了,我們也走吧!”
君燁淡淡點頭,瞥了一眼死去的湘良媛,眉心輕蹙,拂袍起身。
燕昭宇抱着二白的身影已經遠了,被花樹遮擋,早已看不分明,男人眸光深邃幽沉,掩藏不住深深的擔憂。
這宮裡本有二白的人,又有燕昭宇相護,他本不曾擔憂,如今看來,後宮深深,危機四伏,比他想象的更加讓人擔心。
二白回了延壽宮,太醫已經到了。
開了些驅寒的藥讓宮人去熬。
二白沐浴後,換了套衣服出來,燕昭宇還在外面等着,一臉沉鬱。
“鸞兒!”燕昭宇起身,大步走過來,摸了摸二白略蒼白的臉色,“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二白搖了搖頭,只是腦袋有些暈沉。
“我一定會徹查此事,查出幕後之人!”燕昭宇目光陰戾。
他們皆知道此事背後定有人指使,否則湘良媛病臥在牀,怎麼會知道二白殺了許昭儀,還說要殺她,分明是背後有人挑撥,慫恿湘良媛。
湘良媛病了多日,心志摧毀,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她瘋狂。
二白坐在矮榻上,雙臂抱膝,長髮散下來,格外的安靜。
“怎麼了?”燕昭宇在她身前單膝跪下去,將她長髮理到耳後,溫柔的仰頭看着她。
二白搖了搖頭,“沒事,就是頭有點暈!”
“定是着涼了,宮人在熬藥,喝了就好了!”男人溫和道,“去牀榻上睡一會吧!”
“好!”二白微一點頭
躺在牀上,二白看着燕昭宇,“不要再牽連無辜,不管幕後之人是誰,查到後定要告訴我!”
“不要多想,睡吧!”燕昭宇將被子給她蓋嚴。
牀帳放下,光線一下子暗下來,二白只覺頭昏的越來越厲害,很快睡着。
燕昭宇坐在牀邊,握着二白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直到宮人進來稟告,才輕步起身出去。
傍晚的時候,二白醒來,見天色已經快黑了,掀開牀帳,就見媛美人跪在牀下。
見二白醒了,媛美人伏下身去,沉聲道,“珺媛護主不力,請掌櫃的責罰!”
二白揉了揉眉心起身,“起來吧,不關你的事!”
媛美人端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驅寒的湯藥,放在脣下嚐了一口,雙手遞給二白,“正好可以喝,掌櫃的先把藥喝了吧!”
二白睡了一覺起來,頭暈的似更厲害了,盤膝坐在牀上,接過藥碗也不用勺子,直接喝了半碗。
實在苦的厲害,皺了皺眉,剩下的半碗難以下嚥。
媛美人坐在牀邊上,拿了粒蜜餞給二白。
“掌櫃的,幕後挑唆之人已經查到了,是如婕妤。”
二白倏然擡頭,“如婕妤?”
“是,宇蘭宮的下人說昨晚如婕妤去看望過湘良媛,在寢殿中兩人說了一會子話,等如婕妤走了以後湘良媛便有些不對,一夜沒睡,口中不斷的胡言亂語和咒罵。宇蘭宮的宮人以爲她病重腦袋不清楚,也未在意,想着天亮後再請太醫過去,誰知她竟會偷偷跑出宮,藏在後花園裡等着掌櫃的出現。”
“審問過如婕妤了嗎,她怎麼說?”二白問道。
“如婕妤自然不承認,但侍奉她的貼身宮女卻一打便招了,說在宇蘭宮寢殿時,她在門外,的確聽到她們主子和湘良媛說到許昭儀和您的事。”
“如婕妤呢?”二白問了一句。
“如婕妤、她、”媛美人低着頭,咬着下脣、欲言又止。
“她怎麼了?”二白心裡一沉,見珺媛如此模樣,心中幾乎已經瞭然。
“如婕妤已經被處死了,皇上怕掌櫃的心軟,所以下了命令先不告訴您!”
二白閉了閉眼睛,手中半碗湯藥再難入口,她不是心軟,只是覺得這件事仍然有蹊蹺。
如婕妤說她害死了許昭儀,也許是自己編的,故意騙湘良媛,也許是聽哪個多嘴的宮人提起,才心生狠計,利用湘良媛除掉自己。
可是病重的湘良媛爲什麼突然有力氣,爲什麼會知道那一日自己會路過後花園?
還是自己流年不利,偏偏被湘良媛遇到?
許昭儀、湘良媛、如婕妤,三個宮妃,不管是自己作死,還是被利用的可憐人,全部都是因她而死!
二白揉了揉額頭,淡聲道,“你回去吧,留意後宮的動靜,順便也安撫一下其他宮妃!”
一連死了三人,後宮必然人心惶惶,不要再出事纔好。
“是!”媛美人恭敬的應聲,福身退下。
出了門,正見玄寧帝過來,媛美人躬身請安,“臣妾參見皇上!”
燕昭宇低頭看着這個在後宮裡一向安靜的女子,淡聲道,“朕知道,你是鸞兒的人,朕把後宮交給你,看好其他人,再有這樣的事,朕一起重罰!”
媛美人低下頭去,“是,臣妾知罪!”
“下去吧!”燕昭宇淡漠的道了一聲,擡步往寢殿裡走。
進去後,見二白盤膝坐在牀上,正用手指纏着牀帳上的流蘇發呆。
看了一眼桌子上還放着的半碗藥,燕昭宇坐在牀邊,低柔笑道,“怎麼不把藥喝完?頭還疼嗎?”
“太苦了,不想喝!”二白頭也未擡,訥聲說道。
已經是傍晚,屋子沒點燈,光線昏暗,少女如蓮的素顏隱在暗影中,斂着一雙羽睫,面色沉鬱。
“怎麼了?”燕昭宇摸了摸臉頰,輕哄道,“是不是還不舒服?”
長眸中暗光流轉,似是已經明白,低聲道,“查出來是如婕妤,我看你還睡着,就沒告訴你,她挑撥生事,害死了湘良媛,還差點害死你,死有餘辜,你不必爲這種人傷心,更不能爲了她生我的氣。”
二白點了點頭,“我知道,沒有生氣!”
燕昭宇完全是爲了她,殺瞭如婕妤,也告誡後宮其他妃子安分守己。
二白摒棄心頭無端的沉重,擡頭輕笑,“把藥給我吧!”
“好!”燕昭宇立刻笑起來,若窗外剛剛升起的皎月,光華瀲灩,親自拿了勺子要餵給二白。
“我自己來!”
二白端了碗,皺着眉喝了兩口,就聽外邊宮人請安,“參見芙公主!”
話音還未落,芙洛已經跑進來,見燕昭宇也在,才氣喘吁吁的停下,乖巧的喊了一聲,“皇兄!”
“嗯,都快要成親了,別再毛毛躁躁的!”燕昭宇低聲斥道。
“是,我知道了!”芙洛訥聲應了一句,饒過他到了二白麪前,小心問道,“鸞姐姐,你怎麼樣,我剛纔來的時候看你睡着了,就沒吵醒你!”
“已經沒事了!”二白彎眼笑了笑。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們不去看鳳冠的圖樣,你也不會被湘良媛拉下水!”芙洛自責的道。
“本來就是我要帶你去的,別胡思亂想了!”
幾個人說了一會子話,天已經黑了,宮人在外殿擺了晚膳。
二白沒有胃口,被燕昭宇
強行餵了些參粥,臨睡前又喝了一碗湯藥。
黑夜降臨,一天的喧囂結束,一日內死了兩名宮妃,後宮中人人自危,惶恐不安,早早吹燈歇息。
諾大的後宮,出了偶爾宮人走動的聲音,寂靜陰寒。
寢殿內,二白躺在牀上,額頭上出了一層汗,眉頭緊皺,似身體被束縛,掙脫不開,只不斷的搖頭。
她似仍舊在水裡,想要呼喊,卻怎麼也張不了口。
突然手腕被拉住,死死的往水底深處拽去,那人形如骷髏的臉上兩眼漆黑,怨毒的瞪着她,淒厲喊道,
“是你害死了許昭儀,是你害死了她!”
“現在你還要害死我,都是因爲你,一起去死吧!”
窒息的悶痛一下下衝擊着二白,她用力的掙扎,想要喊君燁、想要喊果子和燕昭宇,然而一張嘴,冰冷的湖水猛的灌進來。
“啊!”
二白突然從噩夢中醒來,驚恐的坐了起來,房間裡點着燈,微弱的光亮透進來,二白漸漸清醒,見自己仍然在延壽宮的牀上。
守在外殿的果子跑進來,一撩牀帳,慌張的看着二白,“小姐,你怎麼了?”
二白出了一身冷汗,緩緩搖了搖頭,“沒事,做了一個夢!”
果子輕撫她後背,“小姐別怕,只是夢而已,醒了就沒事了!”
二白低低喘息,夢中湘良媛的臉那樣清晰,兩眼漆黑的眼睛似就在她眼前。
果子下牀將燭火全部點燃,見窗子不知何時開了,冷風吹着夜霧灌進來,越發清寒,忙擡手將窗子關上。
“什麼時辰了?”二白問道。
“三更天了!”果子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二白。
二白握着杯子,喝了一口,身子暖和了一點,心緒也漸漸平靜。
“我沒事,你去睡吧!”二白放下茶杯,重新又躺下。
“我看着小姐睡着再走!”果子將被子給二白蓋好,坐在牀邊守着她。
二白點了點頭,閉上眼睛。
再醒的時候已經天亮,二白睜開眼睛,只覺滿身疲憊,喉嚨似被火燎了一般的乾啞疼痛,轉頭就見果子伏在牀邊上。
昨晚她怕二白再做噩夢,一直都守在這裡。
二白想要喊她,張了張嘴,喉嚨都沒發出聲音,昨天掉在冷湖裡,又被寒風一吹,果然染了風寒。
果子醒了以後,見二白病情嚴重了,忙去煎藥。
喝了藥躺下,二白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睡着,周圍沒有人影,也沒有亮光,一片漆黑死寂,濃濃的涼霧撲在臉上,渾身衣服似溼透,黏在身上,冰冷沉重。
二白慌張的四處張望,不知道自己這是到了哪裡,然而彷彿世上只剩了她一人,靜無聲息。
隱隱聽到前面似有水流的聲音,二白心中一喜,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大步的跑去。
然而跑了許久,那水流聲仍然不遠不近的似就在前方。
二白跑不動了,停下來大口的喘息,然後突然腳下水光一閃,自己原來就站在湖邊。
二白喉嚨乾澀難忍,蹲下身,想要捧水喝,手剛伸出去,水裡突然伸出來一隻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女人慘白的臉自水裡冒出來,披頭散髮,面部猙獰,咧嘴喊道,
“許昭儀在水裡等着我們,一起下去吧!”
二白大驚,拼命的向後掙扎,“不、不要!”
“不!”
“二白、醒醒!”
“二白!”
二白猛然睜開眼睛,看到君燁坐在牀邊,皺眉看着她。
“君燁!”
二白嘶啞的喊了一聲,起身抱住男人,臉色蒼白,急促的喘息,渾身戰慄。
“做噩夢了嗎?別怕!”男人緊緊的抱着她,輕聲哄慰。
“君燁,我總是夢到湘良媛來向我索命,是我害死了她是不是?”
君燁眉目間籠着一層陰鬱,側頭吻了吻女子的臉頰,柔聲道,“不是,她是自己跳到湖裡去的,跟你沒關係,別胡思亂想。”
二白閉上眼睛,埋在男人肩膀上,低聲道,“君燁,你別走。”
她聲音不安,像個受驚的小鳥一樣尋求躲避,不見平日的狡黠靈動,看上去格外的柔弱。
“不走,我一直陪着你!”男人聲音低柔,深邃的眸子斂着濃濃的心疼。
如此三日,二白風寒好轉,卻依舊每日夢魘,夜裡睡不好,整個人都瘦了下去,原本圓潤的下巴變的尖瘦,越發顯的一張小臉上兩隻眼睛又黑又大。
而宮裡也開始謠傳,是湘良媛冤魂未散,纏着明鸞公主不放,甚至越傳越離譜,說有宮女半夜路過湘良媛落水的湖時,看到湘良媛正坐在湖邊梳髮。
二白自然不信,然而夜裡便夢到果真看到湘良媛坐在湖邊,及腰的長髮垂在地上,月光下,她拿着梳子對着湖水一下一下的梳理。
突然月光一暗,她猛然轉過頭來,竟是一張骷髏臉,呲着牙對着她笑。
二白驚醒,看着窗外的柳枝,仿似湘良媛的長髮一般。
見二白這樣,燕昭宇心疼不已,命人將幾個傳謠的宮人打了板子攆出宮去,後宮的傳聞纔開始漸漸止住。
他將奏摺都搬到了二白的寢殿,日夜的守着她,寸步不離。
太醫開了安神的藥,二白喝了昏昏欲睡,每日都無精打采。
媛美人經常過來,陪着二白聊天,親自侍奉她喝藥吃飯,果子漸漸也明白這個媛美人大概和二白關係匪淺,之前的戒心才淡了些,自己忙的時候便讓她陪着二白。
二白仍舊會經常夢到湘良媛,甚至白日裡偶然一擡頭,似都看到湘良媛趴在窗子上看着她。
她明白自己入了心魔,若想走出來,藥石無用,唯有依靠自己。
北楚太子聽說明鸞病了,命人送了各種補品過來,燕昭宇看了,轉身便讓人扔了出去。
蕭薄元聽到下人稟告,冷哼一聲,鷹目陰鷙,伸手將柳文珠攬在懷裡,挑着她的下巴道,
“文珠不是說有辦法讓本太子得到明鸞,怎麼這麼多日還沒有動靜?”
“公子總要給小女子一點時間,明鸞公主每日都在宮裡,小女子總不能跑進宮裡把她搶出來吧!”
蕭薄元輕聲一笑,“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本太子得到明鸞,必重重有賞!”
“公子只要以後有了明鸞公主不忘了小女子,我就很高興了!”
“文珠放心,本太子想得到明鸞不過是想報復你們皇帝和大司馬,在本太子心裡,喜歡的只有文珠一人!”
柳文珠嬌媚一笑,抿脣道,“再給我幾日時間,我定將明鸞送到你手上!”
蕭薄元在她身上捏了一把,惹的女人顫身嬌笑。
兩人廝磨一陣,見天快黑了,起身道,“我還有點事,晚些再過來陪你!”
“是,公子慢走!”柳文珠款款福身。
待男人走後,柳文珠起身,眸子一轉,吩咐道,“把香影給我找來!”
香影是她安排在陳允如身邊的丫鬟,每日監視着陳允如的一舉一動。
很快下人便將香影帶了來,進門後跪在地上,“夫人,您找我?”
柳文珠屏退下人,關了房門,坐在椅子上直接問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去了我表姐那裡?”
畢竟這是在驛館中,即便這些丫鬟被她收買也不得不防,所以柳文珠對所有人都稱陳允如是她的表姐。
“沒有,奴婢不曾看到!”香影跪在地上垂頭道。
柳文珠眸子一眯,蹲下身去,伸手捏住香影的下巴,尖細的指甲一直扎進她肉裡,“陳允如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竟敢背棄我幫她隱瞞!”
香影的下巴上滲出血來,一陣劇痛,卻不敢躲,惶恐道,“夫人饒命,陳小姐似是懷疑奴婢,根本不讓奴婢近身侍奉。”
“那太子殿下去不去,你總該看的到吧!”
香影惶恐搖頭,“奴婢被派去後廚裡擇菜,根本到不了前院,也不許近前。”
柳文珠狠狠將香影甩了出去,怒道,“好你個陳允如,竟敢把我派去的丫鬟支去廚房,她這是把自己當主子了!”
香影伏在地上,只顫顫發抖。
“既然你沒用,還去做什麼?留在這裡吧!”
“是、是!”香影慌忙應聲。
夜裡蕭薄元並沒有過來,柳文珠一直等到三更,招了丫鬟去打聽,說太子殿下已經睡下了。
柳文珠心中煩悶,如何睡的着,穿了衣服起身,只帶着一個丫鬟出了院子。
陳允如住在東南角的偏院裡,柳文珠進去,只見院子裡只留了兩個丫鬟守夜,臥房外站着兩個隨從,分明是平時跟在蕭薄元左右的。
柳文珠心裡一沉,恨意頓起。
門前的兩個隨從倚着牆似乎睡着了,柳文珠掩在一株花樹後,緩步向着窗子走去。
還未靠近便聽到裡面女子的喘息,和她最熟悉不過的曖昧聲響。
到了此時,柳文珠再沒有什麼疑慮了,手掌緩緩握緊,只恨自己引狼入室。
“允如身子真軟,本太子恨不得死在你身上!”男人喘聲喊道。
“公子、休要玩笑了,這話若是被文珠妹妹聽了,定要吃醋了!”
男人笑了一聲,輕挑道,“你小點聲音叫,她就不會聽到了!”
“公子太壞了!”女人嗔道,“在公子心裡,是我好,還是文珠妹妹好?”
“你二人各有各的好,在她那時,本公子總想着你,在你這裡,又總想着她,若哪日你姐妹二人都在牀上,本太子就最滿意了!”
“公子越說越沒正經!”
“我若是正經,允如哪裡這樣快活!”
“唔、”
陳允如叫了一聲,屋子裡兩人不再說話,聲音卻更讓人面紅耳赤。
柳文珠站在窗外氣的渾身顫抖,恨不得現在便闖進屋子裡去,然而想了想,終是控制住怒火,讓自己忍耐下來。
輕步向着院外走去。
回了自己的院子,柳文珠躺在牀上,仍舊恨意難平,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原來男人果然都是一樣的,口口聲聲說喜歡他,轉眼便忘了乾淨,這才幾日,便又上了別的女人的牀。
而陳允如更是可恨,她好心將她救出來,錦衣玉食的供她享用,她卻勾引上了自己的男人。
果然是人盡可夫的下賤胚子!
她偏不相信自己不如她!
在李阿婆那裡,她便爭不過自己,待蕭薄元玩膩了,看她怎麼收拾她!
柳文珠一雙眼睛在月色下陰毒狠辣,銀牙暗咬,似現在就要將陳允如咬下一塊肉來才能解恨!
次日一早,蕭薄元剛剛離開,陳允如還睡着,就聽門外丫鬟的低喊聲,“柳小姐,我們主子還沒醒呢,您在外面等一下吧!”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響起。
女人怒道,“哪個是你主子,我纔是這院子裡夫人!”
陳允如猛然睜開眼睛坐起來,見自己身上盡是歡好過後的曖昧痕跡,忙拿了衣服穿上。
“不必遮掩了,姐姐真是好啊!”柳文珠氣勢洶洶的闖進來,一把將陳允如手上的衣服扯過來扔在地上。
“我待你如親姐姐一般,沒想到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柳文珠看着陳允如身上的痕跡,怒氣上涌,“勾引我的男人,這般不知廉恥,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把你帶到這裡來!”
陳允如滿臉慌色,臉色漲紅,羞道,“姐姐對不起你,妹妹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柳文珠臉色鐵青,擡手將旁邊矮几上的茶盞砸在女子身上,“少在這裡假仁假義了,我沒有你這種下賤的姐姐,既然這般喜歡男人,我現在就讓人把你送回娼館裡去。”
“啊!”陳允如被茶盞砸在額頭上,驚叫了一聲,聽說柳文珠要將她送走更是惶恐不已,起身跪在牀上,一把抓住柳文珠的衣襬,抖如篩糠,“妹妹千萬不要,我知道錯了,再不敢了,妹妹千萬別把我攆出去!”
柳文珠一把抓住她的頭髮,用力一扯,狠聲笑道,“和我爭,姐姐有什麼資格和我爭,我現在要捏死你,殿下一句話都不會說,姐姐相信嗎?”
“信,信!”陳允如頭皮扯痛,蒼白的臉上涕淚橫流,“我再不敢了,妹妹饒我一條性命!”
柳文珠冷哼一聲,一個使力便將她從牀上拽了下來,拖着頭髮走到椅子上坐了,看着陳允如跪在腳下。
陳允如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跪在那裡,泣聲道,“妹妹彆氣,我並不想跟你爭什麼,可是妹妹想過沒有,公子是北楚的太子殿下,終是要回北楚的,在北楚府中還不知道有多少宮妃妾侍,妹妹不可能得他一人獨寵。說不定妹妹到了北楚以後勢單力薄,還要被殿下府中的妃子欺負。我和若和妹妹在一起,共同侍奉殿下,將來互相扶持,彼此也是一個幫手,妹妹如此聰慧,自然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柳文珠冷笑道,“這樣說來,我還要感謝姐姐了?”
“不敢,我說的句句都是真心話,我不敢和妹妹爭寵,只想活下去!”陳允如聲音哀婉。
柳文珠眼睛一轉,心裡明白陳允如的話不假,將來她到了北楚,受人排擠,若是被趕出去,興許比在上京還要慘。
太子府後院的那些女人她沒見過,但絕不會是善茬。
而蕭薄元今日可以寵幸陳允如,將來也會寵幸其他貌美女子,他雖然喜歡自己,也卻抵擋不住別的女人勾引。
柳文珠眸光閃了閃,臉上怒氣消了幾分,淡聲道,“好,我可以將你留下,以後你我仍是姐妹,只是,有一件事,我要你幫我去辦!”
“只要妹妹容得下我,以後我給妹妹當牛做馬,妹妹說什麼,我便做什麼!”
享受過了榮華富貴的陳允如,終不可能再像在李阿婆那裡時那般淡然。
柳文珠拽着她起來,笑道,“好,這件事做成了,以後你我不分彼此,一同侍奉殿下。”
第二日,早朝上北楚太子覲見,說自己在大燕已經待了一個月多,要回國了。
這一聲出,不說大燕的朝臣,褚旬當場淚流滿面。
總算能回家了!
最重要的是,不在逼着他去向玄寧帝說求娶明鸞公主。
大燕的官員自然說了一些挽留客套的話,北楚太子一一有禮迴應,堅持要第二日便啓程。
來一趟自然也不能白來,納了貢,大燕也給了各種賞賜,瓷器、綢緞、金銀,滿滿的幾大車,次日一早浩浩蕩蕩的出了城門。
范志毅、錢之任等重臣,一直送出城去,目送他們上了官道。
燕昭宇站在城牆上,見蕭薄元的馬車越行越遠,心中有些疑惑,之前蕭薄元一直不離開上京,便是爲了同大燕和親一事,怎麼突然就這樣痛快的走了。
邱忠似是知道他心裡所想,上前一步低聲道,“北楚太子本是要和親,只是芙公主已經賜婚給慕容世子,而明鸞公主他自然也不敢肖想,估計是看皇上態度堅決,心中無望,所以才決定放棄。畢竟住在上京已經許久,北楚那邊情況如何,他也不敢保證!”
這是最正常、最合理的解釋,燕昭宇點了點頭,返身下了城門往宮裡行去。
回到延壽宮,遠遠的便看到二白正坐在湖邊釣魚,穿着一套湖綠色的長裙,墨發鬆散的系在身後,眸若寒星,素顏如蓮。
旁邊果子說了什麼,逗的她開心大笑。
這一笑,似是滿園繁花盡開。
燕昭宇在長廊下站着,久久的凝視着少女,目光溫柔,淡聲道,“邱忠,朕只要這樣看着她就好,即便不走近,只要能讓朕知道,她就在那裡,朕便覺得這宮裡不那麼冷!”
沒有人比邱忠更明白玄寧帝對這位明鸞公主的感情,他深深低下頭去,“皇上對公主的情誼,老奴最是清楚,只是明鸞公主連日夢魘,這樣下去,恐怕、”
二白的風寒好了,但是仍舊每天晚上做噩夢,精神也越來越差,安神的藥喝了不少,沒有任何作用,反而在一天天加重。
只有燕昭宇知道,二白也在努力的和夢魘做抗爭,白日裡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努力的做各種事轉移注意力,可是她總不能不睡覺,只要一睡覺,半夜必然驚醒。
他仍然住在延壽宮中,甚至整夜整夜的守在她牀邊,每次看到她在睡夢中掙扎,他都恨不得將湘良媛挖出來坐骨揚灰。
是他殺了許昭儀,是他殺了湘良媛和如婕妤,爲什麼她們偏偏要纏着他的鸞兒不放!
燕昭宇深吸了口氣,俊美尊貴的臉上覆着一層陰鬱,“依你看,該怎麼辦?”
邱忠想了一下,低聲道,“不如讓大司馬入宮守着明鸞公主兩日,也許會好轉。”
燕昭宇臉色頓時冷下來,涼涼的看着邱忠,“你的意思是在鸞兒心裡,君燁比朕更重要,朕不能保護好她,君燁便可以?”
“老奴惶恐!”邱忠慌張跪下去,忙道,“老奴並不是這個意思,老奴只是認爲大司馬畢竟上過戰場殺過人,身上煞氣比一般人重,更能震懾一些東西!”
燕昭宇狹長的眸子漆黑如墨,薄脣緊抿,“不可能,朕絕不會讓他接近鸞兒!”
邱忠伏身道,“那便讓公主回館住幾日,離開後宮,也許公主便會好些。”
燕昭宇沉思不語,半晌,才淡聲道,“讓朕再想想!”
“老奴也是爲了皇上着想,整夜整夜的守着公主,老奴怕這樣下去,皇上龍體也吃不消啊!”
“朕怎樣不重要,只是心疼鸞兒每夜夢魘時那種惶恐!”燕昭宇自語似的輕輕道了一句,長眸凝視着遠處的二白,半晌,才轉身出了延壽宮往御書房而去。
夜裡,燕昭宇將奏摺都搬到了二白的寢殿中,一邊看奏摺,一邊將一些文官的酸儒之話當做笑話念給二白聽。
二白笑道,“這些言官文臣最擅長拿古人之話約束別人,偏偏到了自己那裡便不奉行了,私下裡飲酒作樂,一樣沒少幹,實在可惡之極!”
燕昭宇重重點頭,“鸞兒此話真理,那朕都把他們趕出老家去!”
“那可就熱鬧了,他們說不定給你寫各種野史杜撰,讓你成爲史上最荒淫無度、禍國殃民、是非不分的昏君!”
“那朕豈不是怕了他們?”燕昭宇皺着眉頭,好似很糾結,脣角卻含着淺笑,語氣悠悠。
“如何用人,就要看昭宇哥哥的本事了!”二白往嘴裡扔了一顆瓜子,嘎嘣一嚼,挑眉笑道。
“你那覺得我會是一個知人善用的好皇帝嗎?”燕昭宇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二白立即點頭,“當然!”
燕昭宇心中歡喜,放下手中奏摺,起身走到矮榻上坐下,慵懶的靠在軟枕上,身姿尊貴優雅,含笑看着二白,“就算天下人都不認可,僅有鸞兒這句話,我也死而無憾了!”
二白盤膝坐着,瞪他一眼,“什麼死不死的,不許亂說!”
燕昭宇淡淡垂眸,眸底似有流光,笑意慵懶。
突然窗外不知什麼東西被碰倒,落在地上咣的一聲巨響,二白下意識的回頭一看,頓時臉色慘白,猛然閉上眼睛。
燕昭宇臉色一變,伸臂將二白抱在懷裡,冷聲喝道,“什麼人在外面?”
邱總忙跑進來,道,“回皇上,是一個小宮女夜裡走路撞在了魚缸上,將上面的水盆撞落了!”
“馬上趕出延壽宮去!”
“是、是!”邱忠連連應聲,躬身退下去。
二白緊緊閉着眼睛,臉色發白,急促的喘息,似是十分懼怕。
燕昭宇緊緊的抱着她,低頭吻在她額頭上,“不要怕,只是一個宮女,昭宇哥哥已經把她趕出去了!”
二白頭埋在他懷裡,抓着他衣服的手指發白,顫聲道,“昭宇哥哥,我又看到湘良媛了,她就在窗子那看着我們!”
燕昭宇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窗子,這幾日夜裡怕二白看到什麼,窗子都是緊緊的關閉着,此時也沒有任何什麼異樣,只有燈火照在窗紙上,明滅閃爍。
二白看上去似是和之前一樣,然而每日的夢魘早已將她神經緊繃到了極致,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崩潰。
“鸞兒不怕,真的什麼都沒有,你看到的只是樹的影子,明日昭宇哥哥便讓人將這些樹都砍掉。”
“別怕,昭宇哥哥在這裡!”
燕昭宇輕聲哄着她,安撫的吻在她眉梢眼角,心中憐惜翻涌,忍不住緩緩向下吻去,一直將炙熱的脣覆在她脣瓣上,停了一瞬,見懷中女子沒有反抗,才小心翼翼的輾轉吮吻。
“鸞兒,昭宇哥哥會護着你,不讓任何傷害你!”男人長眸半闔,幽暗成狂,聲音低啞含糊,本是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忍不住加深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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