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鳥停在一處門外,侍衛涌過來,分立兩側,後窗也全部都埋伏好,只等君燁下令闖進去。
君燁緩步而來,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淡聲道,“把門打開!”
“是!”
侍衛應聲,上前剛要闖門而入,突然就聽一女子冷喝,
“住手!”
衆人一愣,齊齊轉頭,見一鳳眸絕豔女子款款而來,手中端着酒壺,冷冷的注視着他們。
君燁眉頭輕皺,“七娘?”
七娘上前一步,看着君燁,挑眉一笑,“民婦見過大司馬,我們家掌櫃正在房中休息,不知道大司馬如此大的聲勢要闖進去做什麼?”
君燁黑眸一深,瞥了房門一眼,淡聲問道,“你家掌櫃在這房裡?”
“是,今日我家掌櫃覺得胸悶,所以出來走走,只是如今上京城中店鋪都已關門,只有這翡翠閣還開門迎客,便進來坐坐,還特意讓我去要了酒來,怎麼,大司馬有事要找我們掌櫃的?”
君燁淺淺掃了酒壺一眼,問道,“你家掌櫃何時回去的?”
七娘眸子急轉,面上卻依舊淡定無波,“昨晚回的。”
褚旬上前道,“大司馬,既然嗜血鳥停在這裡,那賀離定然在這房中,爲何還不進去?”
君燁眉目間籠着着涼薄冷意,氣勢冷沉,
“一個畜生而已,終有不準確的時候,這房間裡沒有我們要找的人,全部撤下去!”
“是!”侍衛恭敬應聲,轉身便要下樓。
“慢着!”褚旬急喝一聲,上前一步沉聲道,“大司馬,我們找了幾日,如今殺害我北楚勇士的刺客就在這房裡,大司馬爲何臨門不入?難道是有意包庇那刺客?”
“本尊說了,不在房內,褚大人聽不懂嗎?”
君燁聲音冷厲,漆黑如若無物的眼神淡淡的看着他,褚旬只覺脊背一寒,卻強撐着氣勢,道,“在不在,總要進去一看方知,已經到了這裡,難道就這樣回去?”
說罷,他對着北楚侍衛吩咐道,“闖進門去!”
君燁丹鳳眸一挑,“亓炎!”
“屬下在!”
“擋在門口,誰敢上前一步,殺無赦!”
“是!”
亓炎一揮手,所有精兵齊齊擋在門前,面容冷峻,一片肅殺之氣。
北楚侍衛不由的後退一步,做出防禦姿勢。
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大司馬,果然是要包庇那刺客?”褚旬臉色青白,冷聲問道。
“本尊說了,賀離不在房內,房內之人,誰也不許進去打擾!”
“恕下官只相信嗜血鳥,今日一定要進門查看!”
“那褚大人不妨就試試,看我大燕精兵能不能守住這房門?”男人說的分輕雲淡,卻無一人敢輕視。
褚旬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卻也不敢上前和君燁手下的精兵對抗,正僵持間,突然門“吱呀”一響,門被人從里拉開,一身男裝的少女出現在門後。
她容顏白皙精緻,墨發高束,一身月白色錦袍,風流清雅,英氣中帶着嬌媚,瞪大了眼看着門外的人,輕笑一聲,
“呦呵!好熱鬧!”
君燁頓時幽眸一深,直直的看着少女。
所有人都愣了愣,褚旬更是滿目驚疑,難道這房中,果然沒有他們要找的人,爲何出來一女子?
亓炎立刻帶人退後一步,將路讓出來。
二白在衆人面上一掃,瀲灩輕笑,“大司馬和使臣大人可是來翡翠閣找樂子的?怎的都圍在這裡,看這架勢難道是要爲了爭姑娘打架?別傷了和氣嘛,要不要我介紹相熟的姑娘給兩位!”
君燁面容微沉,死死的盯着少女的笑顏。
褚旬笑哼一聲,“姑娘說笑了,我們來這是找刺客的!”
二白不看君燁,只盯着眼前的褚旬,撩起眉梢,“找刺客?那爲何都停在本掌櫃的門外,難道褚大人話中的刺客指的是本掌櫃?”
褚旬身後的侍衛微微擡頭,看着一身男裝的少女緩緩眯眸,眸底生了幾分趣味。
褚旬臉色有些僵硬,他見過二白,自然也知道二白是燕皇很看重的人,目光一閃,恭敬笑道,“自然不是,姑娘是女子,怎麼會是刺客?本官正和大司馬將軍一起搜尋刺殺我北楚使臣的刺客,那刺客受傷逃走,嗜血鳥一路追到此處,正要進門查看,不曾想竟是姑娘在這房中?”
“刺客?”二白挑眉,“我房中有刺客?你確定?”
她身後房門半開,珠簾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褚旬向裡張望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確定,所以纔想進去看看!”
君燁長眉一皺剛要說話,卻見二白身體一偏,讓出路來,“既然如此,褚大人邊進去搜吧,看看,這房間裡到底有沒有你要找的刺客?”
褚旬下意識的看向君燁,卻見君燁目光一直凝在少女身上。
既然君燁不再阻止,褚旬立刻下令道,“進去仔細搜查,不要放過任何角落,也不要、碰壞了錦姑娘的東西。”
“是!”
北楚侍衛聽令立刻涌進房間裡。
二白走到木欄上,懶懶的靠着,伸手取過七娘手中端的酒壺,仰頭就要倒進嘴裡。
突然手臂被人一擋,二白偏頭看着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掌,斜眸看向君燁。
十日不見,男人清俊如斯,越發尊貴冷淡,只是此刻臉色不太好,如清泉寒雪的長眸淡淡看着她,“傷口好了嗎?不許喝酒!”
二白擡臂想要掙開男人的桎梏,淺笑嫣然,笑容疏離,“大司馬是不是忘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請也不要再想以前那般管我,可以嗎?”
君燁氣息剎那寒寂如雪,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用力,一雙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二白手臂一痛,用力甩開,“大司馬聽不懂我的話嗎?還是一定要糾纏不放!”
君燁氣息冷沉,眯起眼睛,遮住裡面的翻滾的黑潮,薄脣彎起涼薄的弧度,緩緩放開她的手臂,退後幾步,轉過身去。
二白心頭一窒,仰頭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酒,酒氣衝上來,她頓時咳起來。
“咳咳咳咳”
“咳咳咳”
七娘忙上前爲她撫了撫後背,“掌櫃,這酒烈的很,你慢點喝!”
雖不知道二白和君燁之間發生了什麼,但看情形兩人似發生了什麼矛盾,此時也不宜問,只安撫的爲二白拍背。
旁邊,氣質矜冷的男人,一個眼神都不曾再看過來。
很快,去房間裡搜查的侍衛全部都退了出來,回稟道,“大人,房裡沒有任何人!”
褚旬一怔,和身後的侍衛對視了一眼,暗暗皺眉。
不可能!
嗜血鳥是一種靠專門靠吸血爲生的奇物,尤其是被馴化過的,每日飲不同人的血,經過三年才成,只要聞道鮮血的氣味,便可以準確的找到流血的人。
既然嗜血鳥直接飛進翡翠閣中,那賀離定然就在此處。
褚旬不甘心就這樣放棄線索,轉頭看向君燁,“大司馬,是否能再次放飛一次嗜血鳥?”
君燁臉色難看,擡眸看向亓炎,淡淡點頭。
亓炎會意,立刻又將沾了血跡的絹帕放到嗜血鳥的的嘴下,然後打開籠子。
嗜血鳥在二白的房間徘徊一陣,然後直接飛向隔壁。
褚旬等人這次沒有猶豫,直接闖門而入。
隨即一聲女子的尖叫傳來。
二白站在那不動,似是對什麼刺客毫不關心,只不緊不慢的喝酒。
君燁眉頭輕蹙,緩步走進隔壁房中。
房內瀰漫着濃烈的酒氣,一衣着暴露的女子自牀上滾落在地上,看着闖進來這麼都侍衛,嚇的渾身發抖,瑟瑟躲在角落裡。
牀上錦被橫鋪,一男子躺在上面,肩膀上中箭的傷口裂開,血在白色中衣上染了一片。
此時似是喝醉了,形似瘋癲,口中胡言亂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此人正是賀離!”褚旬冷喝一聲,“去,把他拿下!”
他身後幾名北楚侍衛立刻上前,押着賀離的手臂要將他從牀上拽下來。
賀離滿身的酒氣,閉着眼睛用力的掙扎,“誰也不許動我,滾開,都滾開!”
他醉酒後力氣極大,竟將幾名侍衛甩開,然後一把拔出掛在屏風上的劍,揮出幾個劍花,“都退後!”
他身形不穩,出招也凌亂,卻唬的北楚侍衛真的不敢再靠前。
亓炎峻顏一冷,翻身而起,旋身一腳,直直將賀離踢飛出去,手上長劍咣噹一聲落在地上。
亓炎腳踩在他背上,冷沉吩咐道,“還不把他押起來!”
“是!”他身後精兵立刻取了繩子上前,要將賀離捆綁起來。
賀離被踩在地上,腦袋抵在地毯上一陣胡亂的扭動,似是極痛苦,嘶聲喊叫,“放開我、放開我!”
那聲音粗憨彪悍,竟不似大燕人。
亓炎看着他的臉,突然一怔。
賀離頭不斷的在地上磨蹭,用力之下,耳邊的皮膚竟翹起了一點點邊角。
亓炎蹲下身去,目光一沉,伸手在他耳後一摸,然後猛的一撕。
一張人皮面具被撕下,待地上掙扎的人露出本來面容,所有人都是一驚。
褚旬更是震驚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喊道,“魏寨?”
董韋的貼身侍衛,狩獵的第一日便失蹤,後來被在山下找到的人。
“這、這是怎麼回事?”
褚旬只覺得腦子快不夠用了,如果是他假扮的賀離,那殺死董韋的人竟然是魏寨?
他爲什麼要殺董韋?
被撕下面具北楚侍衛魏寨猶自在地上掙扎,脫口喊道,“褚旬,你這個太子走狗,放開我,我是三皇子的人,你敢動我,我回去之後一定會讓三皇子殺了你!”
褚旬踉蹌後退,“你、你原來是三皇子的尖細?”
君燁上前一步,冷聲道,“褚大人現在可明白了,你們三皇子的人派細作假扮成我大燕侍衛,殺了董韋,意欲挑起兩國戰爭,毀了貴國太子和大燕的聯姻。”
褚旬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黑,幾番變幻,恨聲道,“三皇子實在太過分,暗殺朝中勇士,罪無可恕,本官要馬上傳信給我皇,嚴懲三皇子!”
“那是你們北楚自己的事!但是這個侍衛冒充我大燕侍衛,栽贓嫁禍,甚至很可能已經殺了賀離,這就已經不僅僅是北楚的事!”君燁沉喝一聲,“亓炎!”
“屬下在!”
“把他帶回去,嚴加拷問!”
“是!”
亓炎一把將地上的魏寨拎起,隨手一甩,便扔給了大燕精兵,帶着往外走。
魏寨一路踉踉蹌蹌,仍舊不停的喊道,
“我是三皇子的人,我是三皇子的人,誰也不許碰我!”
君燁擡步往外走,見褚旬仍舊立在那不動,回頭問道,“褚大人還有事?”
褚旬臉色難看,聽到君燁問話,忙恭敬垂首道,“沒,下官這便和大司馬一同走!”
他身後遮了半面臉的侍衛目光陰鷙,轉身跟在褚旬身後。
外面二白酒已經喝了半壺了,懶懶的倚着廊柱,見侍衛押着一醉酒男人出去,眨着眼睛嘀咕道,“原來還真有刺客啊!”
君燁淺淺瞟她一眼,大步離開,身後衆人跟在其身後,很快下了樓,走了乾淨。
二白緩緩站直身體,面容不見剛纔的輕懶之色,一直看着君燁等人出了翡翠閣,才轉身沿着走廊往盡頭的房間而去。
推門進去,月娘正焦急的等待着,看到二白進來頓時神情一鬆,“人走了?”
二白淡淡點頭,“是,一切還算順利!”
倉促之下,自然會有不少疑點,好在人多雜亂,並未暴露。
“今日真是有些驚險,不想君燁等人竟這般快找來!”月娘斂眉道。
七娘站在二白身後,目光閃爍,只靜靜聽着。
窗子一開,一黑衣男子掠身而來,單膝跪在地上,“掌櫃!”
“傷口怎麼樣?”二白問道。
“已經包紮過了,無礙!屬下辦事不利,被君燁找到此處,差點壞事,請掌櫃處罰!”男子低着頭,俊臉蒼白。
二白笑了笑,“無妨,不過是計劃提前了一步罷了,方纔用了你不少的血,下去休息吧!”
“是,多謝掌櫃!”男子凜然道了一句,反身又自窗子飛身而去。
七娘看着那黑衣人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對二白有太多不瞭解。
今日之事,雖然不知道詳細內情,但也猜了個大概,真正刺殺董韋的人是二白的人,藏身在翡翠閣裡,一開始的確就在二白的房間裡。
君燁等人突然闖進來,二白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偷樑換柱,將人皮面具戴在那個北楚侍衛臉上,然後將他轉移到隔壁。
所以殺害董韋的刺客就變成了北楚侍衛!
本來二白可能還有別的計劃,卻被突然闖進來的君燁大亂,所以需要她去拖延時間來做這一切。
只是,那北楚侍衛爲什麼會在二白手上,她便不知曉了。
“二白,你身上的傷口怎麼樣了?”月娘關切的問道。
“你真受了傷?傷在哪裡,嚴不嚴重?”七娘眉頭一蹙,“那爲何還要喝那麼多酒?”
“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二白不在意的道了一聲,對着七娘交代道,“我還要回宮裡一趟,最晚明日就會回館,讓果子不必擔心!”
“好!館裡一切都好,掌櫃的放心就是!”
“嗯!”二白點了點頭,開門走了出去。
此時回大司馬府的馬車上,亓炎駕車緩緩而行,問道,“公子,今日之事,您怎麼看?”
君燁神色冷雋,淡挑的眼尾帶着他慣常的涼薄,冷哼一聲,
“漏洞百出!”
那刺客是昨夜受的傷,爲何今日衣服上還沾着那麼多血跡。
藏身翡翠閣並無錯,只是一個刺客,正被人全城搜捕,竟然還敢大醉?
那濃烈的酒氣是想遮掩什麼?
而且那刺客雖然神情恍惚,形似醉酒,但是目光呆滯,並不像是大醉之人。
他口口聲聲說是三皇子派他來的,如果三皇子派來的人是這樣一個酒囊飯袋,醉酒後就會泄露機密,那這個三皇子也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也只有褚旬當時因爲太過震驚,所以不會留意這些疑點。
“所以公子帶走魏寨!”亓炎淡聲道。
以免褚旬等人回去以後發現不對,會懷疑翡翠閣和錦二白。
君燁眉頭一皺,“多嘴!”
“是!”亓炎低下頭去,想了想,道,“聽聞,江湖中有一種秘藥,叫做陀羅香,人吃了以後,會神智癲狂,如同醉酒,每日在他面前重複某一句話,他便會只記住這一句話,反覆唸叨,而且,服了陀羅香的人,十五日左右便會暴斃,身上看不出任何異樣,我們只等着這個魏寨這兩日會不會死,便知曉了!”
君燁神色冷了冷,支臂撐額,淡淡看着車窗外,
錦二白便這般篤定自己不會拿她怎樣,所以才放心讓他將魏寨帶走?
或者她也根本不擔心他會在魏寨身上查出什麼。
“去查翡翠閣,本尊要知道,翡翠閣和錦二白之間有什麼關係?”
二白這樣做自然是爲了燕昭宇,兩人果真只是“一見如故”的朋友?
和江湖勢力有牽扯,又可操縱翡翠閣,錦二白,你到底還有什麼是本尊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