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邊哭邊說,說的斷斷續續,二白卻漸漸聽明白了。
這家人姓宋,祖上便是上京人,幾代經商,家財殷厚,但到了婦人的夫君宋廣仁這裡卻開始衰落。
宋廣仁年輕時便迷了賭博,將萬貫家產輸的只剩這家綢緞鋪和後面這個院子。
而上個月宋廣仁以要賬爲由出了遠門,數日不歸,音信全無,家人隱隱覺得不妙,果然,不過兩日,便有人拿着字據找上門來,原來宋廣仁輸了上萬兩銀子,知道自己還不上債,怕被人脅迫,竟一個人獨自逃命去了。
婦人如遭雷擊,痛恨不已,只得變賣了一些家當,勉強湊了幾千兩銀子,卻只還了一半。
追債的人隔三差五的便來一次,但家裡除了空蕩蕩的宅院,再沒有什麼好當的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欠的銀子還沒還上,宋家唯一的女兒宋媛突然身體不適,宋母仔細一番盤問,發現宋媛竟是懷了身孕。
宋母帶着宋媛找到同她相好那男子,男子卻拒不承認,言詞之間還多番羞辱,而對方家權勢滔天,也不是他們惹的起的,只得忍氣吞聲。
宋媛還未出閣,如今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無顏面對母親,又因男子的絕情而悲慟傷絕,今日纔想不開,打算一死了之。
二白問道,“那男人家裡是做官的?”
否則也不能這樣驕橫跋扈。
宋母躊躇了一瞬,才擦着眼淚道,“是、是君府少爺,攝政王府上的二公子,是我們媛兒太傻,竟然去招惹他。”
“啊!”
不待二白回話,果子先驚叫了一聲。
竟然是君澈!
不過仔細一想,這的確也像他做出來的事。
二白暗暗點頭,問道,“宋夫人現在有什麼打算?”
宋母無措搖頭,神情悲慼,“如今家敗了,下人也都散了,只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總被人上門討債不得安寧,我本打算將這院子變賣出去得銀子先把欠債還上,可是旁人都知道我們家遇到了難處,急着用銀子,百般壓價,我若此時賣了,還不及原本的一半,我怎麼捨得?”
她一邊說着,又一邊低聲哽咽,不住的用絹帕拭淚。
“宋夫人打算將這院子賣多少銀子?”二白眸子一轉,啓口問道。
“不打算多少,只要能還上欠債,不讓我們母女流落街頭也就是了!”
“好,這院子我買下了,一萬兩銀子,您可滿意?”二白突然道。
“小姐!”果子倒吸了口氣,猛然一拉二白衣角,暗暗擠眉。
她們買這院子幹嘛?她們還要回香蘇去呢,再說,現在她們來上京是尋人,身上也沒帶那麼多銀子啊,她家小姐就算心善,也不能做糊塗事啊。
今日本來上街就買了一堆沒用的東西,現在又腦袋一熱買個院子回去!
果子心中着急,使勁的拽二白的衣服。
宋母亦是一驚,錯愕問道,“姑娘要買這院子?”
說罷再次暗暗在二白身上打量,見她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雖然氣度不凡,不似一般閨閣女子嬌弱,但畢竟是個剛及笄的女娃,她能做主買下這麼大一個院子?
宋母猶疑問道,“姑娘府上是做什麼營生的?我雖急着用銀子,卻不能讓姑娘爲難,你父母可能答應?”
二白輕淡一笑,“宋夫人不必有疑慮,我說買,就必然是認真的,您只說一萬兩銀子夠不夠?”
“夠,當然夠!”宋母忙點頭,“不瞞姑娘,這條街上有幾個掌櫃都相中了這院子,給的銀子不過是姑娘出的一半,姑娘如此慷慨,我怎麼還會嫌不夠!”
“那就好!”二白目露沉思,嫩白手指輕輕瞧着桌面,突的,脣角一勾,道,“這院子我指定買,但我還有些事想要宋夫人和宋小姐幫忙。”
“何事?”宋母立刻問道。
“現在還不着急。”二白擱下茶盞,起身,“這兩日宋夫人好生安慰宋小姐,有事需要您幫忙我會再過來,不出三日,一萬兩銀票我就會送過來!”
宋母感激道,“是,只要姑娘需要,除了殺人放火,讓我做什麼,我都可以!”
二白笑了笑,卻沒再說什麼,帶着果子和宋母告辭。
從宋家出來,果子再按捺不住,在街上便嚷嚷道,“小姐,你是不是瘋了?”
二白瞪她一眼,“有你這麼跟主子說話的嗎?”
“小姐,就算你可憐那母女也不能做傻事啊,咱們訛了明府的銀子就回香蘇了,你買個院子幹嘛?”
“不只是院子,還有個店鋪,而且位置也好,一萬兩銀子不虧!”
“那有什麼用?”果子皺眉嘟囔了一句,突然瞪大了眼,“小姐,你不會是想、”
“對!”二白挑挑眉梢,負手而立,望着繁華的長街,“我就是要將瀟湘館開到上京來,這裡有錢人這麼多,有銀子幹嘛不賺?”
果子低着眉,仍舊覺得事情太過倉促,“可是我們也沒那麼多銀子啊!”
二白在煙雨樓時誑了明碩一千兩,後來在船上又贏了那些小姐將近兩千兩銀子,再加上她們來京都時身上帶的,加在一起也就五千兩,三天之內去哪再湊五千兩來?
“所以,這事得要宋家人幫忙!”二白眉眼彎着,裡面盡是籌謀算計。
買宋家宅院的銀子要宋家幫忙湊?
果子看着她家小姐,覺得越來越想不通她在想什麼。
宋家要是能湊來銀子還用的着賣房子?
“小姐,難道我們不回香蘇了嗎?”果子悻悻問道。
“想你的胡昊生了?”二白捏了捏她髮鬢。
“不是!”果子急忙否認,臉卻紅了,訥聲道,“畢竟那裡纔是我們的家。”
二白深吸了口氣,淡聲道,“會回去的,只是,現在還不行!”
果子眸子一轉,又笑起來,“我聽小姐的,總之,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乖!”二白擡手勾了一下她鼻子,看着她抱的那一堆東西,道,“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要辦,告訴七娘,晚飯前我肯定回去。”
“小姐你又要去哪啊?”果子忙問道。
二白卻已經轉身走了,身影沒入人羣中,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半個時辰後,二白站在昨日遇到趙宇的酒樓前,仰頭看着二樓靠窗的那道清雅的身影,抿脣一笑,擡步邁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