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追着二白的幾個隨從前後跑上來,喘着粗氣,氣勢洶洶,站在樓梯口左右張望。
其中一人向着男子這邊走來,上下將他打量一番,橫聲問道,“喂,有沒有看到一個小姑娘跑過去?”
男子微微偏着頭,腳下的長袍衣襬被人拽了拽,他眸子裡滑過一絲玩味,擡手緩緩倒酒,隨口道,“不曾!”
他執酒壺的手瑩白如玉,骨節分明,姿勢優雅尊貴,淅瀝淅瀝的酒聲隨着酒香一起在空氣中瀰漫開來,那高高在上的氣勢讓問他的人微微一怔,下意識的不敢造次,對着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幾人向着走廊另一側奔去。
聽到幾人腳步聲走遠,二白將臉上的面具摘下,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撩開桌簾,轉着眼珠四下一望,擡頭問道,“人都走了?”
男子不經意的低頭,執杯的手猛然一頓,黑眸剎那深邃如墨,怔怔的看着她,低聲喃道,
“鸞兒、”
二白依舊保持着半跪的姿勢,桌簾遮了半個身子,仰頭看着男子,眸底有一抹深沉一閃而過,眨了眨眼問道,“什麼?”
男子緩緩回神,目中的黑潮褪去,又恢復了他漫不經心的神情,搖頭嗤笑一聲,低沉道,“沒什麼,以爲、見到了故人。”
二白從桌子底下鑽出來,輕吁了口氣,笑道,“多謝了!”
說罷,轉身便走。
“等等!”男子自身後喊住她,瀲灩輕笑,“我救了姑娘,姑娘陪我喝一杯可好?”
二白脣角笑顏逐開,挑起的眉梢好不生動,“你可知道方纔那些人爲什麼追我?”
“爲何?”
“因爲他們的主子要我陪着喝酒,被我揍了,現在估計還躺在地上沒起來!”二白聲音清脆,帶着一點點香蘇女子軟糯,煞是好聽。
男子一怔,隨即長眸波光流轉,脣角拉出一個低笑來,“能和美人共飲捱打也值了,只怕,捱了打,酒還沒喝到,豈不是太虧了?”
“你在替那混蛋打抱不平?”二白撩起眉梢。
“不!”男子眨了眨眼,低柔笑道,“我在爲自己慶幸,不用捱打就得姑娘垂青。”
二白噗嗤一笑,笑容純淨,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自顧倒了酒,舉杯道,“那我借花獻佛,謝你方纔維護之情。”
男子話雖輕佻,一雙眸子卻無半分旖旎,聞言笑的漫不經心,擡手淺飲,“好”
中午的飯本就沒怎麼吃,這一會又跑了一通,二白早就餓了,看着桌子上的菜餚,也不用那男子讓,喊住小二要了一碗米飯,大朵快頤起來。
男子看着她吃飯的樣子只覺異常的舒坦,問道,“姑娘貴姓?”
“錦二白。”
“錦姑娘不是上京人?”
“我是香蘇來的,來上京尋人。”二白百忙之中擡頭答了一句。
男子輕輕點頭,“可尋到了?”
二白一頓,嘆聲道,“尋到了,可是他喜歡上了別的女子,不肯跟我回去。”
男子眉頭輕蹙,只道二白是被人拋棄的可憐女子,可見她眉眼又沒有半分幽怨,不覺得更生了幾分好奇,勾脣笑道,“那男子果真有眼無珠!”
“嗯!”二白重重點頭,拿起酒盞,“就衝你這句話,我還要敬你一杯。”
男子低眉輕笑,長眸掃了一眼長街,才飲了酒,繼續道,“那你有何打算,也許我可以幫你。”
莫名的,他對這女子心生好感,忍不住想要親近。
二白搖頭,“誰也幫不了我,我現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下去。”
“等什麼?”男子語氣不屑,變心之人還有何可等。
“等他們給我銀子啊,我人沒了,總不能空手回去!”二白理所當然的道。
男子一怔,低笑出聲,“你、還真是個古怪的人。”
貪財貪的這麼坦蕩,的確有幾分古怪。
二白聳了聳肩,見他一直往樓下街上望,問道,“你也在等人?”
男子眸光流轉,脣角噙了一抹柔和的笑,讓他本邪魅俊雅的容顏越發瀲灩生色,“是,在等人。”
“等到了嗎?”
男子點頭又搖頭,目光繾綣,“偶爾看她一眼便好。”
他每日坐在這裡,不過是爲了在她偶爾經過的時候,看她一眼,一眼便足以慰相思。
“爲什麼不下去見她?”二白語氣中藏着狡黠。
他緩緩搖頭,平靜的眸底藏着冷芒,淡聲道,“還不是時候。”
二白點了點頭,不再問,專心吃飯。
待吃飽喝足,二白起身告辭,男子也不再留她,只淡淡頷首,目送她離開。
二白走了兩步,倏然回頭,展顏笑道,“還沒問你的名字。”
“趙宇”
二白點了點頭,“你明天可還會在這裡?”
趙宇優雅挑眉,“會!”
二白頓時一笑,擺了擺手,步履輕快的走了。
等二白的身影消失,男子身後突然出現一老僕,恭着腰,垂首低眉,聲音尖細,“公子,可要老奴查查這女子身份,是否有刻意接近之嫌?”
男子眸光一閃,精緻的薄脣銜着杯沿,沉思一瞬,緩緩搖頭,玩味笑道,“不必了,好容易出現一個有趣的人,不要嚇跑了。”
“是!”老僕恭敬應聲,輕步後退,不再打擾他。
是夜,靜安侯府內,二夫人蔣氏進房的時候,正看到明碩訓斥下人,四五個小丫鬟跪了一地,神情惶恐,瑟瑟求饒。
“這是怎麼了?”蔣氏走進去,輕嗔了一聲,讓下人退下。
幾個小丫鬟如蒙大赦,忙磕頭謝恩。
雀兒倒了茶端上來,不敢看明碩陰沉的臉色,恭謹的退到外室侍立。
明碩一臉不虞,歪歪的倚在靠椅上,手指纏着衣裙上的綬帶。
蔣氏坐的端莊,頭上金釵閃耀,一片珠光寶氣,她淺抿着香茶,擡眼問道,“還是因爲那藍玉臣?”
明碩氣哼哼的扭過身去,似是不願提起。
“和娘說說,又怎麼了?”蔣氏攬着她肩膀,目光疼惜,柔聲問道。
“他不肯和那個錦二白退親!”明碩又氣又委屈的癟着脣道。
那日她找了藍玉臣後,兩人擁吻癡纏,情義更濃,他也鬆了口,要讓錦二白回香蘇去。
誰知隔日她再去,他便又改了口,支支吾吾的道錦二白對他情深義重,他萬萬不能辜負。
明碩當時便氣的一口氣憋在胸口,憤憤回來,這兩日都鬱結難解。
蔣氏臉色漸沉,淡聲道,“這個錦二白看來倒真有幾分本事!”
“哼,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兒最會趨炎附勢,見玉臣高中狀元做了官,怎麼會輕易放手?”
蔣氏緩緩點頭,沉思片刻,道,“你也不要這樣沉不住氣,總之你是做大,還怕什麼?且耗着她再說,等你和玉臣成親了,任她再刁鑽,還不是落在你手裡。”
明碩撇了撇嘴,“女兒就是看她不順眼,想盡快把她趕出上京去。”
“這事急不得,急了反而容易出錯!”
蔣氏又勸慰了幾句,見明碩神色緩和了,哄着她早點歇息,臨走時又安撫道,“且不必理會,過幾日那錦二白若還在上京,你便許她些好處,讓她儘快回去便是了,實在不行,將她帶來府裡,我倒要見見,這女子有什麼過人之處。”
明碩無奈,只得點了點頭,“是,女兒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