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飢腸轆轆,程巧兒躲在暗處,燈火通明的屋裡最後望了一眼,就拿着揹簍,悄無生息地出了屋。
錢秋枝讓她摸黑到外面的松樹林裡,撿些樹皮回來。
暮色四合。
程巧兒垂下頭,腳步輕緩地走進了松樹林裡,坐在一棵乾淨的樹下,她用袖子掩着臉,嘴裡咬着衣角,小聲壓抑地哭了起來。
耳邊忽然傳來輕若未聞的腳步聲,開始她還以爲是風聲,後來仔細一聽,又聽到了壓低的說話聲。
“今天晚上就動手!”
“一個不留!“
“他們今天晚上可能要睡在一位姓程的大夫家!”
零零散散的話語,經過拼湊之後,驚得程巧兒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大氣也不敢出,連呼吸聲也放緩了許多。
這些人是誰?他們要殺的人住在程大夫家,村裡有幾個程大夫,不就是她家嗎?
直到程家吃完飯,開始收拾桌面上的碗筷之際,程巧兒才揹着空竹簍,帶着一身寒氣,凍得臉色煞白,嘴脣烏紫地回到家裡。
錢秋枝二話不說,拿着掃帚,照着她身上,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抽,一邊打,還一邊罵,罵聲難聽至極。
程家人好象都習慣了,各人忙各人的,只當沒看到程巧兒捱揍。
蘇默不忍,上去奪了錢秋枝的掃帚,冷着臉說:“秋枝嬸,今天晚上,我和小笙睡在哪兒?”
錢秋枝還算給她面子,沒有再把掃帚奪過去,擠了個笑臉,熱情地拉着蘇默去看房間了。
蘇默回過頭,給蘇笙遞了一個眼神。
蘇笙會意地點了點頭,跑到程巧兒身邊,拉着她出了屋子,進了廚房,打開了鍋蓋,把裡面的一碗白米飯和一碗菜拿了出來。
“巧兒姐,這是我姐姐見你吃飯的時候沒在,特意讓程家人盛出來給你的。你快吃吧,別讓程小胖看見了。”
他湊到程巧兒面前,悄悄地說。
程巧兒眼神複雜地看着蘇笙,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埋下頭專注地扒着飯,好象真的餓極了一樣。
程家人口多,屋子又不多,再加上蘇默姐弟,睡覺的地方就更緊張了。
蘇笙告訴蘇默,程巧兒夜裡沒地方可睡,只能睡在柴房時,蘇默不由皺了眉,找到了錢秋枝。
“秋枝嬸,巧兒晚上睡在哪兒?”
錢秋枝一臉尷尬,支支唔唔地說不清楚。
倒是路過的程巧兒替她解了圍,語氣淡淡地說:“我去找茹梅,跟她擠擠。”
這樣的事,以前也發生過。
每每當程巧兒被錢秋枝打出家門之後,總是到沈茹梅家裡落腳,要不然,她早就凍死餓死了。
對於程巧兒的知情識趣,錢秋枝很滿意,迫不及待地把她了出去,回屋找蘇默說話了。
程巧兒站在門外,眼神陰鬱地看着緊閉的房門,雙手在袖子裡緊緊地握成拳頭,咬着牙,低聲說:“如果你們對我好一點,說不定.....”
後面的話,她嚥了下去,豁然轉過身,貓着腰,偷偷摸摸地出了院子。
程巧兒當然不會去找沈茹梅,那些話,不過是她特意說給蘇默和錢秋枝聽的,萬一那些惡人也聽見了,那她的命包括沈茹梅一家的命說不定都保不住了。
她要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蘇家,蘇玉瑤和蘇嘉泉糾結了一幫家丁,說要把蘇默姐弟抓過來,教訓教訓他們。
但沒出院門,就被李芸兒身邊的方媽媽攔下人,苦口婆心地勸說了一番,最後還是李芸兒親自出面,才把他們勸了回去。
蘇玉瑤和蘇嘉泉並不甘心,私下商量好了,要在半夜的時候,帶着家丁偷溜出去,把蘇默和蘇笙綁回到蘇家,好好地折磨和羞辱。
錢秋枝之所以對蘇默態度大變,大獻殷勤,無非就是有事相求。
她有一個親孃弟,十七八歲了,種地不行,也沒有一份餬口的手藝,很是讓人犯愁。
後來,她聽說蘇默在城裡開了家店,生意不錯,要用不少的夥計,給出的工錢也很豐厚,她就打起了主意。
此時,她坐在牀上,親親熱熱地拉着蘇默的手,說完了請求之後,眼巴巴地看着蘇默。
在錢秋枝期待的眼神下,蘇默沉吟了一會兒,笑着問道:“你那個娘弟只要人勤快,不懶,我就要了。”
“哎吆,小默啊,我就知道你心地好!我娘弟就是人笨了些,但手腳勤快。明天,我就讓他過來,讓你看看。”
錢秋枝喜得眉開眼笑,拉着蘇默的手,感激得恨不得叫她菩薩。
蘇默耐着性子聽她好一會兒八卦,這才以困了要睡覺爲由,送走了聊興正濃的錢秋枝。
蘇笙一邊脫着外袍,一邊用晶亮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蘇默,小聲問道:“姐姐,錢秋枝爲人刻薄,摳門,愛錢如命,對巧兒姐姐也不好,你爲什麼在幫她啊?”
蘇默點着他的小鼻子,笑着說:“因爲她也幫了我們啊,要不然今天晚上,我們兩個就得住在自家那個四面露風,還沒有爐子取暖的屋子裡了。人這一輩子長着呢,恩恩怨怨地沒必要記一輩子。手有餘力,能幫別人的時候,適時幫上一把。漫漫人生,誰還沒有個落難的時候?”
“哦。”
蘇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明白蘇默話裡的意思。
躺在牀上的時候,蘇笙突然出聲問道:“姐姐,你說,碩哥哥,他到家了沒有?”
蘇默微微一愣,目光閃爍地垂下頭,笑着說:“誰知道呢。但我想,他應該沒那麼快到家吧。清平離京城遠着呢,他現在指不定還在路上呢。”
陳蘭碩走後,身邊的人,就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就算無意中提及,也會小心地瞄着她臉上的表情,好象怕她會傷心一樣。
其實他們都錯了,她纔不會傷心呢。
切,誰離了誰還不能活了?
不過是再換個活法罷了!
她不僅要活,而且要好好地活着!
錢秋枝回到臥室,興高采烈地跟程大夫說了,蘇默同意讓她娘弟到城裡做夥計的事情。
夫婦倆說了一會兒話,屋裡的燈才滅了
安寧村完全陷入了黑暗中,只偶爾傳來幾聲犬吠聲,越發顯得村子裡寂靜。
月黑風高,殺人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