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炎涼寬大的袍袖稍稍遮掩,杯中之酒便一飲而盡。
樑寒霜還是忍不住微微擡了眼皮,她還記得從前甚少見這人喝酒,還以爲他酒量不好,現在看來應該是不錯的。再者說了,便是那幾日在酒罈子中泡着,再想不好也難了。
幾番敬酒下來,蘇策倒是也沒喝的多少,只是話語卻是十分犀利,把那些個親王都惹得一肚子的惱火。可誰叫這唔使國比清容國弱了不少呢,弱肉強食,這世道就是這樣的。
“本宮又得見樑小姐,倒是覺得分外親切,便敬樑小姐一杯酒,還望樑小姐在清容國能夠入住愉快,也祝樑小姐和蘇公子早日得成夙願。”皇后舉了酒杯,臉上還帶着一抹溫和的笑意,好似真的和樑寒霜關係很好一般。
這話一說,便倒成了樑寒霜入席是因爲要同蘇策一起回清容國了,而且連祝福的話都說了,意思已經很明顯的。這酒若是不喝,那便是對主母不敬,若是喝了,那就等於坐實了自己同蘇策的關係。
樑寒霜有些猶豫,卻遲遲未動,悄悄地打量了一眼蘇策,卻見那傢伙正在自顧自地斟酒,脣邊還染了一抹笑意。
其實,蘇策也只是想看看樑寒霜的反應如何罷了。若是她真的不願,那他在最後關頭定然是會爲她說話的。
只是,他卻算錯了一招,那便是低估了樑寒霜在墨炎涼心底的地位。
打從皇后一說話開始,墨炎涼便已有些不悅了。自己已然是多次警告於她,可她竟然是屢教不改。
“皇后,寡人想你大約是誤會了。樑小姐是寡人邀請來的,只不過因爲她和蘇公子是義兄妹的關係,寡人才讓她作陪的。”墨炎涼似乎是一點沒有顧及皇后的面子,直接就把話說了出來。
饒是蘇策再怎麼張狂,墨炎涼的面子也還是要給幾分的,此話一出,也沒的收回了。
“怎麼,皇后竟然不知麼?我這義妹可是被這個哥哥給嬌慣壞了的,現下看到皇后同妹妹關係好我便放心了。如若不然,在下可是寢食難安吶。”那後面的幾個字還特意地咬重了音調,這可聽得皇后是一愣一愣的了。
樑寒霜一開始倒是有些詫異,還以爲這兩人是在玩什麼把戲,只是後來聽着蘇策的話,心中便已瞭然。蘇策這是怕自己走了皇后欺負自己了去,好歹留下這話也能給些震懾。
有些感激地笑了笑,樑寒霜輕舉了舉杯,感謝之情便盡在這杯酒之中了。
蘇策其實也不想頂着這麼個義兄妹的名頭,只是樑寒霜又不願隨自己回清容國,便只好想出了這麼個下策。
皇后沒有想到,自己看似精妙絕倫的計劃竟然被這兩個男人輕鬆幾句話就給破解了。可是,她可並沒有打算就這麼放棄。
聽到了這話,皇后身後的晚晴倒是舒了一口氣,若是樑寒霜真的同蘇策回了清容國,那自己豈不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一張俏生生的小臉彷彿只要瞧見了那張魅惑衆生的臉孔便已染上了微紅,可是女兒家的心態卻終究是盡露無疑,總是忍不住悄悄地打量幾眼。
許是感覺到了有什麼異樣,樑寒霜便蹙了眉頭,卻恰好對上了那一道溫軟的視線。那是,晚晴?樑寒霜在心中的大呼不妙,原以爲她當初是逃了,卻不想是搭上了皇后!
“既然如此,那樑小姐也算是我唔使國的貴客了,不若跟本宮在內宮住着吧,這樣本宮也好照顧一二,好讓蘇公子寬心。”皇后此話一出,在外人看來,卻是皇后賢良,連和墨炎涼有關係的女子也能讓住進宮中。可是樑寒霜等人卻是心裡清楚,皇后這是想把自己拉到身邊,好多尋了錯處吧。
只消略一思索,樑寒霜便知曉這個主意定然是晚晴出的,晚晴對蘇策的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自然想剷除自己這個絆腳石了。只是皇后未免也太愚蠢了些了,只想到把自己拉在身邊好對付,卻沒想過這樣一來接觸墨炎涼的機會豈不是更多。
既然她們已經開始出手了,那自己偏生不能如了她們的願。
“阿霜她在外面住得慣了,這唔使國向來注重禮儀,怕是一時不能適應。”蘇策這話裡沒有半點的商量意思,直接地就做了決定,就差沒直白地說你們那皇宮繁文縟節太多,難不成想吃了我們阿霜不成。
晚晴一聽,一口銀牙都差點咬碎了。這狐媚子也着實厲害,怎麼叫蘇公子這般向着她去了!
既然蘇策替自己把這不好出口的話都說了,樑寒霜倒是樂得自在,特意地舉了杯酒,對着皇后遙遙相敬,示意這好意自己是心領了。
“皇后喝醉了,茯苓扶着她去休息吧。”墨炎涼這話便更是直接了,從一開始他的眉頭就微皺了,現在更是擰成了一個“川”字,那股不悅就差當場爆發出來了。
皇后一走,這宴會便更是索然無味了,盡是些無趣的歌舞表演,樑寒霜也着實無聊極了。但是也沒辦法,這過場還是得走的。
只是,讓樑寒霜沒想到的是,原來這宴會的重頭戲卻還未出來呢。
待到大家都酒足飯飽之後,便一同地出了南景宮。只是剛一踏足宮門,便已經團團地圍進了烏泱泱的黑色錦衣衛。
蘇策的脣角勾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就知道這無端冒出來的什麼告別宴會就不會那麼簡單。
墨炎涼的一雙墨黑的眸子仍舊是平淡無波,背手而立,光影從他的側顏灑過,或明或暗,讓人更看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做什麼。
“啓稟皇上,這宮中怕是進了一個刺客,臣等爲了陛下安危,定當搜查。”錦衣衛的首領是個身着暗色黑袍的男子,身形魁梧,長相也十分粗獷。
墨炎涼卻沒有言語,反倒是那幾個親王你一言我一語的,盡是要護着陛下安危,定然要好好地搜查一番。
待到墨炎涼首肯,那頭領便吩咐衆人尋找,可那些人卻只是隨意地翻找,態度似乎很是敷衍。到了這時候,便是樑寒霜這樣一個女子也嗅到了些許的不對勁,雖然自己的政治敏感度低,但好歹也知道蘇策是清容國國君,此番回去怕是會有什麼大動作。
“好大的陣仗,倒真是叫蘇某見識了。”蘇策收了那抹笑意,神情卻有些讓人捉摸不定起來。
樑寒霜從未見過他如此的神態,心頭也不免有些緊張,她微微地瞧了一眼那兩個男人。一個眼神冷峻,一個卻是鎮定,可即便是這般,卻好似那中間也有濃重的火藥味道,讓人莫名地生了一股危險之感。
這是兩個國家之間的事情,她一個女子本不應該管的。只是,現在墨炎涼這邊人多勢衆,她自然不想讓蘇策被抓。可是,她也不想讓蘇策回國之後便立即出兵攻打唔使國。
“保護子民的安全自然要有大陣仗了,現下雖國泰民安,邦交友好,到底也還是有那賊人的,這樣的人,抓到了就該誅。可是,若是抓錯了人,那也是不好的,還望侍衛大哥們能好好認清楚了。”樑寒霜輕聲地說道,似是回答了蘇策的話,可那裡卻有更深層次的意思。
兩人皆收回了視線,恢復了平淡無波的神色。
“刺客應該是去了內宮,你們且去尋尋吧,寡人這裡無事。”其實,墨炎涼今日不過是想給蘇策一個下馬威,讓他不要妄想打唔使國的主意,倒是這樑寒霜輕飄飄的一句話倒算是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也適當地讓蘇策有了些許的壓力。
這麼一來,蘇策的心底的確是不若當初那般的自信了。雖然外界傳這墨炎涼是個荒淫無度的昏君,可是他這回來看,卻不盡然吧,一個無德無才的人又怎麼會在奪位大戰中一舉得勝呢,又怎麼會把這積弱的唔使國治理的很好呢。
清容國雖被自己治理的蒸蒸日上,國力強盛不少,但如今想來,這唔使國怕是不容小覷。可若不抓緊這個機會,那日後等他發展起來,就更是沒辦法遏制了。
一時之間,蘇策的心底卻已轉過了很多想法了,只是這些想法卻只能留在心底,待到回國再慢慢與人斟酌相商。
到底,兩人還是很安全地走出了唔使國的皇宮,只是樑寒霜卻難免是緊張的手心裡都染上了汗了。
說白了,她即便是看慣了人的生死,卻也只是個江湖的殺手,而這些宮廷國家之間的鬥爭,卻是處處藏刀,卻很有可能比那些明刀明槍來的更傷人。
這種事情,自己一個小小的民女還是不要摻和的好,兩人都在自己的心裡有不同的地位,她不希望任何一個受傷。若是真的到了非鬥不可的那日,自己也只能任由他們去了。畢竟,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小小女子,自認爲還是無法阻攔這兩人之間的戰爭的。
“阿霜,我此去也不知何日再見,你且照顧好自己吧。”蘇策知曉自己明早便啓程,也來不及同樑寒霜再多做道別了,只將話這時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