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到嘴的話頓時噎住,下意識循聲望去,片刻之際,便見姝兒已拎着裙角跑入了殿門來。
天氣已是越來越熱了,再加之姝兒跑得急,是以入得殿來時,她小臉已是紅透,氣喘吁吁,整個人累得不輕。
鳳瑤驀地怔了一下,眼角一挑,仔細將姝兒凝着,卻是不待姝兒跑到她面前,顏墨白便已起身上前兩步一把將衝過來的姝兒抱在了懷裡,骨節分明的指尖也順勢撥弄她額前被汗水浸溼的碎髮,笑着問:“跑這麼急作何,也不怕摔跤。”
姝兒已是累得不輕,猛吸了幾口氣,才朝顏墨白道:“爹爹與孃親和我們一道出去郊遊可好?就今日,悅兒姐姐他們將郊遊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顏墨白神色微動,緩道:“怎突然就想着要去郊遊了?”
姝兒道:“爹爹與孃親不是要外出遊玩兒去了麼,我們便也想與爹爹孃親一道外出去郊遊,要不然,你們這一出去,就得幾個月才能歸來了,我們都不捨得你們。”
是麼?
這話入耳,顏墨白倒是有些不信,只道是不過是郊遊罷了,又非特殊之事,難不成此番一道去郊遊了,這些孩子便能捨得他與鳳瑤在外雲遊幾月了?這般一想,心頭也稍稍覺得好笑,但也不曾有意拒絕,僅是回頭朝鳳瑤望來,笑問:“今日外出郊遊,鳳瑤覺得如何?”
鳳瑤緩道:“孩子們想去,那便去吧,反正也是很久沒與他們一道出去了,此番再出去走走,也是極好。”
一聞鳳瑤也應了,姝兒極是高興,隨即便道:“我這就去與他們說。”
說完,便從顏墨白懷中掙脫出來,轉身便朝殿門外跑去。
姝兒這來得快去得也快,眼見她那小小的身影徹底奔出殿門之後,顏墨白也勾出小小,無奈的搖搖頭,忍不住朝鳳瑤道:“姝兒那咋咋呼呼的性子,倒是一成不變。”
鳳瑤笑道:“性子本是如此,如何能輕易改變。只是就看你請的那棋師是否有本事將姝兒咋呼的性子稍稍改變了,畢竟,對弈之事可修身養性。”
顏墨白眼角一挑,僅是笑笑,隨即也未就此再言,僅是招呼鳳瑤先換卻衣袍,準備與孩子們一道出發。
今日天氣着實極好,陽光低浮,晴朗之至。
鳳瑤一行人出宮之後,便乘車而行,直奔郊外,只是,待抵達郊外那處河畔之際,才見河畔旁早已有了幾十座帳篷,且人頭攢動,極是熱鬧,一道道烤肉的香味也肆意在空氣裡瀰漫,甚至那長河之上,也還有幾艘畫舫與舟舸正悠閒悠閒的河中停泊,有人正坐在畫舫舟舸之邊,悠閒垂釣。
如此場景,倒是讓鳳瑤與顏墨白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則是這時,那些在場之人紛紛扭頭朝鳳瑤這邊望來,此番也不起來行禮,只是咧嘴便恭敬的笑道:“皇上與皇后娘娘來了啊。”
顏墨白定睛一掃,頓時笑了,“李大人王尚書怎也在這裡?”
他隨意點了兩個人問。
那兩人倒是有些緊張,只因顏墨白即便是笑着,但也是不怒自威的,着實讓他們二人無法真正的以平常心來面對,他們只是心有擔憂,隨即便下意識朝祁皇子與戟皇子求救的望去。
這時,祁兒才踏步上前站定在顏墨白麪前,緩道:“爹爹與孃親要離京數月,是以,這踐行之筵終還是要設的,但如往常那般設置在宮中,除了飲酒用膳也無什麼氣氛,是以祁兒幾人便想了想,有意讓爹爹與孃親外出散心,順便,也與羣臣以及羣臣的親眷們一道熱鬧熱鬧。”
是麼?
顏墨白神色微動,淡然而笑,“這主意究竟是誰出的?”
祁兒垂頭下來,“是祁兒佔的主導。”
顏墨白輕笑一聲,並不信他這話,只道是祁兒歷來不喜熱鬧,而是喜歡獨處,是以無論如何,今日這場所謂的羣臣踐行之遊絕對不是祁兒想出來的。
顏墨白也不朝他說話,僅是稍稍轉頭朝姝兒望去。
姝兒明顯有些心虛,生怕顏墨白不喜這般場景,當即咧嘴而笑,小心翼翼的問:“爹爹不喜歡這樣嗎?”
顏墨白將她的所有心虛之意全數收於眼底,心頭驟然一切通明,此番也不必多想,便知今日之事是自家這小女兒佔的主導了,也只有她這靈光的腦袋也想出這些主意來,想來祁兒與戟兒也只是不反對,有意配合她罷了。
是以,也正是因爲有祁兒與戟兒的配合,才能如此輕易的將羣臣及羣臣的親眷喚來此處一道郊遊。
“自然是喜歡的,與大家一起在此熱鬧熱鬧,倒也是極好。”
待沉默片刻後,顏墨白柔聲道了這話。
姝兒頓時小臉一鬆,似是沒什麼顧慮了,當即上前一把扯住顏墨白的手,歡道:“爹爹去畫舫上釣魚吧,爹爹不是最喜歡釣魚麼。”
顏墨白回頭朝鳳瑤望來,鳳瑤僅是笑笑,也未出聲,直至一道過去坐定在一艘畫舫的甲板上,眼見姝兒小跑離開上岸,跟着悅兒他們一道消失在人羣裡時,鳳瑤才轉頭朝顏墨白望來,忍不住笑道:“也正是因你的寵愛有加,是以,那幾個小鬼竟然也敢在羣臣身上打主意,將羣臣都全全調動而來。”
顏墨白笑道:“祁兒與戟兒小小年紀便能鎮得住朝臣,自也是好事,且鳳瑤你瞧,丞相太師這些人也已來了,就論這點,大周重臣對祁兒與戟兒也是極爲欣賞並臣服的。”說着,嗓音稍稍一挑,“再論姝兒幾人,本也是爲了讓你我高興才如此而爲,是以,孩子們心意是好,我們瞧着也是心有寬慰。”
是麼?
鳳瑤挑着嗓子道:“就因爲他們幾個在背地裡給了你一場如此特殊的郊遊,你便感動了?”
顏墨白輕笑一聲,“難道鳳瑤不是?”
鳳瑤搖搖頭,“你倒是當真是慈父呢,孩子們做什麼都容忍,都喜歡。只是,今日之事也該是姝兒出的主意了,但姝兒也並不喜歡與朝臣接觸,是以今日之事,孩子們雖是主要爲我們兩個踐行,但也許也有她們的方便之事要做。”
“今日出了爲我們兩個踐行,孩子們還有意做什麼?”顏墨白稍稍一怔。
鳳瑤眼角一挑,不說話了。
現在,孩子們可是稍稍長大了呢,如今連最聽話的悅兒都開始與鄧玥對上了眼,她就不信其餘幾個沒個稍稍上心的人。畢竟,往日的宮宴也大大小小的舉辦多次了,羣臣也多番領着親眷入宮赴過宴了,是以,孩子們該見的也大多見過了,而今孩子們能如此統一口徑且毫無意見的一起努力來組織這場郊外之遊,且還有意將羣臣與羣臣的家眷邀來,就論這點,也不得不懷疑孩子們也是有意憑這次機會而去見他們想見的人。
只是,這般心思雖是稍稍猜得有些過,但作爲母親來說,且她本也是女兒身,是以心思稍稍細膩,自然也會就此多想。
然而她也不打算與顏墨白明說,僅垂頭下來,便開始笑着舉竿垂釣。
顏墨白則仔細觀她幾眼,神色微動,片刻之後,似也突然想到了什麼,緩道:“鳳瑤突然說這個,我倒也是有些反應過來了呢。”
鳳瑤笑了笑,將話題繞了回來,“釣魚吧,也如你所說,孩子們都有自己的分寸,且我們也不願太過約束他們,是以,他們要去做何,便讓他們去吧。畢竟,他們都是心性極其善良的孩子,只要性子端正,良善無惡,是以無論怎麼放縱他們,他們心頭都會繃着一根弦,不會亂來的。”
顏墨白緩道:“這回,鳳瑤倒是看得通透。我以爲你又會爲他們擔憂呢。”他嗓音稍稍卷出了半許調侃。
鳳瑤眼角一挑,瞪他兩眼,“那是以前。我如今也已是開明瞭,對他們緊張雖是緊張,但總還是得接受她們已是悄然長大的事實。”
顏墨白神色微動,滿面柔和,也不再言話,僅是也跟着擡手將魚竿舉起,掛上魚餌便開始垂釣。
也不知爲何,今日釣魚的手氣倒是比以往要好得多,僅是片刻之際,顏墨白與鳳瑤都釣上來了一條魚,鳳瑤鮮少親手釣過魚,此番親手將魚兒釣上,心頭也頓時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隨即再接再厲,繼續垂釣。
直至許久後,空氣裡烤肉的香味越來越濃郁,則是這時,姝兒終是站在岸邊喚顏墨白與鳳瑤一道上岸用膳。
顏墨白這才放下魚竿,牽着鳳瑤一道上岸,而待一路朝林子深處行去,便見林子內那塊寬敞的空地上,幾十張矮桌成排擺開,矮桌上都已擺滿了酒水與烤肉,放眼望去,倒是極其壯觀。
顏墨白牽着鳳瑤一道坐定在最前的主座上,羣臣也大多入了座位。
宴席一開,所有羣臣與家眷皆舉杯朝顏墨白與鳳瑤而敬,待得一切完畢之後,絲竹一起,宴席徹底開端,氣氛熱鬧。
露天之宴,着實比宮中禮殿的宴席來得鬆心愉悅,氣氛也是比禮殿還要來得放鬆與隨意。
則是膳食過後,一行人再度在河邊遊玩兒,鳳瑤與顏墨白則上了畫舫,悠閒的坐在畫舫內賞着江河兩岸之景,卻是瞧着瞧着,鳳瑤便見那岸邊之上,悅兒竟是與鄧玥同坐一道,正笑着閒聊,姝兒正與幾個適齡的孩子追逐玩鬧,連帶戟兒身邊,也圍坐着幾個小姑娘,似在與戟兒攀談什麼……
那些場景一幕幕的入得眼裡,鳳瑤心頭頓時有些愕然,連帶心緒都開始起起伏伏。
她就說了,這些孩子組織這麼大的一場郊遊,雖是爲了變着法子的爲她與顏墨白踐行,但這場踐行宴,自然也是孩子們閒聚的好機會,是以,每個孩子也都會有每個孩子的事,且也有人圍繞與喜歡,如今瞧來,最是閒的,便也只剩她與顏墨白了。
這般一想,她開始將目光從岸邊收回,望向了顏墨白,則見他正悠閒的合眸小憩,姿態怡然。
“墨白?”鳳瑤掃他一眼,便低聲問。
顏墨白並未睡着,不待鳳瑤的尾音全然落下,便已稍稍掀眼朝鳳瑤望來,微微而笑,“怎麼了?”
“你說我們如今是不是成最閒的人了?”鳳瑤問。
他怔了一下,待仔細思量一番後,倒是略微認真的點頭道:“倒也的確是。如今祁兒與戟兒已接管朝事,且諸國之事也都有人分擔,是以,我是沒什麼事了。而如今孩兒們也都大了,鳳瑤自然也不必再如往年那般操心,如此一來,我們兩個自然是挺閒的,也正因如此,我們纔要外出去雲遊走走纔是。”
鳳瑤笑道:“你這話也是有理的,只是你看看窗外,孩子們個個都有自己的事呢。”
顏墨白神色微動,轉頭朝窗外掃去,片刻之際,輕笑兩聲,“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兒大也不中留。”說着,眼角一挑,意味深長的道:“不若明年之際,我們便開始爲年長的幾個孩子尋門親事吧。”
鳳瑤緩道:“如今孩子們都有自己的主意,可不是你我說尋就能尋的,許是他們已有鐘意的人都說不準。”
這話落下,不再言話。
鳳瑤二人繼續在畫舫上閒暇呆着,直至黃昏之際,才下船入得林中,參與夜宴。
而待夜宴徹底落幕,夜色已沉,周遭火把重重,光火明亮。
喝完最後一口酒,顏墨白才牽着鳳瑤一道上車而坐,待姝兒等人也徹底上得馬車後,一行人才啓程回宮。
則是翌日一早,顏墨白上朝之後,鳳瑤便專程朝姝兒寢殿行去,而待抵達姝兒寢殿時,便見姝兒正與棋師對弈,她也沒打擾,只是坐在偏殿等候,待姝兒對弈完畢之後,她才朝徑直入了姝兒主殿。
姝兒怔了一下,愕然出聲,“孃親,你怎來了?”
鳳瑤笑笑,“沒事就不能來了麼。”說完,緩步過去,自然而然坐定在她身邊,開口便問:“昨日郊遊,姝兒可玩兒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