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正待思量,柳襄已湊近身邊,緊着嗓子嘶啞道:“長公主,快跳水,撤。”
他嗓音極是認真發緊,且語氣中夾雜的厚重之意掩飾不得。
只是這話入耳,鳳瑤正待猶豫,奈何頃刻之際,一道道亂箭破空而來,陡然朝着她與柳襄所在之處齊齊射來洽。
她來不及多想,就地便是一滾,而後背滾過之地,眨眼之際便躥來了一排排噌亮鋒利的箭羽。鳳瑤下意識回頭朝那些箭羽掃了一眼,瞳孔極是猙獰起伏,隨即視線當即朝那同樣滾在另外一側的柳襄掃去,陰沉道:“跳水。”
這話一出,便見柳襄陡然朝她點頭,奈何剎那之際,柳襄則是應着她的話朝船外一番,撲通一聲便落了水,而待她正要閃身跟隨,卻是正這時,周遭濃霧之中,陡然有密集發光的寒劍從濃霧中四方破出,而後齊齊抵向了她的身形。
瞬時,她滿身的動作陡然一停,而那些凜冽抵來的鋒利劍刃也恰到好處的停在了離她半米之距。
她眼睛稍稍一眯,滿是森冷陰烈的瞳孔朝周遭密集交織的黑衣人打量,並未言話,卻也正這時,左側的黑衣人們突然稍稍挪身讓出了一條路來,隨即,有一道略微緩慢單薄的腳步聲逐漸由遠及近。
那略微熟悉的腳步聲印刻在耳,驟然點燃了鳳瑤心底的所有冷意。
她面色也變得越發的陰沉厚重,目光緊鎖那腳步聲的方向,死死的盯着。則是片刻,那濃霧厚重之中,一抹高挑氣場的人終是穿過了濃霧,滿身清晰的映入了鳳瑤瞳孔鈐。
順勢,她心口一緊,瞳孔也忍不住縮了幾縮,而那人,就這麼靜靜的凝着她,一點一點的朝她靠近,那張清俊的臉上再無往日的任何無奈和顏之色,反倒是,陰沉一片,厚重一片。
他手中緊握的長劍,仍舊滿是血色,甚至還有猙獰的血水,在順着他那劍尖一滴一滴的滑落。
鳳瑤滿目緊烈的朝他凝望,則是再度過了片刻,待得那人徹底站定在她面前,她終是全然斂卻了滿面的複雜與陰沉,隨即薄脣一勾,懶散的勾脣笑了,“大盛太子滿身煞氣而來,可是,專程來殺本宮的?”
她問得極是漫不經心,語氣中也不曾掩飾的透着幾許譏誚。
卻是這話一出,那人沉寂的面上頓時皺了皺眉,隨即薄脣一啓,出聲道:“我若不殺鳳瑤,甚至我若如從前那般待你好,如此,鳳瑤便能對我既往不咎,與我回到從前?”
他突然這般問,那雙落在鳳瑤面上的瞳孔也越發而緊,似是極爲認真的要聽鳳瑤回話。
鳳瑤則冷笑一聲,慢騰騰的道:“不會。”
他面上並無太大變化,依舊靜靜凝她。鳳瑤則徑直迎上他的眼,也本以爲如此冷情之人自不會將她的話放入耳裡,卻是不料,片刻之際,他瞳孔竟是莫名的黯然了下來,隨即似要強行穩住心緒似的深呼吸幾口,而後故作自然的挪開目光,低聲道:“便是我司徒夙在你面前委曲求全,甚至不計較你方纔損我麾下兵力與船隻,鳳瑤對我,依舊不會忘掉舊恨?”
鳳瑤斂神一番,終是無心再與他虛以逶迤,手中的長劍驀地橫在身前,陰沉道:“司徒夙,你也是精明之人,何必再在本宮面前如此拐彎抹角!”說着,嗓音一挑,“而今你我既是敵對,那些無關緊要之言,便且少說。此番既是兵戎相見,你便拿出你的本事來,讓本宮好生領教領教便是!且也讓本宮瞧瞧,上次你能將本宮逼着從大盛京都的城牆上跳下,這回,能否還有這本事逼本宮去鬼門關走上一遭!”
“我從不曾想過要逼你什麼!便是上次也是無奈之舉!鳳瑤,我也早已你說過,上次攻你大旭非我本意,我也不知你便是大旭公主,倘若我知曉,我定會勸我父皇……”
不待他後話道出,鳳瑤冷冽出聲,“廢話少說!此番既是在船而見,你便早些放馬過來!”
說完,手中的劍柄越發握緊,渾身激然戒備,目光兇狠之至。
司徒夙後話噎了噎,滿目無奈悲涼的朝鳳瑤凝着,嘆息一聲,“你爲何總不信我,也爲何總不原諒我!鳳瑤,你還想我如何?如今大盛國已破,我司徒夙乃亡國之人,我此番最大願望便是從顏墨白手裡救出我皇姐,爲何便是到了此際,你仍還在幫着顏墨白對付我?我此際並非想與大英惡鬥,奈何你卻毀我十幾艘大船,究竟是你我之仇深到何等地步了,竟讓你對我如此想趕盡殺絕?”
冗長的一席話,皆在一遍又一遍的朝鳳瑤無奈悲涼的質問。
鳳瑤面色陡然一變,“你要救你皇姐?”說着,嗓音一挑,“司徒凌燕?”
她嗓音抑制不住的卷着詫異。
司徒夙微微一怔,待得回神過來,深眼凝她,“難道鳳瑤不知我皇姐未亡?甚至,鳳瑤與顏墨白同行這麼久,竟也不知顏墨白一直將我皇姐藏在他大周軍隊裡?”
鳳瑤瞳孔驀地一縮,心底澎湃上涌,暗詫不淺。
卻又是片刻之後,她便陡然回神過來,目光陰沉冷冽的朝司徒夙凝望,“你皇姐在哪兒,與本宮無關。而今本宮便且問你,此番在這船上,你是要與本宮動手,還是,要放本宮走?”
司徒夙眉頭一皺,面色悲慼厚重,並未言話。
立在他身後的黑袍之人則神色發緊,幾番猶豫,終還是朝司徒夙出聲勸道:“太子殿下,此際萬不是心軟之際。這大旭長公主壞我們十幾艘戰船,殺我們精羽無數,本是絕非善類,且她還一心幫着大周那狗賊,我們萬不可對她鬆懈,更不可放她走!殿下莫要忘了,大公主還在那狗賊手裡,此番那狗賊的精衛極是厲害,且還有那狗賊指揮大周精衛佈陣而戰,我軍本是節節敗退,此番既是這大旭長公主自動送上門來,我等便萬萬不可輕易將其放了,她可是我們救得大公主的最後一道底牌。”
緊然的嗓音,焦急重重。
卻是這話入耳,鳳瑤面色終是再度而變,隨即心底起伏重重,全然無心再耽擱。
她倒是未料,短短時辰之內,顏墨白竟也能在濃霧中佈陣圍攻司徒夙的兵力,想來也該是勝算在握,但若她姑蘇鳳瑤這裡出了岔子,且一旦被司徒夙擒來威脅顏墨白,如此之下的事態,絕非她所願。
心思至此,她目光驀地狠了幾許,而後陡然轉身,手中的利劍驀地朝前方圍堵的黑袍之人砍殺。
瞬時,黑袍之人們紛紛握劍反,攻,殺氣烈烈,驟然與鳳瑤短兵相接,森然剛毅。
鳳瑤內力猛提,動作極是乾脆陰狠,奈何,在場黑衣人們對她圍得着實太過密集,且也極是防備,重重森冷噌亮的刀尖圍堵之下,着實讓她難以輕易突出重圍,躍入大海。
卻是不久,正待她內心微微而急之際,船外陡然有道破水之聲響起,則是剎那,一抹人影從濃霧外衝了進來,握劍便朝黑袍之人揮砍。
鳳瑤眼風下意識朝那人一掃,則見那人竟滿身溼透,整個人雖是狼狽,但手中的長劍可是極爲有力,且那噌亮的劍挽出的劍花也極是好看,只不過着實略有***包與繁複,與周遭陰冷的氣勢全然格格不入。
“柳襄,少些招數,僅用殺招對付,殺!”
僅是片刻,鳳瑤終是看不慣的扯聲而道,卻是這話一出,不待柳襄反應,司徒夙便已瞳孔一縮,陰沉沉的吩咐,“爾等好生對付那白麪之人,大旭長公主這裡,本殿親自對付,誰都不準再插手。”
這話一落,他已揮劍而來。
周遭黑衣人們極是聽話的挪身挪劍,紛紛轉身朝柳襄圍攻。
柳襄分毫不懼,只是面上卻稍稍漫出幾許譏諷,冷笑道:“往日聽聞大盛太子乃大盛最是英明神武的戰神,而今突然一見,倒覺大盛太子不過是個懦夫罷了!呵,大盛太子好歹也是個男人,如今竟在船上如此上演以多欺少的戲碼,甚至還要專程爲難長公主這一介女流,大盛太子倒是好生威風,好生志氣,也不怕將大盛皇族的臉面都丟盡了。”
司徒夙凜冽的眼風朝柳襄一掃,“你又是何人?”
柳襄輕笑,回答得極是招搖乾脆,“我是長公主的人。”說着,又似擔憂司徒夙不太明白,又張嘴解釋道:“也是長公主即將納入她後宮的人。”
“男寵?”
司徒夙陡然反應過來,咬牙切齒的問。
柳襄仔細思量了一下,輕笑而道:“男寵倒是着實不好聽了些,許是大盛太子可將我認作長公主的男妃。”
說着,目光在司徒夙面上逡巡一遍,“怎麼,大盛太子如此激烈反應,莫不是也是看上我了?這可如何是好,柳襄已委身長公主了,自然不能再委身大盛太子你,只不過,倘若大盛太子當真有心的話,且對柳襄也極是照顧喜歡的話,柳襄,自然也可考慮考慮是否賞太子殿下一個笑。呵,大盛太子許是不知,我柳襄在大旭京中可也是名揚之人,尋常之人若要見我柳襄一面,自當散盡家財,若要得我一笑,自當高舉萬金吶,而我柳襄如今,倒也是破例想賞大盛太子一個笑呢。”
懶散平緩的嗓音,着實輕挑之際,調戲之至。
司徒夙面色越發猙獰起伏,怒意磅礴,隨即陡然朝鳳瑤落來,“他當真是你男寵?”
這話入耳,鳳瑤面上的冷笑越發濃烈。
想來司徒夙這些日子定活在奔逃與仇恨之中,是以也全然無暇顧及大旭,更也全然無暇顧及打探她姑蘇鳳瑤之事,是以,此番那柳襄不過是稍稍幾言,他便也能全然無法確定的質問於她。
也難怪這場戰役,他便是有備而來卻仍還是要成爲顏墨白的手下敗將,就憑這廝的雙眼不能觀得八方,雙耳不能聽得所有天下之事,便已然註定是是輸的那一方。畢竟,倘若顏墨白是他的話,即便國破而亡,想必顏墨白自也能在用心復仇之際,對天下所有之事也全然瞭如指掌。
心思至此,鳳瑤手中的動作愈是發狠,卻也並未回話。
柳襄則在旁笑出聲來,“大盛太子逼問我家長公主作何!欺負女人你倒也是出息!有本事便與我柳襄好生幹上一架,倘若你贏了,我柳襄賞你一笑,倘若你輸了,你給我柳襄做男寵。”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司徒夙面色越發猙獰惱怒。
平生之中,竟會被一個男人如此戲謔洗刷,如此之感,無疑是惱怒重重。
“給本殿將那人分屍。”
僅是片刻,他瞳孔稍稍一縮,震怒而令,卻是尾音還未落下,他便滿目起伏猙獰的朝鳳瑤望着,“他是不是你的男寵?你不是歷來潔身自好麼,你不是歷來羞赧溫柔麼,怎前些日子不僅下嫁了顏墨白,且還納了男寵?鳳瑤!你這是怎麼了!這不該是真正的你,你以前明明不喜其餘男色,明明是對我……”
“長公主,他心亂了。你且對準他那處,死死的踢。”
正這時,柳襄扯着嗓子再度出了聲,只是這話入耳,雖未能聞得柳襄嚴明究竟要對着顏墨白的哪出踢,但終歸已是過來之人,是以自然也明白柳襄話中的意思。
只不過,她原本也無心讓司徒夙斷子絕孫,但經柳襄這麼一提,倒也着實覺得此法乃最是容易脫身之法,只奈何,司徒夙如同魔怔了一般,身形極是伶俐,分毫不讓她近身,但手中的長劍又極是猙獰迅速的纏着她,打着她,分毫不容她脫身。
“說!他是不是你男寵?你如今可是願意與男寵歡好,都不願正眼看我司徒夙一眼了?鳳瑤,往日的一切,你當真可全數放下,甚至如今我司徒夙都已走投無路了,你仍是想對我趕盡殺絕?鳳瑤,你對我怎能如此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