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股寒涼驚怒之意,不住的上騰蔓延,氣焰越累越多,似要將整個人都全然炸裂一般。震怒至極,鳳瑤渾身都開始抑制不住的發抖起來。
怎麼敢!這人怎敢如此的膽大妄爲,全然將她姑蘇鳳瑤玩弄於鼓掌間!本還以爲這人以前盤踞在大旭,不過是想翻了大旭的天,卻是不料,這人全然不曾真正看起大旭,他的意圖,竟在這天下,竟是意在天下!
鳳瑤瞳孔越發的起伏,森冷劇烈,發涼的指尖,也開始越發收縮,顫抖緊烈的將他的衣襟攥着攖。
顏墨白一言不發,就這麼溫和柔然的望他,整張俊美的面容,依舊卷着幾許似笑非笑的從容之色,並無半許的搖曳起伏。
他瞳孔中噙着血絲,滿目而紅,詭異如魅,然而即便如此,他卻是溫潤一片,懶散淡然,似是不曾將她這般滔天的怒意放於眼裡,更也無畏無懼,就這麼淡然悠然的觀她。
“長公主身子虛弱,此番動怒倒是對身不好。”
半晌,他懶散悠然的回了話,嗓音拖得有些長,語氣也卷着幾許溫潤風雅,只是這脫口之言,卻是答非所問,全然自行的將鳳瑤拋出的話題繞開。
鳳瑤指尖越發用力,幾近於咬牙切齒震怒陰狠的凝他,“本宮問你!你如此欺瞞本宮,玩弄本宮,困着本宮,可是好玩兒?”
“不好玩兒。償”
他眼角微挑,一雙血絲重重的瞳孔緩緩迎上鳳瑤的眼,出了聲。
鳳瑤惱得眼睛半眯,“你蟄伏在我大旭多年,欺瞞本宮,是何意?你此番有意逼迫本宮同盟,甚至強行將本宮扣留楚京,又是何意?”
他並未立即言話,那雙血絲的瞳孔逐漸深了半許。
“說話!”鳳瑤越發揪緊他的衣襟。
他終歸是逐漸將目光從鳳瑤面上挪開,薄脣微微一勾,笑得從容清雅,卻又無端夾雜幾許幽遠之意。
“蟄伏在大旭多年,是因要苟且而活,安生立命。有意與大旭同盟,是要與大旭一道分羹大盛,讓大旭坐享其成。將長公主困於楚京,是因天下局勢嚴峻,大盛有意將大旭當槍使,長公主一旦出得大周,或是入得大旭,一旦遭得劫持,不止是長公主性命危然,大旭註定難免滅亡。”
說着,微微一笑,那張俊美面上的表情,依舊是溫和雅緻,卻又極爲欠扁。
鳳瑤一時被他這話噎住,未能言道出話來。
他略微深邃的凝她片刻,“長公主,可否先從微臣身上下來了?”
他嗓音極爲柔和,語氣也極是懶散柔膩,甚至此番言道出的話,也依舊是在自稱‘微臣’。
鳳瑤瞳孔一縮,冷眼凝他,待得半晌後,才朝他幾不可察的點了頭,奈何待要從他身上下來時,渾身的勁兒早在方纔用光,此番渾身上下除了一片酸澀後,再無其它。
她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面色也再度一變。
顏墨白似是全然知曉她心思,溫潤平緩的問:“長公主沒勁兒了?”
這話恰到好處的擊中內心,鳳瑤眉頭一皺,心底也越發起伏半許。她陰森冷冽的朝他凝着,並未言話。
他則笑得懶散而又無奈,薄脣一啓,繼續漫不經心的道:“長公主方纔不是勁兒大無窮,甚至要將微臣都壓倒麼,而今,長公主的勁兒哪兒去了?”
雖嘴上道出之言極其欠扁,但他終歸是稍稍擡手,小心翼翼的將鳳瑤扶着從他身上下來了。
待略微仔細的扶着鳳瑤在軟榻上坐定後,他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指尖微微朝前挪動,繼續重新用碗一點一點的盛粥。
他側臉輪廓猶如刀刻,棱角分明,側臉也是風華如玉,溫潤無方。只是,看着本像是風雅之人,奈何卻是滿身明黃,長袍上龍紋縷縷,大齊威武,無端壓了他滿身的風華溫雅,增了幾許掩飾不住的威儀與霸氣。
是了,霸氣。
莫名的,似如與生俱來的霸氣一般。而這種感覺,她以前在顏墨白身上極少見到過。
“這身衣袍可是有何不妥,竟得長公主如此打量?”
正這時,顏墨白再度平緩無波的出了聲。
鳳瑤這才應聲回神,目光稍稍從他身上的龍袍挪開,逐漸上移凝向了他的臉,“本宮從不曾見你穿過龍袍,此番多看一眼,可是不成?”
“自然是成。長公主想看便看。只不過,終歸僅是一身衣袍罷了,倒也未有什麼看頭。”
這話一落,修長的指尖微微一動,已是用勺子舀了一勺粥緩緩遞送到了鳳瑤面前。
鳳瑤冷眼凝他,他則笑得溫潤,也未出聲。
兩人無聲對峙片刻,鳳瑤嘶啞陰沉的道:“本宮豈敢讓大周皇上你喂本宮,如今你可不是大旭的攝政王了,而是大周帝王,本宮這小國之人在你面前,自也得畢恭畢敬了。”
他凝她片刻,神色略有起伏,並未出聲。
待默了片刻後,他才薄脣一勾,突然懶散隨意的笑出聲來,“若長公主當真是拘於虛禮之人,方纔,自也不會一口一口的喚微臣全名了。再者,微臣歷來良善,見長公主渾身無力,是以有意喂長公主罷了。”
這話一落,手中的勺子再度朝鳳瑤遞近半許。
鳳瑤陰沉冷冽的凝他片刻,卻終歸是稍稍張了口。
他面色微動,那雙深邃漆黑的瞳孔中幾不可察的滑出半許釋然,待得略微細緻的將清粥喂入鳳瑤嘴裡後,他輕笑一聲,漫不經心的道:“這楚京也是極好,且也衣食無憂,長公主近來身子並非康愈,在此多留些日子也並無不可。”
鳳瑤嚥下粥來,陰沉道:“心有記掛,何能在此久待。”
“但此番天下局勢不穩,長公主若這時候離開楚京,定是前路兇險。”
鳳瑤擡眸凝他,待得再度吞下一口粥後,才低沉而道:“便是前路兇險,本宮也不可在此多留。只是,就看皇上你,是否要放本宮了。”
說完,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發一深,他則面色渾然不變,依舊笑得柔和溫潤,並未言話,僅是繼續舉着盛滿粥的勺子,朝鳳瑤遞來。
“怎麼,還是要執意將本宮扣在楚京?”眼見他不回話,鳳瑤心底越發一沉,忍不住冷冽出聲。
“長公主先將粥喝了。”他平緩而道。
“你且先回本宮的話。”鳳瑤也極是堅持。
顏墨白眼角稍稍一挑,平和溫潤的凝她,雖面色並無變化,但瞳孔之中,則增了幾許不曾掩飾的複雜與幽遠。
卻也僅是片刻,正待鳳瑤朝他瞳孔仔細凝望之際,他又似變戲法般全然壓住了瞳孔的浮動,朝鳳瑤平緩而道:“微臣之言,鮮少有不算話之際。待得長公主將粥喝了,有力氣了,微臣,定會長公主知無不言。”
鳳瑤半信半疑,深眼凝他,待得片刻後,她終歸還是妥協下來,開始繼續一口一口的飲下他喂來的粥。
此番餓了兩日,胃中早已乾澀扁平,極爲不好受,便是有清粥流入,也覺胃中不適,甚至隱約之中,還稍稍的泛痛。
待吃了幾口後,她眉頭一皺,終歸是忍不住別開了臉。她蠟黃的面容,也抑制不住的漫出幾許蒼白。
顏墨白凝她一眼,察覺不對,神情微微一沉,“可是胃中不適?”
鳳瑤並未言話,僅是兀自沉默,卻是片刻後,胃中的疼痛竟陡然劇烈,甚至一股腫脹沸騰之感層層上涌。
她雙手頓時緊握成拳,強行將那股想要上躥得氣噎住,奈何片刻之際,她終歸是全然抑制不住,整個人當即下意識的朝前一傾,卻是未待身子前傾完畢,中途之際,她便已徹底的嘔了出來。
瞬時,胃中陡然間翻江倒海,喉嚨也酸澀難當。
卻待嘔吐完畢,她強行穩住心神,極爲虛弱的回神之際,入目的,卻恰巧是顏墨那明黃龍袍上的一片污穢。
她瞳孔驀的一縮,整個人陡然一怔,而待擡眸之際,便見顏墨白那張風華如玉的臉,已是極爲難得的僵硬開來。
一時,二人四目相對,一人怔愕,一人則目光一沉,甚至抽了眼角。
周遭氣氛,也剎那沉寂,尷尬莫名,一股酸澀*之味蔓延,濃烈刺鼻。
“長公主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見微臣。便是此番都受困在這行宮裡,自也是有法子刻意惡待微臣。”
待得半晌後,他才逐漸緩和過來,竟是未惱,反倒是薄脣一啓,從容如常的出了聲。
這話一落,他先是放下粥碗,隨即扶着鳳瑤斜躺在軟榻,待得鳳瑤坐定,他才從袖袍中抽出帕子,傾身過來,略微細緻的爲鳳瑤擦拭嘴角及胸前的污穢。
整個氣氛,沉寂得猶如靜止。
他那墨黑如玉的頭髮輕輕垂落在她的臉頰,摩挲之間,略微酥麻。
鳳瑤滿目厚重複雜的望他,近距離的朝他打量,甚至一點一滴細緻認真的將他滿面的溫雅與認真全數收於眼底,兀自沉默着。
半晌,待得他逐漸傾身回去,自然而然的與她拉開距離後,她目光一擡,再度迎上了他那雙血絲層層的瞳孔,低沉嘶啞的問:“本宮已是你的階下之囚,你如今對本宮這般寬容,是爲何意?你究竟是不願本宮亡了,從而無法以本宮爲棋,還是,還嫌不夠虐待整蠱本宮,是以想留着本宮性命,好生的,戲謔整蠱?”
她嗓音,嘶啞厚重,言道出的話,無疑是一字一句蹦出,凝重幽遠。
他眼角微挑,並未立即言話。則是片刻後,他才薄脣一勾,溫潤柔和的朝鳳瑤緩道:“若是,無關它意,而是,僅想對長公主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