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蕩而來,周遭百姓眼見御林軍開道,皆面色一震,紛紛小跑着站定在道路兩側,及時讓路。
車馬搖曳,冗長循環的車輪聲不絕於耳。
氣氛無端厚重與沉寂攖。
鳳瑤斜靠在馬車內,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極爲難得的稍稍鬆神。
不久,馬車便停了下來,這時,車外揚來了王能恭敬的嗓音,“長公主,宮門已至。”
鳳瑤並未言話,僅是稍稍挪身往前,待掀開車簾後,順勢擡眸掃了掃天色,隨即神色微動,朝王能淡然吩咐,“時辰已是不早,等會兒,你便差人即刻通知京中朝臣,令他們黃昏之際,務必攜親眷子嗣入宮赴大盛公主的接風宴。”
王能剛毅無波的恭敬點頭,隨即,便伸手朝鳳瑤恭敬的遞來。
鳳瑤未再多言,僅是伸手搭上了王能的手,而後便就着他的攙扶緩緩下車。
待站定在馬車旁時,身後那輛牡丹馬車也已掀開了車簾,鳳瑤擡眸而望,目光淡掃車內的顏墨白一眼,而後便迎上了司徒凌燕的目光,“宮門已至,大公主是要等候宮中的步攆來接你,還是,你自行隨着本宮踏步入宮?償”
司徒凌燕神色凌厲,正要言話,不料話還未脫口而出,身旁的顏墨白已溫潤出聲,“長公主,大公主並無嬌弱,反倒是滿身大氣凌厲,倒是無需步攆。”
他言語極其溫潤平和,無聲無息之中,風雅之意也是十足。
奈何這般略微直白的嗓音一出,則令司徒凌燕再度稍稍變了臉色。
她挑眼朝顏墨白望來,瞳孔之中,凌厲的眼色也驟然換成了深邃與複雜,待得片刻,她才低沉而道:“顏大哥當真要一直幫着姑蘇鳳瑤說話?”
顏墨白微微一笑,儒雅而道:“大公主,微臣終歸是大旭之臣。”
司徒凌燕面上突然極爲難得的釋然了半許,緩道:“顏大哥本爲有情有義之人,忠義爲國,自也並非不妥。既是顏大哥讓凌燕下車而行,凌燕並不多說,只不過這大旭之中,顏大哥爲這黃毛丫頭效力,着實是屈才了。”
這話一落,不再多言,僅是略微冷冽鄙夷的朝鳳瑤掃了一眼,隨即便稍稍起身朝前而挪。
此際,圍在車邊的大盛宮奴當即伸手而迎,隨即將司徒凌燕極是恭敬的扶下了馬車。
整個過程,顏墨白麪色從容淡定,待見司徒凌燕立在車邊並主動朝他伸手遞來時,他勾脣一笑,溫潤而道:“豈敢勞煩大公主攙扶。”
說着,嗓音一挑,“伏鬼。”
尾音未落,伏鬼已是踏步上前立在了馬車邊,恭敬伸手將顏墨白也扶下了馬車。
鳳瑤靜立原地,兀自關係,面色之上,也是淡漠沉寂一片,待得片刻,她目光朝周遭一掃,神色也微微一動,低沉而道:“大公主此行,不是也有大盛六皇子陪同?怎此際未見六皇子身影?”
司徒凌燕瞳孔微微一縮,隨即也未言話,僅是略微乾脆的踏步朝後,站定在了最後一輛馬車之旁,隨即修長的手極是乾脆迅速的撩開了車簾子,陰沉而道:“還未睡醒?大旭宮城已至,且快速出來,莫要讓人看了笑話。”
“我是大盛嫡皇子,何人敢看我的笑話。”這時,一道懶散迷濛的嗓音響起,似是還未睡醒,然而話語內容,則顯得囂張跋扈,自得不已。
鳳瑤眼角一挑,心底的諷笑越發十足。
也是了,大盛皇族的品性,只能如此,何來有真正皇族那般的溫潤高雅之氣。
思緒至此,鳳瑤面色也漫出了幾許冷諷,而待視線稍稍逡巡之際,卻突然迎上了顏墨白那雙溫潤儒雅的眼。
不知何時,此人的目光竟凝在了她身上。
鳳瑤瞳孔一縮,冷眼觀他,他也並無半點的避諱,拄着伏鬼爲他遞來的柺杖便一瘸一拐的朝她行來了,最後穩穩站定在她身邊,笑得儒雅卻又欠扁,“長公主今兒倒是好生威風,噎得大盛大公主都說不出話來了。”
鳳瑤淡漠冷冽的道:“本宮不過是就事論事的言談罷了,並無威風可言。而真正該威風的,則是攝政王呢,畢竟,不止有國師青睞,而今還得這大盛公主傾慕,攝政王你,倒也讓本宮刮目相看。”
顏墨白麪色分毫不變,似是並未將鳳瑤這番冷嘲熱諷聽入耳裡。
他目光也靜靜的朝鳳瑤落着,從容緩道:“刮目相看倒是不必了。微臣都被長公主審視得極爲清楚了,想來無論微臣如何,都不會讓長公主刮目相看,反倒是牴觸戒備得更多才是。”
說着,似也不願就此與鳳瑤多言,僅是嗓音幾不可察的沉了半許,話鋒也稍稍一轉,“這大盛大公主,性情幹練,但也並非小人。長公主不妨收起牴觸之意,與她好生接觸接觸。”
鳳瑤目光驟然冷冽,面色也突然陰沉得厲害。
深海血仇,不共戴天。而今這顏墨白,竟讓她與那司徒凌燕好生相處?
今日出宮來迎,她便做足了準備,才強行壓下了心底的仇恨,若是不然,此番見得這大盛皇族之人,定是早已拔刀相向!是以,隔着血海深仇呢,她如何能與那司徒凌燕真正的平和相處?
便是表面看似並無太大鋒芒,但她姑蘇鳳瑤的心底,可是時時都想要這大盛公主的命呢。
思緒翻騰,鳳瑤將目光從顏墨白麪上挪開,陰沉厚重的道:“道不同不相爲謀,攝政王不必在本宮面前多說什麼。倘若你當真心疼那大盛公主,擔憂本宮對她不利的話,你便早些勸她滾回大盛去。”
這話一落,滿目陰沉,不再言話。
正這時,不遠處的司徒凌燕再度朝馬車內出了聲,“大旭之人着實不敢動你,但也可肆意散佈你聲名。”
說完,嗓音微挑,“出來。”
“沒了皇兄爲我撐腰,大皇姐便開始肆意虐待我了。不過是小小的大旭,合何足爲懼,便是今兒我司徒宇文睡着被人擡入這大旭宮城,想來也無人敢不知死活的敢肆意傳壞我聲名。”
依舊是囂張招搖的嗓音,着實無半點的收斂之意。
只是還未待這尾音落下,司徒凌燕已擡手探入了車內。
“哎喲,大皇姐,你輕點,輕點……”瞬時,車內那方纔還嘚瑟萬許的嗓音驟然慘呼連連,卻也僅是片刻,一抹淡藍錦袍的男子被司徒凌燕揪着耳朵擰了出來。
倉皇的下車踉蹌站定,司徒宇文五官都快皺到了一起,嘴裡哎喲的疼呼聲不絕於耳,待見司徒凌燕半晌不鬆手,他當即忍痛開始出聲道:“大皇姐可否給我留些面子?這可是大旭,這兒還這麼多人呢,哎喲,皇姐,皇姐……”
無奈又略帶惱怒的嗓音,着實顯得憋屈十足。
鳳瑤應聲擡眸,目光,便凝在了那被司徒凌燕當衆揪着耳朵的男子身上。
只見那男子,滿身藍袍,墨發高束,看着倒是略顯清雅,只奈何,那人髮絲凌亂,衣袍褶皺,略顯稚嫩清秀的臉上竟五官扭曲,痛意與憋屈之意盡顯,無疑是將他滿身的清雅之氣全數摧毀殆盡。
如此之人,便是大盛的六皇子?司徒凌燕與司徒夙的胞弟?
思緒翻騰,鳳瑤瞳孔微縮,靜立在原地觀戲。
則是片刻,司徒凌燕終歸是鬆了那男子的耳朵,剎那,似如心有戒備一般,那男子當即朝旁邁開了好幾步,而後謹慎戒備的朝司徒凌燕望着,痛訴道:“大皇姐怎能每次都對我這樣?這讓外人見了,豈不是有損我司徒宇文的威儀?再者,戰場上練兵那套的嚴肅之氣,皇姐又豈能用在我身上,我這身細皮嫩肉的能與那些粗壯漢子比麼?”
司徒凌燕面色微沉,“這次是你自請隨我一道出訪這大旭,如此,你自該聽我的話。在路途之中,我尚可包容於你,但在這大旭,若因你而失了我大盛之威,下次,便絕非揪耳這般簡單了。”
這話一落,不再言話,轉身朝前踏步。
司徒宇文眉頭大皺,面上着實憋屈難耐,待得片刻,他終歸是斂神一番,隨即小步朝司徒凌燕跟來。
鳳瑤淡漠無波的朝司徒凌燕望着,待得她走近,才淡聲而道:“大公主,請吧。”
說完,也興致缺缺,無意多言,正要轉身在前淡漠無波的領路,不料身後突然揚來一道好奇嬉然的嗓音,“大皇姐,此女何人?生得倒是好看,模樣也極是端莊驚豔,未料這大旭,竟也有如此靈動之人。”
鳳瑤眼角一挑,未作理會,僅是緩緩在前領路。
身後,腳步聲略顯厚重與凌亂。
則是片刻,司徒凌燕低沉出聲,“收起你的心思,此女,你可動不得。”說着,嗓音一挑,“此人便是大旭的長公主,姑蘇鳳瑤。”
這話一落,司徒宇文頓時噤聲,滿眼驚愕的朝鳳瑤的背影仔細打量,俊臉上,也震驚詫異,渾然不解。
一行人緩緩往前,鴉雀無聲,氣氛略顯厚重與壓抑。
鳳瑤也不曾朝身後跟來之人掃去一眼,僅是徑直將身後之人往長信宮的方向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