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臻張了張嘴, 想爲顧越涵說兩句話,夏姜芙親暱握住她的手, 搶在了她前邊, “你受了委屈我知道,等他回來我給你出氣。”夏姜芙抿起嘴角, 不悅盡顯臉上, 秦臻臻眸子閃了閃,聲音有些發虛, “皇命難爲,兒媳自能體諒, 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回京纔好。”
承恩侯府沒落, 長寧侯府更顯權重, 若不是事關重大,皇上必不會對顧越涵委以重任,長姐曾與她說, 顧越涵不是長子,再聰慧機智皇上待他也越不過顧越皎去, 所以用不着嘔心泣血,只要本本分分不犯抄家砍頭的大罪,他們就能享一世富貴榮華。
長姐還說這樣挺好的, 起碼顧越涵陪伴她的時間會更多。
不成想成親沒多久顧越涵就領差辦事去了,此行不知是否兇險,想着想着,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憂心忡忡道,“母親,相公出門連我們都沒告訴,是不是會有什麼危險?”怕她們擔心,因此纔不辭而別。
“不會吧?”夏姜芙隨口自言自語了句,“他在南邊打仗都毫髮無傷地回來了,這次能有什麼危險?”語畢,見秦臻臻嘴脣緊抿,臉色發白,黑溜溜的瞳仁急劇收縮着,她忙柔聲寬慰,“不會的,皇上是他姐夫,不至於眼睜睜看他去送死吧?”
說話間,小心翼翼觀察着秦臻臻臉色,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道,“哪怕皇上冷血無情,不是還有皇后嗎?”
皇后就秦臻臻一個胞妹,不會坐視不理的,顧越涵此行,沒準是奉命遊山玩水呢?聖心難測,誰說不會呢?
“好了,別胡思亂想的,我帶你去轉轉。”拉起秦臻臻的手,朝着後邊院子去了。
別莊後院,穿過一片奼紫嫣紅的花園就是一片果樹園,橘子葡萄桃應有盡有,她們剛來果樹園還是青青翠翠的大樹,如今已有零零星星的花朵跳上枝頭,層層疊疊的櫻花,彷彿天空墜下的雪來不及融化,夏姜芙目不斜視的留意着心情開朗不少的秦臻臻,臉上浮起了溫和的笑,“景好心情也好,我們往裡轉轉,要是運氣好,還能逮到幾隻從山上跑下來的野兔呢。”
兔子白絨絨的,霎是可愛,她們會在樹根旁搭窩,和鳥兒做鄰居,腳步聲一響起,鳥兒拍打翅膀的瞬間,兔子拔腿就跑,極有默契。
秦臻臻聽她描述得細緻,睜着眼睛四處瞅了瞅,壓低聲兒問道,“是不是真的有?”
“不僅有,還有不少呢,小六他們幼時頑皮,一到別莊就來掏鳥窩,他與我說的。”說起掏鳥窩,顧越流如綿綿江水滔滔不絕,整個果園,就沒他爬不上去的樹,“可惜他跑得慢,遇着兔子也追不上,你說要是現在讓他來追兔子他追得上不?”
顧越流跑得快的名聲可不是浪得虛名,聽顧越涵說,他可是跑遍軍營無敵手的跑神仙。
秦臻臻想了想,認真比較兔子和顧越流的速度,搖頭道,“說不準。”
“讓他來試試不就知道了?”夏姜芙看她很感興趣的樣子,扭頭朝秋翠招手,秋翠心領神會,躬身答道,“奴婢這就請六少爺過來。”轉過身,心裡卻爲顧越流默哀,他們夫人爲了討二少夫人歡心,不惜讓親兒子和兔子賽跑,當真是......有了兒媳忘了兒。
顧越流正爲夏姜芙的冷落而心灰意冷鬱鬱寡歡着呢,聽說夏姜芙有吩咐,歡喜得一跳而起,秋翠的話沒聽完就蹭的下跑出去了,驚得秋翠只覺身側一股驟風吹過,一時忘記自己說到哪兒了,等她回過神,房間裡哪兒還有人。
她急忙追出去,朝顧越流的方向大喊,“六少爺,夫人在果樹園。”
穿過園中假山的身影已奔向遊廊,只留下飄渺的影兒。
秋翠擔心顧越流沒聽見,吸了吸氣,邁着腿努力追了上去,等她未到夏姜芙住的院子,顧越流去而復返,“秋翠,我娘呢,院子裡沒人啊,二嫂院子也沒人。”
扶着柱子喘氣的秋翠擺擺手,張開嘴,啊啊啊說不出話來。
顧越流急了,“你不是說娘讓我過去嗎,人呢,你倒是說啊。”
滿頭大汗的秋翠雙手撐在腿上,頭朝下,深吸兩口氣,聲嘶力竭才說出句話來,“在果樹園。”聲音跟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似的,囫圇不清,她扯了扯喉嚨,艱難的靠在柱子上,試圖求顧越流讓自己緩緩,當她擡起頭,哪兒還有什麼人......
秋翠:“......”
這是不是所謂的來無影去無蹤。
顧越流以爲是多了不得的事,結果竟是抓兔子,別的他不敢吹,但凡能用上腿的地方他稱第一沒人敢稱第二,拍着胸脯信心勃勃道,“娘,您等着,保證將果樹園的兔子全抓回來。”
夏姜芙與有榮焉的拍拍他肩膀,爲其打氣,“娘相信你的本事,去吧。”
就見顧越流低頭逡巡圈,朝她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仰頭望着四周樹木,領着她們藏到一株櫻桃樹下,示意她們別出聲,園子裡靜悄悄的,風吹花落的聲響都能聽見,站了會兒,夏姜芙身上沾了不少櫻花,她一動不動維持一個姿勢,等顧越流指示。
沒過多久,旁邊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顧越流嘴脣一揚,手指着左邊十幾步遠的櫻桃樹,櫻桃樹不高,枝幹分出許多枝椏,傾斜得最厲害的枝椏下,一隻灰色兔子咯滋咯滋啃着東西,夏姜芙神色一喜,抵了抵秦臻臻手臂,秦臻臻睜着漂亮的眸子,眼裡盡是興奮。
看她喜歡,夏姜芙嘴角跟着上揚,正想提醒顧越流可以抓兔子了,只覺得跟前一陣疾風掃過,枝頭的櫻花應風而落,花瓣擋住她的視野,她不適應的眨了眨眼,再睜開時,被顧越流尖叫的聲音嚇得身軀顫了顫,顧越流喊:“娘吶,快看,我抓到兔子了。”
夏姜芙:“......”
側目看身邊的秦臻臻,後者同樣一副‘發生了什麼事’的表情。
夏姜芙:“......”
顧越流整個人撲在地上,手從腰間伸進去,拎着灰兔頭皮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樂不可支的跑到夏姜芙跟前將兔子舉起來,“娘,您看看這隻兔子,要是不喜歡我放了再給你抓別的去。”
夏姜芙:“......”
“這兔子是不是生病了,你跑過去它都不逃的。”夏姜芙伸手摸了摸兔子耳朵,眼裡滿是鄙棄,都說動物耳朵是最靈的,這話怕是沒考慮動物生病的時候,她問秦臻臻,“你喜不喜歡?”
秦臻臻還處於茫然狀態,她不過揉眼的功夫顧越流就把兔子抓到了,害得她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覺。
見秦臻臻不吭聲,夏姜芙作主道,“這兔子有病,放了吧,抓只沒生病的來。”
“好。”顧越流隨手一放,兔子摔在地上打了個滾,瞬間跑得不見了。
夏姜芙:“......”這會知道逃命了,方纔幹什麼去了?
顧越流圍着周圍果樹轉了圈,最後將夏姜芙和秦臻臻帶到靠牆的大樹後,怕他的速度太快夏姜芙捕捉不到,他提前和她說自己的方向,“娘,您和二嫂趴着,要不眨眼的望着右邊,待會我從對面撲過來,你們就能把我抓兔子的過程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右側是叢花草,深度不及腳踝,順着顧越流的視線瞧去,前邊除了花花草草壓根不見有什麼兔子,顧越流解釋,“兔子的窩是新草,肯定會回來的。”
夏姜芙點點頭,怕秦臻臻看不清楚,自己蹲下.身去,有些擔心的問顧越流,“兔子朝我們跑來你會不會控制不住撞到我們?”
“不會。”顧越流斬釘截鐵。
他躲到沿牆的樹後,目光幽幽望着花叢,這會等的時間長些,好在如他所料,兔子攜着根手指粗的紅蘿蔔出現了,夏姜芙屏氣凝神,一眨不眨望着前方,只看兔子低頭嗅了嗅窩邊的土,橫着趴在窩裡,豎起耳朵,似乎保持着警惕,和先前貪吃的兔子全然不同。
夏姜芙來了精神,總算是隻正常的兔子的。她目光投降顧越流藏身的地方,慢慢的,顧越流露出半個頭,好看的眼睛彷彿盛滿了浩瀚星辰,衝她豎起一根手臂後,身子呼呼的衝了過來,嚇得夏姜芙下意識閉上眼睛,雙臂緊緊環在胸前......
“娘吶,抓到了,您看看怎麼樣?”顧越流如法炮製的全身壓下去,再用手把兔子從身下拎出來,諂媚的遞到夏姜芙跟前,“娘,您看看喜不喜歡。”
這隻兔子更爲肥碩,渾身雪白雪白的,四支腿無力踢着,像是表達自己的不滿。
夏姜芙:“......”
她心思都在顧越流衝過來會不會撞到她上,哪兒想兔子沒離窩就被顧越流撲住了,此時聽顧越流問她意見,她定了定神,站起身,回眸瞅了眼表情呆滯的秦臻臻,感同身受,秦臻臻估計也和她擔心同樣的事兒吧。
“娘,您要不喜歡我再去抓。”顧越流身上沾了許多草屑,他拍都懶得拍了,另隻手颳着兔子前腿,像逗籠中鳥兒似的。
夏姜芙:“......”她是想看顧越流追兔子跑的情形,這和她預料的貌似有點出入啊。
“小六啊,你能不能將它放了再將它抓回來?”夏姜芙沉吟片刻,將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出來,“你這一撲就抓一隻一撲就抓一隻,不好玩。”
“娘想要好玩啊,那我一撲抓一窩怎麼樣?”顧越流將手裡的兔子扔了,取下腰間吊墜,“娘,您好生瞧着,一窩有多少兔子我都給您抓來。”
夏姜芙:“......”
“還是動手抓吧,你撲在地上磕在碎石上怎麼辦?”她的目的不是兔子,而是一人一兔追逐的場景,夏姜芙問秦臻臻,“你覺得如何?”
“母親說的有理。”秦臻臻還沉浸在顧越流敏捷的身手中,聽說六兄弟裡,顧越流武功是最差的,最差的都能這般厲害,是不是意味着顧越涵此行哪怕遇到危險也能化險爲夷?心裡想着事,她並未細想夏姜芙話裡深意。夏姜芙以爲秦臻臻想的和她一樣,臉上愈發歡喜,“聽聽,你二嫂也這麼說,下次你就直接動手抓吧。”
顧越流鬥志昂揚的挺了挺胸脯,“沒問題。”
然後,夏姜芙就看到以下畫面,奸笑連連的顧越流彎着腿,雙手喜滋滋伸向兔窩,想撿東西似的將離鳥窩不到兩步的地方撿了起來。
夏姜芙:“......”
今年是不是颳起股妖風,專門壓制兔子不讓其跑的?
正猶豫着要不要多試幾隻兔子,旁邊忽然響起鼓掌聲,秦臻臻的聲音透着興奮,“六弟好身手,比兔子都跑得快呢。”
顧越流羞赧的搖搖頭,目光炯炯盯着夏姜芙,別人如何看他他不在乎,重要的是夏姜芙。
秦臻臻都這麼說了,夏姜芙自是再滿意不過,附和道,“小六確實長進許多,娘爲你驕傲。”能將秦臻臻哄高興比什麼都值得,她怕顧越流將兔子扔了,忙道,“這隻兔子先養着,回府的時候帶上。”等回府後再讓寧婉靜瞧瞧,她定會被逗得眉開眼笑的。
顧越流見夏姜芙如此珍惜他的抓來的獵物,笑得合不攏嘴,正巧久未現身的顧泊遠來了,他眉飛色舞的揚了揚手裡的兔子,“我給娘抓的,娘誇我跑得快呢。”
顧泊遠挑了挑眉,戲謔道,“跑得比畜生快一點有什麼好炫耀的。”
顧越流:“......”
夏姜芙:“你跑得還沒兔子快呢。”
這回輪到顧泊遠啞口無言了。
見顧泊遠吃癟,顧越流心裡別提多痛快了,連丫鬟要來接兔子都被他拒絕了,“我自己來,你問管事要個籠子裝兔子。”夏姜芙喜歡這隻兔子,他可捨不得假手於人,朝夏姜芙道,“娘,我先將兔子關進籠子裡再過來啊。”
夏姜芙點點頭,“去吧。”
顧越流樂呵呵走了,秦臻臻給顧泊遠見了禮,不好繼續和夏姜芙待着,想先行離開,“母親,您與父親說話,我先回房了。”
“你回去做什麼?我再帶你轉轉,看看果樹園還有什麼動物,要是喜歡,再讓小六來抓。”夏姜芙挽起她手臂,催促顧泊遠離開,“你在臻臻不自在,你回房待着吧,我們再轉轉就回去了。”
顧泊遠:“......”
換作兒子他有法子威脅,但兒媳他就沒法了,否則要是被夏姜芙知道,鐵定要和他翻臉,沒生女兒是夏姜芙的遺憾,他再攔着不讓他親近兒媳,火只怕又要澆到當年老夫人如何待她的事情上,爲避免麻煩,他無奈的看了夏姜芙一眼,“我在書房等你。”
不知爲何,顧泊遠的眼神看在秦臻臻眼裡頗有幾分閨閣怨婦的味道,她想笑,又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夏姜芙是不想她太過惦記顧越涵才陪着她的。
顧泊遠離開後,婆媳兩逛果園的目的就成了找動物,但凡是地上跑的,連螞蟻蟲子她們都會多看幾眼,逛到一半時,不遠處樹林裡突然傳來和尚誦經的聲音。
此處是別莊,爲何會有和尚來此?
夏姜芙緊了緊挽着秦臻臻的手臂,小聲提議,“我們還是回去吧。”
好奇心害死貓,她對樹林裡發生了什麼丁點好奇都沒有,也不準備吩咐人去看看。
秦臻臻心裡鬆了口氣,母親死的時候,她承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府裡請人做了場法事,整整唸了四十九天經,以至於她睡着了耳邊都充斥着這種聲音,以至於她後來聽到這種聲音心裡都會產生莫名恐懼,這件事,便是胞姐她都沒說過。
夏姜芙只是惋惜,“除了兔子連老鼠都沒看見,下回我們再來找找。”
秦臻臻輕輕答了聲好,卻見遠處果樹有僕人小跑着而來,看穿着是別莊的下人,夏姜芙掉頭想走,對方認出她,揮了揮手,“夫人,老奴是田家的,隔壁老王妃請人做法事,說是請您過去一趟。”
夏姜芙心頭納悶,“老王妃做法叫我過去做什麼?我又不是寺裡和尚。”
老婦走近了,畢恭畢敬給二人施禮,“老奴見過夫人,二少夫人,離老王爺入殯還早,老王妃放心不下,請了高僧來誦經,一直到老王爺入土爲安爲止。”
夏姜芙收回投向遠處的目光,訝然道,“你說老王爺的墳墓修在別莊?”
老婦頷首,“聽說欽天監的風水先生選的址。”
夏姜芙當然知道此事,但沒聽說是別莊啊......還要見她?難道是怕她重操舊業刨了老王爺的墳?那老王妃真是想多了,她盜墓也是有三不盜的,孤墳不盜,窮人墓不盜,官家墓不盜,所以老王妃大可不必擔心,衝着老王爺的身份地位,給她十顆腦袋也不會把主意打到老王爺墳墓上。
“你與老王妃說,下午我再去給她老人家請安。”老王妃既然要見她,她不露面是不行的,思來想去,還是下午叫上顧泊遠一起比較好,老王妃德高望重,她做事我行我素,不小心傷到老王妃多不好?有顧泊遠,她用不着開口,乖乖喝茶就夠了。
所以她並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在顧泊遠跟前也只輕描淡寫提了句。
豈料顧泊遠態度有些反常,“老王爺的事弄得老王妃精神恍惚心神不寧,請安的事等老王妃身體好些再說吧。”
也好,夏姜芙還真怕她一不小心把老王妃氣着了,那她罪過就大了,夏姜芙端起茶几上的茶啜了口,岔開了話,“你不是有話與我說嗎,什麼事?”
“在別莊玩得可盡興?”顧泊遠風牛馬不相及的問了句,夏姜芙擱下茶盞笑道,“要是多住幾個月就好了。”別莊空氣好,又有溫泉,要不是擔心寧婉靜,她還真不想回去了。
顧泊遠心裡有了底,墨黑的眸子深不見底,“那我與你說件事,母親搬出祠堂了。”
夏姜芙臉上沒什麼表情,“搬出來就搬出來唄,她的事你與我說作甚。”對老夫人那種人,她看都懶得看,只要人不在她跟前晃,她住祠堂也好,住皇宮也罷,和她沒多大關係,“就這事?”
“二弟妹和三弟妹她們回府了,我讓管家將她們安置在荷院。”
夏姜芙眉梢動了動,“那是誰?”
“無關緊要的人。”顧泊遠惜字如金。
“無關緊要的人能住進府裡?你說她們是誰?”夏姜芙此刻才反應過來,顧泊遠在世上還有兄弟呢,要不是老夫人心狠手辣,二人不至於被逼得躲進陸敬直麾下,時隔多年,他們要回來了。
“你二弟三弟呢?”夏姜芙儘量剋制自己臉上的喜悅。
妻兒回京,他們該跟着回來纔是。
聽出她話裡幸災樂禍的意味,顧泊遠簡潔提了句,“在外將士,沒有皇上召見一律不得回京。”
夏姜芙哼了哼,“怎麼說你也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怎麼不爲他們說說話。”要知道,她嫁進侯府後眉梢期盼那兩人能加官進爵榮歸故里呢,多少年過去了,兩人就跟失蹤似的杳無音信,她都不抱期待了,二人又出現了。
“老夫人知道這個消息嗎?”她迫不及待想看看老夫人見到她們是什麼表情了。
念及此,她臉上很是歡呼雀躍,顧泊遠蹙着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夏姜芙也沒想他回答,不管老夫人知不知道,她都會心平氣和將這件事遞到老夫人耳朵邊,試問,打壓多年的庶子要回京分家產,處心積慮了一輩子的老夫人作何感受?
她心眼小愛記仇,不會因爲老夫人年紀大就和她冰釋前嫌,握手言歡,老夫人膈應她的話她都記着,就等時機成熟還給她呢,老天開眼,在老夫人活着的時候那羣人回來了。
“左右我有些想星辰了,既是這樣,那我讓秋翠她們收拾收拾行李,明早回京爲弟妹們接風洗塵。”忽略她臉上的算計,語氣甚是真摯,看得顧泊遠張嘴想說些什麼,欲言又止。
等了半晌他都不吭聲,夏姜芙覺得無趣,出門喚秋翠去了。
顧泊遠以爲她心情會有些波動,沒料到是這麼個結果,怪異的同時心底隱隱有些擔憂,那兩家可不是心甘情願回京的,夏姜芙想得太簡單了。
和夏姜芙的愉悅不同,蔥蔥郁郁的樹林裡,老王妃神色憔悴的跪在蒲團子上,雙手合十,虔誠的敲打着木魚,她身後跪着順親王和王妃,二人皆面露倦色,不過維持跪姿一動不動。
東邊傳來消息,通往東境的官道發生山體滑坡,半山坍塌懶了路,東境情形如何他們壓根不知,據東境送來的最近一份戰報,他們夜襲東瀛大營,將對方殺了個措手不及,算是扳回一城。
不過戰報還說,某些人不服管教,破壞軍規,已被軍法處置。
世子自幼養尊處優沒吃過苦,更沒被人頤指氣使的騎在頭上過,萬一那人是世子,他們王府的香火可就斷了啊。
法事已結束,誦經的和尚先去休息了,樹林裡就剩下他們三人,順親王妃承受不住失去愛子的痛苦,身形搖搖晃晃,幾近暈厥,“王爺,你說世子會不會?”
戰報上沒有指名道姓,可是能在顧越澤頭上撒野的,除了世子還有誰?
“不會。”順親王目光直直望着前方,“父王操勞一輩子才保住王府基業,他會好好保護世子的。”
老王爺就是不想他們爲那個位置整日惶惶不安,毅然決然退出了奪嫡之爭,且專心輔佐先皇,有宮人說他父王曾與先皇說過‘你顧好江山,我顧好你’。所以他父王沒有入朝,而是兢兢業業守着內務府。
王府忠心,天地可鑑,他信任當今聖上。
“你說我要不要找顧夫人聊聊,沒準顧三少在家書裡提到了呢?”王妃憂心忡忡又問了句,順親王搖頭,“你問她她也不知道,你可聽誰說東境有信件送往京城的?”
他都打聽過了,隨行的隊伍裡,沒一個人寫信回來。
王妃眼眶一熱,“那可怎麼辦?”
“再等等,朝廷派工部的人連夜將官道清理出來,用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了。”他不過問朝堂事,但不至於連皇室中人的敏銳都沒了,先是承恩侯入獄,東瀛大軍壓城,然後是皇上從文武百官子孫中選撥出新生軍前往東境打仗,這兩件事似乎有什麼牽扯。
皇上仁慈寬厚,是明君,可是在新生軍的事兒有些突兀,雖說是文武百官心甘情願把兒子送入軍營的,但他不是,皇上主動點了世子的命,還不惜用世子殺雞儆猴,看似想爲朝廷培養人才,細細一想,此舉太過刻薄,稍有不慎就會落下冷血無情的名聲,皇上不在乎嗎?
不可能。
既是在乎,他堅持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繞他看着皇上長大,皇上的心思他也看不懂了,直覺告訴他稍安勿躁,操之過急只會惹來禍事,所以他連刑部都沒去,論東境局勢,沒人比陸敬直更瞭解,兩國交戰,顧越澤能否贏,陸敬直多少心裡會有個數,可他硬撐着沒去,太后也讓他安靜待着,想來是發生了什麼事。
自始至終老王妃都沒說話,順親王怕她跪久了雙腿又不聽使喚,上前扶她起來,“母親,今天就到這吧,明日再來。”
法事要做到五月初一,時間還多着呢。
老王妃沒有掙扎,聲音帶着病中人的無力,“你說顧夫人會不會念我們改了日子就讓顧越澤照拂世子?”
欽天監給的吉日和晉江閣開張是同天,她爲此很是不高興,老王爺屍骨未寒,下葬是舉國上下的大日子,夏姜芙竟有心情在雲生院張燈結綵,,開門做生意,她想讓太后施壓逼晉江閣另選日子。
還是王爺提醒她世子在東境,生死全憑顧越澤一句話她才如夢初醒,找欽天監改了日子,夏姜芙該念着她們的好寫信讓顧越澤照拂世子纔是。
不知道夏姜芙寫了沒。
“顧夫人還算通情達理,深諳人情世故,估計會在信裡交代好的,您別多想,太后與我說了,世子真有個三長兩短,她定會爲我們討公道的。”
“討公道有什麼用,我只要世子活蹦亂跳的回來。”提及此事,老王妃面露死灰之色,有些話她沒說,世子真出了事,她就是死都沒臉去地下見老王爺。
“下午顧夫人來你要記得叫我。”
“好,我會叫你的。”
本以爲午飯過後夏姜芙就來了,誰知左等右等,太陽都落山了也不見夏姜芙人影,老王妃不住的問順親王,“是不是顧夫人來過你們故意不和我說,是不是世子......”
順親王堅定的搖頭,“真沒來,估計有什麼事耽擱了,母親,您躺着,我去隔壁瞧瞧。”
他到了門口,亮出身份要求見夏姜芙,守門的侍衛有些難做,“王爺,您等着,奴才這就給管事的傳話。”
順親王還沒吃過閉門羹,侍衛的態度縱使恭順,卻內容讓他不悅皺起眉頭,“本王連門都不能進了?”
“不敢,只是侯爺有吩咐,任何人見夫人都要經過通傳才能入內。”今年興了這個規矩後,他們最怕的就是有人上門了。
他將此事轉給管事,至於見或不見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很快,侯爺身邊的侍從出來了,他朝順親王行禮,“王爺,我家侯爺說夫人有事脫不開身,您要是問世子爺的消息,您大可放心,有皇上的暗衛保護,世子爺不會出事的。”
聞言,順親王大驚失色,暗衛是近身守護皇上安全的,如何會派去保護世子,他不敢往深處想,帝后成親多年,後宮妃嬪充盈,但一直沒有好消息流出,爲此民間有些說法,他完全沒當回事......
若皇上是想......可是前不久皇后診出有孕......不對,皇后懷孕是在世子離京後......
他腦袋亂糟糟的,心緒如麻......
世子離京,他嘴巴上不說,心裡卻是怨恨過皇上的,認爲皇上不近人情,連他唯一的血脈都不顧忌,此時再想,世子驕縱成性,性子頑劣,做事不計後果,至於學堂功課,更是平平無奇,如果皇上是想世子奮發圖強的話,送去邊關體驗民間疾苦是最快的法子了。
虧他想了許多完全沒猜測皇上意圖,他何德何能讓皇上如此器重他兒子,世子幾斤幾兩他還不清楚?
繼承他衣鉢管理內務府勉勉強強行,要他負責天下蒼生,除非塞回肚子裡重新生過。
渾渾噩噩回到屋裡,老王妃喝了藥睡下了,王妃守在牀榻前,臉上難掩疲憊,想到世子離京後他們的生活,順親王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王妃注意到身後有人,轉頭見是他,緊張的走了過來,順親王朝她搖搖頭,拉着她到門外說話,想到皇上爲世子操的心,他自慚形穢得鼻尖泛熱,“世子好得很,你別擔心了。往後世子回來,我們也該請夫子好好教教他規矩了,總慣着他不是法子,要知道,他不僅是我們兒子,還是世子,他身上有他必須肩負起的責任。”
皇后懷孕,世子的事自不會拿到檯面上說,但他心頭感激皇上用意,像皇上的年紀本就不用擔心立太子的事,他卻能坦然栽培世子,投桃報李,他也要爲皇上培養出個能委以重任的世子。
畢竟,蕭家人就剩下他們了,他們不好好扶持,江山遲早會被外人奪去的,想到這些,他急於想入宮見見皇上,好好陪他說說話。
“母親醒了你就告訴她世子的事,我有事和皇上說,要入宮一趟。”都說帝王無情,但今上卻有血有肉,不管怎樣,他都要當面和他說聲謝謝。
王妃看他神色動容,眼眶微微泛紅,不由得身形一晃,抓住他衣袖,聲音顫抖不已,“王爺,你老實告訴我,世子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啊?”
“瞎說什麼,世子好好的......”順親王不知自己哪兒給了王妃錯覺,“有些事懶得和你說,我進宮找皇上去。”
論良苦用心,還是屬皇上。這麼大的事都瞞着不和他說。
哪怕皇上真有隱疾,他也會四方爲他尋找名醫,江山,始終是皇上的江山。
他回到京城,徑直入了宮,燈火通明的御書房,皇上還在批閱奏摺,一年之際在於春,各地播種的奏摺都需皇上批閱,加之南蠻的事,皇上更沒空閒過,蓮花燈罩的火苗啪啪跳了跳,低着頭的帝王端起旁邊茶杯小飲了口,哪怕飲茶,他的目光都是落在奏摺上的,帝王之位,並非想象中的美好,比起日夜操勞,他更喜歡內務府的日子,心情好在內務府待着,心情不好就四處轉轉,哪兒像皇上,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
回憶自己沒心沒肺過的幾十年,他愧疚難當,都怪他貪玩,功課不上進,肚子裡沒墨水,幫不了皇上的忙。
他愧對先祖啊。
皇上未曾留意房外有人,還是慶公公在他身邊說了句他才擡起頭來,順親王複雜的擡腳步入房內,到了書案前,雙腿一彎,咚的聲跪了下去,“皇上啊,老臣無顏見您啊。”
論輩分,他是皇上堂叔,可他實在擔不起堂叔職責啊。
“皇上啊,老臣對不起您啊。”和上回在皇上面前哭訴老王爺墳墓被盜不同,這一次,他留下的是愧疚的淚水,“老臣整日貪圖享樂公務上得過且過,說起來,都是老臣的不是,您千萬保重龍體,不管發生什麼事,老臣都會陪着您,您別憂心太重了啊,皇后有了子嗣,以後還會有二皇子三皇子的,您萬萬要想開些啊。”
他實在想不出以皇上二十出頭的年紀,在什麼境地下會去培養世子,世子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不值得皇上浪費心血啊。
皇上擡起頭,看着順親王許久,吩咐慶公公把人扶起來,“王叔有什麼話坐下說,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顧侯爺都與我說了,世子飛揚跋扈,送去軍營歷練歷練也好,以往是我太慣着他,不過往後......”哭得狠了,他打了個嗝,“往後老臣會好好管教他,不求他機智過人,但對您忠心就好。”
至少,不至於丟皇室的臉。
他們蕭家人,就是太會窩裡反了,以至於差點讓天下亂了套,他絕對不會讓這件事發生在他頭上,他一把鼻涕一把淚道,“皇上,王叔心裡高興啊。”
一陣風透過窗戶吹進來,燈罩裡的火苗閃了閃,皇上目光如炬的凝視着順親王,神色晦暗。
“王叔,可否告訴朕到底發生了何事?”
都這時候了皇上還咬着牙關不鬆口,順親王愈發認定皇上不想人知道,他不禁有些惱恨自己,既然皇上想瞞着,他又何必將話說開?
但說到這個份上,他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說,“您年紀還小,子嗣問題上用不着太過緊張,老臣相信,您爲天下百姓做了這麼多事,他們一定會您積福的,您定會福如東海,多子多孫。”
有些話從他當長輩的嘴裡說出來怪彆扭的,然而他也注意不到這些了,繼續道,“世子性子被慣壞了,難以擔此重任,您要擔心生不出兒子,可以找顧侯爺討討秘方,您開口問,他一定會和你說的。”
要不是礙於面子,他其實也想和顧侯爺交流交流經驗,他對其他方面都很滿意,唯獨子嗣上有些遺憾,要是多生幾個兒子就好了。
皇上起先聽得雲裡霧裡,慢慢就琢磨些事來,他讓暗衛跟着世子是監督他一舉一動,順親王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福如東海,多子多孫?他扶了扶額,想召顧泊遠進宮再想想,以順親王的心計,真的能不着痕跡給後宮妃嬪下毒不被發現?
要不是夏姜芙中毒顧泊遠查到太后寢宮,他還不知宮裡藏着包藏禍心之人,因此他多留了個心眼,專門找了擅長診治女子疾病的大夫給皇后把脈,如他所料,皇后多年無所出不是身子骨不行,是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