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猶如細碎的金子,燦爛的灑在跑馬場中。乾淨、透亮,即便炎熱,但從樹影間穿過,到驅散了不少酷熱的暑氣,看起來,都令人覺得心神舒暢。
但程愛瑜牽着白連長給她挑的馬,來到跑馬場中時,正看見一身正裝的蘇敏赫,已經騎在了馬上。米白色的giorioarmani西服,剪裁完美,將他頎長偉岸的身影勾勒的恰到好處,與他胯下的棗紅色烈馬,形成鮮明的色彩對比。疾馳間,鬃毛猶如燃燒的火焰,美豔至極。而他,高高地騎在馬背之上,猶如巡視的君王,高傲的將軍,俊朗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而那雙眼睛……
這是程愛瑜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的目光,不是那種冰冷的淡漠,而是從未見過的灼熱專注。猶如叢林中的猛獸,天空中的雄鷹,目光如炬的直視着前方,鷹隼般鋒利且深邃。
不禁注視。
蘇敏赫似乎感覺到了背後的目光,猛地調轉駿馬,朝程愛瑜的方向奔馳而來。
彷彿是一道棗紅色的火光,衝着程愛瑜的方向疾馳,耳邊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幾乎震耳。但程愛瑜沒有移動分毫,只牽着身邊的棕色駿馬,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那匹駿馬漸漸貼近自己,近到似乎伸手就能摸到那匹駿馬時,蘇敏赫猛地一拉繮繩,及時勒住。
棗紅色的駿馬忽然揚起前蹄,倏然高懸與空,仰頭髮出雄渾的嘶鳴。接着,蘇敏赫在一拉繮繩,熟稔的動作,就好似早與這馬兒有了默契一般,令馬兒落下了前蹄。
這前蹄,距離程愛瑜只有幾釐米,極近,卻因爲這距離,而讓人感覺到了剛纔剎那間的危急。若是稍有差池,程愛瑜這小命兒,今兒可就算是葬送在這馬蹄子下了!
而這年頭,被馬踏死,大概還真是件稀奇的事兒!
“怎麼不躲!”
蘇敏赫皺着眉頭,動作利落的翻身下馬,舉止間不能看出,是個常常騎馬的行家,甚至有可能不遜色於專業騎師。
程愛瑜看着眼前逆光而立的男人,望着他收斂了桀驁之色的眼底,似乎又恢復了那不知藏了多少秘密的冷漠的眸子,卻似乎從這眸光中看到了一絲關切。
若是從前,她會下意識的認爲,這是他作爲上司對下屬的關心,而如今,她似乎明白了這眼神的真正含義。
程愛瑜下意識的緊握住手中牽着的繮繩,朝他揚起了嘴角,眼底的笑容若隱若現,掀起脣瓣開口說道:“不用躲,你有這個本事可以及時收住。”說着,程愛瑜就調整好了心態,放鬆了手中的繮繩,轉頭看了眼身邊眼神溫順的棕色駿馬,伸手摸了摸馬兒的鬃毛,接着說:“我想,這場比賽也不必要的了。蘇敏赫,你贏了,你的騎術我甘拜下風。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蘇敏赫凝視着偏着臉,一下下溫柔的撫摸着駿馬的程愛瑜,目光攏聚在她的頰邊,仔細的看着,似乎想要將她此刻的溫柔珍藏,又彷彿想在她溫柔的眼波中找到那份真實的存在。但他找不到,只能作罷,無聲的嘆了口氣,好一會兒才淡聲開口。
“上馬吧,既然有空,就陪我遛一遛。剛纔白連長也同意了的,咱們就在這片的跑馬場遛遛,林子深處,咱們就不去了。”頓了下,蘇敏赫又補了句,“剛好,聽聽我的問題。”
程愛瑜轉過臉,微微揚眉,應了聲:“好吧!”
話音落,她踩着安全馬鐙,輕巧地揚身上馬。站在一旁的蘇敏赫,剛把手擡起來,就看見她已經穩穩地坐在了馬上,倒也沒覺得尷尬,只把手插回了口袋,仰頭看着馬上那嬌小的人影。他忽然覺得,程愛瑜這樣看起來,少了份柔媚,多了份英朗的巾幗之氣。
“動作不錯,很標準。”
他毫不吝嗇的誇讚了句,轉即也翻身上馬。
程愛瑜也不和他矯情,揚眉言謝,之後揚鞭而去。
兩人在馬場中追逐着遛了幾圈,等兩人放慢速度時,蘇敏赫提議朝林子裡去轉轉,程愛瑜看着那片林子並不深,同意了。
騎着馬,兩人並齊的走在那條林蔭道上,誰也沒說話。直到蘇敏赫開口,打破了此刻奇怪的氣氛,也打斷了她的遐思。
“小魚,你的馬術是程老教的吧!”
“是啊,我爺爺很喜歡這個,還養了幾匹。”悠閒漫步,程愛瑜權當閒聊的和蘇敏赫說着話,同時在等待着他那個不知是什麼的問題。
“嗯……那你馴服過烈馬嗎?”馬蹄“噠噠”地踩着地上的落葉,走得很慢,而蘇敏赫的語氣似乎也慢了起來。
聞言,程愛瑜伸手整了整領口,朝蘇敏赫偏過頭說:“大概十二歲左右的時候吧,我爺爺從外頭收了匹好馬,性子烈極了,許多騎師都無法馴服它。我呢,很希望馴服這匹野馬,結果,卻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呵呵……那次好像摔得挺慘的,不過覺得特別開心。但現在,我一點也不喜歡馴服什麼,不愛挑戰極限,烈馬呢,也在都不碰了。可能這就像咱家程老夫人期待的那樣,她家的小烈馬,終於有了點兒溫順氣兒。現在的我,喜歡溫順的馬兒,至少,不會讓我費心思的去征服他,就好比人一樣,只有選擇和自己相配的,合得來的,纔不會弄得一身都是傷。”
蘇敏赫身子微微繃緊,但臉上的神色,始終是淡然自若的。他何嘗聽不懂程愛瑜話裡話外的意思,只不過沒有到哪一步,誰都不會知道將來如何。
深深地看了眼程愛瑜,蘇敏赫調轉話鋒,順着話題邊說邊伸手撫摸着身下的馬匹,順服那棗紅色的鬃毛。
“烈馬有烈馬的好處,溫和的馬兒,也有它的用途。比如烈馬,最適合用作賽馬中,因爲它素對最快,行如疾風,但性子很傲。而溫順的馬兒,則是目前國際大賽馬術項目的不二之選,高雅溫和,極好馴服。所以,愛瑜——馬有不同,性格也不同,就和人一樣,適不適合自己,都要靠磨合。”
“呵呵,可賽馬終究是賽馬,只有在寬闊的賽道上,纔有它的用處。”而她即便是賽馬,也不在他的賽道上。
“是嗎?”蘇敏赫動着脣瓣,低聲唸了句什麼,轉而用餘光掃了眼程愛瑜,並未言語。
到是程愛瑜出聲打破了此刻的沉寂,轉眸望着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掛着笑容,淡淡地問道:“對了,你還沒說要問我什麼。剛纔的賽馬,我可是直接認輸了的。現在,你可以問了!”
蘇敏赫偏頭看着她,眸子慢慢地眯了起來,凝視着她,直直地闖入了她漆黑的瞳孔中,暗中探尋了好一會兒,又轉頭看向前方,駕馭着馬兒,帶着她走出了樹林。卻在樹林外的陽光,猛地將兩人包裹時,他緩聲提出那個問題——
“程愛瑜,你喜歡的人,喜歡你嗎?”
當晚,齊默勳坐在蘇家的餐廳裡,陪蘇家老爺子吃着晚餐,可這心思卻飛到了遲陽那裡。他就是搞不懂那個女人,到底要怎麼樣,才能馴服她。更搞不明白,自己爲什麼一回來,就會和她糾纏不清,難道當年的損失還不夠大嗎,這一次,他是想要報復,還是想要她徹底的臣服?
與此同時,被齊默勳不管是愛是恨,卻都記在心上的女人,正躺在酒店客房的沙發裡,睜着一雙充滿血絲的眼角,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久久不能入睡。她不安、焦躁,心情始終無法平靜下來,腦海中一次又一次的回放着,遲夕這些年的種種頑劣。轉念,她又想到了,半年前,她帶遲夕去見心理醫生後,醫生給她的檢驗報告單。
——重度焦慮症,外加病理性偷竊的精神障礙。
是她給了遲夕太多壓力嗎,還是她的呵護讓遲夕變成了如今這樣?
如果這次不是因爲程泓源,或許遲夕真的會恨她吧!
越想頭越痛的遲陽,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撿起被她扔在了地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而這時卻發現,上頭有不少來電顯示,都是一個人——齊默勳。
她沒有回電,而是直接關掉了電話,起身收拾着自己。
等將自己收拾妥當,她擡腕看了眼手錶,上頭的指針剛好滑到六點五十。
踩着時間準時出門,遲陽在七點整,到達樓下的咖啡廳。推門進去,一股暖暖的咖啡香氣,撲鼻而來,而這時,距離門口不遠的,景觀落地窗旁,一名衣冠整齊的溫儒的男人,朝她揚起了儒雅溫和的笑容,並向她招手。
“遲陽,你可真準時。”程泓源是個十足的紳士,這和他站在法庭上,絕對是兩種感覺。他起身,給遲陽拉開座位,等她坐下後,叫來waiter,“遲陽先點東西吧,我們邊吃邊談。”
“我……給我杯Espresso,謝謝。”
遲陽急着想知道遲夕的情況,想也沒想的對waiter報出自己最熟悉的咖啡,根本沒去看眼前的那份餐單。而坐在她對面的程泓源,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低頭翻看手中的菜譜,合上時轉眼看向waiter,用那動聽的富有磁性的聲音,不疾不徐的說:“兩份紅酒鵝肝餐,Espresso不用,給她換杯柳橙汁,要熱的。”
waiter禮貌的應聲離開。
遲陽微挑眉梢,看着眼前這位,認識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隨意改變他人主意的男人,上下打量,心中很是不解。
而這時,程泓源似乎看出了遲陽的心思,隨即開口,彷彿解釋,又好似並不在意的慢悠悠地說了句,“你們當醫生的,應該和我家小妹一樣吧,三餐時間都不穩定,胃不怎麼好,還是別喝Espresso那種東西了,不止刺激胃黏膜,還對皮膚不好。而且吃頓飯浪費不了多少時間的,你至少已經又三頓沒吃了,要是連晚飯也不吃,明兒餓暈頭了,怎麼上手術檯給人家動手術?別回頭,你一個血管接錯了,那可就是一條命沒了……”
程泓源的一席話,隱約透露着一個信息——就是這個男人的溫柔細膩。
或許是因爲他的職業關係,又或許是因爲他打小就照顧程愛瑜的緣故,這個男人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溫柔雋美,好似一幅溫潤的水墨畫,不該有任何人去破壞他的美好與寧靜。
他說的不錯,又也許應該說,他很瞭解遲陽。知道她在知道了遲夕的事情後,心裡是絕對不會安穩的。所以,他說對了,遲陽不僅僅是三頓沒吃,加上昨兒忙碌,她已經有三十多個小時沒吃東西了,只在剛纔出門前,喝了杯水,還是冷的。
遲陽的堅強,在這一刻,似乎崩塌。
因爲此刻的溫暖,就好似久違了的陽光,在她生活最灰暗的時候,再度灑入她的世界。不過這次的人,是程泓源,他帶來的陽光,不同於齊默勳,只會讓人覺得暖,而不會痛。但這也許只是個開始。遲陽如此想着,但還是因爲久違的關懷,令她眼中涌上一絲熱意。
但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青蔥少女,這些年的經歷,讓她能夠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心,不讓他偏離該走的軌道。
也許,這應該定義爲——把持!
程愛瑜揚起有些牽強的笑容,朝程泓源點了點頭,“謝謝。說起來,你和魚兒很像,又很不像。她有着一顆和你一樣細緻的眼睛,總能看到別人最柔弱的地方,然後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時候,一舉攻入。”
“哦?按照你的說法,我剛纔的舉動,不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而是對敵人的進攻?又或者,是在守着待捕的獵物!”程泓源玩味的看着遲陽,雙手十指交疊,手肘立在做桌上,用指節頂着下頜,默默地看着她。見她微微怔忪,似乎因爲自己的失言而尷尬,爲難不知該怎麼回答時,他抿起了脣瓣,瞧着她直接偏移了話題:“接着說,我和她不像的地方,又是什麼?嗯……我估計應該挺多的,咱們今兒還是別列舉了,否則都不知道要列舉到什麼時候。還是說說你吧,你和小瑜倒是有個共同點兒——就是在任何情況,任何地點,面對任何人,你們都能準時的踩着點赴約,從來不把女人可以遲到這個優勢發揚一下。”
他的女朋友和他約會的時候,至少會晾他半個鐘頭以上。姍姍來遲的出現,還驕傲的仰着小下巴,說那是女人的權利。
當然,作爲一個律師,他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時間觀念,所以他和那個女朋友的關係,一直不冷不熱的維繫在一根弦上,只要有一方伸手,就絕對會繃斷。而那根弦,就是兩家的社會地位,與政治權利。
“是嗎?我沒約會過,不懂。不過,如果我們現在算是約會的話,那我的確不會實行什麼女人的遲到優勢。對我來說,守時是一種職責,可能就在那麼幾秒鐘的時間裡,就會決定着病人的存亡。”
“小瑜也說,守時是一種職責。也許你早一秒,新聞就是你的,若是遲了一步,被別人搶了先機,那麼這條新聞等同廢紙,不值一文。也難怪,你們能夠成爲朋友,很多觀點都是相同的!”
程泓源對心理學也有所涉及,所以在這個時候,不是和遲陽說遲夕的事兒,而是在緩解氣氛的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舒緩遲陽緊繃的情緒。
但遲陽卻因爲他的這席話,想起了齊默勳捏着她臉頰,惡狠狠地咬牙切齒的說出的話——“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我真不明白,你這樣的女人,是怎麼走入我們的圈子裡來的,你知道什麼,又配指責我什麼,你根本不屬於我們的圈子,說白了,我們是兩類人,而你——纔是不配的那個!”
也許,她真不配。
不配站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圈子裡,不配得到眼前這男人的片刻溫柔。
想着那些話,遲陽的眼睛就有些發酸,心裡像是有一股子怨氣,不吐不快:“那我和你妹妹比,簡直是在侮辱她。程泓源,有人和我說過,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我這種無依無靠的孤兒,帶着弟弟,拉扯他長大,付出比你們多更多倍的努力,也才只能爬到今天這個地步。而在遇見困難的時候,我還是需要向你們求援,簡直是沒用極了的廢物……呵呵,如果遲夕的事兒,發生在你家,發生在小魚兒身上,相信,你只要一個電話,她就會安然無恙——”
“遲陽!”
看着遲陽越發迷離的,流露着淡淡悽清神色的眸子,程泓源忽然斂起了目光,冷聲打斷了她的話。
而遲陽在這時擡眼,看着程泓源微冷凌厲的眸子,心中一顫,面上卻笑容依舊。看吧,看吧,他們都是一樣的人,那溫和的神態,優雅的舉止,都只是爲他們加分的附屬條件罷了。而她對他們來說,只是個寵物,高興的時候逗弄逗弄,不高興了,就立刻板起臉來,會動手中的權杖,狠狠教訓。
“我說的不對嗎?”她挑眉,似乎在這個時候,只有傷害他,讓他也感覺到痛,她才能好過些。
“你輕賤的人,不是我們,而是你自己。遲夕這次並沒有犯任何事兒,他只是不巧,出現在了犯罪現場,只要警方排查清楚,遲夕的嫌疑就會立刻被洗刷。還有,你不瞭解我們的生活,請不要妄自揣測,就像你不瞭解遲夕一樣。你不瞭解他想要什麼,就拼命的給予,又拼命的在他身上寄託那可笑的未來,讓他的壓力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煩躁不安——遲陽,你纔是你弟弟的病根。至於我們這種人……呵,我們這種人,站得高,但要摔下去的時候,就只有死路一條!”
程泓源猶如在法官面前監控一般,一字一句的說着,冷眼凝視着遲陽,將她神色的變換,眼底的怔忪一點一點的聚集在眼裡。
他似乎看見了她眼中的悲哀,心間微微有些刺痛感,令他緩和了聲音,並收斂了些眼中的銳利,伸手握住遲陽的手,接着說:“遲陽,這種話,別和我妹妹說。她就是你口中的,我們這類人,而她卻是個‘死’過一回的人,從最高點摔了下來,什麼都碎了。所以,你可以刺傷任何人,但別去刺傷她——因爲傷害一個真心幫你的人,最終的結果,是你的痛苦。”
遲陽微微一愣,緩緩閉上了眼睛,卻沒有抽回手。
聰慧如她,當然聽得明白,程泓源話中的另一層含義。他接着程愛瑜,說的卻是他自己。他在告訴遲陽,他是願意解救她的人,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會幫她。只不過,不要讓她再用那渾身利刺,去扎他這個真心幫助她的人,否則扎傷了的結果,只能使她更痛苦。
他,真的看穿了她,不只是臉上的面具,還有她以爲自己藏得很好的心……
接連着幾天,程愛瑜的身影,就和軍中的一道亮麗風景線似的。職業女性的着裝,簡約而又幹練,襯托着她精緻的臉龐,與玲瓏有致的身材,與身邊的蘇敏赫同進同出,到引來了不少注意力。原本以爲她是景煊的媳婦兒的兵們,見了這狀況,不禁暗中猜測,難不成——“嫂子叛變了?”
但當他們看見另外一對身影時,就又糊塗了,怎麼嫂子叛變了,景首長也“投敵”了呢?
這階段的採訪,即將步入尾聲,程愛瑜和蘇敏赫幾乎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沒人影兒,景煊也都是忙到大半夜的纔回來,根本沒時間見面。
而這,要託柳師長的“福”!
他的一個突然到訪,已經讓景煊的追妻計劃徹底打亂,而一連幾天,只要有他柳師長在場,就指了名兒的讓他作陪,根本不給他任何離開的機會。而想幫他的賀師長,也無奈軍令,只好用眼神安撫景煊。
最糟糕的則是,一直與柳首長形影不離的柳眉,更是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兒,半釐米都不肯挪窩兒,就差沒連着他上廁所都要跟着去了,深怕他會乘誰不留意的時候跑了似的。
景煊一向是穩若泰山的,眉目間除了冷硬霸道的線條感外,叫人看不出他半點情緒來。但只要有心的人,都能感覺得到,這事兒擱在他身上,沒有巨大反差,那就是巨大的反差。而熟悉他的人更是明白,他景煊根本就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主兒,現在的沉默冷靜,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這柳家……恐怕是要攤上事兒嘍!
誰人不知,這景上校在第九師……不,就是放眼整個軍部,他也是軍中一等一的有爲青年。軍事素質好,又是青年才俊,家世棒得沒話講,上頭有首長器重,這兒又有賀師長高看一眼,就連外頭風頭鼎盛的高端雜誌《Elite》,都幾次爭取要給他做訪談。可謂是前程似錦,前途無量!
這樣的人,似乎用盡所學的最美好的,金香玉般的形容詞,擱在他身上,似乎都少了那麼一點兒味道。而這人的勢力擺在這兒,也沒有人會在這種事上多嘴,畢竟他能有今時今日,都是他的努力得來的,這個也是衆人有目共睹的。
但問題的重點,不在於他,而在於那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女人——柳眉。
柳師長的寶貝侄女,疼的更親閨女似的,人人皆知。而她自打在軍校的時候,那就是問明瞭大半個軍區的美女學員,如今一步步地過來,做到了副團長,這名頭就更是了不得了。聽說,這衆多年輕軍官的夢中情人排行榜的首位,就是這位柳小姐。試問這樣一個,家世好,有本事,人又漂亮的姑娘,擱在男人堆裡,那還不成了一羣狼眼裡最肥美的一塊肉,能有幾個招架得住?
更何況,如今柳師長就要升任柳副司令了。那麼,只要抓住了她,就等於有了平步青雲的階梯——而今景煊是不想要這樓梯,有人硬往他懷裡送,那得有多少人要去眼紅啊!
現在說婚戀自由是不錯,但礙着面子和身份,柳師長也聰明的選擇了這樣的方式,提自己的寶貝侄女,創造了一個絕好的機會。但看着這個機會,快要耗盡了,這兩孩子似乎還是沒有半點進展,這幾天看下來,他總有種自家侄女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的感覺,心裡很是不舒坦。
但這種事兒,他總不好也用軍令,直接讓景煊跟柳眉上牀去吧!
急的直想把頭髮的柳師長,終於在“突擊考察”結束前,想到了個法子。他在從師裡回去時,散了衆人,獨獨吧景煊叫住。
“景煊,我等下還有個會,眼下天色也晚了,讓柳眉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你走一趟,把她送回家去!”說完,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含羞似怯的侄女,給她製造了最後一個絕佳的機會,剩下的,就要看她自己如何把握了。
而景煊很無奈,這官大一級壓死人,首長的命令不容拒絕,他只得敬禮,朗聲回答:“是!”
柳師長臉上終於浮出一絲笑意,瞧着景煊,越看越閤眼緣的模樣,慢悠悠的上了車,轉頭看着車窗外的兩人,再度開口:“好,謝謝你了。對了,還麻煩你給你家景老帶個話兒,就說等幾天,老爺子有空了,告訴我一聲。讓我好帶眉兒去拜訪……說起來,景老還沒有見過咱們眉兒呢!”
別有深意的深沉目光,從景煊面上輕輕帶過,不落痕跡的隱去眸色,轉頭又對柳眉說了幾句,就吩咐身邊的警衛員開車,揚長而去。
目送那遠去的車子,景煊的眉頭不落痕跡的皺了下。
壓着心底的煩躁,無聲地嘆了口氣。
但很快他就收斂了心中的計較,在柳眉沒開口前,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的下達指示——“小孫,去開車過來。柳副團,回去吧!”
……
轉眼間,六天的部隊採訪工作結束了。
當程愛瑜領着公文包,和蘇敏赫從賀師長的辦公室走出來時,她極爲放鬆的伸了個懶腰,噙着笑伸手捶了捶腰肢道:“哎,可總算結束了。你知道嗎,我現在最想念的,就是咱們公司樓下的餐廳!”
“哧——”
幾天一過,程愛瑜發下蘇敏赫有了點人性,至少,這廝兒會笑了。不是假笑、冷笑、虛笑,而是從心底萌發的笑意,雖然很淺,很短促,但她卻看見了好幾回。當然,多半後一句話,都是要譏諷她的。這不,正想着就來了。
“我當你是用不壞的全自動機器呢,怎麼,原來樂此不疲的廢寢忘食的架勢,被軍竈折騰幾天,就全扔了?”
“哈,你要認爲我不挑嘴兒,那你就錯了。我是個實打實的享樂主義者,對什麼都是最挑剔的!”程愛瑜這句話絕對實在,光看她的衣飾,辦公用品,還有她居住的地方,就能看得出,她對生活品質的要求有多高。但有一點不能否認,她也很能吃苦,尤其對待工作。當然,她的解釋是,對於任何挑戰,她都有足夠的熱情,當然報酬也是她享樂的一種犒勞。
“那麼,你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讓我回頭請你吃飯。”對於生活品質,蘇敏赫也有着相同的要求,甚至比她的還要高。但他們的高標準,有着兩個極端分化,一個是一絲不苟的謹慎,一個是純屬享樂的散漫,這大概也是,他們合不來的緣故吧!
“別,你還是饒了我吧!我上次和你吃飯,直接發現胃炎,再上一次……還是別提了……”似乎想起了那次奇特的經歷,程愛瑜就像是瞧見了什麼恐怖的事物般,擺了擺手。接着,她轉移話題道:“這次總算不枉此行,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呵呵——剛纔賀師長悄悄的告訴我,讓我在稿子出爐的時候,第一時間給他瞧瞧。唔……看來我又得加班了!”
嘴上這樣說着,程愛瑜心裡卻在想着另一件事兒。
剛纔賀師長沒有留下蘇敏赫,而是單獨叫住了她,跟她說了這幾天景煊被另一個師的柳師長給借走了,所以一直被公事絆着,無暇脫身,讓她別放在心上。還似乎擔心她多心,又補了句,說是讓景煊明兒一定來送送他們,並且保證,會多給他半天假,讓他好有空陪陪她……
陪她?
程愛瑜想着兩人那晚的瘋狂,不覺嘴角抽搐。
這一陪,她要萬一又刺到了他,估摸着她又得內傷吧!
“愛瑜。”
“嗯?”被蘇敏赫這麼一聲輕喚,程愛瑜回神,轉眸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微微搖頭,隨即晃了晃手臂,彷彿沒事人似的輕鬆自如的說:“嗯……天色也不早了,趕緊回去洗漱休息——蘇學長,咱們明兒見了!”
“程愛瑜,你等一下!”
沒讓她走,蘇敏赫叫住了她,凝眉望着她嘴角標準的不能在標準的笑容。這樣的笑容,讓他感到冷漠與疏離,而他卻是那樣的渴望着,想要走近,想要將她緊緊環抱。但他又想起了齊默勳的話,想起了他對程愛瑜的評價,一個二十五年生命中,感情蒼白如斯的女子。
不禁,他想要問清楚,於是他沉聲發問,用他那一如既往平靜而又冷漠的聲音:“程愛瑜,給我一個答案。我想知道,你是在等待一個值得你去等待的人,還是在努力忘記,一個讓你痛徹心扉的人——那個人,是景煊吧!他是值得等待,還是讓你痛徹心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