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概率算,程愛瑜以爲,她來採訪和景煊會撞上的概率,就跟買彩票一樣。但結果是,她第一回買,就中了!
——採訪還沒開始,他們擱門口,就撞了。
“烏鴉嘴!”響起昨晚顧繁華的調侃,程愛瑜在心裡暗暗的罵了句,擡頭在看過去時,景煊那矯健的身影,已經站在了她跟前。他面上還是那一如既往的冷峻,但深邃的眸中卻閃過一星半點的微光,投向她,令她的心底又開始了那不規律的跳動。
怦、怦怦——
“蘇總,則算是遲來的自我介紹吧!”景煊從她身邊越過,向蘇敏赫伸手。
蘇敏赫皺着眉頭,冷眼凝視着景煊,並沒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而程愛瑜則從兩人詭異的氣氛中,感到了一絲爲妙,下意識的想,這兩人……認識?但這氣氛怎麼讓她聯想到了——情敵?!
下意識的微微搖頭,程愛瑜不及多想,趕緊朝前跨了半步,擋在蘇敏赫與景煊之間,與他握手,臉上洋溢着職業化的笑容。
“這次可算是抓着你了,景首長!”程愛瑜握住他的手,暗中下力氣的很合掐了下,面上還是那優雅得宜的笑容,一雙杏眼兒微微眯着:“這回,我的採訪稿,總算有着落了,您不能再跑了哦!”
掐完,程愛瑜就在第一時間抽回手,轉眸看向依舊冷着臉的蘇敏赫,心想,壞菜了,萬一他老人家這時候耍耍脾氣,這往後一週的採訪她就別想好過了。於是趕緊打圓場,將陪同在景煊身邊的幾個幹部也一一融入,把氣氛預熱。
而在衆人寒暄時,程愛瑜幾次朝蘇敏赫看去,朝他做着口型。
就在程愛瑜以爲蘇敏赫的怪毛病又犯了的時候,他的聲音就那麼輕飄飄的從耳畔劃過,“愛瑜,去讓王師傅幫你把你的工具箱,還有咱們的行李拿下來,就可以叫他回去了。另外,通知他接我們的時間。”
蘇敏赫又恢復了往日裡的神色,冰冷而又嚴肅,但這模樣卻讓程愛瑜終於鬆了口氣。她點頭答應,不經意的目光從景煊面上掃過,眸光與他的撞了個正着,惹得她微微一怔,轉即輕咳了聲,就躲了過去。
程愛瑜在車尾幫着王師傅搬她這次帶來的“武器”,相比那麼小小一個拉桿箱,她那幾箱子攝影器材的體積,可就龐大多了。而王師傅知道這裡頭的東西都需要輕拿輕放,搬起來特別小心。一邊搬着,還一邊招呼程愛瑜:“哎,程記者,你就別動手了,還是讓我來吧!這東西都怪沉得!”
“沒事兒,我能搬得動……”
沒等程愛瑜說完話,只覺懷裡的箱子一輕,再一擡頭,就瞧見小孫站在她面前,八顆大白牙明晃晃的和她打着招呼:“程記者,我們首長讓我來幫忙。這裡那些是要帶進去的?”
聽他提及首長,程愛瑜不自覺的擡眸,用餘光朝景煊地方方向看去。遠遠的,只見軍裝筆挺的男人,和西服革履的蘇敏赫相對而立,站在衆人之中,極爲扎眼。而這樣的兩個優秀的男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勢,一個威嚴霸道,一個沉靜冷漠,明面寒暄,暗中較量。
“就這三個工具箱,其他三角架什麼的,我來扛就行了。”
無奈的撇了下嘴,程愛瑜指着三個銀亮亮的工具箱,伸手就要去扛三角架。警衛員小孫見了,趕緊上去搶!
“嫂……程記者,這東西太沉了,你一個瘦削削的姑娘家,哪能扛的動!還是讓我們來吧!”說着,他就將三角架扛上肩頭,順手拎起一個工具箱,並朝人堆裡打了個手勢。只見另兩個警衛員快步走了過來,見這陣仗,趕緊跟着小孫後頭,一人拎起一個工具箱不說,還給程愛瑜手裡的拉桿箱也給搶了過去。
程愛瑜想出聲阻止,但那倆警衛員的動作太快,另在手上的架勢,就好似完全不在乎這東西的重量,只將實現全都調轉到程愛瑜的臉上,暗中悄悄打量着,繃直的嘴角染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笑的程愛瑜心底發毛。
“看什麼呢,都給我站好!”小孫一聲令下,倆警衛員麻溜兒的站直嘍,等待指示。見程愛瑜在和司機王師傅說話,小孫並未打攪,等他們兩個說完了話,這才轉想程愛瑜道:“程記者,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咱們過去吧!眼瞅着就快中午了,賀師長的意思是,先給你們接風洗塵,在送你們下英雄團去。”停了停,小孫又朝採訪車的後備箱看了眼,提醒了句,“你再看下,有沒有什麼落下的?”
“沒什麼落下的,就這幾樣了。”程愛瑜轉眸朝王師傅點了點頭,有交代了一下週末過來的時間,就跟着小孫一行朝人堆裡走去。
一行人剛到會議室,程愛瑜就被人給借走了。
不過與其說是“借”,不如說是明搶!
此刻,程愛瑜正坐在景煊獨立的辦公室裡,和上次的拘謹不同,這次的程愛瑜心情複雜的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彙來表示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很緊張。
“喝水。”景煊將一杯白水,放在她面前,旋即在她身邊坐下,長臂直接攬過她的肩頭,微微一扣,就將她攏在了懷裡。接着,一股熱氣噴灑在頰邊,他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從她耳邊劃過:“老實說,有沒有想我?”
“沒有!”想着剛纔,他在會議室裡,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直接抓着她出去的情景,程愛瑜就兩眼噴火。她伸手使勁的推了下,他扣在她肩頭的手,咬了咬脣瓣,轉眸直視着景煊的眼睛,隱忍着心中翻騰的情緒,低斥:“放手!”
景煊保持着扣住程愛瑜肩頭的姿勢不變,以似商量,實則命令的口吻說:“放手可以,你保證你不走。”
“你……你這是職場性騷擾!”程愛瑜狠狠地扒了下他的手指,慍怒的情緒不自覺的流露出來,臉上職業化的微笑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富有生氣的怒意。她揚眉,瞪視着依舊不鬆手,還低頭俯視着她的景煊,磨了磨牙,微微揚聲:“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氣了!”
景煊不以爲意的揚眉,還沒說話,程愛瑜伸手扯開他的風紀扣,對準他的脖子就是一口。
景煊悶哼一聲,不避不閃,連眉頭也沒皺一下的,任由她咬着,靜靜地等她鬆口。
“你就不會躲啊!”程愛瑜擡頭,聲音很輕很糯,即便是生硬的口吻,但聽上去依舊像是帶着些撒嬌的味道。
“讓媳婦兒咬一口算什麼。乖,等晚上我把衣服脫了,你看看那兒肉軟和,儘管下口,只要別傷着我媳婦兒一口小白牙就成!”景煊笑眯眯的瞧着她,張嘴就貧。
程愛瑜卻被着一聲“媳婦兒”,又給弄出了魔障,還一會兒都不說話,只怔怔地看着他。須臾,她微微閉上眼睛,呼了口氣,冷哼了聲:“德行!誰是你媳婦兒!”
“誰咬我,誰就是我媳婦。”景煊不講理的再度將程愛瑜往懷裡拽,接着話鋒一轉,沉聲道:“你怎麼和那男人一起來的!”
本想和他據理力爭的程愛瑜,一聽這話,乾脆也不費力氣和他槓了,斜了他一眼,就順勢從他懷裡劃出來,在旁邊的單人沙發裡坐下。然後擡頭瞧着他道:“上頭安排的,我也沒辦法。”
上頭?
這最上頭的不就是蘇敏赫嗎!
景煊微微眯了眯眼眸,似乎感覺到了那股不同尋常的敵意,低聲輕嗤:“看着就不像好人。”
“你說誰呢!”正喝着水的程愛瑜,一下子瞪圓了眼睛。
景煊朝她揚起眉梢,神色坦然的吐出那個名字:“蘇敏赫。”
“他比你像好人多了。”程愛瑜直接遞給他一記白眼,將手中的杯子翻了下去,繃起臉兒道:“說吧,你把我單獨找來,爲什麼!”
“爲了把你和那傢伙分開!”
聞言,程愛瑜一怔,眼尾兒微揚,從景煊面上劃過,微微眯了下,就倏然睜開。其實不難發現,景煊對蘇敏赫似乎有着很重的戒心,這讓她十分好奇。她微微前傾身體,雙手手肘壓在膝蓋上,十指交叉,用隆起的手指支撐着下巴,淡聲問道:“你對他很有意見?你們是以前認識嗎,還是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摩擦?”稍頓,程愛瑜緊跟着又補了句,“算起來,蘇學長還是你的校友呢,你們應該是同一屆的Harvard的畢業生。”
學長?叫的那麼親暱!
深邃的眸中,捲起一抹微灼的光亮。景煊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還是很好的壓制住情緒,淡然道:“是嗎?我不認識他。不過我看他瞧你的眼神,就知道,這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給我小心着點,別回頭被狼給叼跑了,還要笑眯眯的給人家數錢呢!”
“滾一邊去!”程愛瑜不悅的皺了皺眉:“你說誰買了還給人數錢啊!”
“說的就是你!蘇家的狼崽子,能有幾個是好惹的?”深有體會的景煊,翹起嘴角,眼底泛上一層似有似無的笑意。
程愛瑜微微擡了擡眼,又拿起了水杯,笑着說:“如果你把蘇敏赫當成蘇家的狼崽子,你就太小看他了。我認識他已經有四年了,平時沒什麼深交,但我也看得出來,他和蘇家人不一樣。”
他們這些個大院裡長大的孩子,有幾個跟小綿羊似的?說句不好聽的,那叫各個都是不省油的燈,活脫脫的人精兒!
“哦?看不出,你還對他挺上心啊!”起身,景煊又繞到了單人沙發旁,坐在扶手上,伸手勾着再度想要逃跑的程愛瑜,逼着她坐在身邊,伸手撫摸着她的頭髮。
程愛瑜見他沒什麼別的心思,反正就摸摸頭髮,也就隨了他去。身體卻下意識的朝他的反方向,稍稍斜了些,與他保持着相對的距離,滿不在乎的回答:“談不上上不上心的,就是多注意點兒而已。畢竟——論公,他是我的老闆,論私,他是齊默勳的表弟,我沒理由不和他有所交集……”
話說了一半,程愛瑜忽然覺得拂過她發頂的手指僵了下,緊跟着腦海中閃現出一絲什麼,她很快的抓住,猛然擡頭,朝景煊看去。她漂亮的杏眼兒微微斜向他,眼尾兒一掃,眸光凝定在他的眼中,有些奇怪的道:“我說……景副師長,您老人家這不是在吃醋吧!我怎麼聞着,你這話裡話外透着股子酸氣兒啊!”
“我這屋裡空氣清新,絕無異味。”景煊敢拍胸脯子保證,拋開演習等特殊情況,平日生活中的他還是很講究衛生環境的。
程愛瑜看着那張湊過來的臉,伸手賞了他一小巴掌,接着道:“你丫就貧吧!”
“又欠收拾了,是吧!”景煊捉住程愛瑜的雙手,將她往懷中一扯,在輕巧的一翻一轉,自己就坐在了小沙發上,並將程愛瑜安放在腿上,牢牢地箍住她的腰,任憑她如何掙扎,都不准她移動分毫。不僅如此用上了蠻力,還在她耳畔威脅道:“你要再亂動,惹了火出來,我就讓你現場滅了!”
聞聲,程愛瑜可不敢再動了。她怕再動下去,多磨蹭幾下,這男人就真被她給“惹火”了。而他的火,一般來說,不是很好滅。
一想到這些,程愛瑜的臉又有點熱了。她趕忙調動情緒,將自己紛亂的思緒拂開,轉眸卻又對上那張俊美無儔的臉,腦子一熱,化作一句話脫口而出:“景煊,我要是和他在一起,你介意嗎?”
景煊沉默的看着她,深不見底的眸子,好似封閉了一切情感,叫人看不透,也猜不出。他深深地俯視着她,彷彿要將她的一切都收入眼底,數秒後,他忽然揚起脣角,用一種和緩的語調,淡淡的說:“王爾德說,他喜歡一個又過去的女人,和一個有未來的男人。不過……你這輩子是沒機會又過去了,你的過去,註定全都是我!”
“哈,那你的未來呢?”程愛瑜雙手環抱,靜靜地瞧着他。
景煊微微斂眉,聲音低沉而又堅定的開口:“都是你的!”
心猛地跳了下。
程愛瑜腰背僵挺,旋即放鬆下來,緩緩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卻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她的過去,從沒有出現過他以外的人,那他的呢?
“你該吃藥了。”正胡思亂想着,景煊就將她手中的水杯拿走,重新換了杯熱水來,遞到她面前,打斷了她的思緒。他看着她從隨身的包裡,取出週期藥盒,將一粒粒藥片倒出來,一口吞下去後,繞開話題。“我和師長打過招呼,你一個女孩子,住在英雄團裡不合適。這幾天,我只要沒事,都會陪你下去跑新聞,晚上再把你帶回師部來。就住在我那兒吧……”
“噗——咳咳咳——”
程愛瑜差點被水給嗆死,拼了命的咳着,咳得臉都紅了。
景煊被她這麼突如其來的一下,也給嚇得不輕,趕緊幫她順背。好半天,纔給她順過氣來,卻見她的指尖逼近了鼻尖。
程愛瑜揚手指着景煊,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反倒緊緊握拳,收回了手,很是鬱悶的嘆了口氣,轉眸又咬牙切齒的瞪向了他,恨恨道:“你這是以權謀私!和你住……我還不如去森林裡,找個狼窩呆着好呢!”
“胡思亂想什麼呢!我的單身公寓是套間。”景煊輕輕拍了拍程愛瑜漲紅的臉頰,不知道她是因爲害羞而紅了臉,還是因爲剛纔那一陣猛咳。
“那我也不能……”
“你又想歪了,我是說,我把屋子騰給你,我去戰友那兒湊合!”景煊又解釋了句,程愛瑜的臉算是徹底紅了。和着他老人家沒那麼意思,是她自己歪樓了,但這也是他給引得吧!
景煊捏了捏她的臉頰,心中盤算着,反正這長夜漫漫,給她騰了屋子,但未必就睡在別地兒,指不定最後還得在他自己的牀上醒來。至於其他……他得好好琢磨琢磨,這一週之內,要怎麼把自己這名份兒從她身上討來!
空氣似乎因爲兩人的沉默,漸變凝稠,臉色恢復正常的程愛瑜有些不適應的擡頭,目光直直地闖進了景煊漆黑深邃的眼底,彷彿掉入一個深邃而又帶着絲絲暖意的黑潭之中,看不透他的心底,卻好似抓住了抹一閃即逝的東西,令她眯起了眼眸,迅速擡眼:“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刃薄的脣微微掀開,景煊還沒說話,就聽敲門聲響起。
兩人對視一眼,景煊率先站起,伸手扣緊風紀扣,朝門口的方向道:“進來。”
門開了,警衛員小孫繃直了身體,站在門口,朝景煊敬禮。接着響亮的喊了聲:“報告首長,師長和副師長回來了,現在在會議廳,讓您帶嫂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