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隔着門玻璃,看的一臉興趣盎然。周楚涵伸手拉她都拉不走。
“你喜歡這樣,回去咱們親自來演習,何必看人家的。”周楚涵故意一句。
“你懂什麼?人家這倆人在一起不容易呢,我怎麼能不好好看看。”佳音推搡周楚涵,不讓他拽自己。
空念提着飯盒遠遠的過來:“你們倆在那兒趴着看什麼呢?”
佳音立刻給婆婆比了一個小聲的姿勢,然後拉着婆婆一起看:“媽,你快過來看看,你的小兒媳婦也有着落了。”
小小的門窗戶,趴了三個腦袋,也算是一道風景了。
日落西山。空念堅持讓周楚涵和佳音還有雅西回去酒店休息,她想多陪陪小兒子。那三人都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和擔心,便將這個夜晚獨子留給這一對母子。
第二天手術,前一天晚上開始要空腹不能吃飯,只能喝一點水。
空念衝了一杯蜂蜜水還沒給兒子喝,兒子的頭疼就突然發作。
凌赤焱就覺得腦袋裡的腫瘤好像要把腦袋撐破炸開一樣。那種疼是沒有人能想象,也是沒有人能忍受的。
空念看着兒子痛苦的抱着腦袋,嚇得蜂蜜水掉在地上,忙過來抱住兒子的頭,抖着聲音一遍一遍呢喃:“赤琰,媽在呢,媽在呢。媽吹一吹就不疼了,吹一吹就不疼了。”
小時候,凌赤焱一個人出去玩。看見有的小朋友摔倒了,胳膊腿或是磨破了,哭着去找媽媽。媽媽只要輕輕的吹一吹,小朋友就不疼不哭了。
那時候的凌赤焱,覺得媽媽的吹氣帶着無比神奇的魔力。於是就故意將手被弄破,哭着跑回家。期望媽媽給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可是媽媽看到她哭,只是冷冷的說一句:“你是男孩子,男孩子流血不流淚。哭哭啼啼,你以爲你是女孩麼?”
凌赤焱從此就知道了,不能在母親面前哭,那樣只會招來嫌棄和生氣。
頭依然疼的好像要炸開,原來媽媽的吹一吹,並沒有神奇的魔力,並沒有醫生的鎮靜劑更管用。但是媽媽的懷抱很溫暖,有記憶以來,少的可憐的幾次被媽媽抱着,屈指可數。想不到如今卻能窩在媽媽的懷裡,感受着她的心爲自己痛的顫抖。
“赤琰,是媽媽不好,是媽媽不對,媽媽不該從小對你冷冰冰的。你心裡一直裝着太多的事,你的心裡一直有怨恨,媽媽都知道都明白。媽媽錯了,媽媽真的錯了……”
空念摟着兒子聲淚俱下:“佛祖啊,是徒弟的錯,一切都是徒弟的錯。有什麼報應就請報應在我的身上,我的孩子有什麼錯,他有什麼錯……他就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啊。”
凌赤焱聽着母親哀痛的哭聲,冰冷的心,一點一點被捂熱。
其實,母親不是不愛自己,只是他太恨父親。這些年,自己心裡受的苦多,而母親的心也一定從沒有好受過。
釋懷了,就不恨了。
或許,凌赤焱從來就沒有恨過。只是他太渴望,太渴望母親的認同和一個溫暖的懷抱了。
疼痛折磨着凌赤焱渾身被汗水浸透,慢慢的昏睡過去。即使昏睡過去,那手還緊緊的握着母親的手。
空念將兒子放平在牀上,只是伸手想去給拉上被子,凌赤焱就驚厥的一把又將母親的手緊緊攥住,夢囈着:“不要走,媽……不要走……”
再次見面到現在,凌赤焱的一句“媽”是在昏迷中喊出。
空唸的眼淚就好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雙手緊緊握住兒子枯瘦的手:“媽不走,媽再也不走了。我的兒,媽媽再也不走了。”
手術時間是在上午十點。
一早,周楚涵和佳音就來醫院給母親送飯。
兩人進去病房,不覺得先對視一眼。因爲母親正在給凌赤焱換衣服,褲子已經穿上,衣服還差扣扣子。這樣的事,凌赤焱自己能做,並且,他從來都不讓別人給他換衣服的。可是現在,他老老實實的躺着,就好像一個乖寶寶一樣。
“媽,你累了吧,給你拿了飯你吃點,我給他穿。”周楚涵將吃的放在小桌上,走到病牀前。誰知凌赤焱沒好氣的瞪周楚涵一眼,伸手自己一個一個的扣上釦子。
周楚涵有些火大:“凌赤焱,你自己能做的事,幹什麼卻用媽給你做?你這樣折磨她,就痛快了?”
空念忙拉着周楚涵去一邊:“楚涵,你說什麼呢?這可不是赤琰折磨媽,是媽想這麼做。媽真想赤琰還是小時候,那樣就能彌補了。可是現在,媽怎麼都覺得做的不夠。”
“媽,你說什麼呢?什麼彌補不彌補的。你不能把對他的虧欠當做是一座山,成天背在身上壓着自己。”周楚涵心疼母親。
佳音過去給凌赤焱使一個眼色,想讓他道個歉,說句話。結果凌赤焱悻悻一句:“又不是我讓她這麼做的,被你老公一說,好像我是折磨人的壞蛋似得。你老公真會裝好人。”
佳音無語的很:“凌赤焱,你都要進手術室了,就不能嘴上積點德?”
凌赤焱對佳音做一個鬼臉:“我怎麼沒積德?我都把麗豪留給我兒子了。所以,我若是沒從手術室出來,記得讓我兒子給我戴孝,我的衣鉢可都給他了。”
“呸呸呸,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胡說八道,看不把你的嘴給封上。”佳音要氣死了,這傢伙都要進手術室了,還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周楚涵不領情的來一句:“我兒子纔不稀罕你的麗豪,我的帝豪將來是要給他的。你還是爭取從手術室爬出來,繼續管理你的爛攤子吧。”
凌赤焱火的很:“你的帝豪纔是爛攤子。丫頭,你說我嘴上不積德,你看看他,那嘴才損。再說,我把麗豪給你了?我給的是我兒子!”
“那是我兒子,你想要兒子,自己生去。”
“那就是我兒子,不信你問丫頭。”
兩個大男人見面就吵,還爲這點事吵,佳音也是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們:“你們真是吃飽撐的,我纔不管你們這點破事。媽,咱吃飯,我給你做了素菜包子,你嚐嚐。”
空念微笑的接過包子,也不
管兩個兒子的爭吵。反正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吵更熱絡。人和人,不怕吵,就怕相對着,一句話沒有,那才真是要擔心呢。
儘管素菜包子味道很不錯,空念也只是吃了一個就不吃了。滿心堆着的都是赤琰今天的手術。
當凌赤焱被推進手術室前的一刻,空念和雅西一左一右緊握着他的手。明明眼睛是紅的,臉上卻還要帶着笑的滋味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凌赤焱,沒事,一點事都沒有,你進去就是睡一覺,然後等出來,睜開眼睛就又是一條好漢。”佳音說這話還摸了摸凌赤焱被剃的光光的頭,“還有,你這樣真的恨帥,帥呆了,比我老公還帥。”
凌赤焱得意的看着周楚涵,他的丫頭終於有一回說自己比他帥了。
難得,周楚涵這次沒有和凌赤焱吵,而是黯啞着聲音道:“一定活着出來,你活着出來,兒子就是我們倆的。”
佳音撓撓頭,這話怎麼聽着這麼彆扭呢。
但是很感人也是真的。
手術室的門關上了,上面的燈亮起來了,所有人的心也就提起來了。
手術初步估計是八個小時。但是後面是不是順利,時間是不是要延長誰也不知道。
空念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手裡拿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雙目微閉,一遍一遍的默唸的‘阿彌陀佛’。雅西就雙手抱在一起,放在胸前默唸着‘聖母瑪利亞,阿門’。
中方西方的神都請來了,佳音不知道自己再念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天老爺什麼的,各路神仙是不是會一言不合打起來。
不過不管了,人多好辦事,神多也好辦事。這個不行那個行,只要有一方顯神靈,凌赤焱不就是有救了?
周楚涵尊重三個女人的默唸,他在外面靜坐了一會兒之後,離開。
手術一直進行中,之前籌備的血液也在一邊解凍一邊慢慢輸送進凌赤焱的身體。
醫院的,血庫的,周楚涵之前抽出來存着的,再加上讓克瑞斯博士找的,一共五千CC,希望能夠凌赤焱用的。但是手術到五個小時候的時候,所有人都最不願意看到的意外出現了。腫瘤雖然是獨立的個體,邊緣卻不是完整乾淨的。有一個地方,居然是連着一條動脈。
而醫生診斷,之所以這個腫瘤能迅速長大,就是這條動脈源源不斷的提供着新鮮的血液和營養。而若想徹底切除腫瘤,就只能切斷動脈,徹底斷了供給。而如果切斷動脈,那後果也是難以把握的。一個不小心,就是患者直接死在手術檯上。
一面是根除腫瘤,一邊是生命危險。這是在手術前完全沒有檢查出來和預料到的情況。
醫生一邊在手術室臨時商量方案,一邊給外面下了病危通知書,讓人簽字。
空念嚇得手都不好使了,雅西也崩潰的只剩下哭,周楚涵不知道去了哪兒,一直都沒有回來過。佳音是強忍着手的哆嗦在,凌赤焱的病危通知單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又幾個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