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念看着佳音,看了好半晌,看的佳音慢慢低下頭,知道自己逾越了。即使婆婆說她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母女,但是兒媳婦依然還是兒媳婦,婆婆依然還是婆婆。
“佳音,你喜歡赤琰?”空念突然問一句。
佳音猛地擡頭,眸底有驚訝和着急:“媽,我沒有喜歡凌赤焱。還是,您覺得我跟了楚涵,給他生了兩個孩子之後,又喜歡上小叔子?”
空念搖搖頭:“佳音,你別急,媽不是那個意思。媽就是覺得你既然能知道這些,那肯定是赤琰跟你說的。而那個孩子我瞭解,將自己的心和事層層包裹,若不是對他及其特殊的人,他是絕對不會將他的事主動說出來,讓不相干的人窺探到他內心的。所以,你也許不喜歡他,但是我敢肯定他喜歡你。”
果然,瞭解兒子的還是媽媽。雖然這個媽媽從不親近這個孩子。
也許,婆婆不是不願意去親近凌赤琰,那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忍受生與死的痛苦生下來的漂亮孩子。只是,她每次想去親近,都會忍不住想起那不堪的事,以至於心頭的恨,壓過了那想要親近的母愛。
空唸的聲音很輕,很軟,沒有一絲質問,生氣或是嘲諷。好像她們不是母女,也不是婆媳,就是一對在談心的朋友。這讓佳音忐忑的心變得平靜。
“媽,我是楚涵的妻子,我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我清楚知道我愛的是誰,我也清楚知道凌赤焱給我的感動。但是,對於凌赤焱,我能還給的只是友情和關心,並沒有其他。”
空念輕點着頭:“好孩子,你能好好把握分寸,這一點就做的比媽媽當年好。媽媽後來也想要去彌補和赤琰之間的關係。但是那個裂縫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一朝一夕去暖化,談何容易?於是媽媽就放棄了,就逃避了。媽媽是個自私又沒用的人,即使這麼多年的誦經唸佛,依然是不能原諒自己。”
佳音抱着婆婆的手臂:“媽媽,只要你想彌補,永遠都不晚。凌赤焱雖然表面冷冷的,張狂不可一世的,可是他心裡的柔軟,媽媽一定知道。”
空唸的眼眸慢慢變得恍惚。小時候的凌赤焱,心裡的確是柔軟的。被蜜蜂蟄了胳膊,蜜蜂因此也付出生命的代價,赤琰哭紅了眼窩,不是爲蟄的紅腫的胳膊,是爲那死去的蜜蜂。
他後來長大了,就變得冷冰冰了。
月亮漸漸偏西,夜已經過了大半,佳音沉沉睡去,可是空念依然沒有睡意。這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多到頭疼欲裂。
第二天。
周楚涵和佳音都是在大冀寺的晨鐘裡醒來。他們不約而同的起牀,也不約而同的去拜菩薩,上一炷香。感謝菩薩讓他們找到母親,感謝,一切都還來得及。
所有的菩薩拜一遍回來,母親早已經親自準備好齋飯等着孩子回來一起用早餐。
母子久別重逢,從昨天到現在,還沒有單獨好好聊聊。所以,早餐之後佳音就
藉口出去看看風景,將時間和空間留給他們。
大冀寺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之前拜佛走的差不多,現在轉悠了一會兒之後,風景就看完了。佳音從後門進去後面的菜園,坐在石凳上雙手拄着下巴,看着那遠處的青山,遠處的綠水,遠處在勞作的師傅。
這兒就好像是一個世外桃園,靜謐,安寧,有着幾乎與世隔絕的歲月安好。就好像自己,在那個海島,也好像在世外桃源。那是自己逃避的地方,而這兒,是婆婆逃避的地方。
現在想想,自己和婆婆是有着多麼驚人相似的經歷啊。兩人都拋棄過一個孩子,都帶着另一個孩子。都深愛一個男人,都被另一個男人糾纏。但是顯然,自己比婆婆幸運很多。自己只煎熬了三年,就苦盡甘來了。而婆婆煎熬了二十年,最後佛門成了她最後的歸宿。
手機突然響起來。
佳音拿起手機看看,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那號碼一直響,一直響。大有佳音不接,它就響到地老天荒的勢頭。她猶豫一下,滑開接聽。
“你好,哪位。”佳音對着電話非常客氣的說道。
“我是雅西。”電話裡,傳來一個沙啞到不行的女聲自報家門。
佳音一愣,雅西?那不是凌赤焱的朋友麼。曾經還去學校做過一段心理學老師,更是幫凌赤琰弄到帝豪機密,讓凌赤焱有機會要挾自己。可這個女人無緣無故給自己打電話做什麼?而且,這幾年沒見,雅西的聲音怎麼變得這麼沙啞難聽。
“雅西老師,你怎麼有我的號碼?你找我有事麼?”佳音恨奇怪,自己現在這個號碼,也就是身邊跟前的人知道,別人並不知道。
“佳音,你先別問我爲什麼有你的號碼,我是來求你……佳音,我求求你……”那時候端莊又渾身散發着成熟女人味的雅西,在電話裡說着說着,居然時控的大哭起來。
佳音一見雅西哭了,登時就亂了。儘管雅西曾經幫凌赤焱做過壞事,但是佳音一點都不討厭她這個人。
“雅西老師,你不要哭啊。什麼天大的事都會過去的。你說吧,只要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雅西有了佳音這句話,哭聲消了一點,但是哽咽依然繼續:“佳音,凌赤焱他……他腦袋裡長了一個腫瘤……”
“什麼?”佳音的聲音忽的拔高,以爲自己聽錯了:“雅西老師,你再說一遍,凌赤焱他怎麼了?”
“凌赤焱他腦袋裡長了一個腫瘤,已經壓迫到腿部神經不能行走,昨天……昨天更是突然昏迷,搶救了一夜,剛纔剛剛醒來。”雅西一邊抽噎一邊說着,說着說着,到後面又哭起來。
佳音一聽凌赤焱真的得了重病,那顆心猛地縮緊,就好像胸腔裡有一隻手,緊緊捏住了自己的心臟一樣。
“雅西,腦袋裡長瘤不是也能手術麼?凌赤焱手術了,是不是就能好起來?”
雅西說道:“是,腦袋
里長瘤也能手術。雖然凌赤焱腦袋裡的腫瘤未知特殊,但是積極配合治療的話,也能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可是凌赤焱是拒絕治療。從發現病情開始到現在,他完全沒有放棄治療的態度。所以,佳音,我求求你,求求你來看看他好不好?求求你勸勸他接受手術好不好?你知道的,你在他心中是什麼樣的存在。我……我真的是已經沒有辦法了,纔會不得已給你打這個電話的。”
佳音握着手機的手異常的緊,她終於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
一直奇怪,凌赤焱是那麼強勢的人,那麼瘋狂的去追求他想要的東西,怎麼可能在即將得到的時候,突然就鬆手,就不要了。甚至還主動給周楚涵打電話,告訴他一切真相,讓他來接自己。
原來,原來他的頭疼症不是因爲自己打他腦袋落下的後遺症,原來,他得知自己得了腦瘤。他身患重病,覺得不能再保護自己,再陪自己一輩子,就找周楚涵代替他。他深知,周楚涵愛自己,而自己也愛周楚涵。
“佳音……佳音……你在聽麼?”雅西見電話裡遲遲沒有動靜,焦急的出聲:“佳音,我知道你現在一定過得很幸福。你現在有深愛你的丈夫,還有一雙可愛的兒女。我知道我給你打這個電話是有多麼的無理。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赤琰被病折磨而死,而不做任何努力啊。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儘管,我知道赤琰知道我給你打這個電話,一定會生氣的攆我走,再也不准我在他身邊。但是我不在乎,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能多活一天,我都願意的。”
不知道何時,佳音的眼淚已經決堤。不知道是因爲凌赤焱到最後還是爲自己着想,還是因爲雅西對凌赤焱的無怨無悔的付出。
三個人,三個關係。明明都是以愛的名義,怎麼就成了一個悲劇。一個徹徹底底的悲劇。
“雅西,凌赤焱……他現在在哪兒?”佳音發現自己喉嚨也開始沙啞。
“他現在在美國佛洛裡達州的腫瘤醫院,昨晚坐飛機連夜趕來的。可是昏迷醒過來,就鬧着從醫院離開,要再回那南太平洋的小島上,說那是他最後安息的地方。”雅西忙說道。
佳音心疼的好像要炸開,強忍着悲傷道:“雅西,請你務必留住凌赤焱在醫院。我會盡快趕過去的,儘管我不知道能不能勸他改變主意,但是,我會盡力。”
“謝謝……謝謝你佳音……謝謝。我一定會盡力留住凌赤焱的,萬不得已,我會給他使用鎮靜劑的。一定會等到你來,一定會。”雅西聽到佳音要來,高興的一遍一遍感謝着。
掛斷電話,佳音深呼吸一口氣,想平復一下翻滾的心情。靜心小尼姑切切的站在不遠處,手裡捧着一個小碗,裡面裝着一些紅紅的櫻桃。
“施主,你怎麼哭了?”靜心好奇的問一句,接着將小碗送上前:“我早上在山上採的,酸酸甜甜,可好吃了。你吃一點,保證就不想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