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秦太后會爲她的疏漏而後悔。她一把火燒了端儀宮,卻忘記一把火燒了沉香殿。
或許,放火太多,她也知道會不靈的。
錦繡帶着元恆去了沉香殿,那裡只有一個小太監看守,顯得沉寂而清冷。曾經在錦繡的勤勞雙手下煥發出新生的沉香殿,又變得黯淡了。好在這個小太監比李賢要勤快得多,沉香殿黯淡,但不破敗。
一見元恆大駕光臨,小太監差點嚇得跌坐在地上。
錦繡關照他:“去門外候着,一會兒醫女營何醫女前來,將她領進來便是。”小太監應聲滾走,毫不停留。
庭院裡的那株丹娘,顏色不同往日,竟有些接近它的本色。錦繡不由“哎呀”一聲。
正在欣賞鮮花的元恆奇道:“怎麼了?這月季以前沒有?我瞧已很是粗壯,像是栽了多年。”
“不,我不是驚訝這月季,我是驚訝它的花色。這不是月季,是丹娘,這遊廊上的朱漆是和了藥的,下雨時,雨水打溼廊檐廊柱,那些帶了藥的雨水便流入花圃的泥土,所以丹娘連自己的本色都失去了,人人以爲是月季。可眼前,這花竟有些恢復本來面目了呢。”
元恆卻有憂色:“如此說來,這朱漆裡的藥力已經失效了?”
錦繡笑道:“你愁個啥,應該高興,要是沒失效,我現在應該有三十多歲了吧。”
雖說是笑着說的,可元恆聽在心裡,卻是無比的心驚。雖然早就知道,可依然無法阻止他後怕。
“所以,還是失效的好……算了,不查了吧。”元恆拖着錦繡的手,轉身就要走。
錦繡不讓:“不行,怎麼能不查。你母妃雖然已被追封,可真兇一直沒有查到。慕容皇貴妃那神秘的詛咒,害皇上傷心了二十年的噩夢,怎麼可以就這樣輕易放過?”
元恆握着錦繡的手,握得緊緊的。他有些擔心錦繡會笑話自己,可他更開心這東西已經失效,它再也不會來傷害錦繡了。
“父皇知道了真相,不見得會解氣,我怕……”
“怕他更加難過是嗎?”錦繡輕聲問。
元恆點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突然,身後一個聲音:“什麼真相?”
兩人驚轉身,赫然發現寶慶帝就站在身後。小太監面如土色,只會結巴着道:“皇上……太子……,太子……皇上……”
顯然,他不敢阻攔皇帝,卻又害怕被元恆責怪。
都不重要了,沒人再關注他。
元恆和錦繡驚得連忙給寶慶帝行禮,試圖說些旁的,將寶慶帝的注意力引開。
可是,怎麼可能?
寶慶帝要的就是真相。他必定窮追不捨。從宋熙告訴他,太子和錦繡姑娘去了沉香殿,他就有一種預感,元恆在燕園的資料中查到了什麼,事關慕容金子。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來了。
“什麼真相會讓朕難過?”他又追問。
見躲不過,元恆只得道:“兒臣在老舊的紙堆裡發現了一些可疑之處,或許和沉香殿有關,想着錦繡對這裡再熟悉不過,所以讓她帶兒臣前來。”
寶慶帝雙目炯炯,又望錦繡:“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錦繡不敢說謊:“回皇上,奴婢只知道沉香殿的遊廊和佛堂,用的朱漆和塗料是有問題的……”
“二十年前,沉香殿新建了遊廊和佛堂。朕以爲是給金子恩寵呢,卻原來是禍害。”寶慶帝沒有露出他們擔心的脆弱和崩潰,站得直直的,像一棵老而彌堅的松柏。
“兒臣也只是疑心,所以約了何慕青兄妹,一會兒過來取朱漆和牆皮呢。”
寶慶帝沒有阻止。他眼中冷漠而冰涼,燕園的泄露已然查清,線捏在他手裡,只是還未到收網的時候。如果謀害慕容金子的藥物也的確出自燕園,那麼隱藏多年的幕後真兇,便終於要水落石出了。
悄然捏了捏拳,臉上卻平靜如水,近在咫尺的元恆與錦繡都沒有發現他暗暗的決心。
半晌,寶慶帝淡然道:“時隔這麼多年,希望這些朱漆和塗料,還留有藥物殘跡,否則,更是難查了。”
錦繡道:“遊廊在室外,日曬雨淋,或許二十年來藥性的確揮發殆盡,但是佛堂卻被密閉多年,想來還能找到證據。”
寶慶帝點點頭:“希望如此。”
突然,寶慶帝的臉僵住,望向錦繡的腳邊。
錦繡不由低頭一望,竟是銀子!那隻老邁的黑貓銀子!
“銀子!”她驚喜地叫了一身,彎腰去撫摸它。
她早就準備好了,一摸下去,銀子是定然要跳開的。作爲一隻有地位有資歷的高冷的寵物,銀子並不喜歡旁人摸它。
可是這次,錦繡卻一下子就撫在它背上。
它好瘦。比錦繡初見它時更瘦了。黑亮的毛色已十分黯淡,雖然看得出來被人照顧得甚好,可那種老態,卻已經盡現。
它連閃躲都已經沒了力氣。望見錦繡,它表達親密的方式也僅剩了在她腳邊蜷縮着趴下。
錦繡這纔想起,身爲一隻貓,銀子的年齡已經到了極限,堪稱奇蹟了。
趴了一會兒,似乎連呼吸都那麼沉重,銀子又緩緩地起身,艱難地走了幾步,然後用盡全身力氣站起來,去撲寶慶帝的袍擺。
“銀子……”寶慶帝再也沒有了先前的冷靜。
錦繡發現,銀子的眼睛都已經不亮了,那曾經放着綠光,在半夜裡與錦繡打招呼的雙眼,渾沌一片。
它用兩隻前爪抱住寶慶帝的腳踝,卻根本支撐不住自己瘦弱的身體,緩緩地滑到地上。“銀子……銀子……”寶慶帝聲音哽咽,低身去撫它的頭。銀子的頭卻越垂越下。
似有不甘,它撐着止不住跌落的腦袋,用渾沌的眼睛哀求般地望着寶慶帝。
錦繡不由落下淚來,她發現,銀子的生命似乎已經走到了盡頭,它只是一直在撐着等待寶慶帝前來,做最後的告別。
“皇上,快答應它,答應它替皇貴妃報仇。”錦繡哭着請求。
寶慶帝猛然醒悟,望着銀子不再精靈的眼睛,顫聲道:“好銀子,朕已經找到了兇手,朕一定會殺了她,替金子報仇。”
銀子像是聽懂了,微弱地發出“喵嗚”一聲,兩隻前爪再也抱不住,悄然一鬆,柔軟的身體癱在寶慶帝的寶靴上,閉上了眼睛。
“銀子!”錦繡失聲痛哭。這個帶了靈性的小東西,引領她揭開了那麼多秘密,詭秘而狡黠,到頭來,卻只是那麼盈盈不堪一望的小小的一團。
寶慶帝不忍抽腳,呆呆地望着沒有了生命的銀子。
元恆將痛哭的錦繡摟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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